参军戏的生成与演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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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与舞台艺术零蠛 
参军戏的生成与演化 
。赵兴勤 
研究者对于“参军戏源出于汉时,盛行于唐宋”Il, 没有太多的分歧。所依据的文献,也不外是《乐府杂录》 《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数种,且都有“优伶戏弄 
将命,试任使,以雅地出之耳。不然,何优然旷 
养之如此!其差高下,则以五府六雄为之次第。 蒲河中界三京,左雍三百里。且以天子在雍,故 
辱之”,即所谓“甲侮辱乙”之类情节,至于怎样“戏 弄”,较早文献却很少涉及。直至陶宗仪《辍耕录》(卷 二五),在论及金院本表演时,始谓:“院本则五人:一 日副净,古谓之参军。一日副末,古谓之苍鹘。鹘能击禽 鸟,末可打副净,故云。”【 朱权《太和正音谱》亦有相类 
其地益雄!调吏者必以其人授焉。噫!今之众官 多失职,不失其本者亦独参军焉。长庆二年,余 客蒲河中城,某参军,某族,世皆清胄,又与始 命之意不失矣。乃相与请余记职官之本于其署。【 此处断句,与鲁迅辑《沈下贤文集》卷五所收有不 
表述,谓苍鹘“可以扑靓者”,“如鹘可以击狐”∞]。至 同,不妨透录于此,日: 
于唐代参军戏的表演是否有苍鹘打参军则难以窥知,以致 学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王国维、周贻白、冯沅君、徐 筱汀、杨宪益、林庚等皆认为唐代参军戏当有苍鹘打参军 
国初设官,无高卑皆以职受任,不职而居 任者,独参军焉。观其意,盖欲以清人贤胄之子 弟,将命试任,使以雅地出之耳。不然,何优然 旷养之如此。其差高下,则以五府六雄为之次 
之类表演[,殆并非仅依据《辍耕录》而臆测,是有一定 的事实依据的。王国维《古剧脚色考》,曾引宋洪迈《夷 坚志》、岳珂《捏史》、周密《齐东野语》诸书,以“伶 遽以朴击其首”“胥击其首”“以杖鞭之”等载述,证明 
“末可打副净”乃伶人场上常有之举[ 。 
第。蒲河中界三京,左雍三百里,且以天子在 雍,故其地益雄。调吏者,必以其人授焉。噫! 今之众官多失职,不失其本者,亦独参军焉。长 庆二年,余客蒲河中府,参军某族,世皆清胄, 又与始命之意不失矣。乃相与谓余记职官之本于 其署。【 。 
两相对照,不难发现,后者之断句,似乎更合乎事 
任半塘对“参军戏”的考证,资料搜寻颇为丰富,提 
出了许多足以发人深思的卓见,如“以能被歌舞与否” 断 定是否真戏剧未免“太过”绝对,“殊为不可” ,对我 
们正确认识早期戏曲的原始形态具有积极的引领作用。然 理。唐初设官,是“以职受任”,独参军“优然旷养”, 而,对于唐代参军戏中是否有苍鹘打参军之事,任先生是 
“不职而居任”,是明言参军“职”与“任”游离,无多 
持否定态度的,认为“除非努力先发现一条的证,证明唐 少事可做。 戏中苍鹘确打参军”[,此论方可成立。 
依此文献,任先生看来,参军既多“名族子弟”,且 
在论述这一问题时,任先生曾引用唐沈亚之《河中府 此岗位在于“培养其行政才能”,“何其荣也”,“何其 
参军厅记》一文,日: 
尊也”,不可能于戏场上被作为“罪人”而受责罚…]。 
国初设官无高卑,皆以职受任;不职而居任 而“侮参军”,或与宋代史实有关。并引胡仔《苕溪渔隐 
者,独参军焉。观其意,盖欲以清人贤胄之子弟 丛话后集》卷一六日:“本朝张景,景德三年以交通曹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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唾曩 视与舞会艺术 
卧内。奴有私取盐一撮者,庆鞭之见血。(Ⅸ朝 野佥载》卷一)[  
赵谏,斥为房州参军。景为《屋壁记》,略日: ‘近置州 县参军,无员数,无职守,悉以旷官败事,违戾政教者为 
之。凡朔望飨宴,使与焉。外人一见之,必指日:参军 也!尝为某罪矣!至于倡优为戏,亦假而为之,以资玩 
戏,况真为者乎!宜为人之轻视,又将狎而侮之。’大略 
怀州录事参军路敬潜遭綦连辉事,于新开推 
鞫,免死配流。后诉雪,授睦州遂安县令。前邑 
宰皆卒于官,潜欲不赴。其妻日: “君若合死, 
如此。余按《乐府杂录》云: ‘戏弄参军,自汉馆陶令石 耽有赃犯,和帝惜其才,免罪。每宴乐,令衣白衫,命优 伶戏弄辱之。经年,乃放为参军。’然则戏弄参军,自汉 已然矣,不始于唐世也。又五代王建时,王宗侃责受维卅I 司户参军,日: ‘要我头时,断去!谁能作此措大官,使 
新开之难早已无身,今得县令,岂非命乎?”遂 
至州,去县水路数百里上,寝堂两间有三殡坑, 
皆埋旧县今,潜命坊夫填之 有袅鸣于屏风,又 
呜于承尘上,并不以为事。每与妻对食,有鼠数 十头,或黄或白,或青或黑,以杖驱之,则抱杖 而叫。(《朝野佥载》卷一) 
俳优弄为参军耶!”_ 说明宋时之参军常被优伶“狎而侮 之”,已成为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 
然由五代王建时王宗侃所称宁愿头断也不愿“作此 措大官,使俳优弄为参军”来看,现实官吏中参军地位的 下降、处境的尴尬,当不是自宋始。任先生所论,或与史 实有些出入。据史载,参军为唐代职官中较低微的官吏。 《旧唐书・职官志》载,从六品下阶,仅有亲王文学主簿 记室录事参军一职。正七品上阶,有京兆河南太原府司录 
参军事、大都督大都护府录事参军事。亲王府诸曹参军、 仓曹、户曹、兵曹参军事,从五品下。小注日:“己上 文职事官。武德令,亲王府功曹,仓曹、户曹、兵曹参 军事,从五品下。骑曹、铠曹、田曹、士曹、水曹参军事 等,七品下也。” ]其他如从七品上阶,有大都督府上州 
录事参军、中都督府上都护府诸曹参军;从七品下阶,有 下都督府诸曹参军、上州诸参军。其他参军,则在八品、 九品之列。清黄本骥《历代职官表》“历代职官简释”曾 这样解释“参军”一职,日:“唐之职官沿南北朝之例, 
刺史之属官往往以参军事为名,简称参军”。“州之组 织,除长史、别驾、刮马等为刺史之佐官外,以录事参军 事为僚属之长,总揽内部一 切事务。其下有录事一人。此 外分曹办事之人则有司功参军事、司仓参军事、司户参军 
事、司田参军事、司兵参军事、司法参军事、司士参军 
事,其F又有不分曹之参军事人数不等。如系 州则参军 
事不全备。参军事之品级自从七品至从九品小等。”l ]足 见此官职位之卑微,有些甚或类似于闲职,与沈亚之所 
谓“不职而居任”恰相吻合。沈氏客居河中府,“参军 某族”请其为厅作记,既受人之托,下笔自然难以避免 溢美之辞, “清人贤胄之子弟”“优然旷养”云云, 恰透露出筒中消息。“众官多失职”,而参军“优然旷 养”却“不失其本”,岂不明言其无所事事,养身保禄? 
其“本”何在? 
因参军地位低微,又往往不求上进,故成为人们嘲弄 的对象,此不妨略举数例: 
广州录事参军柳庆独居一室,器用食物并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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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县令宋之逊性好唱歌,出为连州参军。 
刺史陈希古者,庸人也,令之逊教婢歌。每日端 笏立于庭中,呦呦而唱,其婢隔窗从而和之,闻 
者无不大笑。( 朝野佥载 卷一)m 
岐王府参军石惠恭与监察御史李全交诗日: “御史非长任,参军不久居。待君迁转后,此职 还到余。”因竞放牒往来,全交为之判十余纸以 报,乃假手于拾遗张九龄。 ((朝野佥载》卷 
1. 】 
杭州参军独孤守忠领租船赴都,夜半急追集 
船人,更无他语,乃日: “逆风必不得张帆。” 
众大哂焉。(《朝野佥载》卷二)【 
冀州参军鞠崇裕送司功入京诗云: “崇裕 
有幸会,得遇明流行。司士向京去,旷野哭声 
哀。”司功日: “大才士。先生其谁?”日: 
“吴儿博士教此声韵。”司功曰: “师明弟子 哲。”( 朝野佥载 卷二)Ⅲ1 
陆兖公为同州刺史,有家僮遇参军不下马。 
参军怒,欲贾其事,鞭背见血。入白兖公,曰: “阜吏犯公,请去官。”公从容谓日: “奴见官 人不下马,打也得,不打也得。官人打了,去也 
得,不去也得。”参军不测而退。 ( 唐国史 
补》)[H 
如上所引文中之参军,或苛酷悭吝,心地狭隘;或穷 
困潦倒,无以生计;或被视问倡优,日习以歌;或利禄熏 心,迫不及待;或无事张皇,寡于识见;或假冒斯文,惹 
人笑谈。伶人李仙鹤因以演参军戏见长,故被唐明皇授以 
韶州同正参军职。 。 伶人亦可出任参军,其待遇、地位可 
想而知。 
其实,当时确有“优然旷养”之清闲官职,乃员外 
郎。 据唐刘肃《大唐新语》(卷一三)记载: 晋宋以还,尚书始置员外郎分判曾事。国 朝弥重其迁。旧例:郎中不历员外郎拜者,谓之 

视与舞兮艺术 
“土山头果毅”。言其不历清资,便拜高品,有 
打与场上所表演的甲戏侮乙巧妙地连接在一起,以致出 现“苍鹘打参军”或互打这一情节,是符合事理的。何况 
似长征兵士,使得边远果毅也。景龙中,赵谦光 自彭州司马入为大理正,迁户部郎中。贺遂涉时 为员外,戏咏之曰: “员外由来美,郎中望不 优。谁言粉署里,翻作土山头。”谦光酬之日: “锦帐随情设,金炉任意薰。唯愁员外署,不应 
列星文。”[ 
“苍鹘”与“参军”这两个角色,在唐代频频出现。开元 中李仙鹤善弄参军,为唐明皇特授韶州同正参军,陆羽以 韶州参军称之。五代时,徐氏专权,吴幼主杨隆演懦弱, 
为知训所凌辱。饮酒楼上时,徐知训为参军,隆演“鹑衣 
鳖髻为苍鹘”[ 。既言徐知训对杨隆演“凌侮之”,此 
参军地位既低,事权又小,一旦事务处理不当,便会 处之表演,很可能是“参军”打“苍鹘”。李商隐《骄儿 
为上司所挞伐。 
宋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一八)记载日: 
杜子美 赠高适诗》云: “脱身簿尉中, 始与捶楚辞。”退之 赠张功曹》诗云: “判司 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杜牧之 寄侄 阿宜诗》云: “一语不中治,鞭捶身满疮。”盖 唐参军、簿尉,有罪加挞罚,如今之胥吏也。高 子勉亲见山谷云尔。予初疑其不然,因读(唐 
史》,代宗命刘晏考所部官善恶,刺史有罪者, 五品以上劾治,六品以下杖讫奏,参军簿尉不足 
道也。【 
笔者曾查阅《新唐书》卷一四九《刘晏传》中云: 
“尝言: ‘士有爵禄,则名重于利;吏无荣进,则利重于 名。’故检劾出纳,一委士人,吏惟奉行文书而已。所任 者,虽数千里外,奉教令如目前,频伸谐戏不敢隐。惟晏 
能行之,它人不能也。代宗尝命考所部官吏善恶,刺史有 罪者,五品以上辄系劾,六品以下杖然后奏。”[与邵氏 所言相符。参军恰在“六品以下”,打参军盖为当时常有 之事,正所谓“戏弄内之假吏,必多为现实之反应;现实 之参军如此,戏内之参军又可知矣”[ 

项伎艺或文学作品的产生,它不是静止的,也不 是偶然的,而是在不断吸纳新的时代内容的动态过程中逐 渐完善自身的。因此,我们考察一部作品、一件艺术品, 
“必须把作品与作品的关系放进作品和人的相互作用之 中,把作品自身中含有的历史连续性放在生产与接受的相 互关系中来看。换言之,只有当作品的连续性不仅通过生 产主体,而且通过消费主体,即通过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相 互作用来调节时,文学艺术才能获得具有过程性特征的历 史”[ 。后世的艺术形式,不是对既有事物的简单模仿, 
而是灌注进新的思想情趣的“能够形成和改变感觉的媒 介”[ 
在封建时代,普通百姓被挞伐当为司空见惯。而官 吏哪怕是下级小吏挨打,则是难以~睹之事。官吏既受责 罚,在百姓看来,肯定与贪赃枉法有关,自然会引起他们 由衷的快感和极大兴趣。如此一来,伶人受表演伎艺传统 的影响,迎合这一社会心理,便水到渠成地将参军的挨 诗》日:“忽复学参军,按声唤苍鹘。”路德延《小儿 诗》亦云: “头依苍鹘裹,袖学柘枝揎。”连稚年幼儿都 模仿参军戏演出之动作、装束,足见其对人们生活影响之 
深。以此之故,以“李天下”为艺名的后唐庄宗李存岛, 为“诸优朴扶掴搭”,才不致动怒。孙光宪《北梦琐言》 (卷一八)载其事日:“先是,庄宗自为俳优,名日李天 下,杂于涂粉优杂之间,时为诸优朴扶掴搭。”[ 宋欧阳 修《新五代史・伶官传序》,载其事更详,谓: 
庄宗既好俳优,又知音,能度曲,至今汾、 
晋之俗,往往能歌其声,谓之“御制”者皆是 也。其小字亚子,当时人或谓之亚次。又别为优 名以自目,日李天下。自其为王,至于为天子, 
常身与俳优杂戏于庭。……庄宗尝与群优戏于 
庭,四顾而呼日: “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新 磨遽前以手批其颊。庄宗失色,左右皆恐,群 
伶亦大惊骇,共持新磨诘日: “汝奈何批天子 
颊?”新磨对日: “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复谁 呼邪!”于是左右皆笑。庄宗大喜,赐与新磨甚 
厚。[ 
《北梦琐言》所谓“朴扶”,当为“扑复”之假借, 
乃打人之方法。龙潜庵《宋元语言词典》释日: “扑复, 
扑击。 《水浒传》三十回:两个公人悄悄地商议道: ‘不 见那两个来?’武松听了,自暗暗地寻思,冷笑道: ‘没 
你娘鸟兴!那厮倒来扑复老爷!’”[]“掴搭”,亦即掴 打,打巴掌。元杂剧《货郎担》第二折: “我不见了烟花 
泼贱猛抬头,错掴打了别人怎罢休。” 】“掴打”即扇耳 光之意,与《新五代史・伶官传序》所称“以手批其颊” 的记载相吻合。李存最贵为九五之尊,被一身份低下的伶 人扇了嘴巴,不仅没有加罪,反而一笑了之,且厚赏批其 
颊者。这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恐怕是绝无仅有。其间,除了 
伶人敬新磨的能言善辩,为保护自己寻找了一个再恰当不 
过的理由,使凝固的空气顿时活跃之外,恐怕还与苍鹘打 参军天经地义这一戏曲搬演的艺术传统有关。否则,李存 
岛再宠信宦官,也不至于以牺牲个人尊严(当众丢丑)为 代价。若非沿戏场旧例,作为比较理智的优伶敬新磨,又 怎能一时头脑发热,敢掌皇帝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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