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士学位论文
加谬的荒谬哲学思想研究
郑国玉
西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
专业名称:外国哲学研究方向:法哲学
论文提交日期:2004年4月论文答辩日期:2004年6月
学位授予单位:西南师范大学
文献综述
第一章加缪的荒谬哲学溯源
一、荒谬哲学产生的历史条件·
二、荒谬哲学产生的思想渊源
三、加缪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
第二章荒谬理论—加缪的哲学思想加缪是哲学家吗
二、荒谬的感觉与荒谬的概念
三、产生荒谬的原因一生命存在的困境与尴尬
四、对待荒谬的态度:反抗
五、荒谬的人
六、反抗的具体形式
七、反抗的限度
第三章加缪和萨特的哲学分歧
一、关于荒谬
二、关于自由
三、关于共同人性
四、关于个人与他人
五、关于《反抗者》的争论
第四章荒谬哲学在加缪政治思想中的体现
一、反法西斯主义
二、反暴力的合法化
三、反对死刑
第五章加缪哲学畅想
一、追寻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二、朦胧的希望之光
三、犀利的破坏之剑
四、存在主义对我国新时期文学的影响加缪的荒谬哲学思想研究
专业名称:外国哲学研究方向:法哲学
指导教师:陶林副教授研究生:郑国玉(2001006)
崔延强教授
中文摘要
加缪是当代西方对荒谬进行深刻揭露的突出代表。在加缪的思想中,“荒谬”
和“反抗”是一对中心概念。前者概括了他对人在世界、存在面前无能为力的清
醒意识,是对西方文艺复兴以来人的自信观念的一种解构:后者表明了面对如此
存在的人应该具备的人生态度,又是对传统人文思想中关于人的尊严、人性道德
追求的一种重构和现代阐释。在现代虚无主义的浪潮中,加缪的思考是对价值人
生的一种坚守,同时也是对20世纪人类精神文化资源的贡献。本文主要从五个
部分对加缪的荒谬哲学思想进行了研究。
第一部分:荒谬哲学溯源。首先主要从20世纪初至加世纪中期后的西方政
治、经济背景入手,讨论了荒谬哲学产生的历史条件。接着考察了荒谬哲学产生
的思想渊源,最后论述了加缪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
第二部分:荒谬理论。这一部分是本文写作的重点。首先对加缪在哲学史上
的地位进行了肯定。接着从加缪的一篇篇哲学与文学著作入手,分析了什么是荒
谬感及荒谬的概念;讨论了产生荒谬的原因以及荒谬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表
现;提出了对待荒谬应该持有的反抗态度以及反抗的限度。
第三部分:加缪和萨特的哲学分歧。这一部分中,主要讨论了加缪和萨特不
同的荒谬观,自由观;讨论了他们对是否存在共同人性的分歧;讨论了他们对个
人与他人关系不同的处理态度以及他们关于反抗者的争论
。
第四部分:荒谬哲学在加缪政治思想中的体现。这一部分首先讨论了加缪荒
谬哲学在其反法西斯主义思想中的体现;接着讨论了其哲学思想在其反对暴力的
合法化主张中的体现:最后讨论了加缪由其荒谬哲学思想引出其反对死刑的观点
的形成过程。
第五部分:加缪哲学畅想。该部分主要是力图探究加缪哲学思想的现实意义。
从荒谬哲学力图追寻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出发,探究其存在的意义及影响。
关键词:荒谬意识反抗反抗者自由共同人性ResearchonCamus’ThoughtofAbsurdity
文献综述
像“自由”与“选择”是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中的两个重要概念一样,“荒谬”
与“反抗”是加缪哲理中两个最主要的支柱。如同美国诗人艾略特把第一次世界
大战后失去宗教信仰的西方社会比做一片荒原一样,加缪用“荒谬”来描述第二
次世界大战后,这种信仰危机日趋严重的西方社会。加缪从来不用抽象的概念构
筑他的理论,而喜欢用一系列古希腊神话作为人类状况的象征,加缪说:“这些
神话的深刻,就是人类痛苦的深刻。”
加缪的作品分为三个系列:
1
.
荒谬,以西西弗的神话作为象征,包括的作品有小说《局外人》(1942年),
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1942年),剧本《加利古拉》(1945年)和《误会(1945
年)。2.反抗,以普罗米修斯神话作为象征,包括的作品有:小说《鼠疫》(l947
年),剧本《戒严》(1945年)和《正义者》(1950年),哲学随笔《反抗的人》(1951
年)。3节制,以涅墨西斯神话作为象征,但是这部分由于加缪因车祸意外地死去,
而没有完成,只留下一份未完成的手稿《第一个人》。
加缪第一系列作品的主题是“荒谬,他又把它叫做“否定”,目的是想把世
界的荒谬性充分显露于世人,充分展示现实生活的荒谬性,想让人们对这个问题
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旨在解决一个清醒的意识的问题。加缪第二系列作品的主题
是“反抗”,又叫做“肯定”,旨在阐述对待荒谬应该采取的态度。
加缪的系列作品,随着其在世界思想论坛上越来越引人关注的地位和作用,
其中英文译著也越来越广泛地被介绍进我国。本作者为了能对其思想有个全面而
深入的了解,在行文之前和行文过程中,尽量详尽地阅读了加缪的中文或英文译
著。
加缪所关注的荒谬问题,同时也是存在主义哲学大师萨特、克尔凯郭尔、海
德格尔、尼采以及当代许多黑色幽默小说家卡夫卡、冯尼格、海勒、品钦、海明
威等人作品的主题之一。因此本作者也大量阅读了他们的著作:如克尔凯郭尔的
《致死的疾病》、海德格尔的《一封人道主义的信》、尼采的《看哪这人》、
卡夫
卡的《城堡》、冯尼格的《第五号屠场))、海勒的((第二十条军规》、品钦的《万
有引力之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等等。为了更清楚地理清加缪与另一位存在主义大师萨特关于荒谬哲学的相似之处及其分野,本作者尤其细读了萨特的系
列作品:如《存在与虚无》、《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恶心》、《墙》等。
除了加缪以及众多哲学家、文学家描写荒谬的原著作品外,本作者也参阅了
不少国内外研究荒谬哲学和文学的书籍:国外的如约瑟夫·祁雅里的《20世纪法
国思潮》、马丁.埃斯林的《论荒谬之荒谬书》、A.P欣奇利夫等著的《荒谬·怪诞
·
滑稽》等;国内的如张容的《形而上的反抗》、冯汉津的《加缪和荒谬派》、柳
鸣九编选的《法国研究》等。
除此之外,本作者也参考了不少其他作者对加缪及其荒谬思想研究的相关资
料及文稿,这些资料及文章主要刊登于各报刊杂志。
不过总的来说,国内外研究加缪的书和资料都不太多,相比其他哲学家,加
缪被研究得极为有限,而且绝大多数研究加缪的作品都是从文学的角度着手的。
也许在多数人的眼里,加缪是作为文学家而不是作为哲学家而享誉思想界的。而
在我眼里,他既是地地道道的文学家,也是地地道道的哲学家。他所关注的荒谬
问题,当我作为一名英语系的学生时就非常感兴趣地阅读了大量相关英文著作,
因此,当我作为一名学哲学的学生读到相关主题时,我更是欣喜若狂。这便是激
发本人对荒谬问题作深入研究的兴趣所在。从哲学的角度,较为全面而系统地对
加缪的思想作深入研究,是目前国内对加缪思想研究的一大空白,也是本文选择
加缪作为研究对象的一大原因。
不过,由于本人文学哲学素养的不足以及由于条件所限,有的加缪作品找不
到原著而只好借鉴一些二手资料,因此,本作者尽管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但论文
中仍有不少浅薄不当之处。这令本人深感不安,在日后的学习和研究中自当加强
弥补这些不足。前言
两千多年以来,人们已习惯地认为哲学是利用概念论证的事业,哲学家就是
论证家;但是,哲学的最初定义是“爱智慧”的学问,智慧的范围决非“论证”,诗、
戏剧、绘画、音乐、故事、寓言……莫不与智慧有关。此外,当时不少的哲学著
作(包括自然科学著作),也多是用诗体(韵文)或优美的散文形式写成。此亦为,
最初,哲学与文学之间就没有本质的和文体的区别。例如,对于圣·奥古斯丁的
《忏悔录》、托马斯·阿奎拉的(神学大全)、莫尔的《乌托邦》,我们就很难说清
它们是哲学作品或是文学作品。只是
到了后来,哲学与文学的区别才日渐明显,
在文体上,则是18、19世纪的德国哲学家(康德、黑格尔等)有意将哲学文体晦涩
化,以显示论辩的力量。
而到了20世纪,哲学与文学又再次完美结合从而构成了现代西方社会思想
论著的一个显著特征。所谓的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就是这样被演绎出来的。这种
思潮,一方面同19世纪中叶以来,以克服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和揭露资本主义
社会罪恶为主要理想的批判现实主义相对抗;另一方面又富有时代特征地反映了
现代西方社会的矛盾和人们的相应心理。这里所说的现代西方社会的矛盾,主要
是指个人在这种社会中与他人、与社会、与自然以及与自我的各种关系上的脱节、
扭曲和畸形;这里所说的人们的相应心理,则主要指由于上述脱节、扭曲、畸形
而产生的人们的精神创伤、变态心理、悲观情绪和虚无主义思想。
现代主义思潮早在19世纪末期就己萌芽,它从一开始就受尼采的悲观主义,
柏格森的直觉主义以及弗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因而在哲学色彩上,它
标志着一种转向内心深处的运动,一种反对理性的压制、重视直觉和下意识活动
的运动。
在20世纪中期,现代主义文艺思潮更因为获得法国存在主义作为自己的哲
学基础,而达到其发展过程中的鼎盛时期。而加缪(又译卡缪),作为二战后法国
著名的文学家、哲学家,他不仅是法国存在主义流派的杰出代表,而且更以自己
的文学作品体现现代主义文艺思潮。他以自己的文学一哲学著作典型地表现了发
达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荒谬和异化。《诺顿世界名著选》曾经指出,西方作家
写异化最突出的,前有卡夫卡,后有加缪。①
加缪的作品,反映了当代资本主义畸形社会中,以孤独为本质的人,不得不
与他人发生关联这种矛盾处境下所产生的畸形心理。荒谬,是加缪作品的主题。
他不仅表现荒谬,而且还主张反抗荒谬,这又使他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对荒谬表
示无能为力的卡夫卡。加缪指出,人虽然是命运多并的,却仍然想斗争,而且还
不是毫无意义的斗争。这是因为,虽然说人生是荒谬的,但人的心中同样根深蒂
固地蕴含着一种对于俯首听命的反感。当一个人发现,没有任何美好崇高的目的
可以填补他自身和他的命运之间的鸿沟,在这条鸿沟上没有架起任何一座通往天
堂或人间乐土的桥梁的时候,反抗的精神便油然而生。人,正是因为对荒谬世界
的反抗,才赋予了自身的生命以意义。
加缪关注的中心是人,是人的生存。他的人道主义以承认普遍人性为基础,
致力于弘扬人的尊严,贬低神的尊严。人的幸福
、人的相互理解、人与自然的和
谐是他追求的理想境界,这与充满杀戳、人性遭践踏的暴力世界势不两立。加缪
的思想和作品与当今时代仍然息息相关,我们的时代仍然存在着他所关心的那些
问题:暴力、革命、正义、罪恶、生活的意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死亡。瑞典
科学院曾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是因为他的所有作品都“阐明了我们的时代对人
的良心提出的问题”。这,就是我们今天还要继续了解和研究加缪哲学的一个重
要原因。
而且,加缪所提出的荒谬性问题,应当说不仅仅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
突出矛盾,也是当今世界所有社会形态所共存的一个典型问题。因此,本文拟通
过对加缪的文学一哲学作品的分析和研究,把握加缪思想的发展过程及其精髓,
并结合当今社会中的一些现象作一些思考。第一章加缪的荒谬哲学渊源
一、加缪荒谬哲学产生的历史条件
阿尔贝·加缪(Alberteamus,1923一960)是法国当代著名的文学家和哲学家。
他的荒谬哲学绝非一种完整的哲学思想体系,而是一个艺术家的哲学,思考的是
困扰着整整一代人的问题:面对一个充满荒谬、充满暴力的世界,人应该如何生
活、如何行动、如何面对荒谬、如何超越荒谬、如何反抗荒谬。他的哲学不带思
辨色彩,不沿袭欧洲哲学传统(因此曾被萨特指责为“哲学上的外行”①),更多
的则是思考当代社会面临的现实问题,从哲学、政治、社会、伦理的不同角度来
审视西方社会的各种矛盾,揭露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等关系
的脱节与扭曲,寻求恢复人的尊严,重建价值体系,赋予人生以意义的有效途径。
任何政治、哲学、道德思想都是时代的产物,与时代的发展紧密相关。加缪
思想的产生也不例外,是与两次世界大战间和战后法国的社会经济政治情况相联
系的。
西方人是在战争的炮火与血腥中进入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造成了惨绝
人寰的悲剧,这是资本主义恶性发展的必然产物。各国的资本主义势力都极力向
外扩张,瓜分和重新瓜分世界市场,以谋取最大限度的利润。这是个极为动荡不
安的时代,是资本主义国家开展激烈的国际竞争的时期。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有
三十多个国家卷入战争。1939一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进一步升级,有六十
多个国家和地区卷入战火。这两次极为残酷的大规模的世界战争,暴露了资本主
义国家内外部的矛盾,暴露出资本主义制度的痛疾,引起了西方的政治经济和思
想文化等各方面的巨大变化。骇人听闻的法西斯暴行和战争带来的灾难性、毁灭
性后果彻底摧毁了资产阶级自由、平等
、博爱的人道主义理想。普遍的幻灭情绪
侵蚀着人们的灵魂。两次世界大战给法国带来了惨重灾难,法国的土地几乎变成
一片废墟,50万座建筑物彻底被毁,150万座建筑物受到严重损害。几乎所有的
交通运输线完全陷入紊乱,海港大部分被毁。人的损失,尤其是对人的无形损害
则是难以估量的,有250万法国人被当作战俘运往德国,囚禁在集中营里或接受
强迫性重体力劳动,其中二十多万人被处决或死亡于虐待和饥饿。尤其是第二次
世界大战中法国长期被德国占领,备受法西斯蹂脯,人的尊严和价值丧失贻尽,
柳鸣九编选《萨特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第32页给人们的身心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人们普遍感到生活在一个充满敌意的陌生
世界里,失去了立足点和安全感,以往对理性和科学的颂扬,对人道主义的崇尚,
对社会进步的乐观情绪迅速被“人的存在的走投无路的悲剧性”、“人的命运的命
定性”、“存在的不可理解性”的感觉所代替;人们普遍地感到社会存在无意义、
历史过程无前途、人自身软弱无力。社会各阶层普遍思考与关心的问题是:人是
什么?人的尊严何在?人的意义、前途和命运是什么?昔日人们的理性、传统的
观念和信仰被血淋淋的现实砸得粉碎,忧虑感、覆灭感和幻灭感成为时代的标志。
知识分子用“上帝已死”和“万物崩离,中心失依”来描述他们在失去了传统价
值体系的精神支柱后感受到的迷惘和孤独,他们开始重新探求人生的意义以及人
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加缪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用艺术家的笔去描述人面对无
意义的世界时所产生的荒谬和绝望,并从中引出人生的悲剧性和与之相矛盾的某
种幸福。这种幸福是西西弗式的幸福,即勇敢地承担荒谬的命运,以挑战式的反
抗去超越荒谬,与荒谬的命运抗争,去创造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从而建立一种道
德,一种明智的处世哲学。
二战结束后一直到60年代初,法国仍继续处在战争恐怖、经济危机和社会
动荡的气氛中。历时七年的印度支那战争和历时十年的阿尔及利亚战争使法国付
出了高昂的代价,元气大伤。而加缪由于在阿尔及尔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期,对
阿尔及利亚的问题尤为关切。二战后的几大革命(即工业技术革命、农业技术革
命、科学技术革命、消费革命和职业革命)使生产的自动化大大提高,人们的物
质生活水平有了相应的提高,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传统
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逐步被以生产自动化的生产方式和以个人消费的社会化
为基础的生活方式所代替。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的负面效
应也日益凸现出来。机
械化生产的庞大体系和无个性的消费把人变成了机器的附属品。人的劳动创造了
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先进的生产力,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然而,这些东西却成
了奴役人、与人敌对的异己力量。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成了物质财富的奴隶,人主
宰不了物,而是物控制了人,致使人沦为物的奴隶,失去了独立性和自主性。人
越来越失去控制技术的能力,人越来越成为赤手空拳和毫无防卫的了。技术的畸
形发展,财富的积累在一定程度上的负效应是:人们内心世界的基本价值被扼杀,
道德意识发生衰退以及精神财富沦丧。这种日益严重的人的异化现象促使哲学家、思想家去思考人的存在、存在的意义,努力反映和表达人们被捆绑在资本主
义制度的机器上,认为自己处在一个异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安全感的感觉和心
理状态,企图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人被抛入到非理性的、无法控制的事件洪流中及
其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历程和严峻考验方面去研究人。加缪正是以自己的文学一哲
学著作典型地表现了发达资本社会的荒谬之处和人的异化。他的思想和作品是现
代主义思潮中具有代表意义的一支。
二、加缪荒谬哲学产生的思想渊源
加缪思想的产生,不仅有深刻的社会经济、政治、历史根源,还有其思想渊
源。他曾经研读过不少哲学家如柏格森、尼采、克尔凯郭尔、雅斯贝尔斯、胡塞
尔、叔本华、海德格尔等的著作,深受他们的影响。其中,对加缪影响最大的哲
学家是尼采(1844一1900)。《反抗者》一书中有一节关于尼采的专论,即《尼采
和虚无主义》。尼采第一个发出“上帝死了”的呼声,宣告了以基督教道德维系
的欧洲传统文明的崩溃。否认了上帝,人就要对自身负起责任,人成为价值的创
造者。人是自由的,他可以积极发挥能动性,依靠意志的力量创造自己的本质。
“一切价值的重估,这就是我关于人类最高自我认识行为的公式。”①而重估价值
的标准是以强力意志说和超人理论为基础的。加缪欣赏尼采对基督教的无情批
判、对成见和旧的道德标准的攻击。尼采深信没有一种宗教实际是真理,反对服
从假想的神的意志,这些观点加缪都接受了,并加以发挥。但对于尼采的强力意
志和超人哲学,加缪绝不苟同,他认为这是一种危险的、具有毁灭性的虚无主义
哲学。加缪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尼采的反抗最终达到对恶的赞扬。尼采的超人理论,
把超人视为人类的至高目标,明确地鼓吹社会等级制度。而在加缪眼里,所有违
背人性的行为都是对人的一种背叛,人的尊严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至高
无上
的。人是第一位的现实,世界在其次,人使神失色。忠实于人,也就是要忠实于
世界,人性高于历史,人不是由历史来决定的。加缪与尼采不同的是:他不屑于
为人类提供某种超人模本和价值标准,而重视个人的差异,把赋予何种意义和选
择何种价值的任务交给每个人自己去解决,满足于启发个人承担这项任务的自觉
性。
除尼采之外,另一个对加缪思想产生重大影响的哲学家是克尔凯郭尔。克尔
尼采:《看哪这人》张念东、凌索心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第33页凯郭尔曾被尊为“存在主义之父”,他是19世纪前丹麦的一位宗教思想家和哲学
家。他强调个性至上,将人作为哲学的研究对象,认为哲学应该研究孤独的个人,
研究个人的存在,并神秘地通过个人的主观心理体验达到与上帝的联系,以获得
精神上的解脱。他详细描述了主观思想者直接体验到的恐怖、厌烦、忧郁、绝望
和死亡等一系列的神秘的精神状态,这些是“存在”最真实的表现,是人生最基
本的内容。他对“绝望”的描绘使加缪颇有共鸣。克尔凯郭尔曾指出:“绝望是
十分普遍的病症”、“绝望是致死的病”、“绝望与临死的光景有相似之处。”①在克
尔凯郭尔那里,加缪找到了孤独、疾病和死亡的共鸣。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
中写道:“克尔凯郭尔大概是这些人中与荒谬联系最紧密的。至少在他活着的一
部分时间内,他不但发现了荒谬,甚至体验了荒谬。”他说:“最确实的无言,不
是沉默,而是说话。”②但加缪对克尔凯郭尔“沉溺于他的上帝”以期得到解救的
方式是不赞同的。他提倡西西弗式的反抗,把西西弗视为“荒谬英雄”。
在文学渊源上,加缪所偏爱的作家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海明威、福克
纳等从思想和创作上均给予他巨大的影响。其中,最直接、最显著的影响来自卡
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1883一1924)曾被称作“荒谬文学之父”。他第
一个以艺术家、文学家对社会生活的敏感体验到资本主义社会在它的发达阶段暴
露出的种种不合人性、荒诞不经的现象,并天才地、富有开创性地以多种荒诞手
法来表现异化、荒谬,表现人的内心深处的孤独感、陌生感、苦闷感、恐惧感、
负罪感等。卡夫卡是“弱的天才”,他以其天才手笔描写了人类在日益强大的社
会力量面前,在难以驾驭的科学技术面前所感到的无能为力的软弱。加缪十分欣
赏卡夫卡作品的“客观性”风格,并十分自觉地在《局外人》中加以模仿。他充
分体会到了卡夫卡作品中“悲剧性和日常性、荒谬与逻辑之间永久的摇摆”。流
放、死亡的威胁,孤
独感、社会不平感,对死亡的焦虑、负罪感和自由成为他们
作品的共同主题。在卡夫卡那里,加缪找到了表现荒谬处境的手法:用一个封闭
的世界来体现荒谬。《局外人》中默而索的房间、牢房和《变形记》中格里高尔
的卧室是何等的相似。
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加缪十分喜爱的作家,他的办公室里始终挂着这位作家
的画像。加缪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现代悲剧的创始人,后者的作品努力揭示现
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载《基尔凯戈尔人生哲学》第93、79、85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23页代人的苦恼、仿徨和软弱,揭示出人类的历史命运,不断地给予我们生活的希望
和生活的勇气。在《西西弗的神话》中有一节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群魔》
中的主人公基里洛夫的名字为标题。在这一节里,加缪写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作
品中的所有主人公执意探寻生活的意义。因此他们都具有现代人的气质:不惧怕
世俗的讥讽。现代情感与传统情感的区别,就在于后者沉浸于道德问题之中,而
前者则充满着形而上学的味道。这个问题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那样尖锐地
提了出来,以致只能导出一些极端的解决办法。存在或者是骗局,或者是永恒
的。……他坚信人的存在是彻头彻尾的荒谬,这荒谬并不崇信永生,……”①加
缪还花了数年功夫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改编成剧本在舞台上演出。加缪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找到了许多共鸣,如负罪感、虚无感、毁灭感、软弱
无能感、孤独感等。
总之,加缪是博采众说,同时又有自己的理论建树,在哲学思想、政治思想、
伦理思想等方面都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加缪在阐述自己的思
想时,绝少运用哲学术语,尤其是晦涩难懂的术语,而更多的是用一种伦理语言
来表达,提出的哲理问题多是诸如“人在世界上应该如何生存”之类的伦理性问
题。加缪自称:“我不是一个哲学家,我只能谈我经历过的事情。”②因此,可以
说他的整个思想是一种伦理、一种生活的行为准则和处世态度。
三、加缪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
加缪曾经一再否认自己是一个存在主义者。1945年9月,他在《战斗报》
上发表的《悲观与暴虐》一文中写道:“我并不喜欢太有名的存在主义,我认为
它的结论不正确。”两个月以后,加缪又在《手记》中再次重申:“不,我不是存
在主义者。萨特和我总是惊奇地看到我们的名字被连在一起。我们甚至想有朝一
日发个小小的启事,具名者声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东西,但并不担保相互
间没有受到影响
。这是笑谈。我们各自写的书,无一例外,都是我们认识之前出
版的,当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们是确认分歧。萨特是存在主义者,而我出版的唯
一的论文《西西弗的神话》,却是反对所谓存在主义哲学的。”既然一再试图和存
在主义划清界线,那么,他真的和存在主义没有关系吗?究竟应该如何看待加缪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99页
Albert.Camus.介eSecondCollee打onof自rrenrA川cles,GalimaPress,1965,P753与存在主义哲学的关系呢?
加缪的否定之词是为了使自己的思想区别于某一体系,不愿进入某种哲学体
系中。应该说,他的哲学思想不属于狭义的以萨特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应该属于
广义的存在主义。因为他和萨特以及其他存在主义哲学家是同时代的人,生活在
相同的社会环境中,面临着同样的社会现实,思考着同样的社会问题,他们的思
想并非没有相似之处。加缪描绘和刻画人在面对世界时所产生的荒谬感,引起了
当代社会中广大人民群众广泛的反响和共鸣,而事实上,这种荒谬感也正是现代
西方存在主义哲学的基本出发点。
存在主义哲学流派的先驱克尔凯郭尔认为,存在的最真实的表现是孤独的个
体的存在状态,而孤独个体的最基本存在状态则是恐怖。当人处在这种没有确定
的对象,但又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状态时,他就感到对人温暖友好的外界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一层奇特的帷幕隔在人和世界之间,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他感
到孤独,感到被异化的力量所包围和挤压,克尔凯郭尔所说的这种“恐怖”状态,
实际上也就是一种荒谬感。
存在主义哲学流派的创始人海德格尔认为,“畏”和“烦”揭示了“此在”
之间的结构整体性。所谓畏,就是畏无所在又无所不在的整个世界。在这种畏中,
人有一种压迫感,仿佛万物都隐而不见了,都成了一种混沌世界,从而使人感觉
到,从根本上威胁着人的,并不是疾病、灾荒、失业、剥削、战争等等个别现象,
而是整个世界。这进而使人在这种畏中觉得“茫然失措”,觉得“无家可归”。所
谓“烦”,则是指此在总在为某些东西感到忧虑,特别是关心和担忧自己的将来,
他自身当下的状况和被抛入其中的世界。于是“无家可归状态变成了世界命运,
因此有必要从存在的历史的意义上去思考这种命运。”①可以看出,海德格尔所说
的“畏”和“烦”,同样是人面对世界时产生的荒谬感。
德国存在主义哲学的另一个代表雅斯贝尔斯哀叹在20世纪的西方世界,由
于技术大量进入生产时代,人们的生活仅仅是坐公事房、强制劳动和有组织的
休
闲,这就使人性被埋没,自由遭到沦丧,他把这种处境叫做“临界处境’,。人们
在这种临界处境面前,感到每一种知识,每一个行动的理由和根据都成了问题,
感到自己的实存象是处在陌生的异乡似的,举目无亲,流离失所,理性彻底崩溃。
M即rtlnHeidegger,ALetterofHuman,tarian,s脚,Fr歇水fiJ时Press,1954,P27雅斯贝尔斯讲的这种“临界处境”,正是一种荒谬感。
即使是加缪一再执意要与其划清界限的萨特,也是以荒谬感作为其思想出发
点的。萨特在其小说《厌恶》中,通过主人公洛根丁这个形象来宣扬世界是混沌
不定、荒诞丑恶的,人生是变幻莫测、烦恼痛苦的:世界的这种混乱,人生的这
种苦难,使人感到不可捉摸,无法理解,于是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厌恶:无论是沙
滩中的鹅卵石、侍者阿道尔夫的吊带、展览馆里的肖像画、还是映在镜子里的自
己的面孔、公园里的树棍等等……而这种“厌恶的关键”、“存在的关键”、“生命
的关键”则是荒谬。在萨特看来,我们出生就是荒谬,我们死亡也是荒谬,存在
就是荒谬,而且是“根本的荒谬’,。十分明显,萨特所说的这种荒谬感,不论在
语言用词上,还是在概念范畴上,都是和加缪所说的荒谬感直接相通的。
不过,加缪对荒谬命题展开了深入透彻的分析和展示,对“荒谬”的论述最
集中、最全面,影响也最大,因此他的哲学被称作“荒谬哲学”。出发点相同,
而结论不同,这是加缪与萨特及其他存在主义哲学家最根本的区别。
第二章荒谬理论一加缪的哲学思想
一、加缪是哲学家吗?
加缪在哲学上的地位,一直以来颇有争议。他除了一再声称自己不是一个存
在主义者的同时,也否认自己是一个哲学家。他曾公开声明说:“我不是一个哲
学家,我对理性没有足够的信任,更无法相信一种理论体系。我所感兴趣的是探
讨怎样行动,更确切地说就是当人们既不相信上帝又不相信理性的时候应该如何
生活”。①这一声明拉开了加缪与诸多哲学家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各种哲学思想体系
之间的距离。加缪的哲学是生活哲学而不是纯思辨的哲学,这与欧洲大陆一直以
来的思辨哲学传统是相悖的。他关心的问题是生活的意义和人类的命运等与时
代、与人类密切相关的生存问题:焦虑、负罪感、对死亡的恐惧、对荒谬的体验
等。他拒绝抽象、晦涩的理论,而探求如何具体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加缪所关
心和探讨的问题是现实社会产生的问题,是与人的生活紧密相关的伦理道德问
题,这些问题涉及面广、范围大;自然与人的关系、世界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
关系、人与社
会的关系在他的哲学思考中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的哲学思考不
二张容:《形而上的反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第46页是抽象的,而是结合具体的人生、具体的社会现实,以诗人的敏感和诗意的语言
来思考和反映现实中的问题,力图寻找出人生的意义、生活的目标,从而协调人
与社会的关系。这一切形成他的哲学思想的特点:即从艺术家的角度,把文学创
作与哲学思辨揉合在一起而不是象那些纯理性的思辨哲学家那样在哲学术语上
打转转、绕圈子。
正是由于加缪哲学思想的独有特征,不仅加缪自己否认自己是哲学家,其他
加缪研究者对此也意见不一。约瑟夫·祁雅理对加缪的哲学成就就颇有微词:“阿
尔贝·加缪不是一个能够把人和人类、社会和其生活的时代的关系很有条理地表
达出来的哲学家,……如果说加缪在哲学上的地位和重要性是微不足道的,他作
为一个小说家和道德家的重要性,即使存在主义的全盛时代,也只是比萨特略逊
一筹,而在现在,甚至还要超过他。”①他认为加缪作为文学家的成就是无与伦比
的,但对加缪的哲学成就却评价颇低。萨特在著名的有关《反抗者》的论战中也
曾嘲笑加缪在哲学上是外行。应该指出的是,加缪的确不是一个纯粹的哲学家,
他自己也如此表白过,但他的哲学思想,更确切地说是他的荒谬哲学,曾经影响
了二战期间和战后整整一代西方人。他的哲学思想与文学著作是密不可分的,研
究他的哲学思想必然要研究他的文学作品。
二、荒谬的感觉与荒谬的概念
荒谬原指音乐中的“不和谐”,在词典中的解释是:“有悖情理和规矩,不合
时宜,不合理性,不合逻辑。”②荒谬意识自古有之。古希腊神话中就有两个典型
的例子。一是坦塔罗斯的故事。坦塔罗斯是宙斯之子,因泄露天机而被罚永世站
在有水果树的水中,水深及下巴,口渴想喝水时水即减退,腹饥想吃水果时树枝
即升高。这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坦塔罗斯式的痛苦。二是“西西弗的苦刑”。
西西弗因犯天规而被罚推石上山,但石头推到山顶时却又滚下来。他只有周而复
始地做同一件事。这两个神话显示了在神的控制下,人和他所面临的世界之间不
合理的关系,以及人在神的控制下无法改变荒谬现实的事实。这个神似乎就是指
人的命运,因为命运已经被预先决定了,所以任何努力的行为也同样变得荒谬而
令人不可思议了。
约瑟夫.祁雅理:《20世纪法国思潮》商务印书馆1987第135页
马丁.埃斯林:‘·论荒谬之荒谬书”(周汉斌译)《法国研究》1998(2)第114页加缪就是利用这第二则神话把荒谬感和荒谬的概
念提升到哲学的高度,从而
完成了他著名的哲学著作《西西弗的神话》。在这本书里,加缪这样来描述荒谬
感:“一个哪怕可以用极不象样的理由解释的世界也是人们感到熟悉的世界。然
而,一旦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陌路人。他就成为无所信托的
流放者,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的家乡的记忆,而且丧失了对未来世界的希望。
这种人与他的生活之间的分离,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真正构成荒谬感。无须
多加解释,人们就会理解到:在所有健在而又已经想过要自杀的人身上,都存在
着这种荒谬感与对虚无的渴望直接联结起来的关系。”①加缪认为,在任何一个街
角,荒谬的感觉都会陡地袭上任何人的心头,但事实上,它又是难以捉摸的。然
而,尽管这种荒谬感是看不见、摸不着、难以捉摸的,在日常生活中,只要我们
很快地思索,就会经常感到它的存在,因为荒谬以一种悲哀的启发显示给人们,
它是可以由人心加以体验和经历的。加缪认为人主要在两种情况下会产生荒谬
感:一种情况是当人面对“世界的密闭无隙和陌生”②时,例如一种风景,如远
处的山丘、宁静的天空、婆婆的树影,这一切突然在同一分钟之内丧失了我们梦
寐以求的幻想的意义,从此就变得比失去的天堂还要遥远。我们在一瞬间突然不
再能理解这个世界,因为长期以来,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只是限于我们预先设定的
种种表象和轮廓,而从此,我们就丧失了这种方法的力量。世界逃离我们,因为
它又变成了自己。就像一个人在某段时间里,突然感到平日很熟悉的一个女人的
面孔变得完全陌生,而他曾经爱恋过她几个月或几年:第二种情况是当人面对“人
本身的非人性”③时,加缪认为,人本身潜藏着无人性的一面,当人面对自身的
无人性即自己的真面目时,就会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荒谬。就像
突然有一天,人会对镜子里自己的影像感到陌生,产生一种莫名其状的骚动,即
荒谬感。
荒谬的感觉创造了荒谬的概念。对此,加缪举例说,如果人们指控一个无辜
的人,说他犯了暴行,或者说一个有德行的人垂涎他的妹妹,他会反驳说:“这
是荒谬的。他会指出人们所指控的那暴行,和他终身信守的原则在根本上是相互
矛盾的。之所以得出荒谬的结论,是因为这人把人们指控的那种暴行和他终身信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5一一石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14页
同上守的原则进行了比较,就像我们把某个判决同明显记录的判决事实相比较发现有
抵触、
不合,就会认为这个判决是荒谬的。也就是说,荒谬感并非产生于对一个
事实或印象的观察,而是产生于一个简单的事实和某一个现实(真实)的比较,产
生于一个行动和超越它的世界之间的比较。加缪由此对荒谬下了这样的概念:“荒
谬从根本上讲是一种离异,它不栖身于被比较的二者成分中的任何一个之中,它
只产生于比较成分之间的较量……荒谬既不存在于人之中,也不存在于世界之
中,而是存在于二者共同的表现之中。荒谬是联结二者的唯一纽带。……它不能
自我分解。只要破坏了它其中的一项,就是破坏了它的整体。人不能够在精神之
外获得荒谬感,因此,荒谬和任何事物一样随着死亡而告结束。但是,我们同样
不可能在这世界之外找到荒谬。”①所以,荒谬,一是指一件事实的状态,二是指
对这种状态的意识和感受。人们希望人生有意义、有价值,希望世界合乎理性,
但在实际生活中,人们却感到世界是不合理的,人生是无意义的。在人们面前,
死亡正在等待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充满希望的明天,荒谬的根源就在于人与世界
的这种矛盾和冲突。在《<局外人>解说》一文中,萨特对加缪的这种荒谬论进
行了解释:“根本的荒谬证实了一项裂痕—人类对统一的渴求与精神和自然之间的断裂;人类对永生的渴求与生存有限性之间的绝缘;人类对其构成本体的‘忧
虑’和奋斗的徒劳之间的破裂;偶然、死亡、生命和真理之难以征服的多元论,
以及现实的无法理解—这些就是荒谬的极端”。②
三、产生荒谬的原因一生命存在的困境与尴尬
在分析了荒谬感和荒谬的概念之后,加缪进而分析了产生荒谬的原因。加缪
认为,荒谬产生的原因主要有四个:
第一,人类理性的局限性。人需要理解世界,要求对世界有明确统一的认识,
能够用理性来解释世界。“即使在心智最智慧的运作中,其最深的欲望也会与人
面对世界的潜意识不谋而合:它是对亲切感的要求,对明晰的渴望。对人而言,
了解这个世界,就是将其人性化,给它打上人的烙印。”③加缪把人类在认识论上
的要求概括为对“统一”的怀念和对“绝对”的欲求。然而人感受到的世界没有
亲切感,更缺乏明晰,充满了矛盾和混乱,人的理性无法澄明世界,无法把握其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社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27一28页
JeanPaueSartre.COllected几es‘5ofL一terat:‘reandPh‘IOsOP勺.LondonPublishingCompan},1955一P25Albert.Camus,乃。S’econdCOll’,etzonofo:rreor月rt;eles.GalimaPress.1965,Plll实质和规律性。“这儿是树,我知其粗糙的表皮,这儿是水,我觉其沁人的滋味。
这草
的香味,群星的芬芳,这夜晚,某些心情轻松的黄昏,我如何能否认这个体
验到其生机和力量的世界呢?但是,关于这片土地的全部科学知识并没有给予我
任何能够使我确信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东西。”①承认理性的局限性,就是认识到
荒诞。
第二,人类必死的命运。人类渴望永生,但每个人注定必将走向死亡。必死
的命运是一个残酷的发现。人是死刑犯,只是缓期而己,而且人所赖以生存的世
界也是有局限性的,也非永恒的。人类的命运注定了生存的无意义,抹去了存在
的价值差异。永恒与有限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构成荒谬。人希望幸福地生活在
一个和谐、安宁的世界里,要求世界有和平、正义和自由,而现实世界则充满战
争、屠杀和暴虐,人的生活是痛苦的堆积。面对人类的苦难,面对残酷的现实,
没有任何令人满意的解释和回答。回答“为什么活着”或“为什么痛苦地活着”
的问题,这也是荒谬。
第三,人与世界的分裂。人从本质上讲是“一个在世的存在”,他合理的境
况应该是依据人性的要求与世界保持适合的关系。在一个自然的、和谐的世界里,
亲朋好友的关系如果是正常维持的,人就会感到是生活在祖国,是能够生活得幸
福的。但是,事实与合理的境况正相反,人感到生活在异已之邦,是流放者,与
同类相斥,对他人来说是陌生人。人与自我也分裂了:“我对我自己和这个世界
都是陌生的”。②“属于我的这颗心,我永远也无法确定。在我对我之存在的确信
和我试图给予这种确信的内容之间,鸿沟永远也填不平。我对我自己将永远是陌
生的。在心理学上和逻辑学上,有许多真理,但没有绝对真理。苏格拉底的‘认
识你自己’与我们的布道者所说的‘你要有道德’具有同等价值。它们既表明一
种怀念又表明一种无知。”③这种人与世界、与他人、与自己的陌生感的根源就是
人无法把自身对世界的观念和与世界的关系统一起来。统一于他一身的灵与肉也
是分裂的:“在人类的境况中,一种带根本性的荒谬与一种无比的伟大并存,这
是所有的文学的老生常谈。二者并行不悖,似乎是很自然的事。两者皆呈现于分
裂人过量的精神和肉体短暂的快乐的荒谬离异中。荒谬,就是灵魂如此过度地超
二’Albert.Caznus,7万e及condCOllec汀onofCu牌ntA用cles,GalunaPress,1965,Plll一PllZ
‘Albert·Camus,介e3’econdCOllectionofCu,ntA川cles,Gal而apress,1965,pllZ
彩Albert.Camus,7为e旋condColleerionofor,nrA,tteles.Gal如apress,1965.plll越了肉体。①”
第四,伦理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的缺乏人生在世,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
供人们
正确地判断善恶的伦理规则和价值观念。然而,非理性的世界对于人类的
这个方面的需要,也抗拒着不予满足。当尼采发出“上帝死了”这一耸人听闻的
惊世之言时,整个西方世界为之震惊,西方文明的基石在这一震憾中倒塌了,对
基督教上帝的信仰的崩溃使建立在这一信仰基础上的整个价值体系也随之倒塌
了。世界没有了神的存在,就没有了一个能够主宰一切、判断一切的至高无上的
力量。于是,在人世间就没有了判断善恶的绝对标准:“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是
被允许的,以及没有可憎的事物”。②而且,由于凡人都有死,而对于死者来说,
一切行为的好坏差别都失去了意义,因而世界也就不能给人提供任何伦理道德标
准和价值观念。加缪哀叹:“荒谬的心灵在其推理终了时,不可能象期望实例和
生命的呼吸一样地期望伦理的规则。”③
显而易见,加缪对荒谬产生原因的分析是从认识的不可知论和非道德论出
发来界说的,这并非他的独有见解,而是在许多方面与其他存在主义者,特别是
萨特的观点相一致的。例如,在认识方面,萨特也强调一切意识都是自我意识,
认为事物的本质不是在对象之中,每一真理都包含有人类的背景和人的主观性在
内;在伦理方面,萨特更以和加缪相类似的腔调宣扬说,如果上帝不存在,也就
没有人能够提供价值或者命令,使我们的行为成为合法的。这样一来,不论在过
去或者未来,我们都不是处在一个价值照耀的光明世界里等等。这样,“我的个
人自由就是价值的唯一基础,此外绝对没有任何东西给我提供这种或那种价值,
或者哪一种价值尺度是正确还是不正确。”④
四、对待荒谬的态度:反抗
对加缪来说,发现荒谬,意识到荒谬,这仅仅是一个起点,他最感兴趣是这
一发现的后果。也就是说,当人们具备了荒谬意识,认识到生活的无意义后,应
该怎么做?即人们如何对待荒谬?
加缪把人们对待荒谬的可能态度分为四类:肉体自杀、哲学自杀、希望和反
公Albert·Camus,肠e反condColleC打onofCu牌ntA用‘2“,Gai如aPress,l%5,P203梦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110页
念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63页
萨特:《存在与虚无》陈宣良译三联书店1987第38页抗。加缪认为,肉体自杀是逃避荒谬,是不可取的态度。在认识到人生的荒谬和
不想活下去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而且相距甚远。因为“自杀以其固有的方式
消解荒谬,它把荒谬带进同一死亡之中。但是,我知道,荒谬为了自我维持是不
能被消解的。在人意识到,同时又拒绝死亡的时
候,他逃避了自杀。”①因此,自
杀是错误的,它是反抗的对立面,它想消除荒谬,但荒谬却永远不会被消除。自
杀实质上是一种逃避。加缪认为以自杀来逃避荒谬是一种轻视自己的态度,是对
生活的裹读,是对自身的否定也是对生活本身的否定,是不可取的。人越是意识
到人生没有意义,越是意识到荒谬,就越要去体验,去接受。“活着,就是使荒
谬活着,使荒谬活着,首先就是正视它。”②出于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加缪把生
命视为绝对价值,所以自杀的态度是完全应该放弃的。
加缪所谓“哲学性的自杀”,是指宗教和有神论存在主义哲学。在这里,加
缪强烈批评了当代与存在主义思想相关的哲学家和文学家。如陀思妥耶夫斯基、
卡夫卡、舍斯托夫、克尔凯郭尔、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等,他们的共同点是在
分析了人类命运的荒谬性后,都把向上帝飞跃作为解决的方法和出路。加缪认为
这是逃避,是另一种不可取的错误态度。这些人都认为在世界之外存在着一个主
宰世界的神,人生的目的就是要抛弃人生,超越这个荒诞的世界,实现与神的合
一。之所以把这种态度称作“哲学性的自杀”,是因为它表面上虽然没有鼓励自
杀,其实质却和肉体自杀毫无二致。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念人类灵魂的永生,这是
盲目的希望,加缪断言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没有一个人物不是在感情和永
生中寻找解药;卡夫卡也是如此,加缪称卡夫卡的《城堡》是一种有行动的神学,
是一个寻求上帝恩宠的灵魂的个人遭遇。舍斯托夫的在发现荒谬的同时,却把它
称为上帝,对他来说,荒谬就是上帝,应该依赖它,荒谬的唯一出路就是上帝,
荒谬是通向永恒的跳板。斗争被回避了,这种飞跃是一种逃避;加缪批评克尔凯
郭尔在世界的非理性与对荒谬的反叛的思想之间没有保持住平衡,他把唯一的信
念非理性宗教化了,以逃避人类命运的矛盾;在雅斯贝尔斯的思想里,荒谬也变
成了上帝,他同时肯定了超越物、经验的存在和生命的超人意义;海德格尔同样
也把上帝作为拯救的唯一途径,他说:“哲学将不能引进世界现状的任何直接变
化。不仅哲学不能,而且所有一切只要是人的思索和图谋都不能做到。只还有一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48页
Albert.Camus,肠e及condCOllee万onof山尸尸口月tA用eles,GalunaPress,1965,P138个上帝能救渡我们。”①加缪总结说:“综观各种存在哲学,我看到它们无一例外
都号召逃遁。在一个对人封闭而又有限的世界中,这些哲学通过独特的推理,从
理论废墟出发,把那些挤压它们的
东西奉若神明,并且在把它们抛弃的世界里找
到了一种希望的理性。这种强制的希望就是一切宗教的本质。”②
由此,加缪引出了他所批判的第三种类型的错误态度—希望。加缪强烈抨击了基督教用上帝、天堂、来世的希望来吸引人们的宿命论:“对一种必须与之
‘相称’的另一种生活的希望,或者对那些不是为生活本身而是为了某种伟大思
想而生活的人的欺骗,这种思想超越了生活,使生命升华,它赋予生活某种意义
并且背离了生活。”③加缪责备像克尔凯郭尔、舍斯托夫、卡夫卡这样一些倾向于
荒谬及其结果的存在主义哲学家、现代主义文学家最后也不免流于那种对于希望
的高呼狂喊,责备他们在意识到荒谬之后,都把希望寄托于上帝,寄托于超越人
之外的东西。对加缪来说,把荒谬的逻辑推到底意味着“这一斗争完全没有希望
(它与希望毫无干系)、不断的拒绝(不应该将它和放弃混为一谈)和意识到的不满
足(不应把它混同于当今青春期的骚动不安)。一切消除、掩盖或缩小这些要求的
东西(首先是同意消除分裂)都会推翻荒谬,并使人们可能建议的态度贬值。只有
在人们不赞同荒谬的情况下,荒谬才有意义。”④加缪所说的希望等同于“未来”、
“来世”,拒绝希望,弃绝希望,就是为了使人们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现在,不对
未来抱有任何幻想,专心地生活在荒谬之中,与荒谬共存亡。
这里需要顺便指出的是,加缪往往以他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几段对存在主
义者的批评为根据,来否认他自己是存在主义者。哲学界、文艺界也有人附和这
种看法。这种说法乍看有理,但仔细分析起来,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因为:第
一,中缪在这里批评的,并不是所有的存在主义者,而只是一些有神论的存在主
义者:第二,加缪在批评这些有神论存在主义者的时候,他批评的锋芒所向,也
只是这些哲学家在谈到人们面对荒谬时,不是鼓励人们用自己的行动去同荒谬抗
争,而是宣扬超越、逃避荒谬。所以,这些批评,不仅不能证明加缪不是一个存
在主义者,而且反而证明他是站在反有神论存在主义者的立场上进行这种批评
的,从而更加说明他是以萨特为核心的法国反有神论存在主义哲学流派中的一
习《外国哲学资料》第5辑商务图书馆1980第177页
②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29页
③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加01第7页
Albert.Camus,乃eSecondCollee打onofCurrentAr“cles,GalimaPress,1965,P12I厂1
贝。
肉体自杀、哲学自杀、希望都是对待荒谬的错误态度,都是一些消极的逃避
态度,这
些态度都不能消灭荒谬,也不能超越它。那么,什么才是对待荒谬的正
确态度呢?加缪倡导人们反抗荒谬:“对荒谬的沉思在其通途的最后回到了人类
反抗的熊熊火焰之中。我就是这样从荒谬中推出三个结果:我的反抗,我的自由
和我的激情。’,①反抗就是要对荒谬保持清醒的认识,以挑战的态度生活在荒谬中。
“现在”这个荒谬地狱就是人的王国,人的高尚和伟大都将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
界里重新获得它们的地位。“反抗是人与其固有暖昧性之间连续不断的较量,它
是对一种不可能实现的透明性的追求,它每时每刻都要对世界发生疑问。……反
抗就是人不断的自我面呈,它不是向往,而是无希望地存在着。这种反抗实际上
不过是确信命运是一种彻底的惨败,而不是应与命运相随的屈从。”②反抗使生命
有了价值,反抗贯穿生存的始终,恢复了生存的伟大。与荒谬面对面,独立承担
荒谬的勇气就是证明人的伟大、人的尊严、人生的壮丽和崇高。“荒谬的人只能
穷尽一生,并且自我穷尽。”③对荒谬的反抗是支撑人活下去的精神力量。加缪的
反抗是一种精神性的东西,以意识作主导,接受、承担荒谬。荒谬是作为已知的、
命定的,不可改变的东西存在着的。加缪并不要求人们去改变命运,去改造世界。
关于荒谬的自由,加缪认为,谁懂得这个这个世界没有意义,他就获得了自
由,而要获得自由,就只有起来反抗,反抗全世界的荒谬。在他看来,反抗与自
由是不可分割的,所谓自由,是“人性”所固有的个性自我表现的要求,而反抗
则是对荒谬命运进行的道德反抗。不过荒谬的自由是建立在“上帝已死”的前提
上的。没有了上帝,失去了主宰,人变得自由了,可以为所欲为。但是这种自由
并不轻松,它伴随着责任,人要对自己的行动负责,这种自由的局限就是对自己
负责。
加缪把反抗、自由和激情联结在一起,激情是荒谬的伦理,这伦理的要义是
穷尽生活,求量不求质。“重要的并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④荒谬中的
人们应该以最大的热情尽可能多地去体验现世给我们的一切,以事实判断取消价
值判断。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的序言中用了古希腊抒怀诗人品达的诗句:“我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56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48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49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53页的灵魂啊,请不必渴望生命的不朽,但求竭尽此生,于愿足矣。”①这句诗是荒谬
伦理
的极好诊释,充分表达了加缪的生存哲学之精髓,体现了加缪哲学的入世与
其他存在哲学家们弃世的截然不同的态度。竭尽此生就是尽可能多地体验生活、
拥抱生活,量的积累本身就包含着质的肯定。多多地享受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
追求肉体的幸福和快乐,这在加缪看来是无可非议的,是人性的自然要求,生命
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
五、荒谬的人
荒谬的人就是承担荒谬后果的人。那么,荒谬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加缪
回答说:“荒谬的人不求永恒,虽然他并不否认永恒的存在;他对回忆并不陌生,
但他更想要勇气和推论。前者教他义无反顾地生活并且珍惜现在的拥有,后者则
教他知道他的局限。由于他确信他最终的自由,确信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前途的
反抗以及他即将灭亡的意识,所以他继续在生命的时间长河中冒险。这就是他的
领地所在,就是他不受任何他自己判断之外的判断所影响的行动所在。他认为,
一种更加伟大的生活并不能意味着另一种生活。”②为了更好地说明荒谬的人的个
性特征,加缪列举了唐磺、演员、征服者、创造者(艺术家)这四类人物形象加以
阐述。
唐磺是欧洲文学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蔑视神鬼,风流成性,好色如命,永
不厌足地追求女人,频繁更换爱的对象。在加缪看来,他并不是追求完美的爱情,
而是寻求快乐的数量,是个足量的伦理的具体实践者,认为穷尽越多越好。他不
相信来世,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不相信事物的深层意义,“爱以及占有,征服
以及穷尽”,这就是他生活的准则。面对神对他这个不信宗教的游子的惩罚和愤
怒,他以人的荣耀来回答:他不是一个圣人,他是一个普遍的诱惑者,一个穷尽
一生,不问来世的人。时间与他齐头并进,荒谬的人就是与时间须臾不可分的人。
演员是加缪列举的第二种典型的荒谬的人。他也是一个追求穷尽生活的人。
他一生要经历无数的命运,要模仿无数的面孔,要体验无数的情感,他也是量的
伦理的遵循者。演员在三个小时的短暂时间里,使他所扮演的角色复活起来,又
使他死在50码方圆的舞台上,他在这段时间里经验和表达了一个特殊的毕生,
Albert.Camus,肠e交eondCollec打onofCu二ntA用cles,Gal而aPress,1965,P93
《旷世名典》哲学卷《形而上学导论西西弗的神话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中《西西弗的神话》加
缪著牛张力译第246页穷尽了观众要花一生的光阴才能走完的人生之路。演员不知道横跨多少世纪,不
知遍及多少精神,模仿着人类可能有的和人们所有的,他就像荒谬的人那样穷尽
着某种东西并且永不停息地前
进。虽然生命是有限的,荣誉是短暂的,但演员就
选择了去穷尽尽可能多的命运,选择了数不尽的荣誉。演员的行为,正是对荒谬
的最绝妙的诊释。
加缪列举的第三种典型的荒谬的人是征服者。他们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在
历史和永恒之间选择历史,选择与时间共存亡,也就是与荒谬共存亡。他是永远
在行动的人,他所信奉的真理是可以用手触摸到的真理,任何虚妄的理论观念和
教会的教条在征服者眼里都是没有什么存在价值的。肉体的存在是他唯一可确认
的东西。他是靠它活着,也是为它才选择了荒谬、无用、无意义的努力和行动。
他清醒地知道行动本身是无用的,没有胜利的事业,没有永恒的存在。他只知道
“人就是他自己的目的,而且是他自己惟一的目的。如果他要成为某种东西,那
就是在他现在的生活中成为某种东西。”①征服者充分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他们要
坚定地经常尽其所能地生活,而且明澈地意识到人的伟大。
最典型的荒谬的快乐是创造,因此最荒谬的人是创造者。加缪所说的创造者
指的是艺术家。“艺术,惟有艺术是最高的创造。”②对艺术家来说,作品是他维
持清醒意识的唯一机会,也是其保存人的良知和固定其经验的唯一机会。对背离
永恒的荒谬的人来说,生存只不过是荒谬面具掩盖下的一种夸张的模仿,而艺术
创造是最伟大的模仿。艺术家的创造不是对问题的解释或找寻出路,而是尽量地
体验和描述。“描述,这是荒谬思想最后的企望。”③艺术家意识到其创造是没有
前途的,其作品是一种有限的、非永恒的东西,但他们仍然坚持体验和描述这荒
谬的世界。
从加缪所列举的几类荒谬的典型人物身上,我们可以归纳出荒谬的人所具有
的共同的人生态度:不否认客观世界的存在,但认为世界是荒谬的;不相信未来
和永恒,即使今生没有趣味,也要穷尽它,尽量活下去;头脑清醒,在意识上反
抗荒谬;追求个人自由。加缪认为,任何人只要愿意采取不逃避的态度去生活,
他都可以成为荒谬的人。“情人、医生或冒险家都扮演荒谬的角色,而如果圣女、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82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89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90页官员或共和国总统愿意的话,他们同样可以是荒谬的角色,这只要去知并且毫无
掩饰就足够了。”①
应该说,加缪推出的荒谬的人的反抗是一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只讲究
意识上的东西,这种反抗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只是以蔑视的态度、以清醒的意识
接受
荒谬的命运。这一观点多少吸纳了晚期希腊的斯多葛学派的伦理观。这一派
的哲人认为,人生的目的或人生的幸福,在于人能泰然自若地对待一切艰难困苦,
在于俯首听命地服从命运的安排,不怨天尤人,忍受命运的一切打击。不过,加
缪在借鉴和吸收斯多葛学派某些伦理观点的同时,加进了蔑视命运,反抗命运的
积极观点,更具有现代意义。
六、反抗的具体形式
加缪所描述的荒谬的人,都以其各自特有的方式反抗这个冷漠而荒谬的世
界。那么,具体地来说,究竟有哪些反抗方式呢?我们审视加缪先后发表的·些
文学一哲学著作,可找出一些线索,根据这些线索,我们可从一定程度上把握加
缪荒谬思想的发展过程。
伪孤独的消极反抗(局外人)
成名作《局外人》可视为极端冷漠与消极的代表,然而即使是这样一部悲绝
至极的作品,我们亦可透过阴翁,洞悉其中那一线初露端倪的积极乐观之亮色。
主人公默而索是奉行荒谬人生哲理的代表。他既不善良也不邪恶,既非道德
也非不道德,如此一个荒谬的人也是标准的“意识到一切都是荒谬的人”。他虽
然杀人,但不是凶手,真凶为一种莫名的外力,默而索偶遇此力,此力又假手于
他杀死阿拉伯人,而他自己亦被此力所灭,于是他默默而来,昏昏而去,这一冷
酷无情的世界曾容纳过此人,随后又将其毁灭:他在世界上似存在又似非存在,
足见世界的荒谬。加谬曾把《局外人》的主题概括为一句话:“在我们的社会里,
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这句看起来可笑的话背后却
隐藏了一个非常严酷的逻辑:任何一个违反社会基本准则的人必将受到社会的惩
罚。这个社会只需要和他一致的人,任何背弃或者反叛它的人,都必定在惩处之
列而被要去脑袋。默而索就是因为对母亲的死无动于衷而被控“怀着一颗杀人犯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85页的心理埋葬了一位母亲”①,由此推定他杀害阿拉伯人的行为是有预谋的杀人而
非误杀。作品所描述的荒谬情节便是这样两件毫无关联的事被硬扯到一块而推出
其中具有因果联系。默而索因此而被判死刑。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荒谬之处。
面对如此荒谬的世界,默而索以一种消极、冷漠的“局外人”的态度漠然处
之。他常以“无所谓”、“我不知道”的口吻面对荒谬与陌生,以置身事外的超然
来检视不合理却存在的一切。接到母亲在养老院去世的消息,默而索没有流泪,
没有悲伤,仿佛一切都处于恍惚之中。他向老板请假去养老院奔丧,到了之后却
不想瞻仰母亲的遗容,与母亲
做最后的告别。在灵堂里,默而索抽烟、喝咖啡,
还打了一个吨儿,对前来吊言的老人们,他甚至“有一种可笑的感觉。”②送葬的
时候,他的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内心并不是悲痛欲绝,只是感到生理上的疲
惫和炎热,希望能尽早结束程序好赶回城里去睡觉。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是周末,
他到了海滨浴场,同在那里游玩的玛丽(默而索的女友)一起游泳,然后看电影、
做爱、寻欢作乐。对于情人的爱恋,默而索也是无所谓的。玛丽问他是否愿意和
她结婚,他却说怎样都行,想结就结。玛丽问他是否爱她,他说“这种话毫无意
义,如果一定要谈的话,我好像不爱她。③”他们分手时,玛丽问他想不想知道
她有什么事,他说没有想到要问他。甚至对自己杀人、受审、囚禁以及判处死刑,
默而索仍然是无所谓的态度。法庭上,面对法官的询问,提醒他“没有认真对待
他”④,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⑤。律师来看他,他也懒得去理他,
觉得解释“这一切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用处”⑥。在牢房里,他想得最多的也不是
自己失去的自由,而是随便哪个女人,“想来想去,牢房里竟充满了一张张女人
的面孔,,⑦。
加缪重笔渲染默而索的冷漠与麻木,意在表明主人公与荒谬世界的格格不
入、孤立无援,只得以冷眼旁观、傲然蔑视的态度来表示他的反抗。因此极端的
冷漠亦不失为一种无声的抗争,是超越有声的更为深沉、更为撼人的举动。加缪
也反对将默而索视为一种无聊消极之人,并抗辩道:“他远非麻木不仁,他怀有
加缪:《局外人》
加缪:《局外人》
加缪:《局外人》
加缪:《局外人》
同上
加缪:《局外人》
加缪:《局外人》
见《加缪中短篇小说集》郭宏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第70页
见《加缪中短篇小说集》郭宏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第8页
见《加缪中短篇小说集》郭宏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第26页
见《加缪中短篇小说集》郭宏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第45页
见《加缪中短篇小说集》郭宏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第47页
见《加缪中短篇小说集》郭宏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第56页一种情感,因而倔强而显得深沉,这是一种对真理的绝对的情感……,只要在《局
外人》中读读一个毫无英雄姿态的人,愿意为真理而死的故事,人们就不大会误
解了。①”可见,在默而索“麻木不仁”的外表下,深匿着的是一颗开始觉醒与
反抗的灵魂,当其对阿拉伯人的尸体连放四枪时就已觉察“那好像是我在苦难之
门上短促地叩了四下。②”这种对人与世界共存的对立的意识即是对“荒谬”的
感知与认识,领悟到荒谬
并试图拒绝此生存状态就是觉醒的初始。于是默而索在
意识上获得了自由,并在临死前有了“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
是幸福的”③感悟,再次证明了以死亡来结束荒谬状态也不失为一种消极的反抗。
加缪视默而索为人类唯一的基督。基督是为人类的受苦而殉难的,默而索是
因为蔑视社会约定的观念,不适应荒谬的社会生活而被社会判处死刑的。他独自
承担了人类的命运,为了反抗非人的生存环境而死,以死结束荒谬,这虽然不失
为一种反抗方式,但毕竟是较为被动消极的方式。
口执着的积极反抗(西西弗的神话)
在《局外人》稍后发表的是加缪著名的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该书的
某些内容可视为对《局外人》的诊释。默而索已经领悟到了荒谬并试图拒绝此生
存状态,即是觉醒的开始。然而以死结束荒谬并非加缪所倡导的理想的反抗方式,
只是一种无奈之策。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进一步昭示了一种有意义的反抗,
即:以反抗使人具有某种意义而感到某种幸福。西西弗就是这样的人,他也是加
缪所最推崇的“反抗荒谬的英雄”。西西弗是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人物,被罚在
地狱里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推上山,当他到达山顶时,巨石由于自身的重量重新滚
下山去,而西西弗只好从山上下来,重新推石上山,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众神以为再也没有比从事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加严厉的惩罚了。然而加缪所昭
示的西西弗的意义并非在于没完没了地经受徒劳无功的苦役之罪,而在于:西西
弗虽认识到自己的这种厄运,却不回避那块巨石且执着地将它推上山巅。西西弗
在意识到自己的荒谬命运的同时也就战胜了命运:“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中(意
识的时刻),他离开山顶并且逐渐地深入到诸神的巢穴中去,他超出了他自己的
命运。他比他搬动的巨石还要坚硬。……他完全清楚自己所处的悲惨境地:在他
冯汉津:《加缪和荒谬派》译林出版社1979第25页
冯汉津:《加缪和荒谬派》译林出版社1979第46页
冯汉津:《加缪和荒谬派》译林出版社1979第90页下山时,他想到的正是这悲惨的境地。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
了他的胜利。”①西西弗意识到荒谬并勇敢地承担起荒谬的命运而不回避,这正是
对荒谬最有力的反抗。因为在他推石上山的过程中,“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
的岩石是他的事情。②”西西弗因此而感受到快乐。而且向顶峰推进这种斗争本
身就使人的心灵愈加充实,这种精神不是对荒谬的屈服,而是蔑视、挑战和抗争。
西西弗在斗争中主宰了自己的命运,成为反抗荒谬
的英雄,也成为意识到荒谬并
克服此荒谬的人类之象征。而当一个人意识到荒谬并选择反抗的手段时,他就获
得了自由。
在此,荒谬之人己由消极对抗演进到以积极的方式接受自己的生存条件,也
表现了一种对人类绝不失望的乐观精神,正如加缪所说:“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
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设想,西西弗是幸福的。”③默而
索以死消极反抗尚且是幸福的,那么西西弗执着的积极抗争就更加是幸福的。显
然,《西西弗的神话》这一作品,体现了比之《局外人》更加积极进取的乐观主
义思想。
白集体的进取与抗争(鼠疫)
无论是荒谬的人默而索,还是荒谬的英雄西西弗,他们所进行的活动都是一
种个体反抗行为。讨论自杀,探讨生活的意义,也都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也就
是说:加缪这时的荒谬哲学都是以孤独个体为基础的。研究个人意识的觉醒及对
命运的个体性反抗,停留在对个人命运、个人行为的观照上,这是加缪思想发展
的一个阶段,表明了一定的局限性。如果说《局外人》和《西西弗》宣扬的都是
一种个体反抗行为,那么《鼠疫》则表现了一种集体的进取与抗争精神。在《手
记中》加缪也强调了从《局外人》到《鼠疫》的发展:“与《局外人》相比,《鼠
疫》标志着……从孤立反叛态度转变到承认集体力量、进行集体的斗争,如果说
从《局外人》到《鼠疫》有着变化,那么,这个变化是在团结和参与其事的意义
上实现的”,。
《鼠疫》作为一部哲理寓言,叙述了一个鼠疫横行的故事。奥兰城是座没有
鸽子、没有树木和花园的充满铜臭的现代化城市,这里的人们每天过着麻木而平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114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114页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116页
Albert·Can飞us.7方e肠co月‘I人tQn:‘al.GalimaPress,1964_P36庸的生活:上班、休息和娱乐。有一天,鼠疫开始降临到这个城市,不少人为此
死去,活着的人也面临着与亲人分离的痛苦和供应不足带来的困难。随着疫情的
蔓延,人们意识到他们面临的是共同的残酷现实,必须集体奋而反抗。“瘟神的
黑影己经笼罩住一切。个人命运己经不存在了,有的只是集体的遭遇,一边是鼠
疫,一边是众人共同的感受。各种感受中最严酷的是分处两处和放逐之感,以及
随之而来的恐惧和反抗情绪。”①于是,塔鲁组织了第一个志愿防疫队,不顾个人
安危坚持战斗在第一线,在他们带领下,又有许多志愿小分队成立起来;里厄医
生全力抢
救病人,同时动员人们积极行动,与之并肩作战,以消灭病菌;小职员
格朗自愿担当卫生防疫队的秘书,夜以继日地工作;曾试图逃跑的记者朗贝尔在
里厄的感染下,最终选择了留下来与瘟疫斗争;即使是最初在布道中声称鼠疫是
上帝对不敬神的人们的惩罚的神甫帕纳卢,后来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开始鼓励教
民去力争做些有益的工作,他自己也亲自参加到了抗击鼠疫的战斗中。最终,鼠
疫退却了,奥兰城重新开放,人们欢呼胜利。
在这里,鼠疫代表着恶,代表着荒谬的存在,更确切地说是象征着当时欧洲
纳粹主义的存在。鼠疫在残杀着不幸的人们,这命运已不再是个人的命运,鼠疫
己经成了涉及所有人的事情,是人们共同的历史。加缪在其小说中一再表达类似
的思想,不断地强化“共同的历史”的观念。人类拥有共同的历史,任何人都无
法逃避这个历史,这是存在的事实。面对共同的历史,共同的命运,共同的世界
荒谬性,人们只有集体斗争,团结反抗才是唯一可行的出路,这是加缪想要揭示
的道理。鼠疫就在那儿,荒谬就在我们周围,我们无法否定它的存在,必须反抗
它,不能屈膝投降,不能胆小退却。“面对鼠疫,人唯一的口号是反抗。”②这就
是对鼠疫的回答,对恶的挑战,对荒谬的拒绝。对待任何恶和荒谬都应该这样,
人首先应该承认它的存在,继而反抗它,抵制它,战胜它。虽然胜利可能是暂时
性的,在《鼠役》一文的最后,加缪通过里厄医生这样警告人们:“鼠疫杆菌不
会死也不会永远消失。它可以在家具和衣物中沉睡几十年,它耐心地在房子里、
地窖里、箱子里,手帕和废纸中等待着,也许有一天鼠疫为了给人类苦难,为了
教训人类,又唤醒了它的老鼠,打发它们在一个幸福的城市里去死。”③虽然恶可
加缪:《鼠疫》顾方济、徐志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第149页
Albert.Camus,介eSecond人(anual,GalirnaPress,1964,P69
加缪:《鼠疫》顾方济、徐志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第303页能永远存在,荒谬可能永远无法消除殆尽,但是,只要人们展开反抗行动,一方
面承认行动的价值,另一方面又拒绝相信绝对的胜利,尽其所能,问心无愧地反
抗,人就是幸福和快乐的,人生也就具有了其价值和意义。这就是加缪所提倡的
行动准则和价值观。
((鼠疫》宣扬了世界和人的生存条件的荒谬性,但加缪对此荒谬所持的态度
却是积极的抗争,他大声疾呼人们团结起来,自我拯救,反对在“恶”的威胁下
听天由命,束手待毙。他否定了上帝与宗教的魔力,亦否定了自我麻醉与庸人哲
学,高度肯定里厄面对“恶”所
表现的意志、勇气和献身精神,也肯定其“自由
选择”及给自己确定的“本质”,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类难以从根本上战胜
恶,战胜荒谬,但这绝不影响其斗争。正是在斗争中,他体现了做人的价值和尊
严。这种进取、乐观的思想,使作品虽然展现了一种恶劣的生活条件,却使人们
在“严峻”的生活和斗争中获取了崇高的积极意义。这正是加缪思想的一个重大
飞跃,也是其作品往往被人们所忽视掉的体现积极、乐观、进取精神的方面。
《局外人》、《西西弗的神话》、《鼠疫》这三部作品反映了加缪由“我觉醒”
经“个人奋斗”再升华为“集体斗争”的思想演变与深化过程,也反映了他由主
张默而索、西西弗对荒谬仅采取意识上的反抗,而行动上却服从,转向了主张越
出意识的范围,展开切实的行动反抗。这一思想同他积极投身于反法西斯抵抗运
动的社会实践密不可分。《鼠疫》一书中的奥兰城实际上象征性地表现了二战中
被占领的法国,而无法无天到处横行的鼠疫杆菌则影射了德国法西斯的侵略。面
对着法西斯主义的侵略暴行,抵抗运动的实践使加缪懂得了仅仅把反抗停留在、
局限在意识中是不成的,必须采取切实的行动来同它斗争。与此同时,抵抗运动
的实践又向加缪提出了共同幸福的问题,迫使加缪超越了存在主义固有的个人主
义去设想如何减轻人类的痛苦命运的问题。他在战后发表的一系列论文中均宣扬
勇敢、睿智和正视现实的胆识,少有灰心丧气和虚无主义的观点,多预言希望与
光明的来临并表示愿与建设者为伍。总之,他的文学一哲学著作虽描写了荒谬
世界的种种罪恶,但亦描写了受此重压的人并未步入单纯的消极与绝望,而且后
者是加缪强调的重点。正如曾为《局外人》译本写过导言的西里尔.康诺里所说:
“如果生活中有罪恶,那么与其说它使人对生活绝望,或许不如说它促使人对另一种生活产生希望,并且使人忘记现实生活的不可改变的庄严性”。①
实际上,在积极参加抵抗运动的实践的影响下,在某种程度上突破存在主义
的个人主义框架的狭隘性,这不仅是加缪思想发展过程的一个独特的特征,也是
以萨特为主要代表的法国无神论存在主义者的一个共同特征。
七、反抗的限度
如果说《鼠疫》是从形象上描绘反抗,加缪的另一作品《反抗者》则是从理
论上分析反抗,并为其荒谬哲学中的反抗划界设限。
在《反抗者》一书中,加缪从反抗的规定性入手,来展开他对反抗的分析。
什么是反抗者呢?加缪论述到:“他是一个说不的人。如果说他拒绝,可他却并
不弃权,他也
是个说是的人,甚至从他的第一个行动起”②。说“不”,这是反抗
者表现反抗内容的一个方面,即否定他人超越其权利限度的行动。“我们在反抗
者的意识中正是发现了限度这个观念,即感到某人做得‘过份了’,他把权利扩
大到了界限之外,而他人的权利则立足于这个界限、与之对阵并限制它”③。也
就是说,反抗者感到:这样的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在某种范围内,事情还可以
接受,可是超过这个范围,我便无法忍受;你欺人太甚;事物总有一个你不应该
超出的限度……如此等等。说“是”,这是反抗者表现反抗内容的另一个方面,
即肯定自身拥有某种不容侵犯的权利。“反抗运动既以断然拒绝被认为是无法容
忍的冒犯行为为基础,也以隐隐约约地确信有某种正当的权利为基础。更确切地
说,反抗者感到‘有权”,④。反抗者都有这样的意识,即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
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
换个角度来看,就是说,在反抗中总是包含着反抗者的某种价值观的。反抗,
就是反抗者用他所喜欢的东西,来对抗他所不喜欢的东西。在一切反抗中,既有
对冒犯者的憎恶,也有反抗者对自己某个方面的完全的或片刻的赞同。所以,在
反抗者那里,人们都会发现有某种价值观念,反抗者正是凭借这种价值观念来拒
绝接受他所处的条件的。可以说,所有的反抗行为都是在暗中求助于某种价值观
的。一方面,反抗者据以进行反抗的某种价值观念是内在的,反抗者在进行反抗
A.P欣奇利夫、菲利普。汤好森、约翰.D.江普著《荒谬.怪诞.滑稽》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第54页
Albert·Camus.月g方ter,NewYorkPublishingComP出乃、1956,P13
同上
同上时,在他的内心就诉诸于这种价值观念,不论这种价值观念多么没有根据,他在
危难中也是始终坚持着它的;但另一方面,这种价值观在一定范围内又必须是共
同的,这是因为如果人们不能参照一种为大家承认的,在每个人身上都具有的共
同价值,那么,人对人就是不可理解的了。反抗者要求他自身这一价值能够为别
人所明确承认。也就是说,反抗都是有限度的。在加缪看来,这个限度,就是人
类的共同价值,就是共同人性,就是人的尊严。反抗者在这一限度中找到了人类
共同的财产,从而与人类整体保持一致,实现自身的存在价值。这是反抗最初的
崇高性,是否忠实于反抗的崇高性是衡量真假反抗的标准。
加缪认为,在人类社会中,人们的合作关系都是建立在反抗运动之上的。因
而,反抗运动也只有在这种相互关系中才能得到理解。所以,他特别强调反抗本
身的界限和限度:“为了生
存,人必须反抗,但他的反抗不应该超出它本身所具
有的局限,在此局限内,人们聚集在一起,开始生存”,而“一切允许自己否认
或者破坏这种合作关系的反抗,同时也就失去了反抗的资格,而在实际上沦为罪
恶的赞同行为。”①
可以看出,加缪的所谓“反抗”,实质上是一种形而上的反抗。其抗争对象
是人类必死的命运和整个自然界。这反抗是对明晰性和统一性的追求,是对秩序
的向往。形而上的反抗者致力于解决自身正义原则与世界非正义原则之间的矛
盾,恢复正义的统治地位,反对生活的痛苦和必死的命运。形而上的反抗者并非
必然是无神论者,但他肯定是裹读神明之人,他是以秩序的名义来裹读神明的,
他揭露上帝是死亡之父和万恶之魁。当然,加缪的反抗主要是在意识上的,对于
激烈的打破现存社会制度的暴力革命,加缪是持反对态度的。
第三章加缪和萨特的哲学分歧
在哲学界,很多学者都把加缪定位为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本人则一再地声
称他不是一个存在主义者,究其原因,则主要是想让他自己的思想区别于与他同
时代的存在主义最杰出的代表人物—萨特。而加缪,虽然因其哲学出发点和包括萨特在内的其他存在主义哲学家相同(都以荒谬为起点),而把他归于存在主
义一列并不为过,但他的思想毕竟还是和以萨特为代表的存在主义者有很大的不
同。因此就以萨特为例,谈谈加谬哲学和萨特的分歧,希望从而能给加缪思想一
Albert.Camus,月沙ter,NewYorkPublishingComP娜、1956,P22个更准确的定位。
一、关于荒谬
荒谬应该说是加缪和萨特的思想出发点,他们对混乱的世界有这个共同的感
受,但对荒谬的具体看法以及它引出的结论,他们的观点则不尽相同。第一、关
于荒谬的规定性。如前所述,在加缪看来,荒谬是人和世界的关系,人心之外不
可能有荒谬,世界之外也不可能有荒谬;荒谬既不在人,也不在世界,而是在两
者之间,荒谬是唯一联系这两者之物,它将两者捆绑在一起。而在萨特那里,荒
谬是存在的经验,是绝对存在本身,是关系的缺乏。他在作品《恶心》中写道:
“荒谬,这不是我脑子里的一个观念,也不是一个声音,而是我脚下的这条没有
生命的长蛇,这条木蛇……荒谬,又是一个词儿,我是在言词中挑拨反抗的;在
公园里,我直接接触到事物。”①“我们出生是荒谬,我们死亡也是荒谬。”②第二,
由荒谬所引出的结论。在萨特的文学一哲学著作(如《恶心》、《墙》、《存在与虚
无》等)中都集中揭示了这样一个主题:“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萨特
认为,人是
被抛到一个环境中的,是被抛入存在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存在,而
这环境对他来说也完全是偶然的,是荒谬绝伦的,是令人“恶心”的。因此,他
总是以一种强势而稳健的笔墨描写生活和人的黑暗面,不给希望以存身之地。对
此,加缪是反对的,他指责萨特过于强调生活的荒谬性,以致把揭露荒谬作为一
种目的:“生活可以是混乱烦人和壮丽辉煌的,这就是它的全部悲剧性。如果没
有美、没有爱、没有危险,生活差不多就是容易的事了。萨特先生笔下的主人公
强调人身上使他厌恶的东西,而不把他失望的根由建立在人的某些高尚的东西之
上,这样他就可能并没有提供他焦虑的真正意义。看到生活的荒谬,这还不能成
为目的,而仅仅是个起点,这是一个真理,几乎所有的伟大思想都由此起步。令
人感兴趣的不是发现(荒谬),而是人从其中引出的结论和行动准则。”③也就是
说,萨特的荒谬观引出的是人生是痛苦的结论,倾向于悲观主义。而如前所述,
加缪的荒谬观则是引向追求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引向美好事物的。萨特在谈到加
缪的荒谬的人时是这样说的:“荒谬的人是人道主义者,他仅只知道世界上美好
萨特:《恶心》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227页
萨特:《存在与虚无》陈宣良译三联书店1987第523页
《文艺理论译丛》第3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第305页的事物。”①
二、关于自由
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阐明了一种自由观:荒谬观念确定了人受时间所
限的自由,否定了永恒的自由。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绝望和无可挽救,意识到自
己注定要死亡的境况,就是发现了荒谬,否定了主宰一切的上帝,生活也就变得
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未来,也就不再成为目标的奴隶,更不再是上帝的奴隶,人
因而也就是自由的。这种自由是人心可以体验和经历的,是一种思想和行动上的
自由,但是这种自由并不轻松。因为人们信仰上帝时,一切都听从上帝的意志和
安排,一切恶的、善的结果都可以推到上帝头上,上帝对一切负责。一旦没有了
上帝,一切都要靠人自己,人就必须得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负责,自由便成为了
有限度的,这个限度便是人要对自己负责。《西西弗的神话》中的自由观还是局
限在个人范围里的,没有把自由提高到社会的高度来考虑。在《鼠疫》中,个人
主义自由观受到挑战,加缪开始把个人自由与集体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关心他人、
对他人的责任感、承担共同的命运、团结一致共同抗恶成为新的自由观的主要内
涵。在《反抗者》中,加缪进一步阐述了这种自由观:对反抗者来说,他的自由
是拒绝
被人侮辱,但也不想让他人受侮辱;他的自由存在于与他人的关系中,存
在于他要保护的人类共同价值中。
萨特是从他“存在先于本质”的原理出发论证自由的。他提出了行动的首要
条件就是自由,人的存在与自由合而为一。因此,不应该说自由是人的本质,而
应该说人就是自由。“自由先于人的本质,并使人的本质成为可能。”②人是注定
自由的,是被抛入自由的,自由是绝对的,这种绝对性是选择的自由。在萨特看
来,自由选择是没有等级的,无论在什么条件下,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人的
一生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一旦被抛入尘世就不断地自由选择,不断创造着
自己的本质,不断地在通向未来的道路上,自己造就着自己。是人自己选择自己
成为什么样的人。“人就是他自己所要求的那样的人。他不是什么别的,只不过
就是他自己所造就是。”③自由选择是萨特自由观的核心。萨特认为人的选择没有
什么规律、标准可循,它是无条件的、无根据的、绝对偶然的。它意味着人对世
《文艺理论译丛》第2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第344页
萨特:《存在与虚无》陈宣良译三联书店1987第495页
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第22页界的介入行动:人通过自己的自由选择行动去介入和干预世界,去改变世界。人
的个人自由也是有界限的,这个界限就是他人。这意味着我不能限制他人的自由,
他人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可以这样说,加缪的自由是否定上帝后的自由,其结果是由人自己承担行动
的责任,以挑战的姿态接受这个荒谬的世界,以现世对抗来世,以量的判断代替
质的判断。而萨特的自由是行动的自由、选择的自由、造就人自己本质的自由,
他鼓励人们去改造世界,去解放自己。
三、关于共同人性
在共同人性这个问题上,加缪和萨特持完全不同的看法。加缪是坚信有共同
人性的。在他的一些重要著作中,他都以对共同人性的信仰作为观察和解决问题
的出发点。共同人性是加缪整个思想的重要基础,反抗理论便是以共同人性为前
提的。
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加缪强调:“人是他自己的目的,而且是他唯一的
目的。”①在《反抗者》一书中,加缪把反抗规定为人的本质属性,以共同人性作
为反抗的界限和限度,以人与人的同一化作为反抗的基础。他认为,共同人性是
反抗者所要维护的最重要的价值。“如果反抗者宁愿死而不愿否定他维护的人自
身的某种东西,那是因为他觉得这种东西比他个人更普遍。反抗者维护的这种东
西是与所有的人共有的,他是为所
有人的生存奋起反抗的,当他认为自身的某种
东西被否定,但这种东西并不仅仅属于他,而是一种人所共有的东西,其中任何
人—包括欺侮他,压迫他的人—都有一种固有的一致性。”②人奋起反抗其生存境况,是为了维护所有人共有的尊严,也就是所有人共有的东西,是人类共有
的权利,即共同人性。从共同人性出发,一切行动(无论是意识上的反抗还是革
命行动)都要以尊重共同人性、人的尊严为前提,都要以这一价值作为行动的限
度,使行动成为相对的行动,成为为人服务的行动。在加缪看来,共同人性是最
高价值,是人的反抗要维护的第一价值。可见,加缪是非常重视共同人性的存在
的。
反之,萨特却根本否认有什么共同人性。萨特从其“存在先于本质”的原理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广西师大出版社
《加缪作品集》第二卷加利马出版社“七星书库”
2001第71页
丛书第1684页出发,否定共同人性的存在。“假如存在确实先于本质,那么,就无法用一个定
型的现成的人性来说明人的行动。”①这就是说,人先存在,然后通过其自由选择
成为这样或那样的人。人生来自由,自由地选择做什么样的人,自由地选择走什
么样的路,没有任何决定论束缚他,一切取决于人自身如何行动。如果承认有共
同人性,就是否认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就是抹杀了人的尊严,把人还原为物。
因此,萨特强调:“没有什么共同人性,换句话说,每个时代都是按照辩证法的
规律而发展的,人们是依存于时代而不是依存于某种人性的。”②
四、关于个人与他人。
在个人与他人关系问题上,加缪与萨特的看法也有很大的区别。萨特虽然认
为生活在世上是由人自己选择而构成的有独特性的人,但他也清醒地意识到,人
生活在世上不是孤立的,而必须与其他人打交道,发生这样那样的关系,每个人
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其他人的牵制。那么,我与他人是通过什么发生关系的呢?这
就涉及到萨特的一个重要概念—“注视”(leregard)。我在这个世界中是自为的存在。但当一个人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注视我的
时候,我本身就发生了变化。在他人的注视下,我就成了“为他人的存在”,就
是一种“自在”,我被固定了。这样,在他人的注视下,我变成了为他的诸如物
一类的东西。“这就意味着,在我逃脱时,我意识到了自身,我意识到自己不是
我自身虚无的基础,而是我之外的我的基础。对我来说,我只是纯粹的对他人的
转移。”③在别人的注视下,我变成了自在的存在,我成为世界上的我之外的我的
存在,成为了非我之我。
我接受了他人赋予我的存在,我被物化了。这样,在别
人的注视下,我就感到痛苦、混乱与不安。他人令我十分烦恼和痛苦,因此他人
对我来说便如地狱一般,萨特的一个著名格言“他人即地狱”便由此产生了。在
其剧本《禁闭》中,萨特着力描写了这种“他人即地狱”的状况。剧情发生在地
狱里,三个生前罪孽深重的鬼魂互相勾引、纠缠,又互相戒备、提防。他们每个
都喋喋不休地攻击另外两个人,揭露他人的生前劣迹;同时,各自的欲望又都受
到另外两个人的嘲弄和攻击。例如:懦夫加尔森明白他不能爱杀婴犯艾丝苔尔,
因为有伊内丝的目光盯着。于是三个鬼魂各自都得不到安宁,得不到幸福。在三
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第82页
耍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附录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乙萨特:《存在与虚无》陈宣良译三联书店1987第306一307、309页人关系中,“我”和“你”是对话者,但还有一个旁观者“他”。在“我”和“你”
的交流中,无法排斥第三者的存在,“他”的目光时刻在注视着“我”和“你”
从而破坏了正常的关系,使“我”和“你”无法正常地交流思想和感情。他人是
实现自我自由的一种障碍,冲突是人与人关系的本质,这便是萨特对个人与他人
关系所作的结论。
在加缪的世界里,个人与他人的关系是团结一致,其基础是共同人性。在团
结中,人认可与他人共享的东西,与他人的同一性。所以加缪的世界是朋友的世
界,是友好、同情的世界。在《局外人》中,默而索与邻居、情人、朋友都保持
着良好的关系,他帮助雷蒙写信,并受雷蒙的邀请带女友玛丽去海边度周末,在
人际关系上,默而索并不是局外人。他只是漠视社会的既定道德规范,从而对那
个荒谬的世界而言他是局外人。在《鼠疫》里,团结、参与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共同的命运把人们团结在一起,共同斗争以战胜鼠疫。个人的自由、个人的幸福
让位于集体的斗争,反抗是人类共同的努力。这种团结一致的道德观和集体主义
思想超越了狭隘的个人主义小圈子,为了大众的幸福可以牺牲个人的幸福。反抗
是对人类同一性的承认,是对共同人性的认可,是一种爱的特殊形式。显然,加
缪认为个人与他人的关系是一种团结的关系而不是一种冲突,敌对的关系。
由此可见,加缪与萨特在个人与他人关系问题上存在着较大的分歧。不过应
该指出的是,萨特提出他人的问题,提出他人的存在对我的威胁,固然是要说明
自为之间交流的困难,人际关系的险恶,但
另一方面他也指出,人与人之间的关
系是存在与存在的关系,人活着,是可以抗争的,因为他和他人一样都是自为。
《禁闭》里的加尔森不能再抗争,因为他是死人,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是决定了
的,不可改变。不过,萨特在这里也影射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有的人就屈服于他
人的目光,他们虽生犹死。1956年《禁闭》一剧灌成唱片,萨特的前言就深化
并更明确了这个思想:“我想说的是:‘他人就是地狱’……我的意思是说,要是
一个人和他人的关系恶化了、弄糟了,那么,他人就是地狱……世界上的确有相
当多的人生活在地狱里,因为他们太依赖别人的判断了。”因而,在分析萨特“他
人就是地狱”的含义时,应该同时注意到这两方面的内容。
五、关于《反抗者》的争论
1951年,加缪发表《反抗者》,标志着他的思想向右转。在《反抗者》中,加缪宣扬历史倒退的没落情绪,声称要回到古希腊社会去,他笼统地反对现代社
会,既反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某些弊端,更反对社会主义革命,反对马克思主义。
他认为造反和革命没有什么好处,只会带来灾难,导致专制统治,造成战争和流
血。他鼓吹超越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抽象地谈论自由与人道,从右面把存在主
义的理论引向了顶端。
由于加缪在《反抗者》中所表现的这种极端态度,使得他和萨特发生了激烈
的争论。加缪和萨特曾经是朋友,他们在许多问题的看法上,观点是基本一致的。
《反抗者》使得激进的萨特极为不满,他说:“您曾写过:‘我们在那些认为自己
绝对正确的人们中间感到窒息,无论是他们的手法还是他们的思想。’这是千真
万确的。但是我怕您己经站到窒息者的营垒中去了,永远地抛弃了您的那些被窒
息的老朋友了。”①萨特在《答加缪书》中严肃地批评了加缪的反历史主义观点,
指出加缪仅仅一般地解释了历史的进程,仅仅只看到历史的荒谬性,实际上是否
定了历史,抛弃了历史。萨特认为加缪的反抗理论不是建立在现实斗争的基础上,
而且过于理想化,只不过是一种“生活的艺术”。他强调加缪的反抗是脱离历史
和现实的一种抽象反抗,指责加缪看不到人对自然的斗争同时也是人与人的斗
争,这两种斗争同样古老,同样残酷。
萨特进一步指出加缪之所以持上述立场和观点,主要原因在于他脱离了现实
斗争,成了火热的斗争中的局外人。他认为加缪走过了一个由抵抗运动战士转变
为斗争的局外人的路程。虽然在战争到来的时候加缪毫无保留地投身于抵抗运
动,进行了严肃的斗争,但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情愿进入历史的,是德国人
迫使他
参与人类暂时的斗争。对加缪来说,历史那时等于战争,而战争是别人的疯狂,
战后他感到失望,看不到巨大的变化和斗争的前景,认为:“我们的命运仍是令
人绝望的。”正是这种绝望情绪的支配下,加缪脱离了现实,力图保持一种中间
立场,从而他的反抗就“变换了阵营”。
其实,加缪撰写《反抗者》的时候,其本意是希望革命避免过激,反对斯大
林的个人独裁。而萨特受到当时形势的局限,在红色风暴中受极左思想影响太深,
因此难免过激或深深打上当时左右思想界的一些思潮的烙印。加缪则能够保持清
醒的头脑,以较公正的态度对待现实问题。在论战后的今天,再回顾那段时期,
柳鸣九编选《萨特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第33页
37人们承认加缪是有道理的。
第四章荒谬哲学在加缪政治思想中的体现
一、反法西斯主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法国被德国占领时期,加缪积极投入抵抗运动,以笔为武
器进行抗德斗争。在此期间,他写了四封《致—德国友人信》。前两封分别发表在1943年的《自由论谈》和1944年《光复札记》第二期上,其它两封当时没
有发表。法国胜利后他把这四封信当作“反抗暴力的文献”一并出版。对于文中
所使用“你们”、“我们”的称谓,加缪解释说:“当这些信的作者说‘你们’时,
他不是想说‘你们德国人’,而是想说‘你们纳粹党徒’。当他说‘我们’时,并
非总是指‘我们法国人’,而是‘我们自由的欧洲人。’他使之对立的是两种态度,
而不是两个民族。”①加缪在这几封信里主要论述的是这两种态度在不同问题上的
区别和对立。
首先,在国家与正义的关系问题上,纳粹党徒认为国家的伟大高于一切,可
以为它牺牲所有,爱祖国胜于一切,甚至爱它那由血腥和谎言筑成的伟大。这是
一种盲目的爱。而我们自由的欧洲人的原则是既要爱祖国,又要维护正义。这种
态度就是认为自己所爱的国家应当符合于人民对它所怀抱的期望,如果它不符合
就要指出自己所爱的国家的无理,爱祖国但更爱正义和真理。这种对祖国的爱是
把祖国同其它伟大价值如友谊、人、幸福、正义置于同等高度,如果祖国具有了
这些价值,我们才值得为它而战。而要取得胜利,我们不仅要用武力打败敌人,
还要战胜自己精神上的东西。单是精神对抗不了武力,但精神加上武力,必然战
胜单纯的武力。
其次,对于欧洲,纳粹党徒与自由的欧洲人也持完全不同的看法。纳粹党徒
把欧洲看成自己独有的财产、军人的天地,是粮仓、是被奴役的工业,是被引导
的思想。在这片丰饶的土地
上,纳粹在这里下赌注大玩一场,他们鄙视知识只谈
强权,所以,他们的欧洲观不是正确的欧洲观,必然要遭到欧洲的一切事物包括
风土和精神的反抗。而自由的法国人却认为自己属于欧洲,把它看作精神寄托,
把它看作是两千年来西方人挑战世界、挑战上帝和挑战自我的舞台。法国人把欧
洲视为整体,团结全欧洲爱好和平和幸福的人们,努力保持牺牲和快乐、武力和
Albert.Camus.ResisranceRevolrandDeath.LondonPublishingComPan,、1963,P3精神之间的平衡。
第三,在关于世界的意义问题上,纳粹党徒不相信世界的意义。他们认为人
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同的,善与恶是可以按照每个人自己的愿望去定义的。由于人
为的或上天所选的法则不足,剩下的唯一价值只有那些属于动物界的东西,即暴
力和狡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人并不重要,人的心灵是可以加以迫害的,在最
疯狂的历史中,个人唯一的追求,就是权力的冒险和培养他自己的道德观。因此
纳粹党徒轻易地接受了绝望,并把绝望变成一种疯狂,决定摧毁人类的成果,毁
灭人类。对此相反,我们自由欧洲人虽然对无理的处境感到失望,但不接受绝望,
我们要肯定正义,反抗非正义,创造幸福,反抗不幸的世界,我们要人类团结起
来共同与命运作斗争,并为保持对世界的忠诚而选择真理。加缪认为,虽然世界
是没有终极意义的,“但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东西还是有意义的,那就是人类,
因为人类是唯一坚持要有意义的动物。这个世界至少有人的真理,我们的任务就
是要为人提供反抗命运的理由。但是理由只有人,因此,如果我们想挽救我们关
于生命的观念,就应该挽救人。”①虽然我们自由欧洲人被推进历史,推进战争,
但我们没有忘记追求快乐的憧憬,我们的内心隐藏着对幸福的大海、山丘、爱人
的微笑的美好回忆,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我们永远不会放下这个武器。
总的来说,加缪在《致—德国友人信》中,揭示了在德军占领下法国抵抗运动的意义,从中可以看出加缪已经抛弃了历来使他为之陶醉的虚无主义,他企
图超越荒谬,寻求新的更符合现实的人生价值。
后来,在战后对战争罪犯的惩罚问题上,加缪与天主教作家莫里亚克展开了
唇枪舌剑的论战。莫里亚克站在基督徒的立场上,反对对战争罪犯处以极刑,主
张宽恕,不要再杀人,不要再判死刑。加缪从抵抗运动战士的角度出发,反对宽
恕战犯的观点,认为要付出的代价虽然是可怕的,但必须接受,必须严惩战犯,
伸张正义。加缪认为不清洗战争罪犯,就很难进行新的改革,正义不维持,必定
是
非正义横行。但是他也反对过火的清洗运动,主张打击面要局限在真正的战犯
上,而且是暂时的手段。对战犯和合作分子的惩罚应该排除报复和仇恨的思想。
不过,加缪对惩罚战犯采用极刑的立场有所转变,以致最终坚决反对死刑。
二、反对暴力合法化
Albert一Camus,ReszstanceRevolrand烧ath,LondonPublishingComPan}.,1963,PZI在1946年n月19~30日的《战斗报》上,总标题为《不做受害者也不做
刽子手》,主要探讨暴力问题和斯大林主义。在这组文章中,加缪提出了拒绝暴
力合法化的观点,也标志着加缪与斯大林主义的彻底决裂。
加缪既反对资本主义唯利是图的犬儒主义,也反对革命的犬儒主义,认为有
所限制的革命才是有效的革命。在他看来,没有好的战争,没有好的集中营,没
有快乐的剥削,应该无条件地反对一切形式的专制主义、集权主义:战争、集中
营、杀戮和压迫;尊重人的尊严是不可侵犯的原则。加缪的和平主义思想和对人
的生命的关注使他坚定地认为,最重要的是人的生命,保护人的生命是首要的。
但在现实中很难做到:“因为我们正是生活在一个杀人被合法化了的世界中,如
果我们不满意这个世界就必须改变它。但是如果不冒着杀人的危险,改变世界似
乎是不可能的。”①在矛盾中,加缪选择了相对,也就是在暴力不可避免的情况下,
拒绝暴力合法化,无论这种合法化是来自专制国家的理由还是来自某种极权哲
学:“我将不再同那些同意杀人并且接受随之而来的后果的人站在一起,无论他
们是什么人。”②加缪认为,人类应该为暴力确定一个极限,给予限制,不让它们
任意发展,最大限度地减轻它的可怕影响。对于自己主张反对暴力的理由,加缪
解释说:“人们不能只靠斗争和仇恨生活,人们并不总是握着武器死去。有历史,
但也有其他的东西:纯朴的幸福、对人的爱、自然的美。这些也是根,历史对此
一无所知,欧洲因为失去了这些根,今天成了一片荒漠。”③
联系到阿尔及利亚的情况,具体地讲,加缪不仅反对法国殖民主义者对阿尔
及利亚民族主义者和人民使用暴力,而且也反对阿尔及利亚民族主者和人民对法
国殖民主义者使用暴力。
三、反对死刑
加缪反对一切暴力的观点,表现在法律问题上,便是反对死刑,要求废除死
刑。后来这成为他不可动摇的一条原则,形成了一套死刑哲学。
加缪认为生命是头号价值,有了生命,才有其他的一切。人们接受牺牲生命
的条件只能是与取消生命意义的一切行为作斗争,只有在合理防卫的条件下才能
杀人或去死。除了为正当防卫而杀人,其它情况都不应杀
人,基于此理由,他提
《加缪作品集》
同上
《加缪作品集》
第二卷加利马出版社“七星书库”丛书19“第350页
第二卷加利马出版社“七星书库”丛书19“第368页出废除死刑。他在其《关于断头台的思考》一文中叙述了他父亲去观看一个罪大
恶极的人被处决的情形,他父亲回来后脸色发青,一言不发,开始呕吐,满脑子
想的都是被放在木板上等待砍头的躯体,而不是无辜的受害者。加缪由此推理,
死刑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有给社会带来平安和秩序的作用,而是与罪行一样令
人厌恶,令人可怕,这新的杀人远远没有纠正对社会造成的危害,而是增加了新
的污点。
死刑赞同者们认为死刑具有做戒作用,可以杀一做百,给那些想犯罪的人以
做戒,使他们认清将来的下场,放弃犯罪企图。对此,加缪提出三点反对意见:
第一,社会自身都不相信这种做戒作用;第二,这个理由没有证明死刑吓退了任
何一个决定杀人的罪犯,死刑对成千上万的罪犯除了盅惑的效果外没有任何其他
效果:第三,死刑构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做戒,后果难以预料。根据这些现象,加
缪得出结论说:“死刑真的不能作为一个做戒,也不能肯定普遍的正义,它只以
一种完全不可挽回的死亡来处罚一种总是相关的谴责,而潜据了一种过份的特
权。”①加缪认为:裁决一个人将被处以极刑就意味着这个人不再有任何机会改正
错误,而生的权利与改正的机会是所有人的自然权利,哪怕是最坏的人;我们不
能对任何一个人绝望,直到他自然死亡为止;我们中的任何人也不能充当绝对的
法官,因为我们无法证明自己绝对清白无罪。面对罪行,我们的文明如何定义?
回答是:30年来,国家的罪行要远远超出个人的罪行,政治犯越来越多,因此
首先要反对的是国家,最现实主义的正义就是要求法律保护个人,反对陷入疯狂
的国家。现在的思想斗争通过绳索和铡刀来实现,不再是人的社会在行使镇压的
权利,而是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在要求人类作出牺牲。
加缪建议用苦役代替死刑,罪大恶极者判终身苦役,其他的判有期徒刑。苦
役使罪犯有选择的可能性,而死刑却使罪犯没有回头路可走。对于那些认为苦役
是过轻的处罚的论调,加缪反驳说,除非现代社会教导人类鄙视自由,否则的话,
对自由的剥夺就应该是最大的处罚了。
非常明显,加缪在对待法西斯、暴力和死刑上的态度,都充分体现了他认为
对荒谬要进行反抗,但反抗又要以共同人性为限度,不能过激的思想。
第五章加缪哲学畅想
公Albert.Camus,Resjstance.Re切11and肠ath,LOndonPublishingComPany’,1963,P150
一、追寻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西方文明的源头是“双希文化”,即以理性为基础的希腊文化和以信仰为根
本的希伯莱文化。阿若德曾经说过,西方世界一直移动在希腊文明这两大影响
力之间。①
西方近现代史的主要过程就是不断地把人类生活理性化地组织起来,其结
果是资本主义的崛起。资本主义可以说是完全按照希腊文化的理性要求和启蒙
学者的憧憬发展起来的。合理的生产秩序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物质繁荣,现代科
学技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是,在充分合理化的庞大社会组织系统中,
每个个体的人却成了一个随时可以拷贝的零件。个体的主体性、不可代替性和
不可重复性被解构和取消,于是个体的人被抛了出来,成了无家可归的局外人。
同时,又由于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积累和激化,二十世纪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
在战争中,现代科学技术的一些先进成果被用来充当杀人武器,这不仅给人类
带来巨大的灾难,而且在世界各国人民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通过
以上情况可见:人凭借自身的理性能力创造了无与伦比的物质、技术文明,但
这种文明却反过来成为压迫人、毁灭人的强大的异己力量。尤其突出的是,资
本主义条件下高度发展的物质技术文明严重的压抑、窒息、吞噬着人们的心灵,
使人的心灵异化了。高度的技术文明与深刻的精神危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
就是对理性持怀疑立场的历史文化背景。
作为西方精神生活的另一支柱—宗教,在近现代也没落了。它不再是人类生活独一无二的中心与统治者,科学知性的入侵引起了信仰的丧失。因此,
个人不但失去了生活意义的象征形式(这形式曾经维持了他的心灵平衡)而月_
最重要的是失去了与超越境界的联系。人第一次感到上帝死了以后他只有独自
和这个残酷的、本要上帝拯救的世界打交道了。这种无根的、无精神超越的自
由使他惶恐。于是在心灵上,他无所选择、无可无不可,这就等于随波逐流,
成为精神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正是从希伯莱精神(信仰)和希腊精神(理性)的交互占定和自我占定中,现代
幽方人产生了双重的无家可归的失落感:理性失落了,信仰失落了,现代西方
文化与西方士典文化断裂了:这种断裂使西方现代文化层从西方古典文化层,
叶朗主编:《现代美学体系》北大出版社第53页特别是从晚期浪漫主义中蜕变出一个新的审美形态:荒谬。当意义的源泉不复
存在时,或者人们不相信它存在时,世界便变得荒谬可笑。于是就产生了以研
究荒谬为己任的现代派。
荒谬作为西方古典文化的不孝子孙,最突出的品格就是反
叛。其反叛有两
种方式:一是返回自我,深刻内省,结果发现所谓伟大灿烂的文明不过是与动物
一样的原欲—“里比多”(libid)的原产物;二是发现人的真正自我不是理性,而是处于黑暗中的无意识冲动。前一种反叛嘲笑现实的荒诞和无意义;后一种
反叛嘲笑人类理性的虚伪,嘲笑这种理性所创造的优雅文化及崇高的精神追求,
觉得他们整个的滑稽可笑。意义和价值的缺失,随之而来的是荒谬和荒谬感的
横空出世,它把西方传统文化摒弃得面目全非。于是世界变成了地狱(萨特),大
地变成了荒原(艾略特),自我是自我的局外人(加缪),社会是无法逾越的(《第二
十二条军规》海勒)。于是古希腊忠贞不渝的碧蔓娜变成了现代荡妇毛莱(《尤里
西斯》),古罗马伟大的凯撒堕落成了可怜的甲壳虫萨姆沙(《变形记》),希伯
莱虔诚的圣徒彼得和圣保罗堕落成了两个混混噩噩的流浪汉(《等待戈多》),文
艺复兴时感天动地的殉情者罗密欧和朱丽叶堕落成为互不相识的老夫老妻(《秃
头歌女》)。这种嘲讽已经蔚然成风、无孔不入。这看似“喧哗与骚动’,其实并
非迷失自我的虚无主义的反抗。这股空前的现代主义思潮的目的是想通过“矫
枉过正’的手段或陌生化的手法让世人注意和思考在这个缺乏上帝眷顾的虚无
世界里,在这个非理性的荒诞滑稽的世界里,人们如何自我拯救,如何重塑一
个上帝,或者说如何赋予这个世界以意义。这样一来,对每个个体生命的终极关
怀等便成了西方现代人不可回避的问题。因此,我们在分析和研究西方现代派时:
应着重注意观察隐藏在喧闹的表象内的潜在的深层次的精神心理状态和精神意
义探索。大致说来,他们的精神心理状态是因高度清醒而焦虑如焚,他们对精
神意义的探索是多维的。正是在这种文化背景下,以加缪等为代表的现代派作
家积极为不甘沉沦的西方现代人寻找新的生存方式。他们所塑造的主人公在经
过“炼狱”般的痛苦后,均以独特的精神超越引领着世人的内在追求,从而对现
代人的生命终极关怀问题赋以现代论释。
加缪认为人的存在就如西西弗的生存状态一样荒谬和徒劳无益。在他看来,
世界是荒谬的,产生荒谬的根源在于人对幸福和理性的呼唤和质询(人的“清醒意识”)与世界的不合理的沉默之间的对抗,“世界的这种密闭无隙和陌生,这就
是荒谬。”①世界的荒谬给具有“清醒意识”的人带来了“荒谬感”。这种“荒谬
感”既给西西弗带来了痛苦,也造就了他的胜利。(前者演绎成《局外人》的默尔
索,后者转换为《鼠疫》中的里厄医生。)这里的“清醒意识”
意味着对痛苦的命
运的藐视。加缪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是这种哲学观点的形象化阐述。对存在的荒
谬性的清醒意识和对荒谬的蔑视构成了加缪作品的主调。《局外人》中的默尔索
之所以对一切持冷漠的态度,是因为他清醒的认识到“一切都是荒谬的”。“清醒”
使他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维系基础是一种利益关系,因此,他对一切都
采取超然物外的态度,甚至达到了一种彻悟的境界。冷漠对荒谬的世界而言是
一种可怕的对抗力量,因为它藐视一切,使得荒谬的世界对它无可奈何。这种
由清醒带来的冷漠以及由冷漠带来的藐视,意味着精神的胜利,因此默尔索认
为:“我过去是幸福的,现在还是幸福的。”这就是作者赋予“局外人”的精神意
义。
在一个反人性的荒谬世界里,人究竟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生存方式才能“获
救”(获得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这是加缪等众多现代派作家在各自民族生存环
境中共同探讨的问题。为了捍卫人性的尊严,追求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恶劣
的环境里勇敢斗争,这种“硬汉”精神是人文主义传统精神在人性严重扭曲的
西方现代文明世界里放射出来的最后光芒。加缪笔下的默尔索、里厄医生都与
荒谬的世界格格不入,或以傲然蔑视的态度表示存在主义的反抗,或以积极抗
争显示人的力量。其实均是作者处心积虑地从不同角度探讨如何在非人的生存
环境中,找回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二、朦胧的希望之光
加缪在其作品中,展现和揭示世界及人生的荒谬,肯定人生的痛苦以及人
生在终极上的毫无意义,或多或少或浓或淡地充满消极悲观的图景与情调,但
总体上仍然不乏进取向上的意向,它们也参差不齐地给人一缕朦胧的希望之光。
我们说,劳动创造以使生活变得更美好,这种向上的努力与追求便是人生意义
所在。而加缪在其作品中则说:西西弗永无止境地推石上山,他那征服山顶的
意向(首先是意向)、追求向人昭示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明知追求是没有成功
加缪:《西绪弗斯的神话》三联书社四87第17页希望的,明知目的是达不到的,明知唯循环劳动的苦役而永无出头之日,却仍
然劳动不己,继续追求下去,其向上的意念、追求的意念不变。人生因此而充
满意义,西西弗也因此而幸福。“人生是一出悲剧”,“一个人追求不可能达到的
目的时,他注定了是要失败的,然而他的成就正表现在斗争中,在他的意向上!”
(奥尼尔语)除却这种向上的意向,对世界荒谬人生的荒谬的清醒认识也赋予
人生以意义。人能意识到存在的虚无与荒谬,即意味着人的思想境界的升华。
个人的死
亡纵然无可避免,这固然令人悲哀也毕现人生荒谬,但对人类整体而
言,生命在繁衍中延续,生命将生生不息与万物同在。而渺小的个人,虽然身
处于荒谬的世界中,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但却可以正视荒谬又超
然于荒谬,在荒谬中穷尽生活,这也不失为有意义的人生。
所以从怪诞的西西弗、默而索等身上,虽然我们看不到西欧传统英雄身上
那种耀人的光辉,看不到积极的执着的拼搏精神,而只有无法解脱的孤独、麻
木、绝望和悲哀,是那么的渺小和平庸、无能和软弱。但谁能否认这些荒谬者
不正是以其自身的痛苦呻吟和解脱痛苦的戏谑方式甚至自弃来找回自身的价
值,呼唤人性的复归?诚然,荒谬者之形过于毗裂,她有违传统悲剧人物的表
现形式,但其丑陋之悲甚至痛苦,表明他们扼守的仍然是“人”的阵地,拼命
要想夺回的仍然是人的理想。尽管在这个阵地上,“人”已面目全非、伤痕累累、
气息奄奄,甚至有的被吓得神经错乱、疯疯癫癫、乃至变态失常:尽管那“理
想”已是废墟一片,只有昔日燃后的灰烬、瓦砾、乱石,但在这一败涂地的冷
酷中,更见出应战者的顽强,更凝聚着他们对生存的渴望,让人沉重得喘不过
气,又让人心惊得胆颤。可见,加缪的“荒谬悲剧”己在某种程度上摆脱了传
统悲剧把理想具体化、把审美单一化所造成的局限,更为独特地表露出希望人
的本质得以发展的愿望。它的意义不只在于通过荒谬者来发现人生状态的荒谬
感,更主要的是试图用理性的最后一线光辉摄住荒谬,即在通过荒谬者揭示荒
谬之后将它扬弃以恢复理性的权威。
而且,不难看出,加缪的作品,非常明显地暴露了人类文化的困境。这种
对文化困境的深刻暴露,本身就意味着一种挑战。这种挑战要求人们在动态中
把握现实,其立意在创新,指归在追求,强调的乃是人的自我价值的体现。同
时,也是对文明社会文化发展的潜在危机的预见,更具人类生存的忧患意识。在西方20世纪的现代主义文学中,很少能见到明亮的色彩。焦虑、无奈、
破碎、空虚等灰暗的东西充斥各种作品之中。但不能否认的是,依然有一些作家
在寻找、呼唤肯定性的价值理想和行为方式。加缪是其中突出的一个。他指出:
“在这茫茫黑暗的尽头,一束光线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己隐约看到这束光
线,为此我们只应为这束光线能存在而斗争。我们全体超越出了虚无主义,我们
正在废墟中准备一种新生。”这是他的期盼。应该承认,加缪的新人道主义价值
观不一定就能拯救现代人的虚无和混乱。在新的世纪,传统正
在经受新的考验。
但只要人类生命存在着,就需要正向价值意义的支撑,而汹涌着的种种生存欲望
更需要一种矫正机制。如艾温·辛格所说,“如果舍弃了对这个领域生来就有的
关口,人类良知就会严重枯萎。”①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感到加缪于荒谬存在
中的人道坚守自有其意义。这正是我们探讨加缪的衷愿所在。
三、犀利的破坏之剑
虽然加缪一再地强调人的意识的自由,试图通过西西弗、默尔索等人物的
意识自由来赋予其作品以积极乐观的情绪,但无论如何,其作品却尽现了人的
邪恶、丑陋,人生的荒谬和可悲。西西弗、默尔索等人物的命运就是这样。他
们是被“扔到”这个荒谬的世界上的,是绝对孤独的。他们身不由己地来到这
个荒谬的世界,而又无可奈何地被这个世界捉弄和毁灭。因此,尽管他们的意
志自由,但他们的“行为”却都是一种徒劳无望的努力,必然的命运是一连串
的失败。面对荒谬的世界,人生注定要遭受莫名其妙的折磨,个人虽可以进行
拼死的挣扎和反抗,却永远不能获得成功。这既是其荒谬之处,也是其深刻之
处—人的智力在荒谬的世界里被严重地践踏和限制了,除了冷漠地默认所发生的一切外,再也没有感情可宣泄了。荒谬的世界使人变得无足轻重,一切只
是生活本身的机械运动,人完全丧失了主动性,对周围世界无所作为,对人对
事无是非、无善恶、不作任何价值或道德判断,不搀杂任何感情色彩。这样的
人当然也就无真正的“自由”可言。
因此,虽然加缪作品暴露了世界存在的荒谬之处,警醒人们对现代文明的
危机意识,但另一方面,他的思想所流露出来的对人格和人类前途的否定也在
某种程度上导致了传统思想体系的解体,真理、价值、信仰和意义的失落,使
艾温·辛格《我们的迷惘》广西师大出版社2001第三页种种悲观、失望、空虚和没落的情绪逐步蔓延开来。他所造成的破坏是犀利的、
巨大的。这就为后世的哲学家们消除其造成的破坏性,重新建构理性的权威提
出了艰巨而深刻的挑战性课题。
四、存在主义对我国新时期文学的影响
在我国新时期小说创作的潮流中,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具有现代主义特质
的新潮小说给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以巨大的冲击,它改变了当代小说长期袭用的
如实“再现”生活的创作模式,在表现对象、表现形式上给读者带来了奇异的感
觉和新鲜的感觉。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些引起强烈的反响的新潮小说中都或多或少
的体现着存在主义的哲学思想,且比较明显地呈现出西方荒谬哲学的特征。正如
评论家何新所说:这些“影响较大的
‘新潮’作品,就其美学特征、价值取向和
哲学基础看,确实与西方以存在主义哲学为基础的存在主义文学有深刻的精神关
系。”
加缪等存在主义代表人物不仅在哲学上对人的存在、人类的荒诞性处境及人
的自由意识进行了系统性的哲学阐述,而且加缪在其作品《局外人》、《堕落》等
中还作过深刻的文学表达,把存在主义哲学和存在主义文学有机地统一起来,即
使抽象的哲学变得具体、形象、可感,又使文学具有哲学意味,引人深思,耐人
寻味,广泛地影响着当时和后来的西方作家和文学流派。荒诞派戏剧的出现,就
是存在主义观念与表现主义手法相结合的实验和尝试。西方20世纪30年代至
70年代的现代派文学的主流是以存在主义文学为中心的。其中不仅包括以萨特、
加缪为代表的存在主义文学运动,而且包括受存在主义哲学思想直接影响的“荒
诞派戏剧”、“新小说”、“愤怒的青年”、“少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等流派。
这一对西方文学产生巨大影响的存在主义文学潮流对20世纪70年代末期以
来的中国新时期文学同样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们
对十年浩劫的痛苦回忆与反思以及大灾难过后现实生活中所存在的迷惘、仿徨、
苦闷、失望的情绪而产生的荒谬感、孤独感、异化和失落感,使人们在存在主义
思想中,突然找到了心灵的契合点,并由此而产生共鸣。
存在主义对我国新时期文学作家的观念和创作思想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直
接反映、渗透在创作中,使他们的作品明显地带有西方存在主义的一些特质。
首先,以感觉、象征、变形、夸张、混乱、荒诞、梦幻等手法,表现现代人的荒谬、尴尬的生存处境和对人生、世界非理性的理解。宗璞的《我是谁)}通过
大学教师韦弥在“轰鸣着的唾骂逼赶”中所产生的“我是谁”的质疑,以及迷幻
之中发现自己与丈夫—两个在新中国诞生之际由海外归来的科学家和他们的许多熟人,包括大学教授和讲师们一个个都变成了蠕动在黑暗和沉寂中的虫子的
描写,展示了在“文化大革命”这个极其荒谬、残酷背景下的人的怪异心理、变
态情绪和错讹联想,揭露了“文革”对人的尊严与人性的无情践踏和栽害。邓刚
的《出差》采用变形、夸张的手法讲述了一个离奇却又真实的故事。那位木材公
司的干部受命出差,原本打算圆满完成任务。然而,实际操作中受习惯势力和本
能所限却不能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一切努力成了盲目的行动。他对自己的命运无
能为力,为自己与生活的脱节感到迷惘、痛苦。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描
述了“你永远也要追求并弄清并且永远弄不清与追求不到的还是要追求与弄清。
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的荒谬生存状态。
第二,表现现代人的孤独感。将个人放在与社会和历史对立地位的存在主义
哲学充满了深深的孤独感。存在主义哲学在强调人的存在是一切其它存在的根源
的同时,强调人是被抛到这个荒诞的世界上来的,是被遗弃的。人在世界上是孤
独的,人在荒谬社会中是个“脆弱的东西,淹没在无限的大千世界里,孤立软弱,
每一个瞬间,虚无都在袭击他”①。这一哲学观点在中国新时期文学中也有所渗
透和表现。刘索拉《蓝天绿海》中的那个女孩子因不得不整天呆在充满电子鼓与
合成器的录音棚里听人摆布,而产生强烈的孤独感和对世界的陌生感。徐星的《无
主题变奏》中“我”和“三菱”等,试图以更激进的方式与社会对抗,逃离学校,
逃离社会,逃离人生,躲避了一切也否定了一切之后,发现自己仍然是“孤独得
要命”。残雪的《苍老的浮云》中的虚汝华为逃避各种可怕的人际关系,将自己
封闭在门窗全钉上铁条的屋子里,借此与世隔绝,孤立地压抑自己,却无法排遣
自己内心的恐惧、焦虑和孤独感。
第三,对死亡意识的追寻。存在主义哲学认为,死亡是孤独人摆脱荒谬处境,
寻求自我价值的一种选择。这一思想观点对新时期小说创作有很大影响。为了解
开荒谬世界中人的生存之迷,对死亡描写和死亡意识的追寻,己成为新潮小说,
尤其是后新潮小说的一个基本主题。薛尔康的“自杀者的调查系列小说”《我不
萨特语,转引自:《评法国现代派小说》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14页能原谅你》写了男主人公的自杀。丈夫踢妻子一脚是因求生本能所致,却伤了妻
子的心。妻子怒火中烧,不能原谅,复仇本能致使她扼杀了腹中的婴儿,并用“离
婚”使丈夫产生彻骨的悔恨。为了挽回失去的自尊,丈夫竟残酷地用一双竹筷戳
进耳洞自杀了。作者分析并揭示了由人本性中自身弱点造成的悲剧。这里的死亡
意识,是对人的生存关系的探微,用“死’,来唤醒和警示人们对生命、生活,
对世界的认识。在后新潮小说家的创作中,大量地描写死亡,表现出他们对这一
主题的极大关注。如马原的《错误》中出现的残暴以及凶杀等死亡意识。洪峰的
《奔丧》中,“我”对父亲的死,“竟如局外人”般无动于衷。这是存在主义哲学
的最好诊释。苏童的《稻草人》写杀人二“他绕着荣的身体转了一圈,闻到荣身
上渐渐散出一种淡淡的血腥味。荣的头上出现了一个洞孔,从里面泊泊流出一种
清凉的血。
”凶手杀了人,面临死亡却如此平静、细致而独特,显然具有荒谬的
意味。
很明显,在新时期小说中,对人的存在问题的思考、对孤独个体存在的荒谬
性的揭露、对那种根本的虚无与焦虑的体验的探讨等都与存在主义的观点不谋而
合。比较卡夫卡《变形记》中的“人变虫”与宗璞《我是谁》中的“人变虫”以
及塞林格《麦田守望者》中的孤独感和何立伟作品中的孤独感,前者对后者的启
示是很明显的。《你别无选择》和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疯狂、
喜剧风格及夸张、变形的表现手法都非常相似。莫言也曾说过:“我在1985年中,
写了五部中篇和十几个短篇。它们在思想上和艺术手法上无疑都受到了外国文学
的极大影响。其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两部著作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和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存在主义及西方现代派文学
对我国新时期文学创作的深刻影响。
莫言:《两座灼热的高炉》《世界文学》1986年第3期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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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静:《关于生命的沉思》华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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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乌口著:《荒谬世界里非人性的人生揭示》雁北师范学院学报2001年第2期
8、吴童:《严峻的乐观主义》玉林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2001年第2期
9、王莉娅:《异化世界中的荒诞文学》北方论丛1999年第3期10、叶娟丽:《浅评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河南大学学报(哲社版)1999年第2期
11、夏茵英:《20世纪西方文学的人类意识》外国文学研究1999年第2期
12、杨亦军:《关于悲剧、人道精神与存在主义文学的思考》四川师大学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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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陈世丹、孟昭富:《荒谬的社会现实与怪诞的小说世界))辽宁师大学报2002
年第2期
14、徐小林:《从荒谬的事件中探求真实的本质》青海师大学报(哲社版)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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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沈明明:《哲学和‘f荒谬”》九江师专学报(哲社版)1999年第3期
16、赵淳:《存在之无意义》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1年第6期
17、王卓:《美国黑色幽默小说与存在主义》济南大学学报2001年第6期
18、蒋慰慧《加缪的<鼠疫>和存在主义》学术季刊1994年第3期
19、李莹、李亚白《加缪与荒谬》语文学刊1994年第6期
20、席战强《对荒诞的彻悟及其叛逆》河池师专学报1998年第1期
21、孙广宇《读加缪》读书1999年第
2期后记
伴着悠悠山水,朗朗碧空,转眼之间,我的研究生生涯就要结束了,面对就
要告别的又一阶段的求学生涯,心里满是惆怅与不舍。
论文的选题源于我的导师陶林副教授引导我和师兄弟们研究的加缪的哲学
随笔《西西弗的神话》。一开始阅读这本书,我就被其所描述的荒谬英雄—西西弗的性格特征吸引住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以加缪的荒谬哲学作为我毕业论
文的主题。为此,我查阅了大量相关文章和资料,力图能够完整而准确地诊释加
缪思想。不过,由于笔者的文学和哲学素养的缺乏,加上时间的短促,文中仍留
有较多遗憾之处,唯望在今后的工作和学习中加以弥补。
在论文的写作过程中,首先要感谢的是我的恩师陶林副教授。他对我论文的
选题、构思、修改到定稿都给予了悉心的指导。而且,三年之中,由于其严谨的
治学作风,平易近人的为人风格,使我的思想和学识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崔延强教授、潘佳铭副教授、彭自强教授、苏天辅教授、汪力副教授、吴文
华老师均在学业上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和指导。各位师尊的教诲与恩情我将永铭
于心,在此,深深地感谢他们!
感谢各师兄师弟师妹三年来给予我的支持和鼓励!
最后,我还必须要感谢我的父母和家人,他们在我求学的路_上付出了太多的
艰辛,没有他们的爱与关怀就没有我的今天。尤其是我的爱人唐代虎先生,他关
注了我论文写作的整个过程并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605e37d380eb6294dd886c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