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衣舞女的快感

脱衣舞女的快感

　　 当我还在那个城市一家最受公众欢迎的报纸做记者的时候，我采访过一位脱衣舞女。

　　 那个晚上的空气相当的好，在一位朋友的约请下，我俩都女扮男装，去了那家十分豪华的舞厅。据朋友讲，这家舞厅在午夜有几分钟的脱衣舞表演，作为记者的我，虽然是女性，但职业的习惯使我不得不想去看个究竟。

　　 进入舞厅时，门票竟然是一百元一张，我暗暗地吃了一惊，想想有特殊表演，也就没有多问。我俩在舞池外找了空位子相对着坐了下来，服务生给我们送上了两罐生啤，舞池中央，霓虹灯闪烁，优美的舞曲中，一对对舞伴亦步亦趋，相偎相依，几乎陶醉在乐曲中了，看着那一对对男女亲热的样子，我与朋友相视而笑了，看来我们的化装有些多余了，心里想，所谓的脱衣舞可能是一种谣传。

　　 舞曲醉人，舞态优雅，灯光迷离，花影摇曳，酒香喷鼻。一切都是那么幽雅美好，让人感到轻盈和明快，让人沉迷而陶醉，我们几乎忘记了来的目的。正当我们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和舞蹈 中的时候，舞曲嘎然而止，听主持讲要求大家回到座位，有特殊表演敬请欣赏。这时候，我看见从台后走出了一个极其漂亮，甚至说是艳丽的女子，在明灭的霓虹灯光下，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魔幻的力量，使我们的目光不由得要盯着她。我想，这大约就是所谓的脱衣舞表演的女子了。在时快时缓的音乐的节奏下，她婀娜的身段、轻捷柔媚的舞姿，一下子就让舞曲停下时的各种嘈杂都消失了，许多男人端着酒杯停在嘴边，伸长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也被她出场时这种华贵脱俗的气质而慑住了。我不敢相信她是一个脱衣舞者，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高耸的胸，灵巧的手臂以及赤裸的瘦俏柔软的脚，心里头有些紧张和害怕。

　　 这时候，我听见人群中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脱——”“脱——”，那声音似乎是平空钻出来的，又似乎含有十分胆怯，接着我看见那舞女从外至里一件件地脱，她用那双修长的手指夹住衣角变戏法似的一扭身，一件衣服便飘然落地，接着我听见人群中有咳嗽声，有一种急促地说不出话来的喉咙的咕咕声。那舞女仍然在跳，在轻盈的舞姿中轻而易举巧妙地把自己一点一点的赤裸在了观众的眼皮底下。

　　 在灯光最为明亮的一瞬，她脱光了全身所有的衣服，就在这一刻，几乎是一秒之间，她的舞蹈达到了高潮，我看见在舞池的中央，耸立着一樽光洁如玉的圣女的雕像。她的臀部、她的肩、她的手臂、脖颈、足踝，一切都那么美，那种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那种美是让人惊心动魄的，是让人感到压抑和喘不过气来的。就在这一刻，几乎只是停留了一秒钟，明亮的灯光倏忽变暗；就是在这一刻，还让人来不及回味的时候，她便隐身于后台之中了。接着我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粗鲁的骂娘声，酒瓶倒了、杯子碎了的声音，舞厅在一瞬之间变得躁乱不堪。这和刚才未进行脱衣舞表演前的秩序大相径庭，让人难以致信。

　　 我急忙拉了朋友向后台跑去，我要对这位脱衣舞女进行一次采访，当我找到她并说明来意时，她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神情，也没有拒绝我的采访，脸上是一种自然的表情，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面对她的这种出乎意之外的平静态度，我反而有些慌乱了。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定，我们亮出了女人的本来面目，她看到我们这样，淡淡的笑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做一个脱衣舞女呢？”

　　 “你们觉得很奇怪是吗？你们一定认为这是道德和法律所不允许的，是吗？你们看了我的舞蹈感受到美了没有？你们为什么觉得给画家作模特就是合乎所谓的道德和法律的呢？而我给更多的人带来真实的美就是有违法律与道德的呢？”她很平静的用一种十分和悦的口吻问我们，似乎我们变成了被采访的对象。

　　 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接着我又听见她说：“我只表现了人们想看到的却又很难实现的真美和真实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你们感受到我身上所散发的青春的气息了吗？你们注意到所有在场的人，不管男女，都无法拒绝这种美的震撼了吗？我表现的只是艺术，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艺术而已！”

　　 “你脱光衣服站立于大庭广众之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急了，便问出了这么一句自认为很没有水平的话来。

　　 “快感！你们无法理解，当一件艺术品完成的时候，当你的艺术征服了你的观众或读者的时候，你会因成功而感到无比的兴奋，因兴奋而忘掉一切，连同你自己，这时候，所剩下的就只有艺术本身了！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些女人们自卑的眼神、心虚慌乱的样子？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些男人们，他们浑身血涌，情不自禁地掐他们的女人，或者摔杯子、喝闷酒的样子？我用我的美唤醒了很多人一些麻木的或者沉睡的感官，我在征服的过程中获得了快感，而且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什么报复？我不解地问。

　　 “为了获得健美的体形，我坚持每天锻炼，为使自己的舞蹈打动更多的人，我拜访了许多名师，当然这一切都为我获取快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只所以选择脱衣舞女这个行当，除了生存的因素之外，更多的是我恨道德外衣下的虚伪，那些扬言要献身艺术却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胆小鬼，那些欺世盗名之徒、伪艺术家，那些手淫者。”她说的有些激动了。

　　 “有人向你求爱吗？”我问出这句话时自己感到都脸红了。

　　 “一次，一位有钱的老板向我求爱，我说我患了艾滋病，他便吐了吐舌头，无趣地走了。我想他只是寻求性的欢乐，并不完全是对美的崇拜，他不是真正的勇者。对美的仰望，是飞蛾扑火！那些隐藏在人心中的伪善的和脆弱的东西让我在舞池的中央几分钟就剥划得鲜血淋漓了，就支离破碎了，这就是我的快感所在。”她说到这时，脸上忽然又浮上了几分黯然的神色。

　　 “你真的患了艾滋病了吗？”我诧异地问。

　　 她听了我的问话，神情又回到了原初的样子来，笑了。她的笑是那么柔媚，还透着几分狡黠：“不，我还是个处女！”

　　 “你有男朋友吗？”我又继续追问。

　　 “ 死了，他是个人体艺术画家，他没有画完他的画，没有实现他的理想就去了……”

　　 “我能清楚的记得，我第一次脱光衣服站在他的画夹前的时候，他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哭了，就是那一刻，我发现了我自己，他也发现了他自己，我们互相发现了对方，就是那一刻我们被艺术粘连在一起了……”

　　 “他虽然死了，但我还活着，我要用更为真实的艺术完成他对艺术的理想！”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她又抬头看了我俩一眼，又笑了！

　　 这一次我发现她的笑很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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