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侦探小说中的思维方式

2004年6月

第16卷第3期

湖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Journal of Hunan Public Security College

Jun.2004

Vol.16No.3谈侦探小说中的思维方式

胡和平

(湖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湖南长沙410006

摘要:文学家在创作过程中一般都是运用形象思维的方法反映生活;侦探小说作家不仅运用形象思维,而且大量借助逻辑思维并辅以模糊思维和灵感思维来塑造文学形象。经常为侦探小说作家所运用的逻辑思维方式有归纳推理、演绎推理、类比推理和回朔推理等,它们构成侦探小说叙事的原动力,形成侦探小说特有的艺术内涵。

关键词:文学;侦探小说;形象思维;逻辑思维

中图分类号:D91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7575(2004080-03

举凡文学作品,无一不是以艺术形象来负载作家的审美情感和审美意识,包含作家对生活的认识、理解和评价的。文学家在创作过程中都是运用形象思维的方法,通过对生活现象的观察、体验、分析和研究,选择能够反映生活本质的现象,熔铸成为具体生动、丰满可感的艺术形象,给读者以强烈的感染,热爱真、善、美,憎恨假、丑、恶。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文学和学说不同,学说所以启人思,文学所以增人感。0[1]

一般而言,文学创作中,很少用到逻辑思维的方法,然而,文学百花园中的奇葩侦探小说,却不仅运用形象思维,而且大量借助逻辑推理来塑造文学形象。可以这么说,侦探小说就是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完美结合的结晶,特别是在推理小说中更是达到了极至。

形象思维是文学艺术创作的基本手段,也是文学家区别于科学家的一种独特的思维方式。侦探小说同样离不开形象思维,作家通过形象思维来交代罪案的发生、被害人的面目、作案的蛛丝马迹,以及追捕罪犯的经过,这一些都离不开作家的形象思维。一起案件发生后,发案的现场、被害人的情况以及现场发现的物证等等,都是直观、具体的形象材料,是侦探思考怎样侦破的起点,也是作家布局谋篇的起点。侦探小说还特别注重形象的个别性和特殊性,如能捕捉到独一无二的东西,是最好不过。尤其值得指出的是,作品中的侦探不仅注重实地考察,而且有丰富的想象力。在柯南道尔的5巴斯克维尔的猎犬6中,福尔摩斯认定斯台普顿就是恶棍罗杰,就是他从一张像片引起的突发联想。这个联想的过程就是高尔基说的/用形象来思维0。作品中的罪犯形象之所以引起人们的憎恨,正是通过一连串形象的描绘而导致的。如森村诚一的5凶险人生6,写清子在新婚之夜被冲山当着丈夫久连山的面强奸,后因怀孕堕胎死在手术台上;又写冲山强奸了自己老同学井手下的母亲澄子。这些形象的画面,为久连山、井手下他们三人联手除暴,提供了思想基础。另一篇森村诚一的5身份不明的被害者6,写菊地要与弘子结婚了,婚前,菊地父母对这门亲事持有异议,因为菊地是有身份的家庭,而弘子出身贫贱,又有一个姐姐不知去向。但结婚那天,弘子光彩照人的形象与清新脱俗的风度,令菊地父母大为满意。婚后,弘子辞去公司职务,成了家庭主妇。共同生活了一个月,菊地突然发现了不少疑点,比如一向感情细腻的弘子,在做家务时马马虎虎;还有,多情善感的弘子过去不留意踩死了一只小虫,会难过好几天,现在弘子踩死了一只小虫竟毫不在乎,等等。有一次弘子还忘了关煤气开关,这些小事发生在弘子身上,令菊地大惑不解。这些描写都是形象思维在起作用。菊地终于找到了真相,这个弘子不是真的,而是弘子的孪生姐姐则子假扮的。原来则子嫉妒弘子,她说:/我想杀了妹妹,从此做一个好女人。0她并没真正意识到,一个女人的可爱,不仅在于外貌,更在于她们的品行与性格。难

收稿日期:2004-03-03

作者简介:胡和平(1965-,男,湖南临澧人,湖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从事现当代文学和公安文书写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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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菊地与则子结婚不久,发现妻子像变了一个人。可见,在侦探小说中,形象思维紧紧依靠形象描绘、想象与各种细节的叙述,从而形成侦探小说特有的艺术魅力。

逻辑思维对侦探小说来说则更为重要。与形象思维始终伴随着感性的具体的东西不同的是逻辑思维把丰富的感性材料加以科学的分析和综合,舍弃表面的、偶然的、个别的现象,抽出本质的、必然的、一般的东西,通过判断推理表现客观事物。任何流派、任何风格的侦探小说,都必须以一个或多个案件的侦破过程作为主要的叙事内容;且叙事内容自始至终由浅入深,从表及里;叙事节奏张弛有度,一会儿山重水复,濒临绝境,一会儿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在侦探小说叙事的背后总有一双神秘的手用一种神秘的力量推动叙事前进,使得侦探小说的叙事有别于普通意义的小说叙事。一起案件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其侦破都离不开逻辑推理。在以案件侦破过程为主要叙事内容的侦探小说中,是逻辑推理推动了叙事或隐或现的行进,而这种潜在的神秘力量形成了侦探小说独有的特殊艺术内涵。所有的侦探小说都以逻辑推理作为叙事的原动力,推理正确,案情就明晰,小说情节就推进;反之,推理失误,案情就迷离,小说情节就停滞。

英国著名女侦探小说家洛西赛耶斯认为侦探小说是由逻辑推理和犯罪心理学两个基本因素构成的。因为在侦探小说中,侦探正是通过那些人物特征、作案留下的痕迹以及作案者的动机,而推理出凶手的。如大侦探福尔摩斯可以从一只怀表来推断个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爱好和近况:/表的主人曾经很有钱,因为这只表的价格不低;但他是一个赌徒,因为表面上有不少磨损,想来表和钱币常常放在一起。0福尔摩斯还从一个人的鞋子与走路姿势,判断出那个人是个军人。这些细节都是逻辑思维的结果。逻辑思维就是通过概念来认定事物发展的方向。比如克里斯蒂笔下的波洛在接手案件之后,首先要考虑作案动机,这起凶杀案发生后谁是直接获利者,根据这一概念来圈定嫌疑犯的范围,然后又一一排除,最后找出真凶。这个逻辑思维的过程是侦探运用逻辑学进行分析、综合、推理之后,才取得成功的。不同的侦探小说作家在创作中运用逻辑推理这种叙事的原动力时方式各不相同,展示给读者的艺术作品也就异彩纷呈。

西方侦探小说鼻祖爱伦#坡首先将归纳推理引入侦探小说。1841年发表的5毛格街血案6讲述一名青年妇女和母亲同时在住处被杀,被害人死时发出的惨叫声招来邻居,堵在楼房出口,凶手决不可能从门口逃出。死者房内门窗紧闭,又在四楼,开窗逃脱也不可能。然而警察破门而入时,只见尸体,不见凶手。警方逮捕了一名无辜的嫌疑犯,却始终破不了案。在小说中,爱伦#坡将每位证人的证词不厌其烦地陈述出来,然后让业余侦探杜宾进行归纳推理,从个别性中推出一般性结论:杀人案发生在一间/密室0里,除了灵长类动物,正常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攀援而入,那么,作案者就不是人类;证人们都听到作案者的呼喊,但任何一位证人都无法确认/他0使用的是哪一国的语言,那么,这个作案者便没有语言;被害人手中抓有一些奇怪的毛发,不象是人身上的,凶手似乎具有超出一般人的巨大力气如此归纳,再用推理向前推进,作案者系一凶猛的大猩猩的结论显现无疑。这种将所有线索进行归纳,推断出案情真相的推理方法至今仍为侦探小说作家们所惯用。

爱伦#坡在5玛丽#罗杰之谜6中则纯粹用演绎推理解谜。业余侦探杜宾坐在安乐椅中,不到犯罪现场,把报纸上提供的许多材料拼凑起来加以推论,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有趣的是,这篇小说完全根据真实案情写成,爱伦#坡有意通过事实考察自己侦探案件的推理能力。具体案情是纽约有一个年轻姑娘被人谋杀,尸体漂流在赫德森河上,警方在案发后好几个月都不能破案擒凶,舆论大哗。爱伦#坡把该案的背景移到巴黎,改换地名人名,写成小说发表在杂志上。因为当时案件尚未破获,小说没有正式结论,而是用演绎推理的方法对案情的许多关键问题(如犯罪的现场、人证、物证、可能的凶手等都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后来案件破获,竟证明爱伦#坡推论的每一细节都是正确的。

类比推理是侦查破案中另一种极为有效的推理方法,它同样为侦探小说作家们所使用。克里斯蒂一生塑造了两个成功的侦探形象,一个是波洛,另一个是玛帕尔小姐。如果说波洛在推理方法上继承了爱伦#坡的传统,那么在女侦探玛帕尔小姐身上,克里斯蒂则成功地探索了类比推理这种逻辑思维方法。克里斯蒂笔下的玛帕尔小姐久居偏僻的乡村,从乡村生活中收集到一系列有趣而琐碎的事例,以此来进行类比推理,推断出案件的真凶。每当一起案件发生后,她总是习惯性地问自己:/村里有过类似的事吗?0一起杀害少女案牵涉到一个老富翁收养一个轻浮、美丽的年轻女佣,玛帕尔小姐从案件有关人特纳小姐身上类比到村子里面包师的女儿。一个个人物的类比,一个个已经发生的情节和可能发生的情节类比,案情便在玛帕尔小姐的心中渐渐清晰起来,最终真相大白。这种类比推理的思维方法丰富了侦探小说的推理方式,而且使得侦探形象更富有特点。

回朔推理是一种由案件的结果回朔推论出作案过程和作案人的一种较为特殊的逻辑思维方式,实际上就是逆向推理。在侦探小说中,这种特殊的逻辑思维方式同样有踪可寻。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说得好:/有少数的人,如果你把结果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够通过他们内在的意识,推断出产生这种结果的各个步骤是什么。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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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福尔摩斯自己就是他所说的/少数的人0。在5血字的研究6中,福尔摩斯详尽地把自己通过回朔推理破获案件的过程讲解给华生听。一起杀人案,只知道结果,谁是凶手?福尔摩斯从结果入手,先从马车车轮上判断出是出租马车;再从小路的脚印上判断夜里曾来过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衣着入时,而衣着入时者被杀;从死者脸上表情恐惧,嘴里可嗅出异味,推断系被迫服毒而亡;犯罪现场的血迹是罪犯激动时鼻孔出血所致,由此推断出罪犯是个身强力壮的赤面人。结论是:杀人犯必须在出租马车车夫中去寻找。

侦探小说是智慧文学。越是引人入胜的侦探小说,作家运用逻辑推理的艺术手法就越高超,往往是多种推理方法结合使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归纳推理与演绎推理密不可分,在案件侦破过程中又与回朔推理相辅相成;从而留给读者隽永的回味、无穷的遐思和强烈的美感。

当然一旦逻辑思维发生偏差,也可能把读者引向歧路,这种角色在小说中往往由侦探的陪衬人物如华生医生、哈丁斯船长以及包朗来承担。在程小青的5江南燕6中,包朗先后两次对盗窃案的案犯判断错误:开始被盗案现场的假象所蒙蔽,认定系名盗/江南燕0所为;霍桑将其否定后,包朗又根据现场查勘情况断定/可能强盗从外面进来,不过有屋里的人作为引线。0[3]类似的情节在很多作品中都可以看到。在程小青的另一篇侦探小说5窗6中,这种陪衬的角色换成了警务人员。何家二小姐杏芳在自己画室中被人谋杀。侦探霍桑闻讯赶至现场,发现杏芳躺在地上,/右太阳穴上显着一个血洞0,在地板上还找到了凶器玻璃闹钟。不久警署黄署长亲自参与破案。初步侦查分析,值得怀疑的人有三个:表哥许邦英,他和梅芳几年前定婚,近段时间和杏芳接触多,案发前在死者房中呆了很久;男仆林全发,近来不听杏芳使唤,又当青春年少,可能对小姐无礼;弟弟翰卿,可能为争夺遗产而对姐姐下毒手。黄署长认定就是林全发作的案并逮捕了他。霍桑却不以为然,认为三个人作案的证据都不足,经过抽茧剥丝的分析推理,最后断定是大姐梅芳所为。这种正、误对比既丰富了侦探形象,又推进和强化了作品情节。

在整个侦探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是溶为一体而又相辅相成的,没有形象思维,小说就缺少生动的细节描写与人物塑造,读来枯燥乏味;没有逻辑思维,小说就缺少推理过程,整个作品的结构就不够严谨,经不起反复回味。

同时,在侦探小说中,还会运用模糊思维与灵感思维。模糊思维是作品中的主角对案件的发起,产生一种把握不定、模糊不清的状态,很多小说的报案者均是如此。而灵感思维,则是大侦探突发奇想而导致的。但灵感思维不能成为神来之笔,还是要符合人物与事态发展的逻辑性才行。只有这样的侦探小说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侦探小说。

正因为侦探小说交织着多种思维方式,运用逻辑推理进行形象化与通俗化的描写,融汇了多个叙事视角,所以对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培养人们的正义感、逻辑力,启迪智慧,养成坚韧的性格等等都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读者在欣赏优秀的侦探小说的同时可以训练严格的推理方法,培养机智和探索奥秘百折不回的勇气。

参考文献:

[1]5出版通讯6编辑部.鲁迅论文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

社,1973.

[2]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M].北京:群众出版社,1995.89.

[3]程小青.霍桑探案集[M].北京:群众出版社,1986.38.

Thinking Style of Detective Story

HUHe-ping

(Hunan Public Security College,Changsha,410138,Hunan,China

Abstract:The literary men usually use the thinking in image method to reflec t life in the course of creating;Detec tive story writers mould literature ima ges not only through imagining thinking,but also logical thinking in a large amount with fuzzy and inspiration thinking.Then the writers often use the logic mode of thinking as following,reasoning of summing up, demonstra ting reasoning,analogy reasoning and back reasoning,etc,which form motive power of the narration and the pe-culiar art intension of the detec tive stories.

Key words:literature;detective story;thinking in image;logical thinking

(责任编辑:陈一民 82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5eb2f924ae1ffc4ffe4733687e21af45b307fe8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