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言文学专业)论乡土散文创作特点—以沈从文《湘行散记》、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为例

发布时间:2021-02-07 09:29:00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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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乡土文学的作品层出不穷。本论文以沈从文、刘亮程的乡土散文作为研究比较文本,通过对他们作品的分析,阐释乡土散文的创作内容离不开乡土里的一切,表现对象大同小异;在语言的表达上,方言俗语的运用是他们创作的最大共性,但因个体经历、时代背景、思想文化的差异又呈现出鲜明的个性语言特征;并从沈从文以清醒的文字回应着现代文明的冲击、刘亮程在哲学地治愈现代文明给乡村带来的“磨难”的不同态度上,似乎看到乡土散文未来的创作走向,必然是离不开新农村的建设精神。

关键词:沈从文 刘亮程 乡土散文 创作特点 新农村建设

绪论

在《现代汉语词典》里,“乡土”译为:本乡本土,人们出生的故乡。上个世纪20年代,现代文坛上涌现了一批年轻的农村作家,他们的创作受到鲁迅先生的“人”的启蒙思想影响,多以农村生活为题材、以农民疾苦为主要内容,这类文学作品在当时被归为“乡土文学”。此后,“乡土文学”的内涵不断被学者们充实与发展,陈继会先生在新时期背景下,把“乡土文学”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类,广义是指包括农村生活和土地的描写,狭义则是指只描写作家故乡故土。

“乡土”一词本身就具有丰富的故事性和多样性,而散文又是最自由的文体之一,它综合了多样的表达方式,颇受文人的青睐。早在二三十年代,鲁迅、周作人、沈从文、废名等作家就活跃在乡土散文这一领域上,他们以故乡为纸、以人性为墨,为乡土散文奠定了理性而悲情的美学基调;紧接着以萧红为代表的东北作家又创作了大批以“怀乡”为主题的散文作品;在新时期,以汪曾祺、贾平凹、韩少功、陆文夫、刘亮程为代表的群体作家涌现,他们的创作风格灵活多样,在抒发自己浓重的乡愁情感之外,还包含着对人性意识、生命存在、生态环境、民族文化、情感期盼等方面的理性思考,促进了乡土散文的蓬勃发展。

乡土散文里描绘过的土地数不胜数,鲁迅笔下的绍兴、沈从文的湘西、贾平凹的商州、刘亮程的新疆村庄,无不是在声嘶力竭地诉说着“乡愁”。本论文将选取同是从大西部走出来的两位乡土作家——沈从文、刘亮程的作品进行研究,他们都曾在城市里生活过,但他们始终做不到真正融入都市生活。乡村,那一个与现代都市文明有着明显差别的地方,才是他们身体与心灵的最终落脚点。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城裔农家”,沈从文的小说《边城》是描写湘西世界永不褪色的经典,而散文《湘西》则成了人心向往的桃花源;曾被誉为“乡村哲学家”的后起之秀的刘亮程,他就像是一位“麦田的守望者”,在《一个人的村庄》里辗转徘徊,写出了极具独特个性和哲学意味的生命体验。如果说沈从文的《湘西》是充满诗情画意的田园牧歌,那么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则是一场透过乡土事物看到生命本质的哲学思考。他们把同一种对故乡的情感倾注于笔尖,却又因着时代背景、个性、生命体验的不同而呈现出鲜明的作品风格。

不少学者早已将他们的文学作品分别进行过系统化分析,在湘西/黄沙梁村庄的乡村形态、内容题材、民俗风情、语言风格、情感等方面都有过专门的研究论述,本论文将选取这两位乡土作家、以《湘行散记》《一个人的村庄》为研究文本,从他们的创作内容、诗意、哲学的语言风格、表达情感等方面,探讨作家在怀旧、现实、抒情等方面创作的相通性与独特性,以及乡土散文在其创作与发展过程、时代变迁中,内涵的丰富性对未来乡土散文创作也许有一定的启示。

一、乡土散文的创作内容

故乡是他们创作的根据地,乡土散文的表现对象自然是离不开对当地的景、物、人、情的叙述。在每一位作家的心中,有一片理想中的家园,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记忆中的那片土地不得不去经受文明洗礼、农村城市化的变迁。在农村与现代文明的碰撞中,在回望与重新期待下,他们的“乡愁”愈发明显,对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狗都发出了深刻的追问。

(一)乡村不变的景、物、人

沈从文的《湘行散记》侧重记载了他沿着水路返湘途中的山水景物、水手、妓女与土匪;而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记录了每一个农村人都熟悉的景物:狗、驴、马、蚂蚁、玉米、谷子、院门、土坑等等。这些承载着他们起点的一切,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最独特的写作素材。

作为一个从城市返回农村的作家,他的返途,带着无数儿时的回忆。他的创作怎么少得了回忆里的场景。在他的《湘行散记》里,我们清晰地嗅到了山间田野、芳花香草自然味道,见识了独特的鸭窠围两岸的陡山与木制的吊脚楼,交谈到桃源俊俏的竹林里风雅的人……他对每一个景点都不愿意错过,还极尽笔墨细致地描写。在《老伴》里的泸溪县:“我靠岸停泊时正当傍晚,紫绛山头为落日镀上一层金色,乳色薄雾在河面流动。船只拢岸时摇船人照例促橹长歌,那歌声糅合了庄严与瑰丽,在当前景象中,真是一曲不可形容的音乐。”[]这是他回忆的十七年前的泸溪,也是他当下所在泸溪里不变的享受。田野、竹林、崖石、陡山、吊脚楼、溪流等秀美的山川景物依旧存在,任岁月如何变迁还是脑海中的模样。湘西人民的生活方式也如离湘时那般,小摊前吆喝着小买卖,年轻年老的水手们为了八分一毛起早贪黑下水掌舵,为了生存而代代流传下来的妓女职业……无不是作者未离开时最熟悉的生活场景。尽管职业地位低下、收入低微,但在作者的眼里丝毫没有鄙视之意,他尊重每一个生命,欣赏着每一个认真活着的人。这也就是他所欣慰的,湘西人民一直在依靠自己努力生活的一面!

而刘亮程在新疆里生活了近三十年,与沈从文相比,他是一直在农村的一位作家,他熟悉着黄沙梁里的每一个角落、黄沙梁里的每一粒沙子。正如“我的故乡母亲啊,当我在生命的远方消失,我没有别的去处,只有回到你这里——黄沙梁啊。”[]可见,他的创作源于眼前所见所想,他把这个村庄当作了他生命的起点与最终归宿。他的散文集,是由随地可见的谷子和麦子、老根木头、炊烟矮房、辛勤劳动的马狗驴、早出晚归的劳动人民,一窝草、一坑洼池、两窝蚂蚁……拼凑成的一个个生活小片段,这些事物是最平常的乡村之物,却又承载了他最深的记忆!村里日复一日不变的,生长在白天的,是老人与狗、是花花绿绿的母鸡们下蛋、到处闲逛的攻驴、三五成群墙角处的猪……生长在所有黄昏里的,是“赶着牛车回来、吆喝着羊群回来、背着柴火回来。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在院子,黄狗芦花鸡还没回窝休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也许让他闭着眼睛也能叙述着某个时间段村里在发生着的事情。

这些都是他们的散文里出现的意象,作者们把回忆寄存在目之所及、手能所触的寻常事物上。这些寻常事物作为乡土散文的表现对象之一,触发了作者的乡村记忆与内心情感,让常年漂泊在外的心灵有了寄托。

(二)乡土生活的回忆与当下现实

可是不变,往往就意味着落后。当沈从文在回忆中发现湘西许许多多的不变时,他现有的在城乡进化过程的体验不得不让他重新打量着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越是不变,越是使得他焦虑。刘亮程没有过多的回忆,他看到的本就是一个重重复复的生活现状,变了的,是人与牲畜的年龄、搬迁、逃离或逝去的伙伴、更寒彻的风与更浑浊的黄土地……

在湘西世界里,尽管秀美山川依旧、劳动性质依旧,但沈从文也意识到湘西与繁华的世界格格不入,湘西人民在倒退。在黄沙梁那个村庄我们看到的并没有过多的秀丽山水的描写,草树庄稼、虫蚁畜生、瓦舍乡邻的不断变换无不让人倍感荒凉,这同样是一个不与现代文化社会相匹配的村庄。

他们的倒退,首先是经济的倒退,昔日沈从文离开时,这里是人来人往喧嚣的交易码头,而今沿河的各码头却破烂不堪,河面的船无货可载,纷纷标着:此船出卖;辰河上的老水手从十六岁上船,至今五十三岁了,却“还只是孤身一人,把经验和力气每天作八分钱出卖”; 吊脚楼的妓女们也早已失去最原始的、作为女人的典范,她们似乎成了一个可怕的群体,长年累月地接待男客,甚至要与孙辈抢饭吃,待到疾病染身,无法挣钱时,才草草吃点药,扎几下针维持一口气……刘亮程的村庄里,也只剩下风。昔日树叶与草屑碰撞沙沙作响、栓牛的榆木桩的撞击声能划破天际、刮开院门后是乡亲们疾走的喊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大树被砍光了、草也枯死了、土地龟裂、人迹罕见,风再也刮不起什么内容了。在《树会记住许多事》一文里,原本那捆金黄的麦子已经成灰,框里的半框干红辣皮、包米棒子也变成了斑白鸟粪,到后来他们才发现那竟是一段富裕且漫长的日子。正如他对父亲所感叹的:“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我们真正要找的,再也找不回来的,是此时此刻的全部生活。它消失了,又正在被遗忘。”[]原来,生活是会渐渐面目全非的。这两个本就不富裕的乡村在自生自灭中愈发荒凉落后了。

其次,是乡村人民性格的倒退。曾经的湘西人民身上,有着沈从文一直推崇的自然健康的人性。年少满怀抱负要当个上尉副官的赵开明,如今却在鸦片的摧毁下过早地走向衰老、心性活泼却被老烟鬼束缚了身体的夭夭、逐渐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老伴”……显然,他看到了湘西人民所谓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上,其实掩盖的是一种混沌过日、无所追求的堕落的生活。他记忆中的人其实都变了,曾经的天真勇敢,无所畏惧,但在生活中渐渐被时间毁掉。黄沙梁的村庄里也住着《一村懒人》,刘亮程担心着村民会如往常一样辛勤劳作,填渠道、拆房子盖高楼,把黄沙梁变得过于崭新而面目全非。可是后来他发现,这一村子懒人,几十年来没盖过一间新房子,没砌半堵新墙,甚至脱落的墙漆,也没有人往上面补过一把水泥。他们完全不在乎这个地方了。安于现状的人太多,但想逃离的人却很难逃得出去。狗作为村庄里最通人性的畜生,刘亮程更是透过它看到了黄沙梁的生命状态。年轻的狗凶猛无比,靠着自己的本事让主人信任、让路人惶恐。可是,等狗一老了,便无人问津,唯有挣扎着、熬着等待时间和命。这像极了人的命运。

正如沈从文所说的“我们用什么办法,就可以是这些人心中感觉到一种对明天的惶恐且放弃过去对自己和平的态度,重新来一股劲儿,用划龙船的精神活下去?……不过有什么方法,可以盖章这些人的狂热到一件新的竞争方面去,这可是个费思索的问题”[]。乡民怎么积极地活下去?这无形中成了作者最焦虑的问题。

(三)作家的生命体验与情感期待

作为“城裔农家”,沈从文常常自诩是乡下人,刘亮程是“寂寞农民”的身份。在离开湘西,初到北京之时,沈从文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文凭、更没有任何名气地位,有的只是二十年来在湘西生活的经历和种种记忆。人在异乡独自生活,在陌生的都市辗转许久,能温暖的也就是内心深处来自故乡的乡情。刘亮程是土生土长的新疆土著,但他受的教育程度有限,他与麦子、牲畜、村民闲待的日子比在学校的日子还要长。即便后来搬离了这座小村,以往那“枯燥无趣”的近三十年日子足够让他反复咀嚼。

沈从文庆幸着湘西还如记忆中那样,往日魂牵梦萦的美好事物依旧可以清晰地一一浏览,但当真正体验在当下的时候,他也意识到湘西的遗世独立却渐渐被现代化抛弃,湘西人民的生命顽强却又不思进取。这里的生活,已然在秀丽的风景外表下长期被穷困和无知给包围住。他悲悯着,责任感也油然而生,社会变迁是不容置疑的,那在物质富裕的同时,如何去复苏自然人性、培养积极健康的品德?这是他最忧虑的湘西甚至是整个民族的未来发展走向,他以诗情画意的语言点缀着这片穷困潦倒的土地,期盼着有朝一日这片土地能够顺应着时代变化、社会变迁而振作起来。

刘亮程没有像沈从文那样怀着赤诚之心去描绘乡村里的自然风光、也没有过多去关注人与民族的命运,他把范围缩小至一个小小的黄沙梁,一个似真实又似梦境的村庄。正如他所言,他的写作是在延续着一个他不愿意醒来的童年之梦。他凭着专属于自己的记忆,以内心独白、联想的方式不断编织着这个梦,试图去修改着那变迁了的日子,以此获得自我的救赎。在《住多久才算是家》一文里,“在一个村庄活久了,就会感到时间在你身上慢了下来。而在其他事物身上飞快地流逝着。”他在诉说着,即使他的身体进入了都市,但他的心灵始终走不出这片黄沙梁土地,他适应了这一种生活的慢状态,他想去“问问那些永远匆匆忙忙走在路上的人,他们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吗?没有,否则他们不会没完没了地在路上转悠”[]。他以行人找不到归宿来形容自己和一个城市格格不入,只是繁华里的一名过客。他迷恋着这个村庄的慢节奏、他不去美化这些常见的事物,他对这个村庄是如此真诚,那些狗、马、树、风、虫子等村里的一切动植物的描写是随意且极具生活味道,那人无法怀疑它们生存状态的真实性。

两位作家对故乡的情感不相一致。沈从文则是从都市里看到了湘西的固步自封,他赋予着现实关怀,祈求着这片土地的振作——积极融入现代文明社会又不缺失最本真的性格;但刘亮程则是抗拒都市化的,他忽略了黄沙梁里人性的复杂与丑恶、忽略了枯燥单调的生活、更忽略了经济拮据引起的精神贫困。他沉浸在宁静的乡村生活,他不希望改变,他有限的见识使得他选择了一个人的村庄,缺乏了像沈从文对故乡那样必要的反思与批判。

二、乡土散文的语言风格

语言文字作为文学作品的一个最基本要素,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直接承载着作者的个性特征与思想表达,为读者打造了一个丰富的想象世界。乡土散文立足于地方,地方方言难免会直接渗透在作家面前。譬如胡适曾极力倡导乡土文学要以方言来叙述地方生活、讲述风土人情,鲁迅则站在其坚定的启蒙立场上坚持正确使用方言、文言与“白话”的关系。沈从文在《论中国现代创作小说》里谈到,要使文字由“古典的华丽”“炫奇艰深”变为“平凡的亲切”和“真实易解”,他倡导的是白话日常化、实用化原则。故此,在他的散文里,语言是诗意的、优美的,又是亲切的、通俗的。而刘亮程作为一个从农村走来来的作家,他只是将自己在这个村庄里看到的、听见的、梦见的、想到的一切,通过文字表达了出来而已。因此他所呈现的语言,同样是不加修饰的、日常化、实用化的风格,这更倾向于“赵树理方向”,即以农民口语来作为乡土文学的语言形态。

(一)俗白有趣的地方语言

乡土散文立足于乡土,其语言的地方味道浓厚。沈从文用诗意而朴素、典雅又通俗的语言文字描绘了一个桃花源般的湘西世界。 刘亮程像极了闲话家常,他用朴素的语言诉说着极其再日常不过的的事情,为我们展现了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村庄。

这是两位作家在语言书写上的共性。沈从文一直称呼自己为正经的“乡下人”,也因着自己是湘西的乡下人的身份而欣喜。他与湘西人民吃着一方水土长大,他的语言里,自会增多一份亲切感。在他的《湘行散记》里,人物的对话占据多数,沈从文做到了“入乡随俗”,粗言俗语信手拈来。如在《辰河小船上的水手》:“那个小水手自己笑着开了口,多少钱一个月?十个铜子一天。X他的娘,天气多坏。”还有在《一个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里的“小骚姑子”“臭野杂种”,这些乡民们的对话,沈从文直接引用到散文中,展现了乡民们爱恨分明的个性特征。这一通俗语言的运用,妙趣百生,让静止在文字里的湘西增添了无数的乡野味道、让这一个地方更活泼起来了。而在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里》,他也留下了许多通俗文字。如《逃跑的马》里“撒满金黄的马粪蛋儿”、《孤独的声音》中的“还爱欺负人,在人头上拉鸟屎屎人”、还有“被牛的一泡尿淹死”、“人骑上去能割烂屁股”等等。还有一些代表着西北方言的俚语,如《狗全挣扎死了》里的“茶呆呆”、多次出现的“玉米棒子、大土坑、麸皮、丢盹、一拃一拃移过村子”等等。

这些俗语土语,是作者再熟悉不过的乡音,充分体现了当地农民的生活气息,倾向于以赵树理提倡的以农民口语进行写作的乡土语言形态。

(二)典雅哲学的个性语言

个性语言往往代表着作家们内心最想表达的情感。沈从文和刘亮程的生命及创作体验不同,语言风格各具特色。

典雅的语言为湘西披上了神秘向往的面纱。受中国古典文学的影响,沈从文在遣词造句方面注重长短句结合,骈散有致。这种绘景的别有一番趣味,他把一系列动作浓缩在短句之间,不需修饰,自出典雅。对辰溪县位置的描写,为这一石头城增添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秘色彩。他善于在古典句的框架里加注现代词汇,这一种典雅融贯在上文所提及的通俗语言里,既给人一种诗意的典雅之美,又不缺人间烟火的活泼之感。

优美的语言自会勾勒出优美的意境。“我仿佛被一个极熟的人喊了又喊,人清醒后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原来我的小船已经开动了许久,这时节正在一个长潭中顺风滑行,河水从船舷轻轻擦过,把我弄醒了。”[]短短几句话,时间场景的变化、梦里与现实、恍惚与清醒、以及对未来的期待尽然跃于纸上,给读者留下无尽的舒适感与想象。散文里还有很多动静结合的场景描写,全然把湘西这一小水村写活了。他的语言如行云流水缓缓而来,叙事写人恰如其分。他成功地将书面语、白话文、文言、乡野俗语糅合在《湘行散记》里,下笔自然且明了,一俗一雅之间,让文字充满了灵性与生命力。

刘亮程的语言象征了他的个性特点。他曾说过自己适应不了商业城市快节奏的生活。于是他沉浸在一个人的村庄里,以慢节奏的语言风格反复叙说着村庄里的最日常的事物。他不像沈从文那样花大多笔墨去描写风景与人情,他围绕着花、驴、蚂蚁、院门这些普通的有生命的事物,以平等的姿态看待他们。透过最卑微的个体生命来叙说深邃的生存哲学,这大概是他论文最重要的特点了。对于村庄里是一切,他像是使用白描的手法,客观且简单地叙说着所观察的事物。但是不同于沈从文的是,他会在描写这些普通的事物插入自己独特的人生感悟。把朴实的语言上升到富有哲学意味的思考上。这种哲学式语言在他的散文里随处看见,譬如对人命运与意义的看透“坐在土墙根打盹的老人,头点了一下又一下,这个倔强的人在岁月中变得服帖,他承认了命运……人不在是,阳光一样公平地朗照着每一个院子,不会因为谁不在家而少给谁家一束光明。”[](《黄沙梁》);再者他还喜欢在每篇文章最后写一些总结性的句子,如《成长》《劳动》《干点错事》《村庄的头》等文章的结尾,作者都跳出了事物本身,对其生命的意义进行了简短有力的点拔,读起来意味深长,引人思考。这些哲学性的乡村语言,为刘亮程打上了“乡村哲学家”的标签。

(三)朴实的语言还原真情实感

两位作家的语言各有特点。沈从文的语言多了一份灵动清新,使得湘西极具诗意化;刘亮程的语言不加修饰,是言简意赅的哲学之语,让一个人的村庄添上普通却又神秘的色彩。

此外,根据前文的论述,他们语言各具特色的同时,还有很大的共通点,那就是语言的通俗性。两位作家在散文中运用很多当地发言、农民俗语。这一共通点源于他们都是乡土散文的这一文学类型。乡土本就是一个区别于繁华都市的地方,它是自然的、朴素的,是作者们最初认识生活的地方。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虫鱼鸟兽本就是乡土的一切。过分地修饰反而会影响其“土生土长”的乡土味。只有用农民的身份,用朴实的语言去描述,不施粉黛才会还原最真的状态。而且,当地方言本也是一种原始的、朴实的语言,把它们运用到文章中,便更增添了浓重的生活气息,让读者更加身临其境,倍感亲切。

不仅仅是这两位作家在创作乡土散文时巧妙运用俗语俚语,像汪曾祺的《受戒》、贾平凹的《秦腔》、孙梨的《白洋淀纪事》等经典作品的语言也在这一方面达成共识。可以说乡土散文的最大语言特点就是通俗语言的运用。朴实语言并没有使得文章枯燥无味,反而最大程度还原了自然与人性,同时留给了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达到“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艺术效果,朴实无华的语言更是直接表达了乡土作家们对乡村一切的熟悉之情与深切的爱意。

三、研究乡土散文创作特点的意义

乡土散文作为现当代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未来必然是继续活跃在文坛上。通过沈从文、刘亮程的散文分析,我们从素材选取、表现对象、语言风格、情感等方面了解到乡土散文的创作是乡村生活里的一切、展现的是作者最初的生活状态。他们的创作继续丰富了乡土散文的内涵,展现了乡土方言的语言魅力,对未来乡土散文的书写奠定了城乡一体化的思考启示。

(一)个体作家创作对乡土散文的启示

通过对《湘行散记》《一个人的村庄》的研究,我们看到在同一种深爱故乡的情感下,对故乡的创作以及故乡的未来走向仍存在着明显区别。沈从文以诗意的语言编织着那个美丽却落后的湘西梦,他的人性生命观寄托在他的文字书写里,企图用文字来展现他的美丽、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于人性的理想追求,他看清现实却又不甘于现实。他构建湘西桃花源世界、构建的乌托邦精神不是去逃避现实社会,而是更希望能用最原始最本真的人性去改造一个遍体鳞伤的民族世界;刘亮程则在文字里把他“避世”的思想展露无遗,他质疑都市文明破坏了农村生活的原始秩序,他笔下的乡村,“人走茶凉”被演绎得极其生动,并且他已经把乡愁上升到一个哲学的层面,字里行间流露出荒凉与悲悯情绪,也被不少学者认为他是在消解现代化文明的进程。

这两位城裔的农民作家,曾因为生计而从乡村奔向城市,后来也因精神渴望而从城市返回乡村,当城市的喧嚣和农村的荒凉愚昧相碰撞时,他们意识到了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困境是最悲哀的。这同样也是莫言、夏榆、韩少功等一批乡土散文作家所认同的,当现代文明与农村现状相冲突时,他们的精神家园该如何安放。

他们的文学作品,牵扯了无数读者的心,对乡土散文创作的发展起着不断推动与完善的重要作用。通过分析他们的作品,我清楚地看到,乡土散文的创作必然是离不开当地的地域文化与作者本人独特的体验,这样创作的内容才会呈现真实与厚重,才能更体现作家情感、引起共鸣;其次,乡土文学的艺术手法和思想情感都受其生存环境、地域文化、生活的习惯等影响,展现当地的个性语言风格是作品的灵魂所在;最后,文学的发展与时代的要求密不可分,乡土文学也该具有它的时代性。乡土文学的创作必然是离不开缅怀过去,但更应该立足于当下,赋予时代意义的文学作品才会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二)记录、保护、传承地方文化

方言作为一种独特的民族文化、地方文化,其背后的人文历史价值是巨大的。在研读乡土散文的时候,我们发现作家们都避免不了去使用一些方言俗语,这是他们最熟悉、最亲切的乡音。沈从文的湘西土话,刘亮程的西北方言,如“大土坑、麸皮、丢盹、玉米棒子”等,无不让读者感受到一片新的语言世界,对西北这个地方的农耕印象进一步深刻。而对作家本人来说,方言传达出来的更是一种乡土情结,能让他们迅速融入久违的当地文化,使他们的情感得到更好的释放。

方言文化植根在当地人民的日常生活中,历史土壤深厚,作家们在创作过程中,回忆并把方言写入作品无疑是对当地语言文化的一种记录与保护。让洋溢着浓郁地方味道的话语融进散文里,展现当地人民独特的生活状态与精神风貌,是让更多在这一特定范围内生活的后代们感受方言的魅力,让方言在普通话全面推广的大趋势下得到相应的继承,它不应该被完全摒弃。

乡土散文作为一类表现回忆与生活的文学作品,如果没有广泛流传于群众的方言口语的使用,难免会使作品失去更多的活力。这就启示着后起的作家们在写故乡、怀乡题材的文章时,要适当运用地方方言写作,要尽可能地体现当地文化色彩。以文字承载的方式,使得地方文化得以记录或传承。

(三)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给乡土散文创作提供广阔空间

受中国传统文化“落叶归根”的影响,乡愁必然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未来关于乡土的文学作品依旧会层出不穷。而农村城市化、城乡一体化又是一个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都市文明与乡村文明的冲突短时间内不会消失。这种时代与人类进化的现象,不管是沈从文,还是刘亮程,或是现当代更多其他乡土作家都无法置身事外。从沈从文的作品里,我们看到乡土散文一边以传统的写法去记叙乡土风情与乡民生活,一边又对与城市文明脱轨的、与世隔绝的乡村进行桃花源般理想化的讴歌;而在刘亮程的散文里,我们又看到另一方面——他像是只愿意活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对城市有着抵触,对现代化都市有一定的认识误区,而保守落后的村庄生活或文化的痼疾也逐步彰显。这些都进一步表明:作者对城乡的对比进程的见解是当下乡土散文创作的一大要素。

但在现代化的大背景下,不进则退。一味地去追忆、呼唤复原曾经的农村生活状态是不现实的。既然城乡一体化不可阻挡,新农村建设势在必然,那么未来乡土散文的发展固然是要跳出过去,立足当下的,赋予其时代意义的。当下新农村的建设不管是在经济物质,还是在精神文明方面都刻不容缓。经济发达、生活富裕、设施完善、环境优美、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农村不一定会使得人们丧失精神家园,相反,如沈从文所崇尚的健康、自然、强劲、勤奋的积极的生活面貌与生命状态或许能得到全新的积极的展现。

如果能在追忆过去生活轨迹的同时,还能联系过去与当下,及时作出批判与反思,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那么我相信,这样的乡土散文一定能为当下的农村新文明建设提供现实,同样地,融入了新农村精神文明这一元素,乡土散文的创作空间会越来越宽阔。

四、结语

通过《湘行散记》和《一个人的村庄》,我们都看到了沈从文和刘亮程的乡土梦,乡土散文的创作内容是故乡里的一切,它们表现对象大同小异。沈从文望着秀丽的山川美景、人事的变迁、经济的衰退让他从美梦中日渐清醒,他以温柔的文字来抒发他的乡村焦虑,期待着人性的回归与民族的振作;刘亮程局限在一个人的村庄里,重重复复叙说着黄沙梁的一切,抵触着农村的城市化,掩饰了自己的焦虑。从他们的作品,我们看到了因作家所处的时代、生活经历、思想差异等因素,而呈现出鲜明的作品风格,乡土散文的内涵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丰富发展的。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乡土文学将继续以其独特的魅力促使作者拿起笔尖,诉说乡愁。未来乡土文学在现代化这个大背景下发展,若能注入新农村精神建设的新鲜血液,投入更多的当下人文关怀与忧思,它将继续保持着新鲜而强劲的生命力,成为文坛上更瞩目的力量。

注释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5839e432750bf78a6529647d27284b73f24236b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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