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平仄里的念想

发布时间:2018-11-24 22:21:22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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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平仄里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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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踏着月色去找寻当年明月的,但最后选择的,是暮春的一个正午,阳光忽明忽暗、闪烁其词一般,泼出光芒的时候,明晃晃的水泥路,如古代仕女甩出的一匹绸缎,直向远方。

  那一轮明月究竟装饰了多少人的梦?

  那一天,我从海门汤家镇大新河一直往南,去了卞之琳的故居。

  不认识路,正好遇到卞之琳最小的外甥,约莫70岁左右的一个老头,他在门前筑路。知道我要去看卞之琳故居,他连连摇头说没啥看的。怕我不相信,他放下手中的活愣愣地看我,还强调了一遍,真的没啥看的,继续忙活。可我还是好奇,并向他打听了一个名叫施祖辉的人,因为之前我一个朋友造访的时候,施祖辉向我朋友介绍过卞之琳的一些轶事。“哦,那是我的大哥”,他指了指西边,“你去那里看看吧,喏,那个就是。”他指向那个穿深色衣服的老头,随后继续修路。

  施祖辉是卞之琳的大外甥,称卞为舅舅,他原是汤家中学语文教师,已退休20多年。他戴着助听器,和人交谈有点困难。知道我的来意,他的妻子凑上前来说,卞之琳故居早就没了。见我不相信,她领我去了一块空地,那里长满了春天的植物,一点也看不出故居的痕迹。她说,原先这里有两间朝东的小屋,是卞之琳的家,在上个世纪“大跃进”年代就已拆了。

  我在空地前伫立良久,“白云千载空悠悠”般的隔世恍惚,想象诗人咿呀吟诗的童年,那些活蹦乱跳的身影,一转身已然近百年。时光所向披靡,物不是,人也非。那里有一棵水杉却长得飞扬跋扈,可是关于《断章》,它又能吟哦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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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之琳留下一女,如今在北京生活,她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卞之琳在汤家最近的亲人就是施祖辉老师一家了。施老师约我进屋坐坐。江海平原上最普通的三间瓦房。故居无影,我想大师多少在这里应该留下点印迹吧。施祖辉老师的妻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随后双手交叉,凝视着远方。我想,也许她不喜欢我这样的打扰。

  施祖辉的儿子施骏――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很热情地领我去了东屋看看,他说确实没什么,前些年海门中学建立卞之琳纪念馆,很多东西都运往那边去了,家里剩下不多。施老师妻子插上话:“那时啊,是成捆成捆装上车拉过去的,你要看的话,那里有。”但我觉得那种所谓的纪念馆太过阳春白雪,潜意识里我认为,大师的韵脚应该在这里。

  施骏拿出了《漏室鸣》《雕虫纪历》《雨目集》等五六本书,除此之外,书柜里再也没有了。作为新月派的代表诗人,卞之琳作品入的选集,总是和艾青、老舍、何其芳等排在一起,让人感叹他的横溢才华。但在这里只看到寥寥几本书籍,我很失望。作为卞之琳的后代,应该多留一点啊。我在一些文友家里看到卞之琳的书比这里还多呢。施骏笑笑说:“我们这些在外打工的,哪里关心这些书啊?哪天抽个空到网上去购一点吧。”

  施祖辉老师抖抖索索、翻箱倒柜,给我找来一些书信复印件。作为家族里的文化人,他曾经为了卞之琳的事奔走呼号过。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他当年的荣耀,可是现在他力不从心了。他领我看了西屋里卞老留下的一张衣柜、书橱和一张大床,这些物品他们至今沿用着,褐色的格调和老屋相得益彰。可是我疑惑,多年后,他们翻了新屋或买了商品房,这些又会搁置哪里呢?

  关于卞之琳的故居,我在很多文章里看过,我曾被那些唯美的风物和细节深深感动。因此,让我时常产生去看看的冲动。施老师妻子笑笑说:“那些都是假的,我们还曾经和人家计较过。后来想想算了,这些写文章的拿点稿费也不容易。再说,也不是侵权或者诽谤,写的人很多,哪里计较得过来啊。”“有一次,不知哪个电视台过来采访。我们不在家,他们见门关着,就跑到东北角邻居家里去拍了。正好赶上我们回来,我告诉他们弄错了,他们几个小伙子不听,继续在拍……”施老师领我去了东北角那里看了一下,很古典的民居,蛮像名人故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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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施骏在庭院散步,庭院里,春天的植物正伸出懒腰。想起散文《空庭》里一句:“盼望白鹭飞回春阳后的明媚。”卞之琳离世距今年的春天不过十多年,怎么让人觉得就这样春草荒芜了呢?

  我和施骏神侃。重新砌两间小屋,整理大师书籍、照片,然后在北边的公路上立一块咖啡色的牌子,做个箭头……或者拉个赞助,建个休闲文化会所,以大师为名片……我们开怀一笑后,默默无言起来。

  我不知道若干年后,他的后人会不会吟着《断章》去寻根觅祖?就凭五六本书吗?在一个普通人家的一张照片或家谱里,有时也会扯一段过往的历史,而大师呢?过了一会,施骏说,留个小屋,从亲朋好友那里整理一些散失的遗物,应该还是可以的,等过一阵吧。

  施骏也要去门前修路,他说他在外打工难得回来,理应去帮上一把。于是我们互留电话告别。这条路原是汤家镇的老街,踩在那里的青石板上,卞之琳也许想起过他朋友戴望舒的《雨巷》,现在,那条承载经年历史的旧路,也要重新整修了。要想富,先修路,这是在理的。但我的心里念想着另一条路,它在我心里蜿蜒曲折。生命之旅上,不知要不要这样的精神之路和人文关怀。我甚至急急地盼望施骏能早早点去修筑,但我不知道他能否去担当?如果仅仅从名人的后代这个烙印或准绳去勒住他个人的人生旅程,他的出生,就意味着去应对这样一种使命,对施骏来说,是残酷的。那靠民间资本运作或民众的自觉,那似乎也很渺茫,有点南柯一梦。我真希望一些文化人或倦于商场的人落脚这里,像落脚丽江一样。这种故居,究竟是作为文化的一种信仰存在,还是物质效益的生成?缅怀。复制。按图索骥。商业运作。我脑子里胡乱闪过这些概念。

  也许一切都会像风一样散掉。

  如果再次纪念新文化运动这些文化先驱的时候,我疑惑,一些媒体还会不会去它们东北角邻居家拍摄?我回去的时候正好经过那里,认真地回望了一下,那里四周插了木质篱笆,墙面涂了粉色,庭前大树婆娑多姿,蚕豆花在风里摇曳,仿佛翻唱当年的歌谣,很虚拟也很古典的况味。

  但它怎么可以装饰你我的梦呢?

  作者简介:

  孙剑,《沙地》值班编辑。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1cfd0f92988fcc22bcd126fff705cc1754275f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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