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逃生自救实例
本文摘自张庆洲的?唐山大地震警示录? 逃生实例
人们侧重于总结成绩,这没什么不对,成绩会提升我们的信心和勇气;不大注意总结过失,却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也许这就是人类不断重复同一种悲剧的缘由之一。
这里表达的不是产生于那个年代的可歌可泣的先进事迹,而是唐山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历和教训。本章有偏离主题之嫌,所以放在附录中。在我掌握的丰富的题材中,选取几个有典型意义的实例,给这个世界留一份防灾备灾的史料。我要告诉您——我尊敬的读者,幸存者是如何活下来的,遇难者是如何死去的,一些本不该沦为截瘫的不幸者应该如何防止不幸。我们必须正视,唐山的宏大伤亡不仅是地震直接造成的,更多的是人类本身的恐惧、茫然、无措,以及不能恰当有效的自救和互救造成的。
我的目的是:第五次地震活泼期已经降临,唐山已经遗憾了一次,人类不应该遗憾第二次。
死神是这样降临的
上苍宛如一个历尽沧桑的仁慈老人,把劫数的信息准确无误地指示给了这方所有的生灵!惟单独诩为高级动物的人没有逃生的迹象。苍天含泪无语,注视着分分秒秒走向死亡的万物之灵。
疲倦昏暗的路灯下,乌黑发亮的柏油路,把唐山划成无数不同的几何形状。形状的边上,是数不清的商场、饭店、影院……这些宏伟壮观的建筑物后边黑压压一片,大都是住宅区。没有人声,没有车鸣。死亡般的寂静,覆盖了整个城市。不管是将军还是平民,都得到了此刻的幸福与安宁。
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个悲惨时刻: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
漆黑的夜蓦地亮了!
睡梦中的人们大脑还在麻木状态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宏大声响 由远而近轰隆隆地奔腾来了。疯狂的大地,垂直着颠起跌落。几起几落,建筑物便酥松了。猛然间,大地浑似次第伸展的海潮,波涛滚滚地颠簸起来。数十米的烟囱,硕
大的商场,成片成片的居民住宅楼,都在强烈的摇撼中倾斜了,断裂了。沉睡的人们,有的被迅猛的冲击惊醒,拉亮了电灯,灯摔向房顶,晃几下熄灭了。人与瓷瓶没什么区别,任地震波随意摆布着,从床上抛到床下,跟桌椅板凳混杂在一块,被恶狠狠地摔来摔去。有的力不从心地挣扎,有的还在睡梦中,房屋便哗啦啦地倒塌了。楼房的预制楼板互相撞击,夹着无辜的人坠落。穿云裂石般的巨响,在黑暗中席卷着整个唐山。可怜的人,无力与罕见的大地震抗衡,听凭死神成千成万地吞噬……整个城市都被令人窒息的灰尘吞没了,高达数丈的灰尘在夜空翻卷奔腾着。
大地仍在颤抖,偶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倒塌声,可仍然没有人的声音。幸存者被震蒙了,无法承受这梦幻般的血淋淋的大劫难,无数个晕头转向的大脑,迅速升腾着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念头:是原子弹爆炸?是这栋楼盖得不结实?是火车开上了房顶?是大地震……妈呀——天真无邪的孩子的惨叫声,第一个划破了死亡的夜空。
黑暗悄悄地隐去,沉重的乌云罩住了死亡之城。精疲力竭的灾民们,身体越来越明晰。人们只穿着裤衩背心,有的男人什么也没穿。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几乎都是遍体鳞伤!人类的理智在麻木的大脑中复苏了,羞耻心在心底缓缓升
起。女人们在废墟上找出衣裳,遮住纯洁的肉体。男人们不管是小褂还是床单,胡乱地系在腰上。
苍天把雨水残忍地泼向灾难的土地。救人哪!救人哪!此起彼伏的呼救声越来越惨。男人们三五成群,像被激怒的豹子,趔趔趄趄地奔向呼救的地方,只要有一线希望,便挥着血乎乎的拳头吼,又一个活的!但往往扒着扒着,扒出来的却是一具死尸。他们放下尸体又狂奔起来,有时瞅一眼冷酷的楼板,抚慰废墟里的人几句,摇摇头叹息着离去了。预制楼板犬牙交织,在失去自救才能的幸存者面前,犹如一座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雨仍在下着。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浑身都淋透了。人们把容易扒的死尸扒出来,随意找一条被子或是毯子,把尸体紧紧地裹住,在胸、腰和腿上系上三道绳或铁丝,然后抬到马路上。他们累了就跟死人躺在一块,瞅着茫茫的死难的天空,也闭上了眼睛,分不清是死人还是活人。亲人哪,别怪父老乡亲,没有棺材也不能火化,连火葬场都塌平了。你们就这样去吧!唐山市纵横交织的柏油路上,两边摆满了伤员和尸体,大街小巷骤然窄了许多。雨水、血水和灰尘混着,深褐色的液体,像一条条抖动的血的河流,朝低凹的地方缓缓地流。
目睹大地震全过程的女人
马彩欣〔开滦矿务局地测处工程师〕:
我那阵怀孕五个多月。那天夜里总有一种恐惧感,拉开电灯一看十二点多了。关上电灯以后,写字台上的小台灯仍然亮着。我就寻思,没开,它怎么总亮着呢?
凌晨两点多,我听到屋外刮风的声响。我起身到窗前,那声音是大树林里那种哗哗的松涛声。墙外有路灯,树叶却纹丝不动。我又躺到床上,隔着纱门望出去,西边一片火光似的红黄色,过了一会又变成了白光,是一种掺了藕荷色的惨白,大探照灯一样贼亮贼亮地特别吓人!远处三十多米吧,有一架邻居家的葡萄藤,葡萄串都清清楚楚的!
我就捅我那口子,快起来,原子弹爆炸了!他坐起来的时候,地就开始抖动,这时白光还在呢。他说啥呀,是地震啦!紧跟着,就像多少辆坦克开过来了。我大叫,可了不得了,打仗啦!话音衰败,房子上下颠起来,开始劲小,颠了几下就晃起来,劲越来越大。我们住的房是石头垒的,这就哗啦啦地散架了,睁开眼一瞅,房顶没了,脑袋在外头呢。
以后我回忆,凌晨两点多那是地声。我们西山路还有一个人,当时在路上走着,也是听着刮风响,就是没有沙子粒,树叶也不动。
那阵儿有地震常识,跑还来得及呢。
门板改变了他的命运
沈培方〔铁路唐山工务段工程师〕:
我是震前不几天搬进去的,那个“要命楼〞一塌到底,没活几个人。我住四层。
睡梦中,我听到风响,那不是一般的风响,令人恐惧。我一翻身扑向孩子,眨眼间就坠下去了,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觉着砖石瓦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以后,感到脑袋透风。我开始挣扎,先后在废墟里抽出双手,摇了摇脑袋,还没两瓣。我想睁眼,灰尘把眼睛灌满了,根本睁不开。我这时意识到,地震!寂静有几分钟。
我觉着双腿有水桶粗。渐渐地,腰以下没了知觉。
我出来的时候,双腿不能动弹,为了救压着的闺女,啥也不顾了。一堵砖墙侧歪着,墙底下挤压着小娟的腰,余震不断,眼看要砸死,就找了根木头把那堵墙先支上了。我小舅子来了,我说先救小娟!他说咋救,我说拆墙。
上午10点吧,他们要背我走。我说别背,找一块门板来,用门板抬!我就一点一点地躺到门板上,被抬上了柏油路。那阵儿,一会下雨一会出太阳,下雨了呛得喘不上气来,出太阳了晒得浑身冒油。马路上的雨水都是红的。有人从火车站货场抱来了西瓜,我吃完瓜,把两瓣西瓜皮留着,把西瓜皮扣脸上一块,热了再换另一块。有人说老沈死了。以后又有人到“要命楼〞,看见一床红花被裹着死尸,说,那棉被是沈家的,老沈确实是死了。
这块木板始终在我的身下。在丰润火车站上卫生车时,有人想扔了门板,把我从车厢门口背进去。我说不行!门口进不去就开窗户。就这样,他们从窗户把我抬进了卫生车。在卫生车上,他们把我精心地挪上床,这才扔了门板。
在石家庄和平医院,我不敢大便。因为都是小护士,真不好意思费事她们。光吃不拉憋了整整11天!一个男大夫看出了门道,便给我灌肠。他说你呀你呀,真有一股忍劲儿!
那时大夫查房,对我这样下肢没有知觉的病人,只是用专用医疗器械挠一下脚心便走。
三周以后的一天上午,大夫挠完我的脚心,刚走两步又立马回来了,我的脚竟然动了一下!
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过了两个多月,我从石家庄和平医院走着回来了!
面对死亡,男孩没有眼泪
陈淑英〔唐山市某厂工会干部〕:
路南区的平房都趴架了。废墟里埋的人太多,分分秒秒都在死人。谁家出来人了伤亡就轻,要不就一家一家地死。
我们家我儿子先钻出去了。
他先扒我,我露出了胸口,他就不扒了。他急赤白脸地说,妈你能喘气呗?我说能喘气了。他扒了我一半就扒他爸去了,也是扒了一半就不扒了。他又紧着扒他姐他妹子,都是扒了一半!我们一家人就都露着上半身,眼瞅着他扒出一个又扒出一个。日头都挺高了,我们全家都出来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