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女郎

金发女郎

商业街靠标新立异发财的，还有理发师费飞。一听这名子，你会马上想到照像师付松夏，或是想到动物世界里的狒狒。商业街正经有几个怪人怪名字。其实，金色发廊最出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金发女郎。
从前，理发技术讲的是剪活、刀工。有一次全县理发师付大比武，费飞的爹，费大胡子，表演的刀工是，不沾水，戗楂干刮胡子不痛。结果全县第一。自此，费家的理发手艺远近闻名。费飞的理发手艺，当然是祖传的了。
过去费家手艺高归高，但理发定价，一律两角五。你别看钱不多，还有好多农民，干脆让媳妇用裁衣服的剪刀齐巴齐巴完事，好省下这两角五。你如果说他自已剪的不好看，他会毫不在乎地说：“媳妇都有了，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吃饱不饿就行呗。”在当时，好像在他的生命里程中，一是娶媳妇，二是吃饱肚子。除此，已经通通不在话下了。所以自古理发手艺再好，也很少有靠剃头发财的。
费飞的媳妇香香原来是修表的。那时候手表高贵，擦擦油泥二元五，加点修理费就四五块钱，够费飞站那儿干半天的了。谁知现在情况急转直下，理发由几角升至几元钱。而自从有了电子表、石英钟，修表的反而没活干了。香香这才转的行。
他们最开始，只是在商业街边上开个8平米的小店，普普通通一点不显眼。真正出名，还是在香香从大城市学习回来，帅先地染黄了头发，人称金发女郎之后。
香香在大城市里学到的不仅仅是手艺，还有些令人想像不到的经营举措。先是在扩大门面上和和费飞发生了分歧。香香嫌原有的店太小，位子太偏，无法开展其计划。主张扩大。而费飞开小理发店惯了，他说，我家历来都是这样，理发能赚多少钱？租那么贵的房子。两人商量了几次，意见始终不统一。因此决定各干各的。费飞独自看守他那小店。香香在最最繁华地段，租了间宽敞明亮的二楼做店铺。找来几名工匠，便开始装修。
香香要求的档次挺高。太金刻字的招牌，新式自动躺椅，室内墙壁镶上一人多高的水银镜，门前有蓝白相间的转灯。到了晚上，闪烁迷离，耀眼生辉。光装修费就花了一万多。虽说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可费飞还是心疼地说：“花这么多钱装，够挣二年的了。”
装完一看，这规模真不小。别说那些挂着布晃的小理发店不能比，即便是从前那大集体理发社，也要逊色三分。然而，从前的理发社，光师付就七八个。现在的发廊，只是一个香香怎么能行呢？她原定计划是招工。可徒工好招，有技术有威望的技工就困难了。她盘算再三，全县城无论是技术还是威望，顶属自已的老公费飞了。要是有他过来，很多事情都好办了。不过，她深知自已的老公，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手艺棒子。不动些脑筋，他是决不肯过来的。于是她想出个软着子来，准备回家试试。
一日下午，她早早地把孩子送往他的姥姥家中。趁老公还没回来，做了几个老公喜欢吃的菜，又准备了一瓶子好酒，专等老公回来。
这日费飞恰巧活多，回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一进屋，见饭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酒菜，而自已的妻子，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下边穿着短裤，连胸前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知道这些天来，她一定是太累了的缘故。在他的心里，慢慢地淡去了责怪，生出一丝怜悯来。他不忍心惊动她，坐下来点燃了一支烟。可烟抽完了，香香还是没有醒。面对眼前熟睡着的妻子，心想，妻子这样操劳，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自已为什么不能帮帮她呢？如此一想，渐渐地又多了几分愧疚出来。于是他扔掉手里的烟蒂，想把香香放平，好让她舒舒服服地休息休息。然而香香只是因为太累，并不是睡得很实。刚一接触丈夫的手就清醒过来，顺势搂住老公的脖子，亲了他一下。说实在的，别看结婚这么多年了，这还是香香对老公的第一吻。费飞一下子犹如在梦中一般，坐在那儿傻笑。
“菜都凉了，快过来吃吧。”香香边摆筷子，一边招呼老公。
接下来他们面对面地坐下来，开始喝酒。照实说，这种场面逢年过节时也有过，但情绪和今天绝对不一样。
“不年不节的，干嘛弄这么多的菜？”费飞拿起筷子，不经意地问。
“唉！以后是挣是赔还不知道，趁现在还剩点钱，吃到肚子里是得的。”香香说得很轻巧。
“没有把握，干嘛还要去冒那个险。”费飞自已斟杯酒，也给香香斟了一杯。
“房也租了，钱也花了，刀山火海也得闯哩。”香香一仰脖子，喝干了酒，“来，吃菜！”很明显，香香不想和老公争论。两人推杯换盏，一时无话。
香香本没什么酒量，三杯酒下肚，脸红心跳身子有点发软，还是硬撑着喝。费飞看着心里不忍，“要是不行，我给你启瓶汽水，你就别喝酒了。”
“不，今天我舍命陪君子。”说着又斟满了酒。费飞想夺酒杯代饮，却被香香抢先端起来，一饮而尽。又指着费飞的杯子，“你干！”
“你——别愁，还有你老公我呢。”费飞又一杯酒下肚。舌根子有点硬，酒也有点多了。
“是死，是活，让我一个人去吧。”
“这是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丢下老婆不管？”
“你真的肯帮我？”香香把凳子搬到费飞身边坐下，并给他斟上酒。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端着酒，送到他的嘴边让他喝。
“你老公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费飞真地找到了男子汉的感觉，一仰脖喝干了酒。
“有情有意。来，让我再敬你一杯！”于是，碰杯之后又一杯酒下肚。香香再也支撑不住，歪倒在老公怀里。费飞直觉着怀中的妻子，热乎乎，软绵绵的，心跳也便加快起来。近来因办店的事，常常争论，所以好长时间了。他再也按捺不住，顺势将香香抱上了床……
香香有了老公的支持，信心倍增。开业那天，她特意请俩位小师妹前来助阵。花一千元顾了一伙乐队，在门前搭台演出。一楼做发型，二楼美容。全部免费一天。前来观光的人络绎不绝。
费飞专管男发，他的手艺本来就挺棒，当众表现更是精神抖擞。香香和她的师妹们，也早已选了年青貌美的女子做模特。预先精心设计好发型，专等开业这天当众表演。所以开业这天效果特别好。
香香生得高鼻梁，大眼睛，身材又高，又特意染了一头的金发。店里店外穿梭似地接待顾客，指挥录像。冷不丁的，还真看不出她是五岁孩子的妈妈。不知情的，都在传说金发女郎，开了一家高级的金色发廊。
此后的几天，香香又将开业录像在电视里做广告。使发廊的知名度，达到了顶点。
金色发廊经营的项目很全。有理发、烫发、染发、发型设计，还有洗头、洗脚等服务。价格也都超出别人很多，甚至几倍。可还是有很多人乐意接受。费飞私下里说：“真想不到，人们这么肯花钱。”
香香说：“看来，还是我师付说的对，人有了钱，才有尊严，要面子、讲形象。这也正是我们服务业的商机。”
“你别总提你那个师付了，我不爱听。”费飞一听香香叫师付，心里边就醋。
“人家就是高，你不服不行。”香香说，“他常说：中国人本来比谁都聪明，如今反而还落后了，这是为什么？硬是叫统治者们的愚民政策给害的。这个‘子’那个‘家’的，全都是马屁精理论。你不和人家争，人家可对你不客气。人家在发展，你在那知足常乐——”
“得了，得了，说你胖你还喘了。你看看那边！”费飞手往北指。香香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没回答。
“怎么样！不知道北了吧？哈哈！”
“没人理你。”香香走开了。
金色发廊顾客盈门，金发女郎也越发的出名，很多人都以黄发为新潮。一时间全县染黄发成风。甚至有些长得皱皱巴巴的小青年，也东施效颦，弄得洋不洋土不土，不男不女，不伦不类。连香香都看着别扭。为了赚钱，没办法。
还有一次，闹了一个大笑话。故事发生在一位农民身上。因不知其姓名，故都称他为楞二哥。
在春节前的一天，楞二哥进城卖粮食，卖了个好价钱。心里一高兴，就进了金色发廊。准备好好理理发，好过年。
发理完了，一个女孩子过来问他洗不洗头。他心想，过年了，干净干净也不错。就回答说，洗。于是，女孩便领他到后边一间屋子里去洗头。进了屋，他发现这屋子挺讲究。靠墙装有一排自来水洗面盆。侧面有一大大的柜厨，柜厨里摆放着五颜六色的化装品。对面是一溜供休息用的高级沙发。空气中迷漫着淡淡的微香和轻轻的音乐。楞二哥心想，不怪这发廊出名，果真不比村子里面的剃头房。此时，又过来一位服务小姐，在面盆里放好了水，又在水里添加了洗发精等，几种带有浓郁香气的液体后，过来请他洗头。他略显有些拘谨地走了过去。两女孩一左一右，一个帮他拢着衣领，一个帮他洗头。手软软的，他感到很舒服。
头洗完了，小姐又在他的头发上，涂抹带有香味的东西，他以为又在抹香水。（其实是打发腊和喷洒发胶）完事，小姐请他坐在沙发上，泡了杯浓浓的咖啡放在茶几上。他没喝过咖啡，只知道是黑色的饮料。端起来喝了一口，苦森森的，又放下了。掏出张十元的纸币，要求结帐。小姐没有接钱，板着脸说道：“理发10元，洗头80，一共90元。”
“啊？！”楞二哥吓了一大跳。心想，村子里头理发2元，洗头不要钱。进这发廊的时候，也就知道得贵点，但没想到会这么多。他下意思的把手伸进衣兜，用力地捂住刚刚卖粮得来的那250元钱，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在我们那儿，洗头不要钱。你们这，咋这么多——”
小姐挖苦地说：“你以为是在你们村子里头呢？没钱就别进来。”
楞二哥并没有注意听小姐说他什么，一个劲的在心里盘算这250元钱。他原来是计划理完发，再用这钱去买年嚼，并给儿子买双新鞋穿的。这下可好，一下子去掉90元，儿子的新鞋泡汤了。
他们正自僵持着。外屋的香香，听见洗头房里的对话，也便走了进来。见一表情呆滞的男人，正面对着镜子站着。只见他外披破旧的黄大衣，足登农田鞋，一身的农民打扮。头上的发腊却闪闪发光，煞是滑稽可笑。
“他这人，连洗头带理发，就给十块钱！”一小姐抢先报告。
香香的出现，使楞二哥从沉思中醒来。自尊心促使他，忍痛从衣兜里掏出一张100元的大票，递给了一位小姐。香香看到这里，知他既不像是高消族，也不像是流氓耍赖的人，估计这一定是个误会。于是心生恻隐，走向前去对收款的小姐说：“收他50元吧。”
50元对楞二哥来说，依然不是个小数目。他什么话也没说，手里捏着小姐找给他的那50元钱，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小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屑地说：“连洗头多少钱都不知道，真是个楞二哥。”
从此，发廊里闲着没事，不时的还有人讲起楞二哥洗头的故事。
商业街的理发师们，一看金色发廊真赚钱，也争相办起了洗头房。像楞二哥那样闯进去洗头的农民还有过。可结果他们就更惨了。没钱，连手表都被撸去的也有。
金发女郎就这样，成为商业街的一大名人。
07.3.7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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