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义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研究

发布时间:2014-11-04 22:20:58   来源:文档文库   
字号: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研究

金文野

(深圳大学文学院,广东深圳518060

:本文借重女权视角,从“反思女性历史命运”、“张扬女性自主精神”、“建构女性情欲美学”几个层面考察了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创作的思想内容及其主要价值取向。

关键词:中国 当代 女性主义诗歌 研究

在中国当代诗歌创作的百花园中,“盛开着一簇使人颤栗的‘黑郁金香’。它卓而不群,神秘而迷人,浑身散发出砭人肌骨的寒气。它直接地糅杂并倾诉着女性所有的痛苦、敏感、悲剧的命运和愤激的抗争。女诗人们一反传统美学观与诗教伦理为女性划定的某些尺度和限制,以一种大胆直白的‘自白’话语,近于神经质的敏感、偏执和无所顾忌的情绪宣泄,撕破了传统女性的形象,并强劲持久地冲击着诗坛的审美思维惯性”。这簇凄艳而娇美的“黑郁金香”就是本文将要重点论述的女性主义诗歌。毫无疑问,女性主义诗歌是女性诗歌的一种类型,是体现了女权意识、女权倾向的女性诗歌。纵览中国当代以来的女性主义诗歌创作,这种女权意识和女权倾向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反思女性历史命运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是在新时期持续的思想解放运动的宏大社会思潮激荡下诞生的。强烈的怀疑精神和浓厚的否定意识,必然促使作为先觉者的女性主义诗人对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历史命运和现实遭际进行深刻反思。她们以饱蘸激情且性别立场鲜明的诗性之笔,抒写了在倍感压抑的传统性别秩序中,女性由精神困惑到思想觉醒及至反抗突围的艰难心路历程。

在历史悠久的父权制度和男权文化的强力渗透、挤压之下,女性被普遍异化为“第二性”。这种次性、他者性别身份的被迫认同以及无处不在的性别歧视的触目事实,使女性对自身的性别价值产生深深的焦虑和困惑。困惑之一,永难摆脱的“玩偶”地位。在男权观念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女性主要的甚至全部的存在价值仅仅体现在肉体的观赏和使用上,被异化成一个物,一个性符号。因此,“花瓶”、“玩偶”成了女性潜意识中难以消解的丑陋“情结”和难以改变的身份特征。这正如诗人申爱萍在其看似平静实则忧虑深广的诗作中所一语道破的:“女性首先是世界的一个玩具/而后才是人”(《拍卖与错乱》)。女性千年不变的“玩偶”身份佐证了男权社会性别歧视的一个基本事实。困惑之二,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母性之重。孕育之苦和母性之爱,是女性对人类从肉体到精神所作的双重付出,是无可替代的最神圣无私的奉献,但这种奉献却被“男女平等”的假象蓄意掩盖和遮蔽了。面对女性过多的苦难和不堪的情感负荷,诗人伊路发出了悲悯的叹息:“男女平等是一种假象/加上母爱的女人心比男人沉重/没有孩子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有了孩子的女人不是属于自己的女人/女人面前是一座情感的险峰/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翻越”(《女人面前是一座情感的险峰》)。困惑之三,难以走出的贞操阴影。“那一吻如一枚钉子/钉牢了终身/女人再难脱身/除非把心撕扯的血肉模糊/除非把心撕扯的支离破碎/女人忘不了那一刻疼痛/任凭把心烂透”(伊路《女人忘不了那一刻疼痛》)。男权社会强行推行的片面贞操观念以及腐朽的从一而终的封建意识,给女性造成了最深重的精神压抑和身体禁锢,成为她们无法逾越的心理障碍和永难走出的精神怪圈,背负重重禁忌的女性只有困惑,只有焦灼。困惑之四,倾斜的婚床。男权社会里女性社会地位的普遍低下必然导致其家庭地位和婚姻地位的低下,在失衡的婚姻关系中,危机感成为她们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孙大梅的《深处》用一种无奈又哀怨的笔触向人们倾诉了女性的这种难堪、不幸的婚姻困境,表达了她对两性婚姻关系的不满、失望和困惑:“创造人类权力的男人们永远丰衣足食,道貌岸然/女人仿佛是权势拥有后的附庸/象一杯水随时在抛弃的危险中矛盾”。

性别压抑和性别歧视的现实生存困境以及西方女权思潮影响深远的思想启蒙,极大促进了现代女性的精神觉醒。面对积习深厚强大无比的男权文化传统,觉醒的女性不再一味地报怨和叹息,她们终于能以反叛者的姿态发出大胆的质疑:“女人为什么总被社会、历史、男人主宰!”(申爱萍《心理对抗》)。而诗人舒婷则直接通过对“神女峰”这一代代相传的“贞节牌坊”的全面否定,勇敢地煽动新的背叛——“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神女峰》)。这种觉醒后的大胆怀疑精神和反叛行为,更多地体现在女权立场坚定的女诗人伊蕾的诗作中。面对处女湖边那穿着斑驳锈蚀古装的石头雕塑,诗人以彻底否定的姿态向自己、更是向世人质问:“难道我也要等待着/仰望成一块石头/睡成一个传说/被人们开心地称颂?”坚决否定之后是诗人对别有用心的“石头雕塑”进一步的揭露:“处女湖,处女湖/安分如液体的石头/却温柔而坚定地/酝酿着蓄谋已久的罪行!”(《处女湖》)。大胆违逆男权意志,拒不接受男权社会对女性角色身份的任意规范和强行设定,充分体现了现代女性主体意识的生长和试图重塑女性新形象并进而改变自身历史命运的可贵努力。

女性在男权中心社会所普遍遭受的肉体禁忌和精神压抑,以及她们对此所进行的本能的反抗和突围的冲动,是女性主义诗人所经常表现的诗歌内容。在这些诗歌主题的表达中,“墙”成为她们惯常使用的一个重要诗歌意象:“夜晚,墙活动起来/伸出柔软的伪足/挤压我/勒索我/要我适应各式各样的形状/……我终于明白了/我首先必须反抗的是/我对墙的妥协和/对这个世界的安全感”(舒婷《墙》);再看伊蕾的《被围困者》:“情欲的洪水漫过了围墙/我无边无沿/……我迫不及待要冲出去/我宁愿满身灰尘/是泥土做成/我不要墙壁”。在“反抗”“挤压”,“冲出”“围墙”等激情洋溢的诗境中,我们真切地感受到现代觉醒女性为反抗令人窒息的禁锢所进行的决绝反叛和奋力突围的激烈氛围。这种激烈氛围在伊蕾的另一首《流浪的恒星》中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荒原狼”诗歌意象的插入使得突围者的反抗既豪放又悲壮:“我落地生根,即被八方包围/我学会走路,便被锁链而牵/我学会说话,便越来越恐惧地选择语言/我学会爱,便面对一万个条件……/我抑制得就要枯萎了/我必须离开既定的禁地/为了健康的生存/……我愿象那只健壮的狼/赤身裸体在草原上飞奔/把羊毛裙当作与情人同卧的睡床……/我为自由而生/也为自由而死”。

2.张扬女性自主精神

人身依附、逆来顺受是传统女性最顽固的精神痼疾。这种病态人格和悲剧性格的形成,是男权中心社会千百年来长期性别歧视和性别压抑的最直接的恶果。近代以来愈演愈烈的女权思潮及至后来“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爆发,导致了现代新女性的诞生,其主要标志就是女性自我意识的生成和主体人格的建立。半个多世纪以后,新时期思想解放运动的历史潮流又将停滞多年的女性解放的历史进程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由此女性的人格意识、生命意识、自主精神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提升和张扬。这种极具女权色彩的提升和张扬,在新时期女性主义诗人的创作中得到了颇为深刻的艺术体现并成为重要的诗歌主题之一。

对女性失落已久的独立人格的追寻与呼唤,讴歌和赞美,是新时期女性主义诗人不可遏制的创作冲动和自觉的价值追求。女性独立人格的建立,是以对传统观念和男权禁忌的大胆反叛为前提的:“我坦然在人群中穿过/我为什么要怕/那身前身后的眼睛!”(王小妮《假日·湖畔·随想》);“舆论是个虚伪的家伙/我蔑视它,使它无地自容”(伊蕾《我的含义不确定》);“我忘记了那些庄严的禁忌/漫不经心地践踏了它们”(伊蕾《你愿意听到赞美吗》);“一箭漂亮的银鱼/穿过舌光的刀山火海/剥掉鳞光/脱颖出真正的/独立的/人格”(傅天琳《独立的人格》)。无所畏惧的蔑视和反叛,体现了现代女性对自我性别身份和主体人格的绝对自信。舒婷坚定地宣称:“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致橡树》);珍尔也骄傲地宣告:“女人/不是藤/是树……/每一个叶片都闪着自信/每一个枝条都美得淳朴/嫩绿的温柔是衣裳/褐色的刚毅是风骨/哦,女人,我们就是/这一棵树”(《女人与树》);而伊蕾则以更加豪迈和无可置疑的语气,对自我、同时也是对所有女性的独立人格形象进行了诗意赞美:“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就是镜子中的我/整个世界除以二/剩下的一个单数/一个自由运动的独立的单子/一个具有创造力的精神实体”(《独身女人的卧室·镜子的魔术》)。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还多侧面多角度地表现了现代女性自我性别认同和自我价值实现的强烈冲动,以及试图把握自身命运的不懈探索。伊蕾的系列诗作在表现女性努力挣脱传统羁绊进行自我生命更新的探求上显示出魅力独具的诗美取向和创作个性:“你的花朵永开不败/每前进一步/你都是一个崭新的姿态/你勇敢地否定着自己的过去”(《海潮颂》);“你究竟为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冲向历史划定的这一界线?/……这充满情欲的奋不顾身的冲锋/这企图摆脱囚笼的全力的挣扎/这瞩目新天地的梦一般的飞腾/这妄想摧毁界限的叛逆的行动……”(《潮》)。在《黄果树大瀑布》中,抒情主人公更发出一往无前摄人心魄的勇敢战叫:“把我砸得粉碎吧粉碎吧/我灵魂不散/要去寻找那一片永恒的土壤/强盗一样去占领、占领/哪怕象这瀑布/千年万年被钉在/悬岸上!”荡气回肠的恢弘气势和淋漓尽致的情绪宣泄,强烈而诗意地渲染出现代女性昂扬的精神个性和顽强的生命意志。这种生命意志的张扬,也体现在女性对自我身体的内在理解和深刻认同上。女性对自我肉体的诗意欣赏和由衷赞美,在生命意义的高度上完成了对女性性别身份、性别价值和人格内涵的自我确证:“四肢很长,身体窈窕/臀部紧凑,肩膀斜削/碗状的乳房轻轻颤动/每一块肌肉都充满激情/我是我自己的模特/我创造了艺术,艺术创造了我”(伊蕾《土耳其浴室》);“全身镜里走来女娲/走来夏娃/走来我/直勾勾地望着我/收腹,再收腹/乳峰突起/我抚摸着温情似海/我看到/地狱之门/充满诱惑/哦,给我一百次生命/我只愿切实地/做一回女人”(林祈《浴后》)。女性自我生命价值和生存意义的充分实现,不仅仅体现在自我肯定自我陶醉的肉体自赏上,更体现在对传统性别压抑和肉体禁忌的反叛上:“冰凉果是一颗禁果/尝了它就是自由的开始”(伊蕾《初夏的海滩》);“迎接你,即使遍体绿叶碎为尘泥/与其完全好无损地固守着寂寞/莫如绽破些伤口敞向广宇……/迎接你,即使遍体绿叶碎为尘泥/与其枯萎时默默地飘零/莫如青春时轰轰烈烈地给你”(伊蕾《绿树对暴风雨的迎接》)。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还大胆涉猎了性爱题材,通过对女性肉体美和性爱美的惊世骇俗的艺术表现,张扬女性压抑、窒息已久的性意识。“妈妈,在这瞬间我已长大成人/我的肉体渴望来自另一个肉体的颤栗的激情/我的灵魂渴望来自另一个灵魂的自如的应和”(伊蕾《流浪的恒星》)。坦然、直白的性爱诉求,体现出性别觉醒后的现代女性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对自己性别身份的充分自信。在唐亚平笔下,女性的性爱渴求表现得格外放浪无忌:“找一个男人来折磨/……死去的石头活着也是石头/无所恨无所爱/无所忠贞无所背叛/越是伤心越是痛快/让不可捉摸的意念操纵一切/毛烘烘的小鸟啄空了卑鄙的责任感”(《黑色石头》)。伊蕾则更加大胆地展示了女性性体验的真切细节以及女性性爱享受的无限陶醉和对生命原欲的顶礼膜拜:“我的禁区荒芜一片/没有过生命的体验/弱质在星星下不堪一击/呼声幽咽,痛快淋漓/所有幻觉聚成弹性物态/所有坚实的理解溶化为液体/让生命上天堂,让灵魂下地狱”(《我的禁区荒芜一片》);“暴雨像男子汉给大地以鞭楚/躁动不安瞬间缓解为深刻的安宁/……暴雨使生物钟短暂停止/哦,暂停的快乐深奥无边/‘请停留一下’/我宁愿倒地而死”(《暴雨之夜》)。女性主义诗人充分肯定了女性性爱欲求的合理性,并恢复其在人类性爱活动中应有的主体性地位,这种性别立场鲜明的创作追求形成了对男权性别禁忌和性压抑的有力解构。

3.建构女性情欲美学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对性禁区的介入不是仅仅停留在对一般性爱题材的浅层表现上,而是一直潜入到女性被遮蔽、尘封已久的情欲世界的内部,以超乎寻常的叛逆精神和艺术勇气,对女性隐秘而骚动的性心理、神秘而醉人的性体验以及充满野性之美的性行为进行诗意观照和审美表现,并试图建构有悖于男权思维惯性和审美传统的女性性爱逻辑和情欲美学。以下拟从情欲渴望、情欲体验和情欲赞美几方面对这一创作倾向和诗美追求作一简要梳理。

情欲的诗意渴望,体现了卸去礼教重负的现代女性对正常、健康肉欲的美好憧憬和对灵与肉完美融合的平等和谐性爱境界的殷切追求。“在阳光下我的心如一匹牡马的心/在夜里我的双唇如河蚌一样柔软地张开/期待你的吸吮”(林雪《四点钟的夏季》);“如果你要,我爱,我就全给/给你——我的灵魂,我的身体/常春藤般柔软的手臂/百合花般纯洁的嘴唇/都在等着你……/爱,膨胀了它的主人的心/温柔的渴望,象海潮寻找着沙滩/要把你淹没……”(林子《给他》)。淡雅而柔媚的爱欲渴求传导出女性心灵的震颤和生命原欲的强烈悸动。在伊蕾的不少诗作中,女性的爱欲诉求表现得尤为大胆而直露,充溢着恣肆澎湃的难以抑制的生命激情:“象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透过语言,我向你张着焦燥的嘴唇/那颗香甜无比的禁果我们早已品尝/请给我一颗长青的果实/请给我不死之水”(《祈祷》);“你的肉体的暖熏熏的气味诱惑着//象一个饥饿的人看见食物/象大地对我的引力我不只用舌头/品尝它/我要用整个身体来品尝/我多么爱你爱你啊/可以吃掉你”(《肉体的轻蔑者》)。“我是深深的岩洞/渴望你野性之光的照射/我是浅色的云/铺满你僵硬的陆地/双腿野藤一样缠绕/乳房百合一样透明/脸盘儿桂花般清香/头发的深色枝条悠然荡漾/我的眼睛饱含露水/打湿了你的寂寞/大海的激情是有边缘的/而我没有边缘/走遍世界/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纯洁的肉体”(《我的肉体》)。在女性主义诗人笔下,现代女性是有着健全的人格、旺盛的生命意志和饱满情欲的“带生殖器的女神”,性别意识的觉醒和主体精神的高扬,推动女性完成了由因袭千年的欲望对象角色到情欲主体身份的深刻的历史性命运巨变,从而也极大促进了女性从肉体到精神的人性提升。

情欲的诗意体验,是身为欲望主体的女性在男欢女爱中对自我生命飞腾之美的深深迷醉和对自我生命本真状态的深刻体认,也是女性生命价值自我实现的一条重要途径。在女性所有的生命体验中,情欲体验是一种至幻至美至真至高的境界。在女性主义诗歌中,女性对情欲——这一人生之大欲、生命之至美的诗意体验,被描绘得境界奇出,引人入胜,充分体观出女性主义诗人对女性自我生命原欲和青春激情的由衷赞赏以至于敬畏。“我幸福得想喊,想哭/整个身心有了交响乐般的冲动/给你,以一个女人颤栗的诱惑,沸腾的/血液,全部的热情与主动/在毛茸茸的草丛抚摸枯萎的枝条/用体温烘暖冻僵的雀儿//这一瞬间/仿佛是一个世纪从身边流过/火山,地震,雪崩,海啸,战争/我们一无所知/紧紧拥抱一动不动”(张烨《暗伤》)。在和谐畅美的两性性爱中,喷涌的生命激情使女性获得巨大的幸福感并迷堕于忘我的境界之中;而在葛根图娅的《体验》中,强烈的情欲体验已臻欲仙欲死的境地:“在一个小岛上/我看见漆黑的大海上/一只船在探险前进/划开朵朵饱满的浪花/在有力的撞击声中/天和海洋狂喜着溶为一体//我象迷失在热带森林/我的所有智慧/被一只鹰掏空/我躺在湿漉漉的小岛上/快乐地等待死亡”。在擅长以躯体语言进行欲望写作的女诗人中,申爱萍因其率真、本色且更具质惑的笔触而显技高一筹,女性隐秘的肉欲享受和炽烈的情感体验在其赤裸的诗性言说中显得格外鲜活生动,充满惑人的魅力:“你的画笔,如山羊的舌尖舔湿黝黑的小松林/你的充满纯粹温柔之笔/令人晕眩地被抚爱着/沸腾起一种剧烈而又微妙的悸动/一种新知觉的骤然的火焰//灼热而又有力,我被触着了/敏锐的花蕊呻吟一声/跳跃着金鱼般旺盛的生命力/你又颤举起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描绘/我的身体,悠悠的/在阳光的缝隙里/我被调成红黄蓝绿的光线/醉得再也抬不起头”(《裸体艺术之过错》)。如醉如痴的情欲享受,极乐的生命快感的诗意体验,昭示着女诗人对逢勃的女性生命激情的礼赞,以及对男权性禁忌的极端蔑视和彻底反叛。

情欲的诗意赞美,体现了女性主义诗歌对性爱活动中女性性渴望、性体验、性享受的完全肯定和热烈赞赏的审美价值取向。在对性爱场面和欲望氛围的诗意表现上,女性主义诗人从性别鲜明的写作立场出发,总是让女性反客为主地居于性爱主角和欲望主体的绝对位置;并擅长使用感官性反叛性的唯美主义的诗歌语言,以女性专有的情欲表达方式,营造欲望化的优美诗境,坦然而独特地展示女性虚幻而诱人的躯体之美、性爱之美和情欲之美。“我又感到你嘴唇的触碰/波动的液体滋养着我/我慢慢地湿润,慢慢地绽开/羞涩、鲜丽、青翠欲滴”(刘亚丽《最后的情诗》);“深深的黑黑的洞穴诱你进进出出/有美丽的荆棘向你张开/柔情挥洒于斯,静卧于斯/生命开成坚强的花朵”(伊蕾《骆驼卧水》)。肉体感官及其纯生理性冲动经由诗化处理以后,成为极具暗示性的美不胜收的诗歌意象。而在陆萍的诗作中,酣畅淋漓的情欲高峰体验则被径直倾诉宣泄出来:“也许来自一场美丽的拼搏/炽烈无可抵挡/激情无言可说/生命的故事/不仅是诗/不仅是歌//迷人的瞬间天辉地煌/品尝灵魂的正果/才知酒会醉人/人,会着魔”(《品尝灵魂的正果》)。同样,伊蕾诗作对女性情欲的礼赞也以直抒胸臆见长,并且由于其生命激情的强烈投入和诗歌想象的狂放大胆而更具情感冲击力和艺术震撼力:“我的目光在灯光下/象白色的舌头在你肌肉上跳跃/热烈地吃着一顿美餐//我的情欲在涨潮/薄薄的墙壁在一寸一寸后退/长发在乳房上挂起秀帘/你的嘴唇象阵阵微风来袭……/肉体吮吸肉体死而后生/一分钟就是一百年”(《裸体》)。可谓诗思高妙,诗情浓烈,令人叹为观止。女性对自我肉体的诗意欣赏,对自我情欲的热烈赞美,体现了女性生命意识的深刻觉醒。这种觉醒,既是肉体的精神的,也是艺术的审美的,从而成为女性主义诗学建构的一个重要内容。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文学现象,它的价值和意义是多方面的。但在促进女性主体人格的完善,生命意识的觉醒和健康人性的提升以及女性形象自我重塑方面,尤其显示出无可替代的诗歌价值。这种性别意识鲜明、女权色彩浓厚的诗歌理想,正是其魅力独具的原因所在。

注释:

①陈旭光:《女性诗歌与黑夜意识》,《文艺学习》19912期。

②伊蕾:《三月的永生》,《女性年龄》,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第170页。

(原载《当代文坛》2003年第2期,原题为《新时期女性主义诗歌创作论》)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e7f1b398910ef12d2af9e7df.html

《讲义 中国当代女性主义诗歌研究.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