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维 特朗普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郑维 特朗普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前晚总算有空，坐下来把特朗普在第72届联合国大会上的演讲听完。整体感觉：特朗普“出乎意料之外地”“不出意料之外”。特朗普众所周知地很有个人特点，一张大嘴巴喷起来天下无敌。他平常的遣词用句也尽多“工农兵”用语，满身铜臭味和大男人主义味道极重。他张口总是以夸张的口吻喷着浅显的词汇，极少引经据典掉书袋，因此他的演讲对于美国的贫下中农红脖子来说，是相当对口味的，但是传媒界和学界可都是骂声一片。对于被自由主义左翼垄断的美国学界和传媒界来说，特朗普自从上台以来就被一面倒地描绘成一个可笑的小丑、无知的暴君和里通俄罗斯的叛国贼。一些人眼里的特朗普而我接触过的中文媒体圈子里，很多亲自由主义路线的朋友们因为平常钟爱看《纽约时报》、CNN、《经济学人》、《外交政策》等等等等，自然也难免受到这些媒体的影响，在言谈中和看法分享里，继承了美国自由派对特朗普的不屑一顾。但我一直觉得，特朗普肯定没有他自己自吹自擂说得那么好，但也没有自由派的媒体说得那么差。如果你把他表面上的一些伪装擦去，其实带着颠覆性前来的特朗普，似乎正在逐渐进入美国总统的角色。这场联大的演讲就是个例子。他的演讲中把朝鲜叫做“自杀火箭人”，美国“别无选择，要完全毁灭他”，带点孩子气和夸大的川式语言，大家早就司空见惯。特朗普也一手对中俄在朝核问题上做出的外交努力表示感谢，另一手不点名地谴责某些国家继续跟朝鲜做生意。“一些国家不仅与这样一个政权做生意，而且对于这样一个让世界陷入核冲突危机的国家，他们还提供了武装、物资和财政支持，真是令人愤慨。”这种一手软一手硬的表达，对怒汉特朗普来说，还是蛮难得的。但如果把这些川式色彩的激烈语言剥离，拿他的演讲和美国政府在朝核问题的官方立场做个比较，其实你会发现，他并没有胡乱突破美国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在对伊朗的态度上，他也是用词激烈，“伊朗协议是美国做过的最糟糕、最有失公允的交易之一”，“坦白说，这个协议对美国来说很尴尬，我觉得你们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协议”，但是他没有公开说会撕毁协议，也没有在伊朗问题上提出任何实质的新动作。当然，川味批伊朗很对以色列人的胃口，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是在会场上难得的几个真心鼓了掌的人。知道大嘴炮要开火的朝鲜大使在特朗普开口演讲前就离开了座位，伊朗总统鲁哈尼和外长扎里夫也离开大厅表达应有的抗议。最有耐心的还是委内瑞拉代表。当特朗普火力全开，在台上金句不断，甚至说“美国已经采取重要措施，以促使委国当局负起责任，如果这个政权坚持对人民实施专制统治，我们准备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时候，镜头刷一下转到委内瑞拉代表团，他们居然……在做笔记……特朗普要求联合国进行改革时候，也没有使用太激烈的语汇，语气坚定但是还算有礼貌，给坐在旁边的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留了三分薄面。当然，熟悉联合国内部事务的人都知道，特朗普对联合国“太过官僚主义和无效”的评价已经算是客气。他只是抱怨说，这些年来，联合国的花费和人员大幅增加，但“我们并没看到与这种投资相符的结果”。和联合国内部管理不善，腐败横行的现状比起来，特朗普还真是有所保留。美国作为联合国最大的金主，当然有抱怨的权力。虽然他表示，所有改革都应该确保没有任何一个成员国“承担比例不相称的负担，不管是军事上还是经费上”，但他起码没有直接说是否会推动大幅削减美国为联合国提供资金。这已经让联合国里脑满肠肥的官老爷们默默地感恩戴德了。当然，他也不忘解释一下他赖以团结美国右翼的“美国优先”政策，对于美国在全球的领导力意味着什么。听过他的竞选演讲的人都会发现，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出格之处，反而措辞的激烈程度还有所削弱。特朗普以嘴炮上台，被大家冠以推特治国等等奇妙的外号。我接触过的绝大部分的媒体人、外交人在饭局谈到他，都难免有些智力的优越感。基本上没有人说他的好话，连他吃熟牛排沾番茄酱都被笑话一番。这是不正常的。一个能在美国的总统选举中清楚读出民意走向的“好色奸商”，以初哥黑马的姿态干掉一个又一个党内党外的强劲对手，在和政界老手克林顿嫂的掰手腕中获胜，肯定不是光光普京帮忙就能搞定的。民主党选不上，不去反省自身，却一味死咬外部势力干涉，也颇是令人无语。他真一无是处？在他领导下的美国政府作出的决策就完全都是错的？所谓听其言、观其行。我感觉这个精明的商人出身的总统，经常用这种貌似粗暴的语言给对方心理震撼，然后在谈判中取得优势。在特朗普口炮横飞、推特乱写的表象下，他在竞选时承诺的“美国优先”的整体竞选纲领正在被逐步通过。他推翻了TPP和巴黎气候协议，得罪了一大堆盟友；他对穆斯林入境加强审查，惹翻了许多穆斯林国家；他逐步在美国建起贸易保护的围墙，给全球贸易投下阴影。这些政策对美国的盟友和贸易伙伴们确实形成了冲击，但是对美国经济和国安，是否会有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和观察员们会选择闭口不谈的好处？回头看，而被左翼热爱的奥巴马，演讲魅力确实无穷。不过他在位期间也不是都是百分百的伟大光荣正确。在地缘政治的应对上，奥巴马嘴巴不硬，手段也偏软。他在任期间对朝鲜搞的“战略耐心”政策，其实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绥靖。朝鲜那位极其机敏、坚定强悍的年轻独裁者迅速抓住了美国不太硬的这段时间，把核武和洲际导弹搞了出来。现在美、中、日、韩、俄嘬着牙花子绕着圈子讨论朝核危机，除了嘴上喊打，但也没啥好办法。奥巴马留下的烂摊子，要留给下一任收拾。其实特朗普除了加强军事威胁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好的战略选择。此外，在远东地区，特朗普在一中政策、南中国海问题、对待东盟的态度等等上，并没有根本的调整。除了一开始的电话风波后，美国在亚洲的战略方面没有重大调整。反而，特朗普在和中国领导人会面期间通报对叙利亚的导弹袭击等等，让美国在奥巴马时期的绥靖形象有了调整，说打就打的国际警察形象有所恢复。当然，这是好是坏，要从个人的出发点来看。特朗普这个异数上台后，有一些中国的专家弹冠相庆，认为这是上天给中国崛起的一个绝妙机遇。我个人的观点还是谨慎得多。在中国飞速发展的当儿，美国也在发展，当然速度不如中国。中美两国的实力对比，正在发生相对的变化，从七八十年代的美国完全压倒，正在变成中国可以掰掰手腕。相对实力的变化，并不意味着美国的绝对实力的衰弱。作为全球吸收精英移民的中心，美国人在高科技、金融、高科技制造业等领域还是保持了自身的优势。现在就喊出“美国已经烂下去了”的口号还为时尚早。其实特朗普的上台，也可以看做是美国痛苦地思考并调整自身发展模式的过程中的波动。从全球警察到美国优先，美国今后半个世纪会怎么发展，对亚洲具体政策会怎么改变，都不是一届烂总统就能决定的。而特朗普似乎正在从他和反对者的肉搏带来的怒火中渐渐回过味来，渐渐步入美国总统的角色。美国也向全世界展现了他们的体制内具备的制衡能力，不可控或者不可预料的个性总统，虽然闹出了无数笑话，但在制衡制约的权力架构里，没有造成本质伤害，而且还渐渐被带上了笼头。这对全世界来说，都是好事。我谈不上喜欢特朗普。但我也谈不上喜欢一些嘴巴喊客观，其实很主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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