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语言风格刍议

发布时间:2015-12-04 23:22:30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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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语言风格刍议

全文已发20126期《福州大学学报》(9100字)

 

摘要:小说是用语言摹写人生百态,离开语言就没有了小说。小说语言具有时空感、独立性、形象性等基本功能,同时具有小说语言的各种风格。小说的语言主要分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两种,凡是小说,一定具有这两种语言要素。其中,小说的人物语言就是人物的性格语言。掌握好风格多样的小说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再加上生动的小说人物语言口语化,也就具备了创作出优秀小说的可能。

 

关键词:小说语言;风格化;人物语言;口语化

 

一、小说语言的基本功能

我们知道语言是一种符号,文字也是一种符号。小说就是用抽象的语言文字符号展示如绘画摄影般生动鲜活的画面。离开语言就没有了小说。所以,小说就是用语言摹写人生百态,包括人生幻象。从一定意义上界定,小说语言的基本功能就是描摹。高尔基曾经说过:文学的基本材料是语言,是给我们一切印象感觉以形态的语言。

高尔基在《我怎样学习和写作》里还说过:

假如一个作家能从二十个到五十个,以至从几百个小店铺老板、官吏、工人中每个人的身上,把他们最有代表性的阶级特点、习惯、嗜好、姿势、信仰和谈吐等等抽取出来,再把他们综合在一个小店铺老板、官吏、工人的身上,那么这个作家就能用这种手法创造出典型来,而这才是艺术。”⑴

因此,凡是文学语言都具有这种描摹功能,都具有某种形象性。需要强调的是,描摹跟描写是不一样的。描摹是创造一个世界,描写仅仅再现一个世界。描写是狭义的,描摹却是广义的,描写包含在描摹之中。所以,小说的直接目标就是刻画人物、描写环境、烘托气氛、酝酿感情。无论叙述、对话、分析、推理都离不开语言,都起着描摹人生的作用。

因为小说描摹人生的基本功能,使小说具有独到的形象性和浮雕性。也使描摹语言在小说中占了绝大部分。下面我们举一个《水浒传》中的例子,从中可以了解小说语言的奥妙和吸引读者的原因,从而发现小说语言具有的一些共同特点。

(一)小说语言的时空感

小说语言的时空感,指的是小说语言既有空间的立体感,又有时间的流动感。

请看《水浒传》第4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花和尚”鲁智深又破戒溜出寺庙,下山喝醉酒归来:

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了一回,酒却涌上来,跳起身;口里道:俺好些时不曾拽拳使脚,觉到身体都困倦了,洒家且使几路看。下得亭子,把两只袖子在(音诺,握、捏的意思)手里,上下左右使了一回。使得力发,只一膀子,扇在亭子柱上,只听得刮剌剌一声响亮,把亭子柱打折了,坍了亭子半边。门子听得半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两个门子叫道:苦也,这畜生今番又醉得不小!便把山门关上,把栓拴了。只在门缝里张时,见智深抢到山门下,见关了门,把拳头擂鼓也似敲门,两个门子哪里敢开。”⑵

小说描写鲁智深从山下酒店喝酒吃肉归来,走到了回文殊院的半山间:“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了一回,”借酒兴使了一回拳脚,打折了半山亭,继续上山:“只见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吓得两个值夜的小和尚赶忙关了山门,从门缝里张望鲁智深:“见智深抢到山门下,见关了门,把拳头擂鼓也似敲门,两个门子哪里敢开。

通过这一段小说语言的描述,读者清楚“看见”鲁智深自山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在半山亭耍了一回酒疯后,上到了山顶文殊院紧闭的山门跟前。很清晰的,时间感和空间感都具备了。

(二)小说人物语言的独立性

小说人物语言的独立性,指的是小说的人物语言是独立存在的,直接面向读者。

譬如“花和尚”鲁智深在小说里说的话和作者说的话是不一样的。仍以《水浒传》第4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为例:

智深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敲门,却拿着拳头吓洒家,俺须不怕你。(智深)跳上台基,把栅刺子却似掘葱般拔开了;拿起一根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颜色都脱下来。门子张见道:苦也!只得报知长老。智深等了一会,调转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张开大口,也来笑洒家。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尊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⑶

其中“花和尚”鲁智深大闹山门——进而大闹五台山时说的两句酒话,可知小说的人物语言是独立存在的,直接面向读者诉说的:

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敲门,却拿着拳头吓洒家,俺须不怕你。

你这厮张开大口,也来笑洒家。

(三)小说人物对话的个性

小说人物对话的个性,指的是小说的人物对话不但具有人物的个性,同时具有人物的生动。

请看《水浒传》第23回《横海郡柴进留宾,景阳冈武松打虎》,打虎英雄武松与“三碗不过岗”酒店老板的一段对话:

武松敲着桌子叫道:主人家,怎的不来筛酒?酒家道:客官要肉便添来。武松道:我也要酒,也再切些肉来。酒家道:肉便切来添与客官吃,酒却不添了。武松道:却又作怪!便问主人家道:你如何不肯卖酒与我吃?酒家道:客官,你须见我门前招旗上面明明写道:三碗不过冈武松道:怎地唤作三碗不过冈酒家道:俺家的酒虽是村酒,却比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来我店中,吃了三碗的,便醉了,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因此唤作三碗不过冈。......武松焦躁,道: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饮老爷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酒家道:这厮醉了,休惹他。再筛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前後共吃了十五碗,绰了哨棒,立起身来,道:我却又不曾醉!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过冈手提哨棒便走。”⑷

以上的人物对话,无不体现了小说人物的性格。一边是“行者”武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开朗毫无戒心,一边是酒店老板的经验丰富司空见惯和沉稳老道。

 

二、小说的语言风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语言风格,正如每座建筑都有自己的设计风格。建筑风格有的华丽、有的朴素、有的小巧、有的恢宏。人的语言则有的爽朗、有的奔放、有的稳重、有的矜持、还有的温柔、有的绵密;有的人快人快语,有的人慢条斯理,有的人沉默寡言;还有的人说话词汇丰富、生动幽默,有的人说话却枯燥无味、味同嚼蜡。

每篇小说也有自己的语言风格,因为每个作者和小说主人公的性格、说话口气是不一样的。如果你写的小说,让读者感觉语言似曾相识,没有新鲜感,就是创作失败了。当过文学编辑的人都曾经批改、审阅过许多小说来稿,会发现不在少数的作者,所用语言全部自觉不自觉地掉进一个模子里去,就像中学生做作文习惯用的那种学生腔的书面语言一样,那哪里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说话的语言?所以,为了避免语言运用的失败,就要努力寻找自己的语言风格,没有自己的语言风格时可以先学习模仿别人的语言风格。

一)白描是作家常见的一种语言风格

鲁迅的一生,创作上崇尚白描手法。白描就是作家常见的一种语言风格。什么叫白描?白描就是:以少许的笔墨达到叙述的精彩。鲁迅最讲究笔墨的节俭,所以最喜欢用白描的手法写作。请看小说《孔乙己》片段: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很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坎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但这回却不十分分辨,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坎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

读到这里,我们很快可以发现鲁迅的小说语言风格,几乎是简约到了吝啬的地步。他绝对不写废话,绝对不把读者当作傻瓜。他强调一切文章都要“去粉饰,勿卖弄”。又好比他描写北洋军阀时期北京街头的景象:

懒洋洋踱出一个国民来,掘起一块斑驳陆离的洋布。

一句简洁的白描就把当时国民的惰性和麻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无常和迅速、以及人们无可奈何的应付心理都表现出来了。“斑驳陆离”四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让今天的作家来描写会是什么样?保不准又会使这个世界多出许多文字垃圾来。起码的,关于上面引用《孔乙己》里的“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这一句,我们今天的作家可能就要用很多文字大大形容一下秋天肃杀的氛围和苍凉的境况。鲁迅没有,只有“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罢了。

二)细节强调形成的语言风格是生动

如果说白描的手法形成的语言风格是简约,那么细节强调形成的语言风格是生动。这里举“白洋淀派”作家领军人物孙犁的《藏》做榜样。《藏》是孙犁于1946年写成的短篇小说,收在《孙犁小说选》里:

 “(丈夫叫新卯)媳妇叫浅花。这个女人,好说好笑,说起话来,像小车轴上新抹了油,转得快叫得又好听。这个女人,嘴快脚快手快,织织纺纺全能行,地里活赛过一个好长工。她纺线,纺车像疯了似的转;她织布,挺拍乱响,梭飞得像流星;她做饭,切菜刀案板一齐响。走起路来,两只手甩起,像扫过平原的一股小旋风。

婆婆有时说她一句:你消停着点。她是担心她把纺车转坏,把机子碰坏,把案板切坏,走路栽倒。可是这都是多操心。她只是快,却什么也损坏不了。自从她来后,屋里干净,院里利落,牛不短草,鸡不丢蛋。新卯的娘念了佛了。”⑹

我们虽然谁也没有见过浅花这个新媳妇,但通过孙犁的细节描写,麻利能干的浅花形象生动地站立在读者的眼前。她使我们联想到根据作家李准的短篇小说《李双双小传》改拍成电影《李双双》里,由张瑞芳扮演的李双双这个性格鲜明的农村媳妇角色来。

(三)与生动的语言风格相反的是稳重

不论哪一类型的作家,如果采用稳重的语言进行小说人物塑造和故事情节叙述,其语言风格一定是徐徐道来,不急不缓,显得有板有眼。这里举作家老舍的中篇小说《月牙儿》为例:

是的,我又看见月牙儿了,带着点寒气的一钩浅金。多少次了,我看见跟现在这个月牙儿一样的月牙儿;多少次了,它带着种种不同的感情,种种不同的景物,当我坐定了看它,它一次一次的在我记忆的碧云上斜挂着。它唤醒了我的记忆,像一阵晓风吹破一朵欲碎的花。

我记得爸,记得爸的木匣。那个木匣结束了爸的一切:每逢我想起爸来,我就想到非打开那个木匣不能见到他。但是,那木匣是深深地埋在地里,我明知在城外哪个地方埋着它,可又像落在地上的一个雨点,似乎永难找到。”⑺

小说主要情节说的是民国初年,感化院女工宿舍的地铺上,孤零零坐着暗娼韩月容,望着窗外的月牙儿,她思绪万千。幼时,父亲死去;8岁时,善良的继父又死去。母亲只好当暗娼养女儿。后来韩月容也当了暗娼。曾经调戏她的 康先生当了区长,把韩月容抓进了感化院,她宁死不屈。

老舍的小说语言多数是诙谐幽默而生动的,但在《月牙儿》里,使用的小说语言却是庄严稳重的,从而表达了老舍对被迫做暗娼的主人公母女的同情和不平。可见,不仅小说语言的风格多种多样,就是一个作家的创作也不仅仅只有一种语言风格。

总之,作家们总是想方设法追求特殊的语言风格来吸引读者,加深印象。远的不说,粉碎“四人帮”后的新时期文学阶段崛起的青年作家群,各自的小说风格和语言风格是不一样的。比如刘震云《塔铺》的朴素,池莉《烦恼人生》的平实,何立伟《白色鸟》的凝练,莫言《红高粱》的诡谲,程乃珊《蓝屋》的贵族气,刘恒《伏羲伏羲》的泥土味,以及梁晓声、王安忆、陆星儿的知青小说的“知青气息”,都给那个时代的读者留下难忘的记忆。

 

三、小说的人物语言

小说的创作语言主要分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语言两种。

俄国著名作家契珂夫说过,诗和小说都使用语言,但两种语言各不相同。他应该指的是诗歌以抒情为主,小说则以叙述为主,所用语言自然是各不相同的。而小说语言本身又分作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两种。前面提到的《水浒传》写“花和尚”鲁智深一段,就包含了这两种语言。

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了一回。酒却涌上来,跳起身,口里道......这是小说的叙述语言。

(智深)口里道:俺好些时候不曾拽拳使脚,觉到身体都困倦了,洒家且使几路看。这是小说的人物语言。

一篇优秀的小说,一定具有这两种语言,而且两种语言同等重要。这里重点阐析人物语言。因为优秀的小说总归是写人的,人物语言运用得当,自然使小说增添异彩。因为语言是人物心灵的窗口,人物说的话总是间接反映人物的心理、情感、思想和行为。人物的讲话、对话写得成功,可以直接展示小说的主题。

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第一成功的就是小说的叙述语言和小说的人物语言同等出彩。这也是中国古典小说的特点和长项,《儒林外史》《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老残游记》等无不如此。凡是流传不衰的经典小说,它的人物语言风格一定超凡脱俗、与众不同。

所谓人物语言,讲究性格,其实就是讲究性格语言。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性格,如果你把人物的性格语言写好了,这方面功夫到家了,小说就基本成功、完美了。下面列举几种小说人物不同的性格语言为例,用事实说话。

(一)圆滑的性格语言

在曹雪芹的《红楼梦》第3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里,作者这样描写“凤辣子”王熙凤的出场: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志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在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⑻

从以上的一段人物性格语言表现,读者不难发现王熙凤的圆滑老练、见风使舵和邀功请赏的表演技巧。这种类型的人物在社会上、生活中实在并不鲜见。

(二)泼辣的性格语言

在曹雪芹的《红楼梦》第68回《苦尤娘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里,作者这样描写“凤辣子”王熙凤为丈夫贾琏“娶小”——在荣国府外私养尤二姐一事,她带人往宁国府尤二姐的姐姐尤氏(贾珍的第二个老婆)处撒泼大闹:

这里凤姐儿带着贾蓉走进上房,尤氏正迎了出来,见凤姐气色不善,忙笑说:什么事这等忙?凤姐照脸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不成!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共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见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只要去见官。”⑼

说起来,尤二姐与妹妹尤三姐是尤氏的继母带来的两个女儿,与尤氏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严格讲贾琏偷娶尤二姐做妾也与尤氏毫无关系,王熙凤却胡搅蛮缠、泼皮耍赖。可惜尤二姐嫁给贾琏后,硬是被王熙凤逼得吞金自杀了;而尤三姐原想嫁个清白的丈夫柳湘莲的,也没嫁成,愤而用剑自杀了。可怜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尤氏姐妹就这么被龌龊的荣宁二府的几个狗男女祸害了。

总之,从以上的这段人物性格语言表现,读者又看见了王熙凤性格中的泼辣凶狠、蛮横刁钻加醋海翻腾的另外一面。

(三)粗野的性格语言

在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里,老舍通过一段虎妞粗野的性格语言来表现虎妞对祥子的爱。虎妞对祥子说:

不喝就滚出去;好心好意,不领情是怎的?你个傻骆驼!辣不死你!连我还能喝四两呢。不信,你看看!她把酒盅端起来,灌了多半盅,一闭眼,哈了一声,举起盅儿:你喝!要不我揪耳朵灌你!”⑽

这是虎妞爱上了祥子,专门备下酒菜等拉车收工归来的祥子一起喝酒。本来老板请手下长工喝酒,这是抬举,手下人应该受宠若惊,顺水推舟才是。可是,老实的骆驼祥子不会喝酒就说不会喝酒,把虎妞的一番好意当作了驴肝肺。这才把虎妞惹急了,说了以上的话。话虽粗鲁、野蛮,倒也透着虎妞自己没把自己当作老板看待,就像她也没有把祥子当作自己的长工看待一样。甚至,她这个时候已经真心爱上了傻乎乎的祥子。后来,为了威逼祥子就范,答应和她成亲,虎妞借口那一回祥子喝醉后和她睡觉了——其实是她勾引祥子睡觉。且明明没有怀孕,硬说自己怀孕了,她把个大枕头藏在怀里骗取祥子乖乖地和她成亲了。

以上的话,从人物语言到人物行为,都可见出虎妞的粗野和对祥子的真情来。

 

四、人物语言的口语化

本来,小说里用语言描述语言是简单快捷的,但也存在一个大的难题,就是写人物的讲话——口语不好写。因为你这是在即兴创作,却又不能完全由着作者的偏爱自己做主,所写口语必须符合人物的性格、客观场景以及读者的心理感受。小说人物语言的口语化如果掌握不好,就会变成读者讨厌的文绉绉的书面语言。某文学编辑曾经在审稿中看见这样一篇作者的小说来稿。其中有一个情节是一个生产大队党支书向手下的生产队长描述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未来美景。这位党支书满嘴的形容词,句句都是书面语:

到那时候你会看见,大块的良田稻浪翻滚,灌溉的水渠就像人的血管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国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未来美景!

这是口语吗?这是一个农村大队党支书说话的语言吗?显然不是。我们许多不成熟的作者就是喜欢这样自以为是地替小说中的人物“说话”,越俎代庖。所谓语言的口语化,就是多用民间语言,多用乡间俚语,多用各地的方言“土话”,使小说的人物生动鲜活起来。中国文坛“山药蛋派”领军人物”——山西作家赵树理在这方面是一个典型代表。

(一)小说《小二黑结婚》

赵树理(1906—1970年),原名赵树礼,山西省沁水县嘉峰镇尉迟村人,中国现代小说作家。赵树理的成名作,是在19435月创作的一万多字短篇小说《小二黑结婚》。这篇小说之所以轰动全国,就是科学巧妙地运用了大量山西的本地方言,增添了幽默、诙谐色彩。如“不宜栽种”“恩典恩典”——塑造了前庄“二诸葛”(小二黑父亲)的迷信、迂腐形象。又如“米烂了”“看起来好像下了霜的驴粪蛋”——塑造了后庄“三仙姑”(于小芹母亲)的泼赖、臭美形象:

三仙姑却和大家不同,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偏爱当个老来俏,小鞋上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了,用黑手帕盖起来,只可惜宫粉涂不平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像驴粪蛋上下上了霜。”⑾

再加上赵树理灵活运用给小说人物起绰号的手法,如“二诸葛” “三仙姑”“小二黑”等,使小说人物立刻生动活跃起来,让读者觉得在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的人存在,立刻就会产生亲切感,产生认同感。作家要向赵树理学习小说人物语言的口语化,就要去读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来揣摩个中奥妙:

 “刘家有两个神仙,一个叫二诸葛,一个叫三仙姑。二诸葛原来叫刘修德,当年做过生意,抬脚动手都要论一论阴阳八卦,看一看黄道黑道。三仙姑是后庄于福的老婆,每月初一十五都要顶着红布摇摇摆摆装扮天神。”⑿

接着,赵树理在《小二黑结婚》里形容女主人公于小芹的俊美:

小芹今年十八了,村里的轻薄人说,比她娘年轻时候好得多。青年小伙子们,有事没事,总想跟小芹说句话。小芹去洗衣服,马上青年们也都去洗;小芹上树采野菜,马上青年们也都去采。”⒀

而形容男主人公小二黑(大名刘二黑)呢?赵树理在《小二黑结婚》里这样描写:

小二黑,是二诸葛的二小子,有一次反扫荡打死过两个敌人,曾得到特等射手的奖励。说到他的漂亮,那不只在刘家有名,每年正月扮故事,不论去到那一村,妇女们的眼睛都跟着他转。”⒁

无论是描写俊秀的姑娘于小芹,还是描写漂亮的小伙小二黑,赵树理都采用的是山西太行山区的群众口语化语言。立刻使小说塑造的人物活灵活现地站在读者跟前。为此,1966年,赵树理把故乡比作他的“初级语言学校”:

我的语言是被我的出身所决定的。我生在农村,中农家庭,父亲是给八音会里拉弦的。那时八音会的领导人是个老贫农,五个儿子都没有娶过媳妇,都能打能唱,乐器就在他们家,每年冬季的夜里,和农忙的雨天,我们就常到他家里凑热闹,在不打不唱的时候,就没头没尾地漫谈。往往是俏皮话联成串,随时引起轰堂大笑,这便是我初级的语言学校。

(二)南方语言“口语化”的局限

说到南方语言“口语化”的局限,以福州方言为例。福州方言中有许多“土话”也非常生动幽默,很是优秀,只是与南方多数方言、“土话”一样,不好翻译运用到小说创作中去。福州多数方言、“土话”不像北方方言、“土话”那样,全国读者基本可以看得懂,可以融入小说语言中。

如福州人喜欢吃海鲜,贝类的产品也很丰富,所以福州人买海鲜都喜欢问:“艾千马(会鲜吗)?”回答总是:“野千啊(很鲜啊)。”还有在福州,即便今天,上学仍然叫作“去斋”,下课仍然叫作“落堂”。可惜外地人都听不懂,便不好运用到小说创作中去。其他福州方言如“楞蛏”,说的是“调皮”。“力落”(应为“利落”),说的是做事麻利。“裂罅”,说的是“裂缝”。等等,也都很形象。还有“拔稍尾”、“野霸”、“好高瘌”,三句话把福州一部分人的性格特征抓住了:好高、吹牛、霸道、事后诸葛亮。

可尽管福州方言确实生动无比,但是由于福州方言和“口语化”太难听懂,无法在全国流行,也就无助于文学创作。

总之,关于小说语言的基本功能、小说的语言风格、小说人物的语言风格、小说语言的口语化等,你只有真正掌握了其中的窍门,才能写好小说。而运用好小说的两种语言,发挥好小说人物语言的风格优势,才可能写好小说。

                                       

 

注释:

⑴(苏)高尔基著,戈宝权译,《我怎样学习和写作》,三联书店1984年版。

施耐庵,《水浒传》第4回,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同上

施耐庵,《水浒传》第23回,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鲁迅,《孔乙己》,《鲁迅全集·呐喊》,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

孙犁,《藏》,《孙犁小说选》,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老舍,《月牙儿》,江苏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

曹雪芹:《红楼梦》第3回,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曹雪芹:《红楼梦》第68回,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老舍,《骆驼祥子》,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新华书店19439月初版。

同上

同上

同上

 20111-2期合刊《赵树理研究》,山西省作家协会主编。

 

写小说的语言怎么把握

 分享| 2011-11-15 23:01小猪拽林 | 浏览 416   悬赏:5

2011-11-16 13:06网友采纳

小说分长篇,中篇,短篇,微型等。不同的作家往往会形成不同的风格。
通常来说,自己风格形成与自己习惯有关。我觉得一般来说,文似看山不喜平。写小说的语言要有节奏感,不能一直使用长句子,读起来累死人。短句为主,读起来易于上口。
另一方面,小说中往往描写的成分会多一些,定语,状语,补语在这个时候会增添文彩地,增添言语字的信息量,体现作者或主人公的情感,这时,语言上的用词要把握火候,用词要得当。
最后,作家语言风格的形成往往与自己的方言,母语的风格是一致的,也可以说,文似其人,从其文风上往往体现作家现实生活中的语言气息。
由此引申,在小说语言风格的把握上,作家还应该熟悉主人公所处的特定的时代背景和成长环境,运用不同的语言风格来完成一个作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好的小说作家,也是一名语言大师。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e572fe980912a216147929b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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