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真正的美国人”--探寻《瓦尔登湖》里的梭罗

何为“真正的美国人” ——探寻《瓦尔登湖》里的梭罗

欧 婧

【摘 要】以美国作家亨利⋅梭罗的随笔集《瓦尔登湖》的文本呈现为核心，从梭罗所处的时代背景与思想基础出发，通过《瓦尔登湖》所彰显出的梭罗本人的人生观、价值观等思想要素，结合梭罗导师爱默生的相关理念，探求《瓦尔登湖》所呈现的价值理念，与梭罗身上“真正的美国人”这一评价的深层内涵。

【期刊名称】邢台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4(000)002

【总页数】3

【关键词】梭罗；《瓦尔登湖》；爱默生；《美国学者》

19世纪美国作家亨利⋅戴维⋅梭罗的著名随笔集《瓦尔登湖》记录了作者于 1845年起两年多时间内，居住于马萨诸塞州康科德的瓦尔登湖畔的经历，以及伴随这一人生历程而产生的种种思考与实践。“没有人比梭罗更担得起‘真正的美国人’这一称号”，这是爱默生在梭罗去世后为其所作的悼词中的一句评语，为了理解为何梭罗这一从未工作、终身单身、隐居避世，看似离经叛道之人可以获得这样的赞誉，可以从当时的社会背景以及梭罗本身的思想成就等多角度入手。

一、《瓦尔登湖》的时代背景与思想基础

（一）时代背景

1845年的 7月，梭罗开始了在瓦尔登湖畔为期两年多的独居生活。此时的美国自独立战争之后经过了一系列的发展，梭罗所处的新英格兰地区保留了原有的良好经济与技术基础，在工业革命的进程中遥遥领先，处于经济领头地位的纺织工业的机械化生产，与机器制造业的技术完善，使得新英格兰地区的工业资本主义发展获得了良好的势头，从而大大改善了社会群体的生活质量，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开篇所提到的，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人们的通讯、居住、饮食、衣着都有了显著的改善，同时尚利的价值观念成为了社会群体的普遍认知。有着与哈佛大学毕业的梭罗相同学历的人，更多地是选择了商人、律师等有机会成为新兴资产阶级的职务，这样的价值取向与当时迅速发展的社会背景是密不可分的。与工业化发展相适应的是传统农业的逐渐发展，国内化市场的扩大使得农业生产的范围迅速扩大，1800年至1830年间的农业耕具的技术革新，在提高农业化生产的效率的同时，也使得新英格兰地区的自然环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变，越来越多的未耕耘地区被开放为种植区，日益先进的农业技术也有别于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回忆的印第安式的传统耕种方式。工业经济与农业生产的技术革新相应发展，正逐渐推动美国社会走向崭新的阶段。

（二）思想基础

梭罗所处的 19世纪前叶，长期以来影响新英格兰地区的加尔文教派已经受到了新一代思想浪潮的冲击，随着工业资本主义的日益发展，坚持以原罪论、预定论、上帝选民论而对民众思想进行束缚的加尔文教，在遭遇了坚持理性理念可与权威的上帝形象相抗衡的唯一神教的挑战之后，更是受到了美国超验主义思潮的抗衡。受到浪漫主义、神秘主义等影响的超验主义的核心观点是，主张人能超越感觉和理性而直接认识真理，强调个体精神的主观能动性的重要性，而人与上帝的交流不再是被局限于信仰之下的渺小个体，可以通过个人的内在神性与世间万物乃至上帝相沟通融合。这一思潮赋予了人类内在精神以无限的可能性，传统宗教的信仰束缚开始逐渐远离新一代的新英格兰知识分子，爱默生正是坚持这一理论探索的佼佼者，超验主义思潮也成为了梭罗《瓦尔登湖》的主要思想基础。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工业革命背景下的社会发展导致了思想多元化的可能性，二者都对梭罗的价值观念起到了重要的影响。机械化的工业生产使得社会群体的价值观趋向于利益化，梭罗的规避工作、远离尘世，拒绝先进生活方式的行为显得格格不入，与社会的整体发展要求相违背。而其从爱默生处继承、发展而来的超验主义思潮，则体现出发展中的时代要求与必然趋势。坚持以上要素，可以理解他正处于破旧迎新、承上启下的美国社会中，《瓦尔登湖》时期的他彰显了个人行动与思想的独立，他始终坚持着先进的思潮，即使他的生活方式与时代浪潮、社会价值体系相悖，为世人所不能理解，《瓦尔登湖》正是在这样的梭罗笔下诞生的。

二、《瓦尔登湖》的思想价值

梭罗在瓦尔登湖畔，成功地营造了一处践行超验主义的试验场，通过在山林间的各项较为原始的改造自然活动，最终将各项实践活动与哲理思想相结合。梭罗在文中探讨的问题，都源于他伴随着隐居生活的实践而认识到的种种人生矛盾，首先是固有的原始自然环境，与时代背景下的人为改造力之间的矛盾。梭罗无时无刻不在用他洞察秋毫的双眼描摹本真原始的湖畔山林，他细致地描绘松鼠、鹧鸪、野兔、蚂蚁的微小活动，同时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于猎杀、砍伐给当地自然环境带来破坏的隐忧，正如他所说的“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笑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天性的深浅来”，与自然和谐相处、天人合一的境界正是他隐居湖畔的心灵写照。与此同时，他忧心于19世纪上半叶工业技术的革新与农业生产的商业化进程，使得农民们有别于自给自足的印第安先人，而成为了异化式劳作的奴役；对于迅速发展的新英格兰地区工商业，他始终保持冷静理智的态度，“使我钦佩商业的，乃是它的进取心与勇敢，它并不向朱庇特大神祈祷”，“每天是工厂的汽笛唤醒了我们”，在肯定美国人进取开拓勇往无前的时候，却始终关注工业技术革新带来的产业巨变，是否会导致自然环境的恶化与劳动群体的盲目机械，在梭罗看来，人类的自我能动性是值得肯定的，“智慧与纯洁来自于力行，从懒惰中却出现了无知与淫欲”，而这种推动时代发展的自主能动性在何种程度中发展，最终将与原始自然这一改造对象有怎样的磨合，都是值得冷静思考的。

在进行物质与精神的这对矛盾的思考的时候，梭罗有别于主流价值观的思想独特性便更加明显了。他在瓦尔登湖畔坚持极简主义的衣食住行，反对世人追逐饮食、房屋、衣物等奢华享受，相当推崇印第安人原始而贴近自然的简约生活方式。与之相对的，他无时不刻不在高度强调精神层面的重要性，他推崇经典文学与哲学著作，多次引用中国、印度、希腊的哲学，认为真正的书籍可以引导人获得宗教经验与境界提升，使人在自我的主体行动中得到升华。他还乐于与各个阶层的志同道合之人进行交流，樵夫、垂钓人、农夫、贫民和他看似日常化的对话，其实也是他对于当下生活理念的再次审视与调整。通过内在的知识吸收与外在的充分交流，梭罗的精神世界在瓦尔登湖畔这一方寸土之间获得了自由驰骋。《瓦尔登湖》所体现出的精神追求正是符合梭罗本人超验主义思潮的有力呈现，梭罗没有用理论化的语言阐释这一思想，却通过瓦尔登湖畔的诸多琐事与信马由缰的哲理思索，体现了有别于美国人改造物质世界的时代主题，更加关注于思想能动性的多样化选择，最终能够引领人心认识世间真理，在瓦尔登湖畔的一草一木之间，完成宗教意义的精神提升。坚持与自然万物的和谐共生，以及勤于感知思索的内心追求，正是隐居林间的梭罗与万物之间的“超灵”的又一次交流。

三、《美国学者》与梭罗的践行

爱默生作为梭罗人生历程与思想发展中的重要导师，梭罗的思想在受到其影响的基础上，还有着属于自身特色的独到发展，爱默生对其“真正的美国人”的评价，正是基于这一点之上，对梭罗的一生的有力总结。

要探求梭罗对爱默生思想的继承延续，可以从爱默生 1837年发表的演讲《美国学者》入手，通过理解爱默生所推崇的知识分子类型，结合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呈现的思想价值与生活方式，思考梭罗是否符合爱默生所提倡的新时代学者的标准，从而进一步理解爱默生所说“真正的美国人”的内涵。《美国学者》发表的 1837年，同样处于前文所述的时代与思想背景之下，资本主义的发展与思想开化的进程，呼吁着美国应当出现一批更加符合全新时代浪潮，呈现新一代美国文化精神的知识分子。爱默生首先意识到了工业经济时代下人类的物化，各阶层的生产者“被本行业的技艺所支配，灵魂也沦为金钱的仆役”，为了避免时代走向麻木物欲的统治，“被指派去代表知识”的思想者就肩负了极其重要的责任，爱默生对于理想学者有着这样的定义：

“学者理应成为‘思想的人’。其责任可以归纳为‘自信’。学者的职责是去鼓舞、提高和指引众人，使他们看到表象之下的事实……他是这世界的眼睛。他是这世界的心脏。他要保存和传播英勇的情操、高尚的传记、优美的诗章与历史的结论，以此抵抗那种不断向着野蛮倒退的粗俗的繁荣。”

如前文所示，《瓦尔登湖》时期的梭罗正是处于时代背景与个人思想的碰撞之中，坚持自己的思想主张而成为了有别于世俗常规的异类，他坚持记录湖畔生活的细枝末节，力图将一种独立于主流价值之外的生活方式传达给美国民众，他所关注的不只是自给自足原始生活的实验，也不只是内心思想在喧嚣之外的沉淀，避居一隅的他试图追问的仍旧是工业发展背景之下，美国人民乃至人类群体的价值走向与精神追求。

爱默生还表示肩负此等责任的学者应该坚持自己的视野，绝不在公众的喧嚣中丧失信心，引导民众升华自身精神境界的学者极有可能由于其主张与主流价值相悖，而遭受到世俗的冷落与谴责，主流世界的价值观也会诱惑学者丧失自我而走向趋同。独立于主流的学者应当坚持对自己内心的审视，正因为这样，他才能通过自我内心的深入认知而获得真知，从而通过人类内心的共通性而推而广之，完成引导民众视野导向的使命。梭罗在思想层面坚持这一方式的同时，也通过坚持远离尘嚣，避居瓦尔登湖这一独特的个体行为，完成了自我完善与精神升华，“相比爱，相比钱财，相比名誉，我更希求真理”，关注自然却终身未婚，游散无业的梭罗将自身与主流社会的追求相隔绝，同时也隔绝了主流价值观带给个体思想的趋同与干扰。

学者还应当兼具自由与勇敢，摒弃无知带来的恐惧而继续追求真理的他们将“一无障碍，除非是他自身造成的束缚”，对于真理永不懈怠的追求与思想的独立性，既适用于任何时代的知识分子，更加符合政治独立之后谋求思想与文化独立的美国社会。如何在本国文化的土壤中孕育出独树一臶的成就，这正是梭罗这一代知识分子所面对的时代要求。他的隐居生活看似毫不起眼，思考过程看似散乱无章，实则却始终没有脱离时代的背景环境，与自身的思想追求。爱默生所推崇的学者最终会将思想的光辉播撒到全美乃至全世界的范围，他在汇聚众多思想成果的同时，又能激励与引导无数人的心灵。这种秉持独立，力求与现实社会发展紧密相连的向上精神，至今仍是美国文化社会的重要特征。处于政治独立，思想逐渐平等开化的新兴国家政权中，梭罗获得了很大程度的思想得以深化的空间，瓦尔登湖畔行动与思考所汇聚成的成果，最终成为独立自主的美国精神的一部分。

梭罗为了“生活得更谨慎”而孤身前往山林，开展长达两年多的实验，他勇于探索、实践的行动力，对于自己理想的坚持与贯彻，对于自身、民族、社会、国家的现状与未来从不消退的审视与思索，彰显出他作为新时代新政权背景下的美国公民，所拥有的摈弃旧俗，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他不愿追捧欧洲风尚对美国社会的奢华影响，他心怀对国家、人们的关注与热爱，将思考的对象与动机对准了迅速发展的美国社会的崭新命运，可以说他和所属的国度一样，都是崭新的发展个体。虽然爱默生在其他回忆性文章中认为梭罗的缺陷在于胸无壮志，以至于大材小用，对推动国家命运发展的贡献并不足够，然而对于自我秉性的一贯坚持无所动摇，也正是梭罗身上“真正美国人”特性的又一体现，虽然他将施展才华的舞台局限于偏僻的瓦尔登湖，却使得思想的辐射广泛传播于时间空间之中，梭罗是蛰居于果壳之中，却拥有无限宇宙的知识分子，他的成就始终与自身所处的美国社会的发展密不可分。

综上所述，从《瓦尔登湖》时期的时代背景、思想基础，文本内涵与梭罗从导师处继承的精神与实践，可以看出承载着“真正美国人”这一赞誉的梭罗，在时代浪潮推动下的主流社会中坚持自己的思想、行为模式，通过对思想的现实实践完善了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的体系建构，他关注国家命运与民众内心的全新走向，其思想内核的独立自主，积极入世以及无所畏惧的行动力，正是对全新发展浪潮中的美国精神的充分诠释，无愧于是从美国发展中汲取思考要素而又最终用文化成果推动美国前行的有力代表。

参考文献：

[1][美]亨利⋅戴维⋅梭罗.瓦尔登湖[M].徐迟.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2][美]拉尔夫⋅爱默生.美国学者 爱默生演讲集[M].赵一凡.北京:三联书店,1998.

[3]刘海平,王守仁.新编美国文学史(第一卷) [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4]刘绪贻,杨生茂.美国通史 美国的独立和初步繁荣(1775-1860)[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5][美]拉尔夫⋅爱默生.爱默生集(上卷)[M].赵一凡.北京:三联书店,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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