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树下的外婆

槐花树下的外婆

每逢周末，习惯约一好友共赴紫金山，不为别的，只想站在山顶享受偌大金陵尽收眼底的感觉。

为了追求山顶的美景，我们马不停蹄，不料，一股清甜的香味扯住了我的脚步，它既不馥郁也不浓烈，却能沁人心脾。对，这久违的味道，这熟悉的感觉，在哪里，在哪里闻过你。顺着花香一眼望去，一串串洁白的、清新淡雅的，似睡梦中少女的花，不正是槐花么？

“外婆门前也有的。”我喃喃自语道。是的，外婆门前也有这样的一颗槐花树。早上外婆在树下洗衣服，傍晚外婆在树下扎草把以备烧饭用，晚上外婆和乡亲们在槐树下闲聊......

“赶紧走吧，这地儿窄，上下山人多，我们别挡道。”好友提醒到，于是我们继续上山。当天山间没有一丝风，闷热的天气让我们少了些交流，只顾爬山。

思绪又拉回到那个星期天，外婆门前的槐树下。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这话一点不假。又逢周末，妈妈和小姨又陪同爱人，带着姐姐、表妹和我回娘家去看看。儿时的我们，“回娘家”是最开心的事情。

“外婆，我们回来了......”刚到村口，三个大嗓门不约而同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来了。来来来，让我抱抱，看重了没有？”早在槐树下等候的外婆乐呵呵的迎过来，伴随着的是额头上厚厚的褶皱。妈妈说，外婆额头上的褶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不懂岁月为何物的我和表妹总想让自己也留点岁月的痕迹，于是拼命皱着自己的眉头，嘴里还配合地发出不合适的哈哈声，却怎么也没有外婆笑的好看、好听。每每如此，外婆便笑的更开了，褶皱更深了、笑声也更加爽朗了。从她的笑声中，你能感觉到世界的美好，你能感觉到她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她，明明就只是一个一生贫困、劳苦的普通农民啊。

听长辈讲，外婆家境殷实，外公家境不好，嫁于我外公后，抚养小孩六个，生活自是更加清苦，可外婆总是乐呵呵的。我问妈妈，外婆原本富裕，如何能忍受后来的清贫。妈妈说，外婆是一个很豁达的人，她虽读书不多，却也懂得“嚼得菜根，百事可为” 的道理。小时候家境贫寒，为了孩子的衣食，白天外婆总是和男人们一起劳作在田间，犁地、播种、锄草、收获；晚上，洗完全家8口人的衣服，还得到洗村里有钱户送来地衣服、再缝缝补补以换取一丁点粮食供孩子们吃地好些。自然灾害时期，她还到处寻找野菜、野花为孩子充饥—喏，门前的槐花也曾是我们餐桌上的美食—只要是能吃的都采过。外婆终年都没有休息，家里座椅虽然破旧，却也能被外婆摆的整齐，擦得锃亮。她辛辛苦苦一辈子，总算把孩子们拉扯长大、成家立业了。可当人问她苦不苦时，她总是笑笑，“我是他们的娘啊！”。

刚进屋，我和表妹拉着外婆走到一边，“外婆，这是我们攒了好几个星期的零花钱给您买的苹果哦，您把它放好，可以每天吃一个，可甜了。”我们低声道，生怕周围人听见，抢走了外婆的苹果。“好。我留着慢慢吃。”脸上留着的依旧是深深的褶皱。

离午饭还早，和小伙伴们到田地里痛快地玩了一番。回来却发现槐树下的外婆在扎草把，后村的王奶奶正在吃我们给外婆的苹果。顿时哇哇大哭，“外婆，你不是答应我们留给自己吃的吗？”外婆微笑着，“小孩子要学会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啊。”可我们哪里懂得什么是分享，哭的更凶了，我们把零花钱留下来给外婆买苹果，外婆却这样对待我们的苹果，小小的心受伤了。王奶奶尴尬地找理由走了。外婆抱起我们，眉开眼笑，额头上褶皱深陷了。长大后才知道，外婆待人真诚且特别好客，只要有客人来，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

“妈，我把您总不穿的衣服扔槐树后坡了啊。”小姨的一句话打乱了外婆原本的节奏，刚刚还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外婆三步并两步地出现在了槐树下，手里还拿着没整理好的韭菜。“你别扔，我的衣服还可以纳千层底做双鞋。扔哪里了？”外婆焦急地四处寻找。“您都一把年纪了就别做针线了，我不是帮您买了鞋的吗？”小姨分辨道。“你买的鞋我留着呢，下地干活哪能穿那么好的鞋。”外婆脸上一阵苦笑。“外婆，你的手上裂的口子都可以放根细韭菜了。这衣服我帮您拿。”姐姐跑了过来将衣服拿回去。此刻，孩子般的笑容在外婆脸上重现、褶皱也重现。

后来高中了，离家远了，看外婆也只能趁放月假和寒暑假，再后来，我上了大学，看外婆只能等到长假......可无论多久回去一次，总能看到满脸褶皱的外婆笑脸盈盈地扶在槐花树下等候。

大二那年，考完四级的我接到家里电话：外婆脑溢血走的突然，你下个假期回来祭拜下吧。原来，外婆快走的时候没让任何人通知我，说是怕耽误考试，这个事事为他人着想的外婆就这样离开我了，槐花树下再也不会有人等待我的归去。我抑制不住哽咽了：外婆啊外婆，您虽不认识几个字，可您给我的却是生命的教育，您的言传身教让我学会了乐观豁达、勤俭、诚恳，于我终身受益。

下山时，又经过了那片槐花，虽然还是没风，却依旧清香扑鼻。从此，紫金山上我迷恋的不仅仅是山顶的风景，又多了一串串雪白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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