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路人际关系的亲疏远近

发布时间:2011-05-22 09:32:28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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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路人际关系的亲疏远近

黄厚铭,2000

那天正准备从南部老家回到台北,我一如往常地匆匆走进月台的剪票口,突然有个面貌黝黑的中年男人迎向前来,我下意识地后退闪避,不知他的意图为何。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听着他说话,问我是不是要南下,我摇头回答不是,才发现他旁边跟着一位瘦弱的老妇人。原来他因为要工作无法陪母亲南下,却又担心母亲沿途乏人照顾,甚至会因担忧坐过站而坐立难安。嗯,其实是一位孝顺的儿子。频频回头看他继续询问其它的旅客,我还是走下月台间的地下道。直到我到达对面的月台候车时,似乎他还没有找到可以和他母亲一同南下的人。

我一方面开始帮他心急,希望他可以很快找到愿意帮忙的人,另一方面有了思考空间后,也不禁为自己刚才那种防卫性的反应感到惭愧。想起自己的论文主题,在现实世界中,我们越来越不信任他人,尤其是面对陌生人时,总是会立刻想要保护自己,当然,这也与我曾经被人利用自己的恻隐之心,骗去几乎身上所有钱的经验有关。无论这些与陌生人的不愉快接触是自己的亲身经验,还是他人的经验,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确实是为此越来越不信任陌生人,甚至因而会尽量避免与陌生人接触。街头上人来人往,身体上摩肩擦踵、拥挤的都市空间,反而衬托出都市人的冷漠与内心的寂寞,反映出人与人之间遥不可及的心理距离。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转向网络上的虚拟小区(virtual community),看看网络人际关系所呈现出来的样貌。在日剧《网络情人》(with

love)里,女主角接到一封误寄的电子邮件,信里附了一段音乐,是男主角的广告配乐作品。由于深受那段音乐的感动,女主角虽不知对方是男是女,也不清楚对方的身分,仍开始向对方倾诉生活的感受,即使没有收到回信,这样的片面倾诉却慢慢变成女主角规律生活的一部份。后来虽然他们也交换了有关自己的基本资料,但两人都有所隐瞒。剧中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是:「为了写下真正的感受,那些谎话是必须的。」借着隐瞒来切断两人之间可能存在的牵连,反而可以让双方畅所欲言,更放得开地谈论一些在日常生活中难以启齿之事,而能够分享最私密的心情。当他们谈到性爱时,有过多位亲密女友的男主角曾经提到,即使身体之间毫无距离,甚至达到水乳交融的地步,也不见得能够在心灵上相互了解。这与男女主角两人隔着网络隐匿真实身分,交换自己最深刻的生活感受的情况,形成了多么明显的对比啊!这虽然只是戏剧,实际上却反映了几乎无时无刻正在网络上发生的故事。即使我们常常听说网络上有许多骗子,并且也确实有许多人受骗;网络人际关系,更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与陌生人的接触,但不仅是网络交友,还有网络恋情、乃至于网络性爱、一夜情等却都仍然时有所闻。

在真实世界中,我们总是与陌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从小就教育学童不要随意和陌生人谈话。然而,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尤其是都市的形成,我们几乎已经生活在一个被陌生人围绕的世界,因而也逐渐发展出许多处理日常生活中与陌生人来往的实作方法;借着类型化(categorization)来给予对方一个定位,决定要如何与对方应对进退,以便顺利地跟其它人互动(Lofland1973)。在网络上,我们更是生活在一个充满陌生人的世界中,相对于在真实世界之中我们对陌生人的不信任,网络促成了许多陌生人之间的接触,这些关系有的非常短暂,有的却得以进一步的发展。无论结果如何,在网络上确实有更多的人不再对陌生人抱着怀疑或排拒的态度,而有较大的意愿去了解其它人、与对方闲聊,甚至还更为坦白、愿意主动对他人表达善意。同样地,为了让互动能够顺畅地进行下去,网友们也发展出许多与他人应对、及判断对方诚意的方法。这些方法或许是有意识地被运用,也有可能是不言自明、理所当然地发生着。

Virtual

Community」的中译「虚拟小区」经常使我们很自然地连想到虚幻、虚空、乃至于虚假的人际关系,但有关网络恋情、网络色情,乃至网络一夜情等种种轶事的流传,却也使得网络总是带有一点诱人的神秘色彩。夜深静谧,我们独处房间里,却可跟异国的陌生人交换着生活中种种琐事或感受。与此同时,心底却真的也不免怀疑这样的人际关系是否虚幻、容易破灭?毕竟,在切线、关掉计算机之后,谁也不知道对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即使,两人见了面,也可能发现对方根本和自己想象的模样完全不同。因此,虽有许多人为这样的神秘色彩所吸引,但也有人厌恶地排拒着这种可能轻易幻灭的人际关系。

事实上,所谓的「虚拟」(virtual),无论在其字源或语用的指涉上,原意并没有虚幻的意思,而是指有力量的、有效的。再追溯「虚拟小区」这个词汇,其原欲描述的,是一种不直接面对面,而经由媒介中介(media-mediated)所形成的人际关系。事实上,即使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不断地体验经过媒介的沟通,最典型者即为电话与书信。再仔细地想一下,我们还会发现,由于阅读着相似的报纸、观赏着类似的电视节目,我们和这块土地上,乃至于全世界的其它人,也构成了一种人际关系,甚至有了一体感(we-ness)。但几个世代以前的人们也许很难想象,要是在遥远的南极上空臭氧层有个破洞跟他们会有什么关系,既不可能是他们造成的,也不会影响他们,更极端地说,是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吧?远在有因特网的数十年前,McLuhan1964)就已经用「内爆炸」(implosion)这个概念来描绘电子媒介将全世界整合为地球村的情况。我们可以这么说,媒介,尤其是电子媒介的发展,促成了全球化的趋势;换言之,媒介几乎架构了现代社会的主要人际关系(Giddens1991)。

然而,作为一种架构人际关系的媒介,在与电话或是电视相比较之下,因特网仍有着极大的不同。通常,我们总是利用电话与原来就熟识的亲友联络,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是在有特殊目的之下,才与陌生人交谈。此外,在大部分的情形下,电话只是个人之间一对一的沟通媒介,而不是大众传播媒介。相对地,电视或是报刊等大众传播媒介,则只有在少数的特殊情况中,才会被个人用来与另外一个人传递讯息。更重要的是,过去的大众传播媒介都只有单向传播的功能,从近几年来扣应(call-in)节目的盛行来看,我们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一种个人向大众发声的强烈欲望,以及这种新奇经验的魅力。于是,我们会发现,计算机网络恰好就是私人沟通媒介与大众传播媒介的结合,而这个媒介不仅是双向的,还是多媒体的。计算机网络不只可以当作私人间通讯的工具,也使得个人得以获取与传散有关公众事务的各种讯息。

因此,网络人际关系的特色就不在于它们是经过媒介的(mediated),而在于其以网络既隔离又连结的媒介特性为基础,建立起虚拟小区中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接触。本文的目的就在于研究虚拟小区中网友们如何利用网络既连结又隔离的功能,与其它的陌生人建立起一种似近实远又似远实近的特殊人际关系。

第二节 从因特网的隔离与连结功能谈探索自我认同的游戏

有关因特网的论述,往往着重于其无远弗届的连结功能,认为因特网拓展了我们的世界,让我们足不出户地与世界上的其它人或是众多的数据库相连结。就其扩展人际关系的特点而言,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来是因特网延伸了人际关系所及的范围,使得我们的人际关系可以超越地域的限制,二来是因特网增加了我们认识各式各样人们之可能性。换言之,因特网的沟通、联系功能,确实让许多原本没有机会相识、或是无法保持联络的人们,得以通讯、交谈,进而得到相互了解,甚至能够维系感情,因此,我们说网络可以拓展个人的人际关系。由此,网络不仅使得原来就已经熟识的朋友能够保持联系,还使得陌生人之间有了互相接触与建立关系的机会,甚至让他们有机会由陌生人变成好朋友或是恋人。

但在另一方面,学者们也经常以匿名概念(anonymity)做为探讨网络人际关系的出发点。这种观点的差异也反映出网络同时发挥着隔离与连结的功能,匿名性掌握到的即是网络的隔离功能所产生的效果,因而指出网络使得个人能够隐匿真实世界的身分。此外,我们也知道,尽管网络沟通有其便利性,但也可能会让我们逐渐与那些没有使用网络的朋友们疏于联络,若是沈迷于网络还可能使人忽略了现实世界的人际关系,变得孤立与封闭。但事实上,网络的隔离效果并不只是消极地隐匿身分,或是负面地造成真实世界人际关系的疏离而已,网络的隔离功能还促成了一些极具特色的人际关系。甚至可以这么说:有一大部份网络对人际关系的连结作用,是建立在隔离这个前提上的。

例如,在电影《电子情书》(You've got

mail)中,男女主角每天经常在同一个城市里擦身而过,即使走同一段路、到同一家咖啡店购买早餐,仍旧毫不相识。但是,他们却可以经由网络的连结而相遇,并借着电子邮件交换每日的心情与感触;这种开放、深入的倾诉与情感交流,还变成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期待。但在另一方面,若非网络的隔离功能,这两位在真实世界的事业上有严重冲突的主角之间,也根本不可能建立这种诚恳且具支持性的关系。

由此可见,网络的效果并不仅仅是连结而已,它还有隔离的作用;使用者可以隐匿其真实世界的身分,拉开与真实世界的距离。在借着网络的隔离功能抹去真实世界的身份,卸下真实世界人际关系的牵绊之后,反而能够建立一些极为特殊的人际关系;而且,这些人际关系在真实世界中反而是条件不足而无由发生的。

试想,为什么在网络上我们会比较勇于邀请别人聊天呢?又为何比较可能接受陌生人的搭讪?除了媒介的隔离使得我们不必担心身体的安危以外,更大的原因其实是在于没有面子问题。那么,为什么网络上的人际互动会比较没有面子问题呢?这得回到网络人际关系的基本单元来予以解答。简单地说,网络上惯常使用的化名(pseudonym),以及这种经过媒介中介过的沟通,使得个人可以不必以主要的身分认同(identity)与他人接触,因而在互动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不愉快或令人尴尬的情境,不会全面地触动个人的自我。在此情形下,个人也就会比较勇于尝试各种平常不敢尝试的举动与经验。这并不意味着个人一定会假造身分,事实上,单单使用化名就已经具有隐匿真实身分的效果。利用化名,个人可以决定要透露哪些基本数据,亦即要把哪些自我的面向暴露出来,甚至也可以操控自我呈现的面貌,乃至于重新塑造一个自我。

换言之,计算机的中介形成了某种意义的防护罩,不只确保个人的身体不会受到侵犯,也使得尴尬的情形不会太难「面」对,大不了切线就是了,反正「人家也不认识我是谁」。存在于中介沟通与面对面沟通的这个差异,可以从认同的层次着手解析。我们的外貌、长相、乃至于年龄、职业等,这些长期戴着的面具(persona)终究会变成身分认同与人格(personality)的一部份,故而,露脸就等于曝露身分,也就是触及身分认同。相反地,经由媒介的沟通,不必曝露我们的外貌、长相、姓名、与职业,也就让这样的人际关系难以触动自我的主要身分认同,不露脸自然也就不容易丢脸了。

曾有一幅关于网络的漫画,画着一只正在上网络的狗,牠很高兴地说着:「在因特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经由网络媒介的沟通,其实是极为特殊的。一方面,你可以舒适地待在自己家里,另一方面,却彷佛进入一个公共场所,能够跟许多人聊天、或是对群众发表意见。在此,使用者隐匿了部份或全部真实世界的身分,并决定自己呈现的面貌,个人可以藉此塑造一个或多或少跟真实世界身分不同的自我。同时,网络上人际互动的公共性,也使个人可以轻易地把自己呈现在公众的面前,这就类似与舞台表演一样,表演者在后台隐藏了部份的真实身分,在前台则尽力地扮演着观众期待的角色。

从这个角度来看,经由网络媒介的人际关系,也类似于隔着面具的互动。借着创造一个代号(id),使用者可以暂时隐匿部份或全部在真实世界中的性别、学历、职业、乃至于地位等身分,甚至跨越地域的限制与远方的其它人产生互动或信息交流。这也是许多人以匿名性(anonymity)来描述网络人际关系的原因,更是人们把因特网上人际关系排斥为虚假或虚幻的理由。

严格地说,所谓的匿名性应该是每个代号背后随时更换着使用者,同时,每个人也随时更换着代号。然而,我们发现使用者却经常会在代号以外帮自己取个昵称(nickname),甚至在自己的招贴(post)里加上精心设计过的签名档(signature

file),乃至于经营自己的名片档(query

file)等,并且,固定且长期地在与其它代号的互动或信息交流中,塑造这个代号的特性。换言之,每个代号渐渐地有了自己的身分认同与人格特质。因此,事实上网络人际关系并不是如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地因匿名而导致任意与不确定。

由此可见,匿名性无法完全透析出网友们在网络上探索自我认同的实际情形;大多数的网络使用者会逐渐在虚拟小区中形成新的身分认同,而这个新的身分,其人格特质经常或多或少与真实世界的身分认同有差异。并且,在网络上探索自我认同的可能性,恰是在于以网络的隔离功能为基础,同时又经由网络的连结功能,个人藉此建立新的人际关系,进而从这些关系中,形塑自己的身分认同。因此,或许可以将这种隐匿部份身分,重新经营另一个身分的使用方式,称为化名性(pseudonymity)。我们与其说网络上的人际关系系由匿名性所主导,不如说,这是一种基于化名性的人际关系(Dyson1997)。

每一段自我认同都必须经由与他人的互动过程,逐渐形成一个自圆其说的叙事,而当我们在网络上长期使用同一个代号以后,环绕着这个代号也会凝聚出一张人际关系的网络,慢慢地,这个代号就像是我们的外貌长相一样,长期戴着这张面具,也会自然而然地对这个网络上的化身产生认同。由此,化名认同整合为我们自我认同的一部份(Turkle1998259)。从他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化身也是具有人格特质的;在这种情形下,与他人之间的交往,即使有面具的隔离,也仍然可能对个人产生伤害,虽然那并不是肉体上的创伤。这样的分析和Goffman相当一致。Goffman1959)关注个人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呈现自我,他认为,个人的人格与身分认同,其实与我们惯常在他人面前所呈现的面貌是分不开的。人格(personality)这个字的字源就是面具(persona),我们就是透过面具来对外发声(per-sona),面具不只是表皮,面具就是内在(Goffman1959Turkle1998248)。

总之,因特网的隔离功能使得个人可以暂时地抹除真实世界的身分,卸除既有身分与关系的束缚,再借着其连结功能以一个新的自我与他人进行互动。在这样的情况下,个人可以避免自己的性别、年龄、职业、学历乃至于社会地位的影响,甚至只要他愿意,也可以除去原有的人际关系网络,完全地重新建立人际关系。尽管经由媒介所传达的讯息远不及面对面互动那么丰富,但相对地也提供个人更多的弹性,他可以在自己选择的时间,重新决定自己呈现在他人面前的形象;也可以依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志同道合的群体或是个人进行交往,甚至,当互动的情况变得令人感到不安时,他还可以随时抽身出来(Wellman

and Gulia

1995)。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因特网上沟通的化名性质。因此,在网络上所呈现出来的自我,往往是自己所期待、但在真实世界受到既有生命历程及其社会关系所羁绊、而无法如愿的那一个面向之自我。当然,个人也可以用完全一致于真实世界身分的姿态出现,但实际上,网络使用者习于运用代号、昵称、签名档、名片档来凸显自己,由这个事实来看,使用者往往是利用这些讯息来给予他人有关自己的提示,并借着参与互动的过程,以塑造自己在网络上的人格。并且在既隔离又连结的虚拟小区中,个人将会更彻底地维持着数个可能截然不同的自我认同。

其实,在真实世界中,尤其是在现代的都市生活里,我们也都在不同的场合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以局部的人格与他人互动。从这个角度来看,计算机网络上的人际沟通似乎只是现代社会人际关系的一个例子。但事实上,由于自我认同的形成总是在一定的社会脉络之中,并且是在与周遭的他人互动中逐渐发展出来的。这里所涉及的是一个由个人与周遭的人们,在互动的过程中所长期发展出来的一个故事;这也就是一个有关个人自我的叙事,包括了我是谁、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及期待未来要做什么、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在真实世界中,由于活动范围的局限性,个人的不同面向与角色往往相互牵连,因此,所谓自我认同的一致性也就变得非常重要,这也是Goffman1959)在以戏剧架构(dramaturgical

approach)分析个人如何呈现自我时,提出前后台的区分、以及观众区隔(audience

segregation)的概念所欲阐明的关键所在(ibid. p.

137)。也就是说,个人必须努力维持展现于他人面前的人格一致性,而隐藏可能引发怀疑与不信任的不一致性。这样的人格一致性是社会互动中基本信任的基础。换句话说,维持有关自我的叙事能够自圆其说,是社会互动得以顺利进行的基本条件。然而,在网络上与他人互动之时,我们的真实身体往往是待在一个私密的空间,舒适地与他人交谈,真实世界与模控空间

的割裂较大,再加上网络人际关系领域的扩展,相形之下,不同人际关系之间交迭的机率并不大。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不仅可以把计算机网络视为一个前台,真实世界视为一个后台,在计算机网络上,不同的活动范围也分别构成一个个几乎互不交迭的前台。因而也比较容易做到Goffman1959)所谓的观众区隔;一方面个人得以塑造一个有别于真实世界的自我认同,另一方面在网络上也可以同时维持数个不同的身分。个人因而可以藉此主动地塑造一个全新的自我以及相应的人际关系。

第三节 距离与陌生人间的人际关系

段义孚(Tuan1998)在《经验透视中的空间与地方》一书中曾指出,地方(place)是安全的,而空间(space)是自由的。这组概念区分恰好对应着人类的两种基本心理需求:我们渴求一个安定的家,但仍希望保有自由与可能性。人类对空间的认知,主要是由活动的范围来感受的,模控空间(cyberspace)也采用了空间的意蕴,藉以捕捉架构在与因特网相关的软硬件与通讯协议上的新活动领域。空间意味着自由与弹性,模控空间提供了人们跨越物理空间限制与他人连结,以及探索自我认同的自由。在其中,心灵摆脱了物质的束缚,找到了幻想交互感应的新天地,也因此有许多人对模控空间的认同,逐渐高于对现实世界活动空间的认同。至此模控空间不仅是在物理空间之外提供了其它的可能性,也被某些人当成是较好的一个空间(Turkle19989);亦有论者甚至认为这个空间是神秘且神圣的,因而深切冀望网络可以带来平等与解放(Wertheim1999205-253)。与此同时,在自由的空间中,我们仍试图保有地方所给予我们的稳定与认同,网络的隔离功能恰好使得我们可以在身体与心理都不易遭受伤害的情况下,勇于与网络上的其它陌生人接触,进而在网络上营造别具特色的居所,以便我们可以安稳、舒适地定居在那里。这些在网络上与陌生人接触,甚至共同经营的人际关系,恰是网络人际关系的最大特色。以下我将借用并发挥德国社会学家Simmel对陌生人(stranger)的讨论,来进一步分析网络人际关系的样态

一、Simmel的陌生人概念

Simmel1971c143)曾经指出,陌生人有两种,一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种是与他人发生接触,却又保留离去自由的陌生人。前者因为没有与他人建立关系,所以无法做为讨论人际关系的主题;后者加入群体却又随时可能离去的位置,则蕴含了丰富的社会学意义,这正是Simmel分析的焦点。在此,Simmel给予陌生人一个不同于平常的定义,他认为,陌生人并不是今天来,明天就走的流浪汉,因为流浪汉仅仅意味着无所依附(detachment),而陌生人却是依附(attachment)与无所依附的结合。陌生人今天来,明天却留下来,但他仍然是个潜在的流浪汉,因为他虽然没有离开,但也没有放弃去留的自由(Simmel1971c143)。由此可见,Simmel所谓的陌生人并不意味着人们彼此之间毫无关系。相反地,陌生人仍然是社会的一份子,且是一种特殊的互动形式,是一种具有正向意义的参与方式。在此,距离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分析焦点,而这也正是Simmel形式社会学中除了数量以外的另一个重要元素。从这个角度来看,陌生人是一个既不太远,也不太近的社会关系类型;如果太近了,就不再成为陌生人,相反地,如果太远了,他就会不再与群体发生任何关系——亦即,不再存有任何社会关系。正因为这样的特殊距离,使得陌生人成为一个特殊的社会关系类型(Ritzer1983167)。

更具体地说,Simmel是运用辩证法来进行对陌生人的分析。他认为,在陌生人身上所显示出来的,正是一种似近实远、又似远实近的社会关系。陌生人与群体的距离意味着,亲近即遥远,以及遥远就是亲近。由于陌生人具有流动性,所以,他可以与每一个人发生关系。从这个角度来看,陌生人与群体密切相关,就像是商人与社会的关系一样。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因为陌生人并没有与任何特定的个人建立起有机的亲近关系(例如亲属、职业、与地域)故而,陌生人仍旧与我们距离遥远(Simmel1971c144-145)。也因为这种社会关系的特殊距离,所以,陌生人常常被认为是具有客观性的:由于没有与特定的个人建立有机关系,因此,陌生人不会有所偏颇。同时,他也以这样的方式参与了社会关系,而不是毫不参与。因此,Simmel1971c)认为,陌生人是遥远与亲近的综合,是无私与涉入的结合。

成员之间的相近之处恰好是区辨成员与非成员的特点:陌生人跟我们是亲近的,因为我们感受到和他之间相似的国籍、社会位置、职业,或一般的人性;但是,他也是与我们距离遥远的,因为这些相似之处乃连结了许多人,才使我们与陌生人连结在一起。由于相似之处过于普遍,此种关系反而失去其有机性与亲近性。说来,这是因为他与其它人的相似性仅仅是建立在一般关系的相似性,而非排他的、独占的、自己人的关系。真正的亲密总是蕴含独一无二的感觉,而基于一般的相似性而导致的陌生关系,是不蕴含这种感觉的。其间所蕴含的,只是一种一视同仁、没有差别的关系而已。但是,情形往往十分地吊诡,有时,正由于陌生人的地位特殊,因此容易得到他人更多的信任,而与他分享秘密。网络上的陌生人互动所呈现的,往往正是这样的情形。

二、网络上陌生人之间的人际关系

现今的因特网使得许多原本互不相识,甚至根本毫无机会相识的陌生人得以相互接触。然而,正因为网络上的陌生人之间并非毫无关系发生,所以Simmel对陌生人的分析正适于用来做为探讨这种普遍存在于网络人际关系中的现象,进而更细致地凸显网络人际关系的特性。然而,为了细腻地呈现此一特色,必须超越Simmel对距离概念的用法,先对远/近这个区分背后的距离概念,给予进一步的分梳。以下,本文提出物理距离(实体)、互动距离(媒介)、社会距离(关系)、与心理距离(亲疏)这四个概念,借着这些不同距离概念间的纠结与辩证关系,来说明网络上陌生人间人际关系的特性。

简单地说,在此,物理距离指的是人与人在物理空间上的身体距离,而互动距离指的是互动方式是否经过媒介。其中,面对面的沟通属于没有互动距离,而经过电话、计算机媒介的沟通则有互动距离。同时,媒介的多媒体性质越完全,则互动距离就相对地较短,但仍旧无法等同于面对面互动——亦即,互动距离恰好与媒介的频宽成反比。社会距离指的是人际关系网络的连结状况。例如,如果两人之间除了互动当下的接触以外,没有其它第三者的中介,流言传出去之后,不可能传回来,则社会距离是遥远的,反之,要是两者之间存在着许多人际关系的连结,且可以轻易地定位出对方的位置,社会距离是接近的。换言之,越直接、重迭的人际关系网络意味着越短的社会距离,而越间接、分散的人际关系网络则社会距离越远。这也就是说,衡量社会距离的标准不是只有社会关系的直间接之分,还要考虑关系网络形态的分散或重合。最后,心理距离则是指心理关系的亲密与否,是否可以倾诉心事,以及是否在意对方的感受。但是,这里所谓的心理距离较短,并不等同于一般所谓的感情很好。在通常的意义下,我们说两人之间感情很好,所牵涉的面向并不只有心理距离而已,还包括了互动的频率等。很明显的,此处对距离的界定仍然挪用距离概念背后的空间意涵,因而,在界定各个距离概念时,并未引入联系频率、时间长短等因素。固然现代社会中的媒介常常发挥着以速度--亦即时间的压缩--来换取空间,或是以空间换取时间的延后,但是,在概念上本文还是先把时间与空间视为两种各自独立的轴线。其后,在个别具体的状况中,再考虑这两个轴线的交缠,或许反而更能够凸显经由现代媒介中介的沟通所呈现的特性。

同时,以下的讨论还把网络上陌生人之间的接触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在接触之初所预期的、只是短暂的关系;第二类则是对相互的关系有长期进一步发展的期待。本文的分类是以接触当时的初衷为准,而实际上关系的后续发展可能并不完全按照原来的设定。例如,原本想闲聊一番,却一下子就发现索然无味而草草结束,或是因为相谈甚欢而变成好朋友、乃至于成为情侣。

(一)暂时关系

这是某大学的计算器中心计算机室,整个计算机室里拥挤地排列着大约六、七十部个人计算机。除了那些故障的机器以外,几乎每一部计算机前面都坐着一位使用者,每个人都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屏幕,偶而嘴角会流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又迅速地敲打着键盘。计算机室里几乎听不到什么交谈的声音,而是此起彼落的键盘声,安静的空间里,却似乎又弥漫着高亢的情绪。对门是一间类似的计算机室,也同样充满了这样的使用者,走廊上还有几位等待有人离开,以便递补进去上网的学生。据说那些少数没有人使用的「故障」计算机,有些是键盘坏了,还有少部份是被某些段数较高的使用者利用各种方法把它锁起来了,如果没有送厂商解开,那几台计算机就会变成这些人的专用计算机。

自从中午下课玲玲和班上最好的朋友小惠一起走进计算机室以后,她们几乎就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句话,各自忙着在计算机上键入一些文字。玲玲在跟一个自称猛男的人聊天,有时觉得聊天的节奏变缓慢了,她会切换到另一个窗口去,在那个窗口里,她是以一个中性的代号出现,以免一上线就被接连不断的聊天邀请打断阅读讨论区文章的兴致。别过头去看看小惠,她有时会忍不住地偷偷笑出声来,问她有什么好玩的,她小声却又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道,她正捉弄着坐在前排长得很帅的一个男生,吵着要他请吃中饭,而他却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跟坐在后面的女孩隔着网络聊天(黄厚铭,1998i-ii)。

网络上陌生人之间的接触,有可能纯粹只是为了与他人聊天、谈心,而没有其它的目的。这样的状况极为类似Simmel1971d128136)所谓的社交(sociability)。此即,这种接触是出于一种想要与他人连结的需求。这个与他人互动的过程,其意义就在于过程自身,而没有外在于这个行动的目的或是动机,因此,社交的乐趣也仅止于来自社交自身。我们可以进一步地说,正如同个人的自我得在与他人的关系中逐渐形塑,个人的存在也必须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得到肯定。社交的需求正是反映出个人试图借着与他人发生接触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事实上,社交的需求未能得到满足的心理状态,就是所谓的「孤寂」(solitariness)(Simmel1971d128)。当个人试图在网络上借着与他人闲聊谈心来满足其社交需求时,互动双方的物理距离可能非常遥远,当然,在极少数的状况中,也可能实际上身体的距离是很近的,只是因为媒介的中介而将互动距离抽离开来,互动距离反而是遥远的,例如在同一间计算机室隔着网络聊天的两个陌生人。而且,无论是一对一交谈,还是在聊天室里,互动的参与者会期待众人之间可能间接牵连的人际关系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社会距离必须是遥远,否则就会打破这种陌生人之间的社交所具有的纯粹性。这是因为前述存在于个人心理的社交需求恰好是希望可以抛弃现实世界中个人的客观特征以及生活的严肃性,排除任何物质因素的干扰,只为了进行一场纯粹的互动(Simmel1971d129-133)。

显然地,发生在网络上的许多交谈,正是在寻求社交的愉悦,除了与他人互动以外,别无其它目的,其意义就在于互动过程自身。无疑地,这使得与其它网友的互动过程本身就构成了一个意义自足的范域,而这样的现象也类似于Simmel1971a187-198)所谓的探索(adventure)。网友们借着网络的隔离与连结,暂时跳离日常生活的历程,进入另一个意义自足的世界,这绝不等同于欺骗,因为欺骗是有意图、有着纯粹社交以外的目的(Simmel1971c134)。毋宁地,这更像是在玩游戏(Simmel1971d128-130133-134)。也正如同Simmel1971d128-129)所指出的,从功利的观点来看,这样的行为是极其无聊的,因为它没有任何外在的意义,它的意义就在于它自身,只为了得到与他人接触的满足。相反地,一旦个人的财富、地位、声名等外在客观条件渗透进去社交的过程中,反而会导致互动变质为有其它的目的。这也是为何在网络上许多不问个人基本数据的聊天会令人感到相当愉快的原因。

相反地,对于那些别有目的的人而言,这样的聊天必定是无聊、难耐的。在访谈中,就有网友提到,那种一开始就问人家基本数据的,「会令人感觉很差,好像是在做问卷调查」(焦点210)。或是,「我极厌恶劈头就问你是男是女?你住那?你几岁?念那里。」(网访1)换言之,如果是属于纯粹为了与他人聊天、接触的互动状况,大部分网友并不会过问对方的基本数据。当然,有时为了寻找共通的话题,还是会多少交换一些基本讯息(Simmel1971d137;焦点26),但无论如何,要构成这种纯粹的社交,基本数据并非必要条件,甚至是必须被隐匿起来,以免在参与者之间发现或建立外在于这个互动过程的连结,乃至于成为关系网络上的牵连。总之,不管实际上参与者之间是否存在着这样的人际关系,存在于社交过程之外的连结是不被期待的。我们可以说,在网络的互动距离隔离下所建立的这种人际关系,其社会距离是遥远的。

在上述的一般情况之下,网络互动的对象之间,基本上是可以交换极为私密的事情。其原因无他,正是在于物理、互动、社会距离的遥远,排除了牵连的可能性,不易有任何互动的后遗症。但是,网络的连结使得陌生人之间有可能建立社会关系,网络的隔离则提供了秘密分享的条件,进而拉近参与者之间的心理距离。当然,为了降低秘密外泄的可能性,大部分这种私密心情的分享都只是发生在一对一的交谈中(不过也偶而会发生在聊天室里),以便互动的双方能够完全掌握距离的拿捏。尽管如此,这样的关系仍是脆弱的,因为切了线之后,很可能就忘记对方是谁,或是对此漠不关心了。

需要说明的是,实际上在网络中不脆弱、不短暂的人际关系在所多有。关系的后续发展并不必然会跟原来设定的态度一样只是短暂的,其间的关键有一大部份取决于互动过程的感觉。若是对于对方的印象很好,而互动的时间间隔又没有令这种感觉褪色,原先预期的暂时性关系就可能转变成一种持续的长期关系,并且,还可能把关系带到真实世界来,见面或是多元地借着各种沟通媒介来保持联络,亦即转而扩大互动的频宽,拉近物理距离、互动距离,乃至于社会距离。

就互动的过程而言,存在参与者之间,有着一种社交冲动得到满足的相互感应与增强。而且,个人在互动过程中所得到的乐趣与对方所得到的乐趣是相互牵连着(Simmel1971d132)。这一点,《第一次亲密接触》里的一段对话,可以做为参考(蔡智恒,199826):

「心情好点了吗?……美丽的轻舞飞扬小姐……」

「嗯……好多了……可爱的痞子先生……」

「知道你心情变好......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转……妳说奇不奇怪?」

进一步来说,这种纯粹来自社交过程的乐趣在现代社会中还会显得相当特别,因而也会更令人着迷。在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越来越被一些外在条件所干扰,我们对他人的认识与评价,往往都是依据她的职业、性别、年龄……等条件属性。这固然是因为现代社会的复杂性增大,不容许我们试图去了解每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与人格的特殊性,以类别来辨识陌生人的做法可以让我们很快地知道要如何与对方应对;但不可否认地,这也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浮面、强化了现代社会人际关系疏离的状态(Simmel1971bLofland1973)。在网络上的社交纯粹性所呈现出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借着代号的隔离,个人卸除真实世界身分的羁绊,就像是Simmel1971d131133)所说的,以普遍人格的姿态呈现,单纯地做为一个「人」而与他人互动。这种基于一般性的社会关系看似距离遥远,却开展出极为私密、个人化的互动。总之,此一由隔离所创造出来的社交可能性是基于社会关系的遥远,而在互动之时,不计对方地位与条件、抱持开放的态度,则是社交愉悦感的必要条件。

其次,就那种经由网络而建立的一夜情关系来说,虽然和前述的纯粹聊天、谈心一样是暂时性的,但实际上的状况仍有细微的差异。首先,互动的双方物理距离不可以太远,否则就不可能见面,乃至于发生性关系。在相互探索的阶段,某些关于性别、年龄、身材、体格、外貌,乃至于收入等基本资料是必需的。但是,这只是为了确定对方是合适的对象,而不是希望在两者之间建立稳固、持续的人际关系,尤其是牵涉到第三者的间接人际关系,更被预期是不存在的。但也因为这种情况牵涉到社交以外的其它目的,因此不能算是Simmel所谓的社交。一夜情的双方,在肉体方面的物理距离是极为亲密的,也跨越了互动距离,不再经由媒介沟通。但是在社会距离与心理距离方面,却可以是极为遥远。

就上述这两类的关系而言,尽管互动开端时的态度与期待会影响互动过程朝向哪个方向进展,但是互动过程也可能会修正个人的态度。关系的后续发展或许在原来的意料之外,也超乎原来的预期。例如,有时候因为相谈甚欢,纯粹的社交可能会转变成积极地想要了解对方,至于结果会是如何,就端赖于双方的意愿了。另一方面,原本预期没有其它牵连的关系,也可能在互动过程中逐渐发现两人重迭的关系网络,因而面临隐匿的身分被拆穿的危险与尴尬。在这种情形下,既有的关系很可能会完全中止。

(二)长期关系

皮葛马连是塞普路斯岛上的天才雕塑家,他决定用象牙塑造了一个心目中最完美女性的雕像。他整日辛勤工作,使尽自己的才华,不停地加以修饰。日复一日,这具雕像终于变得栩栩如生。这作品竟是如此地完美,以致于他居然深深地爱上自己的杰作。他每天对她说话,给她穿上美丽的衣服,还送她许多珍贵的礼物,幻想她会因此雀跃不已。然而当他亲吻那两片迷人的双唇时,对方却不会回吻;他拥抱她,她还是冷冰冰地,没有任何反应。爱上自己完美杰作的皮葛马连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愁苦的男子(改写自希腊罗马神话故事)。

在讨论过网络上陌生人间纯粹谈心与一夜情这两种暂时性的关系以后,接着我要讨论具有发展期待的关系。显然地,基于发展可能的期待下而展开的网络人际互动,必然与Simmel所谓的社交概念有别。在互动的开端,网络的隔离其实提供了人际关系成为可能的基础,由于网络的隔离,使得我们不必担心身体的安危。同时,不顺畅的互动也不会立即碰触到自我的身分认同。邀请别人聊天时,即使被拒绝,也不会丢脸或太难堪,所以,邀约变成一件代价不高、可以尝试的事情,而接受聊天的邀请也不会有什么风险。因此,一方面,我们会勇于邀请他人聊天,另一方面,也会比较乐于接受他人的邀请。当然,这个开放性的背后,还有过去强调开放、互助的网络文化之影响,使得我们的心灵更开放,更愿意与他人接触。换言之,物理与互动的距离反而带来亲近的可能性,提高了拉近社会距离与心理距离的机会。必须区分的是,这种物理距离带来的亲近性,不同于如小别胜新婚的社会关系。后者是在既有的关系下距离所带来的美感,而网络上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却是无中生有的。这样的可能性是建立在个人的身体与自我认同不容易遭到伤害之上的,因而,当事人的行为甚至也会显得比较放得开(焦点229)。同理,助人行为也较有可能发生(焦点229Wellman

and Gulia1995)。

但是,为了取得信任,以便克服物理、互动、社会与心理距离,而达到相互了解,互动的双方必须主动或被动地提供自己的基本数据。在此,物理距离与互动距离除了在一开始提供了陌生人之间以开放态度来接触的基础,随即,前述两种距离与社会距离、心理距离都变成必须被克服的对象。其间的关键在于如何取得信任,并且这个取得信任的过程具有强烈的交互影响。只有在双方都愿意开放自己时,这个相互探索的过程才可能进行得下去。在我主持焦点团体访谈中,网友的自述也清楚地显示出这一点。有位网友提到,她原本的态度非常被动,但一旦投入互动,两个人的话题就会越来越多(焦点26)。相对地,一旦有任何一方开始封闭自己,不愿透露自己的讯息时,另一方也会失去对这个关系的信任,觉得没有安全感。如果双方都没有表现出挽回的意愿,相互了解就可能嘎然而止。此外,由于互动对象之间的物理、互动距离都是遥远的,所以,在决定克服物理或互动距离之前,至少需要借着许多间接的关系来拉近两人社会的、乃至于心理的距离;互动者甚至会相约见面来跨越物理距离与消除互动距离。这也就是说,双方得努力寻找彼此之间的共同性,例如,比对是否有同乡、同校、共同的朋友(反映社会距离),或是共同兴趣与价值观(反映心理距离)等等。

两个人一旦全心投入这个关系当中,心灵的幻想力量会全力投入,以便填补经由计算机、文字媒介的沟通下,讯息缺乏所遗留下来的空隙。在急切地打字过程中,身体的动作也带动了心灵,不仅文字的使用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讯息的接受也有了较大的想象空间,语言文字的夸张化更会同时带动双方心灵的进一步投注。因此,关系的进展与力道会既快速又强烈,这也就是所谓幻想的交互感应。又,正由于我们对于对方的认识,是个人借着幻想、配合着所得到的讯息所构筑而成的,其中有许多成份是个人对理想对象幻想的投射,再加上物理与互动距离也使得欺瞒变得可能,所以,许多网络恋情都是以见光死告终。但因为来得快,去得也快,个人通常可以很快地从伤害中恢复过来。在一次电视采访当中,知名的网络文学作家蔡智恒也指出,网络恋情的进展往往十分迅速,但也相当不稳固。当然,通常恋爱的双方绝不会满足于只是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认识对方、与对方建立关系,因此会把关系延伸到真实世界中,要是跨越了见光死的门坎,关系仍有可能在真实世界中继续发展。此后,失恋可能带来的伤害,也就跟真实世界恋情结束时没有两样。

当然,在网络上所建立的长远关系,并不只有网络恋情而已,也有些关系会维持在网络上的好朋友状态,即使延伸到真实世界,也仅止于好朋友而已。由于对这种关系的期待不像网络恋情那么高,一旦关系终止了,也就不那么容易失望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长期将关系维持在网络上的现象,反而和纯粹聊天的暂时性网络人际关系一样,都与Simmel1971a187-198)所说的探索(adventure)极为类似。从上网的那一刻起,网友们借着网络的隔离,暂时跳离真实世界的生命历程,也借着网络的连结功能,化名进入一个他与其它网友共同营造的世界,无论关系是短暂的聊天谈心、亦或持续地维持网络人际关系,他们都无意把关系带回到真实世界里,并且尽量不让真实世界的身分地位影响这段关系的发展。

这种虚拟小区的人际关系本身,构成了一个意义自足的世界。我以MUDMulti-Uers

Dungeon,角色扮演游戏)来说明这种网络中典型的互动方式。MUD提供共享的场景与人物设定,每一个MUD还会有自己的历史与故事背景;个人在MUD既有的故事背景下,得以逐渐发展出别于真实世界的生命历程。先前述及,自我认同就是有关我是谁,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及对未来有何期待等这一类关于自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的问题,因而,自我认同与记忆在概念上的扣联极为紧密的。

MUD中这些与他人的关系历程也构成了个人的记忆、乃至于自我认同的一部份;这段平行于真实世界日常生活的生命历程,会累积成一段意义自足的叙事,这段叙事也可视为使用者在MUD里的自我认同。如同Halbwachs1980)所指出的,所有的记忆都是集体记忆,因此,所有网络人际关系的持续发展,都会成为集体叙事构成的一部份;因为,一段一段的个人叙事会回过头来成为意义赋予的脉络。同时,在关系的持续发展中,即使是一个细微的事件,其意义也是在这个叙事的脉络下呈现出来。就MUD的世界自身而言,正如同所有的游戏一样,游戏参与者的每一个步法都构成这个游戏的一部份,并且,每一个被采取的步法,其目的与效果都是在这个游戏过程的本身当中凸显出来。因此,有网友说:「我觉得游戏背景当然重要……但只是一种环境……让玩者留下来的环境……何必苛求玩者一定要去懂它的故事?玩者使用了游戏中的资源……我就认为已经是故事中的一份子了……」(MUD讨论区发言)。

然而,即使是像MUD这样已经借着既有的故事架构来提供意义赋予脉络的虚拟小区,其中的人际关系仍有可能会延伸到真实世界去,虚拟小区里的恩怨情仇也会影响真实世界的人际关系。真实世界的朋友也可能结伴在MUD打怪兽,甚至形成类似帮派的人际关系网络。由此可见,真实世界与虚拟小区时时存在着相互交错的现象。无论是真实世界的人际关系网络,还是虚拟小区的人际关系网络,都可以在必要时用来拉近彼此的社会距离,乃至于心理距离。

总之,这种建立于网络之上、平行于真实世界的人际关系(包括前述虚拟小区的类型、寻求网络恋情的类型等),除了一开始物理距离与互动距离提供了一个降低尴尬风险的基础以外,其后无论是物理距离、互动距离、社会距离,还是心理距离都很可能变成需要克服的对象。长久而持续的关系有可能一直停留在虚拟小区里,也可能延伸到真实世界去。欲与他人保持怎么样的距离,建立什么样的关系,端看这四种距离如何被克服与操作了。

第四节 似近实远,而又似远实近的网络人际关系

在有些纷扰的咖啡馆里,我独坐一隅。不远处是一对情侣,原本状似亲昵的交谈突然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所打断。未久,不耐等待的另一方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拨号,因而形成一幅耐人寻味的画面:一对同坐一桌的男女却各自与电话另一端的他人交谈。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究竟是遥远的还是亲近的呢?是与电话另一端的朋友比较接近,还是与坐在眼前的恋人比较接近?

一、距离做为心理现象

Heidegger1996)曾言,距离、空间是由关切所决定,而不是实体上物理距离的问题。Coyne1999)也曾援引Heidegger的见解,以车厢上冷漠的乘客之间物理距离与心理距离之间的对比来加以阐述。换言之,关切才是日常生活实作中决定距离的关键。Simmel也有过类似的主张,他认为,远近不只是物理空间的距离问题而已;「并非空间接近性的形式或是距离创造出亲近或陌生的特殊现象」,相反地,「他们也是纯粹由心理内容造成的事实」。「空间一般只是心灵的活动」(Simmel1997137-138142),乃至于是社会关系的产物(Simmel1997141-144)。因此,他又说:「界限不是一个具有社会学后果的空间事实,而是一个空间形成他自身的社会学事实。」(Simmel1997143)。此外,Simmel还认为,经由交谈所产生的接近性远较视觉上的接近更为重要;后者只会形成抽象的关系,而前者才会产生个别化的亲近关系(Simmel1997155)。虽然在此Simmel指的是听觉比视觉更重要,但同理而言,文字的交谈也一样可以动态地传递思想与情感、而不像是视觉所传递的只是相对上较固定的外貌。这也说明了何以网络上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之间竟然能够形成极为亲密的关系,乃至于对个人带来深刻的影响。Simmel甚至主张,物理空间的接近导致的往往是关系的削弱与情感的保留(Simmel1997156)。这几位学者对于距离的论述所呈现出的共通性,应可说是源于对现代生活观察的体会;距离概念之所以在现代生活中产生巨大的变化,正是由于电子媒介的发展使得运输媒介与沟通媒介区分开来的缘故。秉此,人们不必定得移动身体才能够与远方的他人联系;因而心理距离也得以与物理距离区分开来,甚至取得超越后者的重要性。进而,我们就在电子通讯网路所构成的模控空间中与他人相遇、或根本就居住其中。里邻/邻里(neighborhood)原指位置邻近,显示过去我们经常往来的里邻,其实是受到地域上位置的邻近与否所决定。但在网络上,我们却可以轻易地跨越地域的限制,根据自己的意愿与他人密切交往。这可以说这是亲密关系从里邻到网邻(cyberhood)的发展。

二、网络上陌生人间的亲密关系

过去人们在空间上的行动能力受到极大的限制,而时间与空间的扣合十分紧密;前往某些远方所需耗费的时间过长,甚至几近不可能。就某些远方而言,人们的行动能力可以说是全有全无的问题,而与某些人的互动,认识某些社会世界的可能性,也是全有全无的问题。昔日的远行,甚至可说就是生离死别。但现代沟通媒介与运输媒介的分化使得人类的世界扩大,行动能力已经不再是全有全无的问题,而是高低的问题(Tuan199849)。因此,剩下来的就只是意愿的取决。因特网的隔离作用,意谓着人际互动时的风险降低,因而,无形中强化了与陌生人接触的意愿。

正如本文开头所指出来的,现今都市中疏离的陌生人之间少有亲密关系。Simmel在对都市人际关系的分析中,提到物理上的接近与心理上的疏远不仅只是一种对照,还会具体地在个人身上形成一种强大的驱力(Simmel1997145)。因此,我们经常疏离了身边的亲友,却经由媒介与远方的人发展出亲密感。正如Gwinnell(葛温尼,1999115)所指出的:「在现实世界中,真正亲密的朋友也能够感受这种信任和亲密感。但是根据我的调查,许多人只有对在网络上认识的人才能找到这种亲近感。大多数人都同意,面对面时,对方的肢体语言会限制甚至延迟亲密感的发展。」

Giddens(吉登斯,2000103)认为:「在传统文化中,除了农业大国的某些大城市的街区有部份例外之外,自己人和外来者或陌生人之间存在着非常清晰的界限。不存在非敌意的与自己并不认识的人相互交往的广泛领域,而正是这些领域构成了现代社会行动的特性。」进而,「个体在街上遭遇另一个个体,通过有风度的一瞥,表示对方值得尊重,然后通过调整目光显示自己对对方没有威胁;对方也是如此。而在传统场域中,『熟人』和『生人』之间的界限是明确的,个体不具有市民冷淡的仪式。他们或者避免凝视对方,或者盯住对方,而这种方式在现代社会环境中会显得粗鲁、富于威胁。」(吉登斯,199852)也就是说,「在现代性条件下,世俗的不经意是在与陌生人相遇时当面承诺的最基本类型。」(吉登斯,200071)但在网络上,对陌生人保持一定的友善才是最基本的承诺。我们可以这么说,在现代社会中,我们与陌生人做局部、工具性的接触。而在虚拟小区中,我们与陌生人既可以有局部、工具性的互动,也能发生情感性的接触。在网络上,我们借着(文字上的)聆听与响应来表示对于对方的尊重与善意,甚至经由昵称、名片档、签名档、聊天、发言来展现自己,并对于他人的注意感到愉快。

三、似近实远而又似远实近

Moore(摩尔,199872)指出:「计算器其实只是一些塑料和硅,但是在其它计算器的另一端,有时是在这样一条电子花边条上的一个遥远的角落,却有着另外一个人,而对于我们中间的有些人来说,或许这才是一种充分的靠近。」Gwinnell(葛温尼,199932)也曾提到:「派屈克和布兰温之间也发展出某种亲密感,其程度远比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与其它人所培养出的亲密感还要强烈得多。」网络人际关系似近实远又似远实近的性质,也表现在网友们的某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实际经验。例如,「你在真实世界寻寻觅觅的人,后来居然发现早就在网络上遇见到了。」有位网友曾经在课堂上遇到一位很令他心动的女孩,但一直到他离开那个班上为止,他都没有跟那个女孩说过话。只是在老师点名时知道了她的名字。两年多以后,他经过多方尝试,终于凭着这个名字查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在这段期间,他曾在外校的BBS上认识一个网友,两个人虽然有着共通的兴趣,但因有各自的生活而没有密切保持联络,也没有见面或是交换电话、姓名。直到有一天,他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课堂上的那个女孩。在女孩给他联络的电子邮件信箱时,才发现自己费尽心力寻找的她,就是一年多以前认识的那个网友。这过程就像是日剧「网络情人」,或是电影「电子情书」里面的情节,浪漫得不像是真的,不可思议、却又确实这么发生了。似近实远,而又似远实近,两个置身茫茫人海中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却早已在网络上擦身而过。而他在网络上与她相认时的第一句话是:「此刻我感觉自己从未与你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网访6

乔薇在她的小说里提到:「这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就像是遥远而陌生的两个人,在因缘际会下突然有了共通的话题,然后意外地发现彼此的心灵竟是如此契合……网络最可爱的一点,大概就是这样天涯若比邻的互动感觉吧。」(乔薇,199957-58)。Gwinnell也指出:「网络沟通同样具有匿名性,使通信双方得到很大的安全感。你可以将最亲密的思想和秘密与对方分享,并且发现对方也正在与你分享他的灵魂。原本姓名不详的陌生人变成最了解你、最关心你的人!不难想见,就是这种匿名性促使通信双方在最短时间内建立了强烈的亲密感;就像有人经常对火车上遇见的陌生人倾吐他们的秘密、希望和恐惧,而根本不管对方怎么想——至少刚开始是如此。」(葛温尼,1999155685)。如此的感觉所以容易发展出来,其关键在于,「因为没有预期见面,反而让他们更能无所顾忌地在信件中畅所欲言。」(葛温尼,199931

进一步来说,这也是由于在现实世界中,和周遭亲近的人分享秘密有比较高的风险,例如泄密的影响、形象的破坏等。相形之下,与陌生人分享秘密反而可以较无顾忌,且秘密的分享甚至还有助于关系的拉近。实际上,心理距离的指标就是亲密感,表现在深度信息或秘密的分享上。Goffman也曾提到秘密分享与社会距离的关系:秘密分享是界定自家人(people

in-the-know)的关键(高夫曼,1992152)。所以借着网络的隔离与连结确实可以产生亲密的关系。更精确地说,是似近实远,而又似远实近的关系(葛温尼,1999134)。

第五节 结论

本文的目标虽是希望能够了解网络虚拟小区与现实世界的社会之间的异同,但重点当然还是在于凸显网络人际关系的特色,以期掌握因特网的媒介特性、及此一特性对现代社会的影响。

传播媒介对社会的影响,在电话出现之前,指的是书本等印刷媒介如何影响社会中的人际关系,但是,当实时互动的电子媒介出现后,此一影响则有了双重意义。其一是与印传时期无异的,即电子媒介对现实社会中人际关系的影响;但还有一层意义,来自于电子媒介已然形成一个可供人们在其中互动、乃至于生活的模控空间,因而所谓传播媒介对社会的影响,还涉及模控空间中人际关系的特性。

但此处所谓的特性并不等同于数量的众多,而是企图描绘因因特网的出现,所产生的新行为模式或社会文化。本文所偏重的,是因特网的媒介特性是否、以及如何导致新的社会现象产生。在此,陌生人之间所建立的人际关系,尤其是一对一的人际关系正是模控空间中的新社会文化。

而就网络的媒介特性来说,本文由因特网既隔离又连结的特性着手分析。在连结的部份,本文特重其速度造成的影响。此处所欠缺的环节在于,速度对陌生人之间所建立的网络人际关系有何影响。我认为Virilio19951997)在速度的社会文化意义方面所做的分析,是可以借道的取径。限于篇幅,这一部份的分析有待来日。

当然,因特网上以文字为主的沟通、电子邮件、网页、多任务的实时传讯等都是现实世界的沟通媒介上所没有的。这些沟通方式不只促成陌生人之间的接触,也连结了无数原本熟识的人们,并且有许多新兴的沟通方式广为网友们使用。但若未经论证而直接分析这些新兴沟通方式的使用状况,未必能够捕捉到因特网与网络人际关系的特色,正如同仅是分析网友们的行为模式未必能够凸显因特网的媒介特性一样。

此外,以功能来区分研究领域的做法,在技术的进展下也已逐渐不适用。例如,国内的BBS站同时提供了非实时的信息交流、电子邮件,也包括了实时的一对一聊天与集体性的聊天室。同样地,原本以信息交流为目的的WWW,也开始有了Web-basedBBS或聊天室。因此,本文的观察与描述的对象,是以关系类型为主。锁定在网络上陌生人之间的接触,尤其是一对一的接触。再旁及基于其它的讯息交流方式所建立的人际关系。与陌生人的接触,不仅是计算机网络这个大众沟通媒介与私人沟通媒介结合的特有产物,模控空间里人们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也是虚拟小区人际关系与真实世界人际关系的最大差异所在。而因特网的隔离功能所提供的安全与神秘感,也是除了现行频宽限制以外,真正能够解释何以在更多媒体的沟通技术已经发展出来(如Cu-seemeNetmeeting)等,文字模式的沟通却仍然盛行的关键因素。当然,这些对与陌生人接触有兴趣、打字的速度不构成妨碍的人们,必然属于特定的群体,因而,本文也无意涵盖所有上网的人口。简言之,本文所试图了解的是,那些利用网络的连结与隔离功能,在网络上与其它陌生人建立人际关系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如何做?

最后,在社会学或都市社会学传统中有所谓的小区议题(the community

question),其主要的焦点在于理解分工与工业化对现代社会初级关系的影响为何(Wellman1979;黄厚铭,1996)?针对这个议题大致上有三种不同的答案,其一是都市决定论者主张,亲密、同质的关系已随着工业化与都市兴起而消逝,次级关系取代了初级关系,因而小区也已经解组了(Wirth1938);其二是人口组成论者指出,小区与初级关系并未随着都市化而消逝,相反地,都市里仍然存在着许多亲密的小团体与社交圈(Gans1962);最后是副文化理论强调,都市人口集中或运输与传播媒介的发展已经使得个人的社交圈扩大,人际关系的网络不在局限于地域上的邻里,因而使得具有不同倾向的人较容易按照其兴趣形成具有关键多数(critical

mass)的团体,呈现出小区从地域上的限制解放出来的现象(Fischer19841995)。然而,晚近傅仰止(1995)与Fischer19841995)等人发现,都市居民确实在公领域里因接触的都是陌生人,而有不信任他人的倾向;但在私领域里因为接触的也一样是熟人,因而与乡村居民无异,并没有特殊的倾向。换言之,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或是乡村与都市的差异在于,都市与现代社会的公领域是充满了陌生人的生活环境。并且基于对陌生人的不信任,我们总是避免与陌生人接触。但在网络上,我们不仅比较敢于接受陌生人的邀请,还更主动地寻求与陌生人接触的机会。虽然网络上与陌生人之间的接触是许多欺骗、诈欺事件的根本原因之一,却也是网络人际关系的魅力所在。无论如何,陌生人之间所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正是网络人际关系的特色所在。

进一步来说,有关因特网的论述,要不着重于其无远弗届的连结功能,要不就以匿名性概念为讨论的出发点。实际上,网络上陌生人之间建立的人际关系是建立在计算机网络既隔离又连结的功能上。而此一关系的关键,也不在于大多数研究所着眼的匿名性之上,而是植基于化名性质。网友们就是利用网络既隔离又连结的功能,隐匿部份或全部真实世界的身分,并共同参与探索自我认同的游戏。本文也指出,网络上探索自我认同的游戏,其机制在于幻想的交互感应。也因为是参与者间幻想的交互感应,因此网络人际关系是真实的社会建构,而非个人的白日梦。虚拟小区的虚拟并不等于虚幻,或是虚空。进而,在前述的基础上,网络上陌生人之间的人际关系,会呈现出似近实远与似远实近的特性。由此可见,在网络的隔离与连结的基础上,探索自我认同的游戏使得网络上的陌生人之间得以建立多样的人际关系,同时,陌生人之间的接触也提供了探索自我认同的可能性。在此本文循着社会学的基本见解,把个人自我认同的形塑放置在社会关系中来加以理解,也期待未来能够回过头来,探讨在这种人人都可能在探索自我认同的情形下,原本做为真实世界人际关系基础的信任,会有何变化,以及实作上是如何处理的,以便更为完满地凸显虚拟小区人际关系的特色。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ea33941ea300a6c30c229f5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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