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子

发布时间:2020-07-17 04:23:46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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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子

老院子的一切,现在想来都是老朽的,陈旧的。好像它们从来都没有新鲜过。

我们家的老院子并不是很大。

当然是指被土院墙围起来的那部分。

院子的大部分都被各式各样的建筑占去了。

除了坐落在院子北首正中间的老堂屋之外,还有老堂屋西邻的牲口屋,老堂屋东邻的后院(厕所)。老堂屋的右前方是带一间小平房的养鸡舍。我们的鸡被人恶人毒杀之后,曾经在那里面养过羊,养过兔子。都没有兴旺。

鸡舍的南边是我们家的垃圾处理所——粪坑。我们地里庄稼的养料都是从这里汲取的。每年夏天的时候,我们都要沤粪。从沙岗上拉来一车车的黄沙土,掺和着麦秸,灌上水。然后让它们在阳光下自由发酵。

粪坑里的水大部分时候是不用我们灌的,夏天下大雨,院子里的水会自动流进粪坑里,蓄存起来。不积肥的时候,粪坑里的水满当当的,漂着浮沫,冒着水泡。这时候母亲该泡麻杆了。

麻杆是我们从野地里薅的,一大捆。我们把麻杆堆放在粪坑边上,母亲开始往粪坑里泡。麻杆都泡进去之后,粪坑里的水往上漫了。我便坐在粪坑边上看那水面上冒起的一个又一个气泡。

母亲说,那叫沼气。那时候母亲还不知道这东西还能生火做饭。现在虽然知道了,跟不知道的结果还是一样。

大约过了半月左右,母亲说,好了,差不多沤烂了。于是我们把粪坑里的麻杆打捞上来。果然沤烂了,麻杆变成黑的了。母亲把麻杆的皮撕下来,洗净,晒干,搓成麻绳,就可以纳鞋底了。

老院子里有过两间厨屋,是先后存在的。第一间是在堂屋的左前方,后来坍塌了。在我的记忆里比较模糊。只记得我左手中指上的那道陈年的疤痕,是被挂在厨屋墙上的一把镰刀掉下来砍伤了。当时流了好多血。

第二间是紧靠着院墙的东南角建起来的,泥墙,泥顶,用几根细梁和细椽子支撑着。刚建起来的头几年比较结实,我们经常顺着院墙爬到房顶上去晒粮食,或者站在房顶上够枣吃。

枣树是紧挨着厨屋的一棵大枣树。不知道它是一种什么枣树。形状跟灵枣相似,圆圆的,只是尾部略尖。可是它的味道却跟笨枣相似,未成熟的时候,糠糠的,一点也不甜。它的成熟期最晚,在秋里的九月底。熟了的时候,它也是红丢丢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也不错。

老院子里的树,唯有它,现在还活着。

除了这棵奇怪的枣树之外,老院子里还有几棵树是值得记一记的。

在原来那间厨屋的后面,和那棵怪枣树相距不远,紧靠着东侧院墙,长着一棵酸枣树。

这是一棵完美无缺的酸枣树。

结实,粗壮,枝繁叶茂。硕果累累。这棵树上的酸枣,个个长相饱满。果大,核小。酸甜可人。

每年成熟的季节,满树晶莹剔透的红。

让人眼馋。

这是它唯一的缺点。

这棵酸枣树一直以来是我们家的经济作物。秋里枣熟的时候,能打几十斤。母亲便挎着一大篮子跑到几十里地远的市里去卖,换来柴米油盐钱。

后来母亲还是忍下心来把酸枣树砍了。因为一年又一年,酸枣树上爬的人越来越多,街坊四邻的大人小孩都慕名而来品尝我家的酸枣。而我们又不好意思阻止。

母亲现在想起来还说:可惜了。多好的酸枣树。

确实,那是一棵完美无缺的酸枣树。恐怕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棵了。我想,或许也正因为它太完美了,所以才不能够长存于世。

在粪坑的东侧,是我们家的压水井。在压水井的南边,长着一棵高大的黑槐树。这棵树长了多少年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年春天它都要结满树的黑槐豆。这种黑槐豆是可以吃的。春天的时候,家里正缺菜,母亲便从树上摘下豆子煮了,拌上盐,给我们当菜吃。味道很好。

这棵黑槐树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被砍了。

在院门口的东侧,还长着一棵椿树,高且直。每年春天都要生出一些长着黑花小翅膀的椿树虫来,绕着椿树飞。

在粪坑的西侧,还长着一棵楝树。没有椿树高,细瘦。春天的时候会开一串一串细小琐碎的紫楝花,到了夏天会结一串一串的楝豆豆。

楝豆豆是无用的,紫楝花可以用细线串起来当项链当手镯戴。

椿树和楝树,它们的命运和黑槐树一样。

除了这些有年头的树,老院子里还有一棵小而不起眼的杏树,它的寿命更短。它长在第二间厨屋的门口,紧挨着院墙。高过院墙少许,树干很细,枝叶稀疏。可是每年麦子熟的时候,它上面结得不多的几颗杏子会变得金黄金黄,摘下来一捏,软而滑腻,轻轻一掰,杏子就一分为二了。母亲说这是麦芒杏,离核的,最好吃。

的确最好吃,甜而不酸,入口绵软。只是结得太少了。

至于它最后是怎么一个消失法,不记得了。似乎是病故,或者其他的什么不可抗因素。

老院子里除了陈旧不堪的建筑物,除了不得善终的树木,当然还有其他的活物。譬如说家禽家畜之类。

农家生活里所经常出现的动物,我们的老院子里也几乎都曾存在过。

羊。羊是经常养在老厨屋后面的羊圈里的,不让它们出来活动。除非赶着去地里放。别人家的羊生产,一生就是好几只,可是我们的羊只生一只,严格遵守计划生育制度。别人家的羊去地里放,只管低头吃草;我们家的羊去地里放,满岗撒欢,就是不肯吃草。于是放着放着,我们家的羊就瘦得飞起来了。飞着飞着就飞没影儿了。

兔子。兔子是在羊之后入住我家的。羊没影儿之后,哥哥便从新乡二姑家捉来两只白毛红眼睛的,据说是外国品种的兔子来。羊圈改成了兔子窝。

哥哥还煞费苦心地用旧椽子为兔子们制做了精美的兔舍。

兔子繁衍很快,一窝一窝地生,一生就是五六只之多。我们紧赶慢赶地从地里薅来青草喂它们。

兔子们养得很肥,可是一只也没有卖出去。除了打地道跑的,余下的都被我们打牙祭了。

母亲下结论说,咱们家不发东西,养啥啥不中。

猪。猪似乎有出来活动的历史。我记得我曾经坐在老堂屋的门口,一边看书,一边看几头小猪娃偎在老母猪怀里抢食吃。狗。先后有两条狗生活在这老院子里,都不幸中途夭亡了。

印象最深的是鸡,尤其是小鸡。因为鸡长大了就不好玩了,不再去注意它们。

春暖的时候,母亲捉来一窝小鸡。有乳黄,黑花,纯黑,小咀尖尖,绒线团一般,叽叽叽叽,缩成一堆儿。

白天,我们把它们撒到院子里,用圈席圈着,用开水泡软的小米喂它们,用破碗盛水给它们喝。傍黑,我们把它们一个一个全捉到篓里,搬到屋子里,放到安全的地方,以防黄鼠狼来偷。

等鸡们稍稍长大一些,便撤了圈席,任由它们自由在院子里跑,啄食。这时,母亲弄来一些颜色,或绿,或红,或其他,等傍黑捉鸡进窝的时候,让我们捉了小鸡,一个个都染上颜色作记号,以免和邻居家的混淆。记号作成什么颜色,作在何处,要看邻居家的。邻居家若作红色,作在翅膀上,我们便作绿色,作在屁股上,或作在头上。

第二天便看见五颜六色的小鸡们到处跑了。鸡们并不自觉自己容貌的变化,照旧玩乐,觅食,打架。照旧擅自跑到邻居家找朋友玩。

鸡们在院子里跑,在它们是自由的。而这自由常常防碍了我的自由,因此而制造了许多惨祸的发生。因为我小时候做事莽撞,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踩着脚旁边溜达的小鸡。轻者残疾,重者丧命。常常招致母亲的斥骂。

我记得我小时候写过两篇日记,是关于这老院子的。

其一是温暖的上午阳光下,我坐在堂屋门口,一边看书,一边欣赏院子里的情景。当时院子里的情景是这样的:最远处,卧着一条黄狗;稍近处,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觅食,咕咕唧唧地乱叫;最近处,便在我的眼前,一头老母猪躺在地上,几只小猪娃爬在它肚皮上抢奶吃,哼哼唧唧地乱叫。

我当时在日记中总结道:这情景真美好。

现在想起来,这情景依然是美好的。

其二是夏天下暴雨的天气,我和我的家人站在堂屋门口,看大雨倾盆。看雨水打在堂屋门口那棵大槐树上,然后再从槐树叶子上滴落下来。

树叶上那油亮的绿简直也要随雨点滴落下来。

其实我还能想起许多在这老院子里生活的情景。

天热的时候,我经常在压水井旁洗头,用刚压出来的井拔的凉水。那时候连洗头膏也没有,只能用洗衣粉。可是我的头发却乌黑油亮,一根头发也不掉。有一次我偷偷地试着用香皂洗头,结果头发粘连到一块儿啦。从此知道香皂这玩意儿是不能当作洗头膏用的。

母亲常常在我洗头之后,把我按坐在粪坑边上,用削头刀为我理发。母亲喜欢短发,常常把我的头发削得像个小子,头顶上的头发根根竖起,像个刺猬。这常常惹得我生气。

老院子里有一个父亲用水泥砌的饭桌,圆的,下面用砖头垒起来当桌子腿。天热,或者其他可以在外面吃饭的天气里,那是我们的露天餐桌。

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在每个下午放学以后,趴在那上面学习。那时候我还是个很勤奋的小学生,我的母亲一直盼望着我有朝一日能为她增添些荣光。可是她这个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在那土砌的院墙之外,和老院子并存的还有一些东西。譬如说院墙之外西侧的那片菜园子。菜园子里的内容记不大清了,好像有洋姜;在菜园子之外,靠近院门口的地方,种过几株向日葵。

院墙之外东侧是奶奶曾经住过的东屋,屋里面的墙上有父亲用水彩画的中堂,还有猪八戒扛钉耙。父亲有画画的天赋,后来夭折了。我和哥哥继承了这种天赋,后来也夭折了。

奶奶搬出去之后,这座东屋便成了我们家的草料屋,兼牲口圈。坍了之后,又变作了今天的菜园子。

在东屋之后有两棵枣树,是模样长长的笨枣树,那是大爷家的,不归我们所有。在老菜园子南边猪圈的门口,也有两棵枣树,是模样圆圆的灵枣树,结的枣又大又甜。那也是大爷家的,不归我们所有。

为什么长在我们地盘上的枣树却归了大爷家,这是奶奶当初分家的蹊跷之处。母亲为此很是生气。

我也很生气,因为眼看着满树的红枣儿却不能吃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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