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上母书
夏完淳
夏完淳（1631年10月4日—1647年10月16日），乳名端哥，别名复，字存古，号小隐，又号灵首。松江府华亭县（今上海市松江区）人，祖籍浙江会稽。明末诗人、抗清英雄。
父亲夏允彝，江南名士。老师陈子龙，抗清将领。夏完淳幼聪慧，“五岁知五经，七岁能诗文”，14岁从军征战抗清。弘光元年其父江南领兵激战，战败自杀殉国殉后，夏完淳和陈子龙继续抗清，兵败被俘，不屈而死，年仅十六岁。殉国前怒斥了洪承畴一事，称名于世。有《狱中上母书》等。
①②③
不孝完淳今日死矣！以身殉父，不得以身报母矣！痛自严君见背，两易春秋，冤酷④⑤⑥⑦
日深，艰辛历尽。本图复见天日，以报大仇，恤死荣生，告成黄土；奈天不佑我，钟
⑧⑨⑩⑪⑫
虐先朝，一旅才兴，便成齑粉。去年之举，淳已自分必死，谁知不死，死于今日也。
⑬⑭⑮⑯
斤斤延此二年之命，菽水之养无一日焉。致慈君托迹于空门，生母寄生于别姓，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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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生不得相依，死不得相问；淳今日又溘然先从九京：不孝之罪，上通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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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双慈在堂，下有妹女，门祚衰薄，终鲜兄弟。淳一死不足惜，哀哀八口，何以为生？虽然，已矣！淳之身，父之所遗；淳之身，君之所用。为父为君，死亦何负于双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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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慈君推干就湿，教礼习诗，十五年如一日。嫡母慈惠，千古所难，大恩未酬，令人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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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君托之义融女兄，生母托之昭南女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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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死之后，新妇遗腹得雄，便以为家门之幸。如其不然，万勿置后！会稽大望，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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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而零极矣！节义文章，如我父子者几人哉？立一不肖后如西铭先生，为人所诟笑，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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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立之为愈耶！呜呼！大造茫茫，总归无后。有一日中兴再造，则庙食千秋，岂止麦饭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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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不为馁鬼而已哉！若有妄言立后者，淳且与先文忠在冥冥诛殛顽嚚，决不肯舍！
兵戈天地，淳死后，乱且未有定期。双慈善保玉体，无以淳为念。二十年后，淳且与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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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忠为北塞之举矣！勿悲勿悲！相托之言，慎勿相负！武功甥将来大器，家事尽以委之。
㉞㉟㊱
寒食盂兰，一杯清酒，一盏寒灯，不至作若敖之鬼，则吾愿毕矣！新妇结褵二年，贤孝
㊲
素著。武功甥好为我善待之。亦武功渭阳情也。
㊳
语无伦次，将死言善。痛哉痛哉！人生孰无死？贵得死所耳！父得为忠臣，子得为孝
㊴㊵㊶㊷㊸
子。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大道本无生，视身若敝屣。但为气所激，缘悟天人理。恶梦十七年，报仇于来世。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
【作品注释】
①不孝：作者自称。过去在写给父母的信件中或祭奠父母的悼词中，普遍地自称“不孝（子）”。
②严君：对父亲的敬称。见背：去世。③两易春秋：换了两次春秋，即过了两年。作者父亲在两年前——弘光元年（年）殉国。④冤酷：冤仇与惨痛。⑤复见天日：指恢复明朝。
⑥恤死荣生：使死去的人（指其父）得到抚恤，使活着的人（指其母）得到荣封。⑦告成黄土：把复国成功的事向祖先的坟墓祭告。⑧钟：聚焦虐：指上天惩罚。先朝：指明朝。
⑨一旅：指吴易的抗清军队刚刚崛起。夏完淳参加了吴易的军队，担任参谋。
⑩齑（jī）粉：碎粉末。这里比喻被击溃。⑪去年之举：指隆武二年（年）起兵抗清失败事。吴易兵败后，夏完淳只身流亡。⑫自分：自料。⑬斤斤：仅仅。⑭菽水之养：代指对父母的供养。语出《礼记·檀弓下》：“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⑮慈君：作者的嫡母盛氏。托迹：藏身。空门：佛门。⑯生母：作者生母陆氏，是夏允彝的妾。寄生：寄居。⑰溘（kè）然：忽然。从：追随。九京：泛指墓地。⑱双慈：嫡母与生母。⑲门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