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与历史学的关系

发布时间:2019-10-27 01:55:41   来源:文档文库   
字号:

考古学与历史学研究方法之异同

考古学作为历史学的一个分支,作为历史学的一个部门,或者说作为历史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与历史学的研究目的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考古学和历史学一样,都是研究人类社会发展史的科学。具体地来说,二者都是要阐明古代人类的——社会组织状况、社会经济状况和物质文化面貌——从生产方式到意识形态的各个方面,进而探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为现实服务。

第一节 考古学与历史学之异同

所谓“历史学”,可以做两种理解,一是广义的历史学,或称历史科学,即研究人类社会历史的科学。另一是狭义的历史学,指依靠文献资料研究人类社会历史的学科。讨论历史学与考古学的关系时,所云历史学可以是指广义历史学,也可以是指狭义历史学。

一、考古学与广义历史学

从世界范围看,考古学并不都是划归于广义历史学这一大学科之下的。在欧洲,考古学基本归属于历史学;在美洲,考古学则多归属于人类学。其原因在于考古学学科这两个地区形成的历史背景不同。

在欧洲,考古学是19世纪中叶由古物学发展而形成为一个学科的,其研究目的是利用古代遗物研究文献所未能揭露的欧洲古代史。欧洲有着漫长的成文历史时代,有着悠久而深厚的历史学研究传统,自然习惯于将考古学作为历史学的组成部分。因此,即使是属于无文献记载的史前时代的考古,也归属于史前史研究范畴。而且欧洲考古学家认为考古研究的对象是自己的祖先,如此也使这种研究带有很浓烈的民族主义意味与历史责任感。

在美洲,由于对美洲本土的考古学实际上主要是由欧洲殖民者对印第安人历史的研究引发的,而印第安人本身没有成文历史,所以这种研究不可能采用传统历史学的方法。同时,欧洲人进入美洲后,大量的印第安族群仍存在,通过对当时尚存的印第安部落的调查去研究与追溯古代印第安人的人种、历史与文化便成为主要研究手段,并由此形成了发达的独立于历史学之外的人类学。后,欧洲人调查研究的范围,也逐渐从生存的印第安人部落过渡到历史上印第安人的土丘建筑,并开始了对土丘建筑的发掘。所以,在美洲,考古学很自然地成为发达的人类学的补充,并归属于人类学研究的范畴

但是,在美洲,研究文明古国欧洲大陆的考古学,也还是归于历史学范畴。可见,欧、美考古学定位的差别实际上并非缘于研究对象有本质区别,而主要是由于二者产生于不同的学术背景下,致使研究的出发点、资料与手段有某些差别。但不论在哪一地区,严格意义上的考古学既然在本质上都是通过研究历史上人类所创造的文化遗存,来研究古代社会当时人类的社会行为,那么,如果将划分学科的基本点放在研究对象上,则美洲考古学当其以古代印第安人的历史与文化为研究对象时,它实际上也可以归入广义历史学的范畴。因此,对于中国考古学与历史科学关系的传统定位似不必因为考古学在国际上归属有别而产生怀疑。

目前,在中国主张考古学应脱离广义历史学成为独立学科的学者,另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即认为现代考古学在研究范畴、方法与技术手段上都超出了历史学本身。

例如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与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曾联合开展过对古代洹河流域约800平方公里范围内人类社会发展与自然环境的关系问题的考察包括研究该地区史前至原史时期的城市化过程。考察中根据自仰韶时期以来洹河流域的人类聚居分布规律,结合地质钻探,确定了史前至东周时期洹河流域的河流改道情况;同时通过土壤磁化率分析、动植物遗存鉴定等资料,掌握了3000年前洹河流域土壤与气候的状况。

显然,这类研究已属地理学与气象学范畴。所以,提出这一看法的学者认为,现代考古学实际上已成为独立学科而走出了历史学和人类学范畴。但是,这种看法实际上仍涉及“考古学”的定义问题,即是将“考古”之“古”仅定义为古代人类的活动,还是将古代气象、地理等属自然科学的内容也包含进去,或者说考古学的定位是仅限于人文科学范畴还是亦扩展至自然科学范畴。

环境考古学在研究古代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时,虽可能也兼及属于自然科学学科的一些问题,但其终极目的仍是意在通过自然科学研究成果来说明环境与演变对人类生存发展产生的影响。上举对洹河流域的考察项目即明确表示“这些工作是试图恢复洹河流域史前时期以来至商周时期的人类生存环境,为进一步认识该地区人类社会的发展储备必要的知识”。亦即最终还是要将研究目标锁定在对人类社会的研究上。从这个意义上讲,考古学似乎并没有也无必要一定要“走出”历史科学,亦即广义的历史学。

二、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

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的关系是一个久已存在的带有国际性的老问题。近年来,在中国考古学界乃至国际学术界,围绕中国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的相互关系问题又展开了空前热烈的讨论。其原因可能与以下因素有关:在近年来非常兴盛的中国文明起源问题研究中,一些学者简单地将并不充足的考古材料与文献所载古族、古都、古国相联系。如在缺乏可靠证据的情况下将属史前考古的仰韶文化或龙山文化遗存与文献记载中的尧、舜、禹,甚至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挂钩;又如仅据年代与地望的接近,即将一些遗址尤其是城址定为文献记载中的夏商王朝的都城。类似情况使一些考古学家尤其是中青年考古学家感到不满,促使他们提出“应当适当强调考古学研究的一定的独立性”,以强调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的区别。

自1996年开始的“夏商周断代工程”,明确提出要给出较可靠的夏代始末年代,并以偃师二里头及偃师商城遗址文化遗存所作年代测定数据及现存文献所记夏积年为依据。但二里头文化为夏文化的观点被相当一部分外国学者反对,他们认为应该对二里头文化的意义做独立思考,不要受文献史学的影响而失去考古学研究的独立性。其更为激烈的批评,甚至提出夏朝存在的观点本身就是由于“对古籍的迷信所驱动”。可以说,断代工程的开展,实际上激化了有关中国考古学是否科学、是否为历史学附庸的争论。

????由此可见,在中国学术界,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之间的关系确已成为一个不能不澄清的、影响到二者未来发展的至关重要的问题。

按照研究对象的时段差别,考古学大致可分为史前考古学、原史考古学与历史考古学三个组成部分。

????史前考古学研究的是有文字记载以前的人类活动遗存,因此其与历史学研究的资料是完全一致的。历史考古学研究的是处于已有了文字记载的历史时代人类活动的遗存。在中国,历史考古学研究的时段目前的划分方法是从商代开始止于清。这一阶段历史的文字记载非常丰富,有包括史籍在内的多种文献资料,因此,中国的历史考古学必然会与以研究文献资料为主的历史学(含历史文献学)形成特别密切的联系,二者构成了研究历史时代的历史科学的双翼。

????目前,无论是从理论层面,还是实际操作层面上说,问题较大、也最有争议的是原史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究竟应该构筑怎样一种关系。这种争议是直接由中国考古学与历史学界对中国古代文明起源问题,尤其是上文所述夏文化与夏史的探讨引发的。

????关于“原史”(protohistory)一词,当前中西学界有不同的解释。在西方一般是指处于史前与历史时代之间的一个过渡阶段。其解释“原史”是“仅早于有最初文字记载的历史”。也有一种意见认为原史时代已有文字,只是文字资料与文献甚少,故考古材料对于研究这一时代的重要性超过或等于文献材料。但是这种意见既认为原史时代已有文字,则此时代严格地说就应归属历史时代。所以,相对而言,还是法国《史前大辞典》一书所言较为确当,即:原史时代自身尚未有文字,但却为同时代的其他人群记述,或通过后世口头传说记忆或记载保存下来其历史。

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在中国,这一阶段的上限可能包括了新石器时代的晚期阶段,下限则应该包括典籍中记载的夏代。因为迄今为止,我们还不能确切证明夏代已有了真正的文字,但现存的西周以后的历史典籍中,却存在着描述这一阶段历史的文献资料,如《尚书》中的《周书》与《史记》的《五帝本纪》、《夏本纪》等。中国考古学家与历史学家努力探讨的中国文明起源的时间即应在此阶段内。

????对中国学术界探讨夏文化与进行夏史研究批评最为激烈的一些国外学者所发表的意见,更全面地概括一下,大致有以下几点:

1.认为夏或夏王朝的存在只是传说而非信史,尽管夏被公元前2世纪的司马迁述及,但是没有任何出土文物可以证明其记载。二里头遗址虽发掘了很长时间,但并未有如同商代甲骨卜辞那样的东西出土以证明夏朝的存在。在缺乏足够证据之前,对于夏只能存疑。

??? 2.周代文献中,如《尚书》虽有关于夏的记载,但多是出于周人政治宣传的需要。

??? 3.有关二里头文化的考古发掘资料只是被削足适履地用来解释后来关于夏的历史记述。如果没有历史文献的记载,二里头遗址表现的社会就不会被称作具有国家水平的社会。有的批评意见甚至认为,夏只是中国人的一种信仰。

????由此可知,如何对待夏史研究,如何进行夏文化探索,实际上也即是应该如何正确地、科学地开展中国原史考古学研究的问题。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中国历史科学的纯洁性与科学性,是迫切需要澄清的。

????上举主要来自国外学者的批评中,有些看法是值得重视的。例如在二里头文化中迄今没有发现可以确切称为文字的资料,不能像殷墟甲骨刻辞证实商王朝那样证明夏王朝的存在,这当然也是目前将对夏文化的考古研究归入原史考古学的原因。此外,二里头遗址如果作为一个王朝的都城应具有相应的规模,但迄今其总体布局情况尚不十分明朗,王陵等大规模的贵族墓地尚未发现。此外,从聚落考古角度看,二里头遗址与其周围其他二里头文化遗址间的层级关系亦尚未明确。所以,目前考古学对夏文化的研究严格地讲仍应称为探索,尚需继续做更多的工作,通过获得更多的考古新资料与对可能与夏文化有关的遗存做更深入的研究来证实夏文化及夏王朝的存在。

不过,夏文化的考古学研究虽尚属探索阶段,却并不能因此而简单地随意否定中国古代文献中有关夏的记载的真实性。在对夏文化考古学探索的进展状况给予客观、科学评价的同时,也应对中国古代的历史文献持有一个科学的态度。

记载“夏”的文献,现存最早的为《尚书》中的部分篇章,例如《召诰》、《多士》、《多方》、《立政》、《吕刑》。其中《召诰》记录召公与周公的谈话;《多士》、《多方》为周公训告殷遗民及其他被征服者;《立政》记载周公告诫成王;《吕刑》一般认为是西周中期穆王时讲刑律的文章。根据文章的内容与遣词用句等文辞格式,当前学术界普遍认同以上诸篇确为西周早期至中期时的文字。至于夏民族的首领与夏王朝的建立者禹的名字,亦见于《诗经》中西周诗篇与西周中期青铜器铭文中。此外,被学者们视为至晚于战国时期成文,对研究中国先秦史有着非常可靠的史料价值的史书——《左传》与《国语》中,不仅有多处记载了春秋时人有关夏的言论,并且《左传》中还有多处文字是直接援引《夏书》的。《夏书》为东周时人将记载夏人词语的一部分“书”汇编而成的书。这种“书”显然不会是夏代的文字,但可以肯定的是,春秋时人的观念中相信有过这样一个历史朝代。成于战国时期的《楚辞·离骚》与《天问》亦咏及夏朝的史实。其详细程度,使人们不得不认为这些具体史事记述应该本于成文年代更早的文字记录。

此外,西晋太康二年(公元281年河南汲县古墓中出土的战国时期魏国史书《竹书纪年》(现存辑佚本,即古本《竹书纪年》),也保存了较多的夏史记录,所载世系与《史记·夏本纪》所记大致相同。这部竹书中还记载了夏代诸王都邑所在,特别是记载了夏与东方诸夷的密切关系,甚至还有夏代一些王的在位年数与夏积年数。此外战国时期的诸子书(如《孟子》、《庄子》、《墨子》、《国策》及《山海)亦均曾言及夏的历史。战国时期列国史官所着史书均当本自各国各自的历史档案,未必同出一辙。战国中晚期学派林立,师从关系歧异,而不同学术体系的私人着述中都讲到夏的历史。凡此种种,都可以说明夏史自有其渊源

????从上举先秦典籍中有关夏的多种文献记述可知,对于西周至战国时期的人来讲,历史上有夏民族和夏人政权存在是个常识。如果将多种产生于不同地域文化系统或不同学派渊源的先秦文献关于夏的记载均简单地说成是虚构,甚至将夏说成是“神话”,与中国先秦文献对夏的记述实况反差太大,而且这种推测由于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因而自身也成了一种很难令人信服的假说。何况3000年前西周早期人已讲到夏,他们距夏末的时间,相当于我们今日距明代早中叶之际,并不太久远,完全虚构的可能应该并不大。

????至于国外学者评论认为西周文献中的夏是周人政治宣传的需要,也是难以成立的。西周早期文献已言及夏,时克商未久,商遗民众多,如果周人生生地造出一个虚构的夏来,用以宣传周代商犹如商代夏,是秉承天命,那么如何能使早已有历史典册的商遗民相信

关于认为夏是中国人的信仰的说法,也与历史实际情况不合。中国古代对夏的看法最集中地反映在司马迁的《史记·夏本纪》中。众所周知,《史记·五帝本纪》,以传说笔法记录了传说时代的圣王。在司马迁笔下,终夏一代,除用了较大篇幅记述王朝最早的君王禹之事迹外,自禹子启始直至桀,皆记录极简,并无一位“圣王”,也就根本谈不上崇拜。所以,说司马迁是为了信仰与迷信而造出夏显然与其史学思想与思维逻辑不合。

????当然,文献中所讲的夏,其社会究竟发展到怎样的水平?是不是确实已进入了国家状态?是否确如司马迁在《夏本纪》中所记述的那样有了一个具有严密王位继承体系的王朝(尽管《殷本纪》已被殷墟卜辞证实,令人们相信《夏本纪》也应并非虚构),仍需要进一步通过考古工作与新的考古发现来验证。当前,在夏史研究上最重要的任务,仍是做夏文化的考古学探索,即通过科学的考古学研究去证实确切是夏文化的考古学文化,并深化对其内涵的认识。

那么在二里头文化的性质问题上,是否如国外学者所认为的那样,二里头文化完全是因为文献记载才被说成是夏文化呢?这样讲并非完全不合实际。相当多的把二里头文化视做夏文化的中国考古学家,其立论根据,一方面是二里头遗址中已有能显示其文明化程度的遗存,如规模较大的成组的夯土宫殿群基址,附近有各类手工业作坊遗址,这已具有古代中国都城遗址的特征;另一方面,二里头墓葬中出土有成组的青铜酒器,已可归入古代中国特有的礼器制度的范畴;遗址中出土的青铜兵器中已有了供一次性消耗的镞,也反映了青铜铸造业已有了一定规模。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考古学家之所以将二里头文化视为夏文化,显然还考虑到了二里头文化晚期恰可与早商文化相衔接,在文化遗存形态上有某些相近处。同时,非常重要的是,二里头文化分布地域又恰恰在文献所记夏王朝时期夏人主要活动区域之内

很显然,这的确是将历史文献与考古资料相结合得出的一种推断,不能否认历史文献因素对于将二里头文化认作夏文化的作用。对此似可以从以下几个层面去回答。

????其一,作为原史考古学的一种探索,将有可信性内核的文献史料同考古资料相结合,得出带有探索性质的学术见解,应该是可行的。但从严谨的治学角度看,将二里头文化称为夏文化,还应该只是一种有一定根据的说法,而不是定论。夏文化还在探索中,还需要有更多的考古新资料作为依据加以确认。

????其二,在对二里头文化性质的探索中,完全摒弃有关夏的历史文献去思考,既是唯心的,也是难以做到的。因为作为一种早于早商文化而又有许多不同于早商文化特征的文化,二里头文化恰恰坐落于文献所载夏人活动圈内。所以将二里头文化视为夏文化,不失为一种颇具可能性的解释。如果完全无视文献记载,非科学态度。

????其三,二里头文化是否为夏人的文化,与二里头文化是否为夏王朝时夏人的文化(即二里头文化所属社会是否已达到国家水平)是两个不尽相同的问题。对前者,即使是就现有考古发掘资料,亦已可结合文献对夏的记载进行讨论,并得出肯定或否定的看法;后者则有待于今后更深入的考古工作来验证。

????总之,中国的原史考古学、历史考古学和狭义历史学相互间需要找到一个科学的结合点。狭义历史学要通过考古学得到印证与检验,而原史考古学与历史考古学,则要以历史文献记载作为确定课题和研究途径的重要参考,在上升到研究层面时也需要藉狭义历史学做诠释。中国原史考古学与历史考古学研究似乎不必为了追求“纯洁”与独立的地位而刻意造成一种绝缘于丰富历史文献之外的学问。而且在有着丰富历史文献与悠久历史学传统的学术背景下,中国的原史与历史考古学对古代文献如果采取忽视或过分怀疑的态度,人为地隔离二者,恐怕也是难以行得通的。

? 三、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的隔阂与交融

尽管中国考古学,特别是历史考古学原史考古学,实质上都与狭义历史学有密切的内在关系,而且客观上也建立了一些联系,但在实际上,中国的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两个学科间的关系长时间以来仍然处于较严重的隔离状态。考古学家与以研究文献为主的历史学家之间的交流应该说是很不够的,彼此间在心态与操作层面上都有隔阂,甚至缺少对话,特别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叶以前。曾有学者对此进行分析,认为主要原因在于:考古学与文献史学不同,重构历史凭借的是实物遗存,“为了利用这些没有文字的实物资料搭建起一个历史的时间框架”,于是创建了一套办法,一套概念工具与表述语汇,由于这些东西过分专业,因此不为其他学科理解。此说有一定道理。考古学、狭义历史学之间形成隔阂确实是与二者研究的具体对象及习惯性的研究手段、方法的差异有关。主要有以下两方面直接因素

????第一,中国的历史文献,尤其是先秦文献或已残缺不全(如着名的《竹书纪年》),或有后世辗转传抄造成的讹误,所述史事也夹杂有后世的某些构拟。所以,利用起来要做科学的可信性考证。兴盛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古史辨派”,以审慎考实的态度对传统经学体系下的旧史学做了无情的批判,剥去了掺杂在传统历史文献中的许多虚妄、不可信的成分,从而对中国古史研究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自然亦动摇了史学家利用这些文献的信心,同时也在客观上促进了中国田野考古学的形成与发展,使中国考古学相信自己能解决故纸堆研究所不能解决的问题。这种背景必然也影响到现代中国考古学家在研究原史与历史考古学时,对历史文献的重视程度和对历史文献研究成果的关注。

????第二,以文献研究为主的历史学家,对考古研究成果也不甚关注的原因,首先是因为书斋史学在中国有悠久的传统,而当代大学培养历史专业研究人才时知识框架设计也不科学。历史学研究者习惯于传统的拘泥于文献的治学方法,而这种史学研究方法又经师承关系被数代沿袭。考古学的理论、方法与手段在不少历史学家看来完全是另一套学问。如果说有的史学家还能注意考古学成果的话,也多数是关心挖出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可以证实或影响自己某些学术见解的新发现,特别是会关注有文字的出土物,而一般不去注意或由于缺乏专业知识,难以通晓考古学家所得出的结论的根据,不关心他们的研究过程及手段的科学性与合理性。因而,历史学家也难以与考古学家在共同感兴趣的学术问题上展开对话与讨论。

此外,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历史学在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末,研究的重点与目的,一方面在于用阶级斗争的理论去探讨历史上不同形态社会变革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利用历史进行优秀民族文化传统的教育。所以在很长时间内,历史学家与考古学的接触,主要是利用类似商代人殉这样的资料来证明所谓奴隶社会的存在,用考古发现的文物来说明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创造力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等。

????中国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长期的较严重的隔阂状态,不仅阻碍了两个学科的发展,也从一个侧面影响了中国历史科学的现代化进程。当然,否定一些考古学家与历史学家基于他们本身的学术素养在结合两个学科进行综合研究方面做出的成绩。

张光直先生认为:“考古学与历史学不能打成两截。那种考古归考古,历史归历史,搞考古的不懂历史,搞历史的不懂考古的现象,是一种不应有的奇怪现象,说明了认识观的落后”。他将这个问题提到“认识观”的高度是很深刻的。考古学所研究的是历史的物化表现,狭义历史学研究的是对历史的文字记录,应该说二者的根本区别不在于研究对象的本体,而只是研究对象的不同表现形态。两个学科间因为研究对象表现形态的差异造成的方法、手段与技术层面的差别,只能决定学科各自教学方式与训练方式方面的区别,不应该成为学科间相互结合的障碍。如果仅仅因为这种差异,形成学科间的封闭与各自的“孤芳自赏”,就恰如张光直先生所言,是非常落后的认识观。在提倡多学科交叉进行学术研究的今天,历史科学的这两个分支学科间的不正常状态实在有必要努力加速改善。

????我们应该注意到,最近十多年间,中国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之间的隔阂状态已有了很大的改变。这种改变的原因,首先是由于近年来田野考古不断从地下发现新的文字资料,包括殷墟甲骨刻辞、青铜器铭文、战国与秦汉的简牍、陶文及封泥,以及历代碑刻、墓志等,这些出土文献为各断代史、专门史与历史文献学研究提供了前所未见的新的文字史料,极大地吸引了研究历史学与文献学的学者们的注意,使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考古发现将成为中国历史学研究的新的增长点”。其次是由于改革开放以来,学术思想得到进一步解放,研究领域大大扩展,对中国古代历史从社会史层面进行研究成为方兴未艾的趋势。在这种趋势下,许多中青年历史学家,包括一些老专家,已更充分地认识到考古发掘出土的文化遗存本身所含有的独特的史料价值,从而更自觉地进入考古学领域,关注古代的城址、聚落形态、墓地与墓葬制度等考古发掘所能提供的新资料、新启示,藉以深入窥探文献史料所未能言及的社会结构、社会文化面貌、政治制度与等级制度、社会生活状况、社会思想及心理情况,同时寻求与考古学家在更多的共同感兴趣的问题方面进行对话。

????从20世纪70年代后半叶即开始的对中国文明起源问题的研究及相关的若干重要考古新发现,重新引发了人们对记载商以前的夏代及所谓尧舜禹时代的历史文献进行深入研究的兴趣。应该承认,正是由于这些记载的存在,才鼓舞并启迪了中国考古学家去寻求与证实比商文明更早的古代文明。1978年以来,晋南陶寺类型龙山遗存获得若干重要发现,由于其地理位置恰与文献记载中尧舜所在及“夏墟”接近,时段也相当,有可能与有关历史文献记载相印证,因而显现了特殊重要的学术价值,成为探讨中国文明的起源与形成的学术亮点。

??? 70年代至90年代,北京房山琉璃河燕国遗址与山西曲沃天马——曲村晋国遗址、晋侯墓地的发现,引发了考古与历史学界对司马迁《史记》中关于召公封燕与叔虞封于唐及西周晋国诸侯世系等有关记载的重视,并力求结合这些珍贵记录,对若干重要考古遗存做出合理的解释。类似的重要考古发现,极大地丰富了历史学界对西周封建制度及整个西周历史的认识。

????自1996年5月开始进行的“夏商周断代工程”,尽管在国内外有各种不同的评价,但这一项重大科研活动毕竟融会了中国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领域多学科的200余位专家年来付出的心血,而且其意义也许并不仅在于提出对夏商周年代的一些看法,更主要的在于使中国历史科学以空前的规模实现了多学科的交叉研究,加速了其现代化的进程,特别是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之间的学科合作在深度与广度上更是空前的。

这一科研项目的实施也使中国考古学与狭义历史学两个学科有了一段长达年的密切合作的体验,使更多的考古学家关心、了解了历史学家对文献典籍及古文字资料研究的过程与看法,也使历史学家对考古学家的研究方法、研究手段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与理解,并且开展了非常有益于两个学科共同发展的讨论。对历史文献与古文字资料所做的系统的可信性研究与精细考证,对工程所含若干考古学专题研究的开展起到了构筑研究框架、提供参考依据与印证研究结论等作用。中国考古学与历史学之间近年来这种日益密切的沟通与合作,正在改变着人为地将二者隔成两截的状态可以预见,未来这两个学科的交融及与其他学科建立的更广泛的联系,必定会产生重要的研究成果。

????张光直先生曾讲到,他的理想是“一个历史工作者,也能做野外考古工作”。他希望中国能培养一批兼有历史学和考古学两种学问的人才。他的这种看法后来似未能引起中国大学历史学科的注意,但它的意义是很深刻的,对于大学历史学科的改造有着重要的参考作用。我们的大学历史专业应该改变那种对学生只进行文献史学研究训练的做法,特别是应该要求研究断代史或专门史的研究生进修考古学课程,而且应该有适量的田野考古的实践课程,以培养能有文献史学与考古学两种学术视野,并掌握两个学科研究方法与手段的学术研究人才。同样,大学的考古文博学院、考古系也应该加强对学生的历史文献学与史学思维方面的专业性训练,以培养出具有更全面学识、具有优秀科研素质的年轻一代考古学家,使他们做出超越前辈的学术业绩。

第二节 实物史料与田野考古研究

尽管考古学和历史学研究的目的是一致的,但二者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手段,还是互有区别,并各具特点的。那么,这种区别和特点表现在哪里呢?

一般来说,研究人类社会历史的资料大体上可分为两类:

一类,是流传下来的古人的文字记载,我们把它叫做-文献史料。

一类,是古人留下来的古代实物,我们把它叫做-实物史料。

其中,以文献史料作为自己研究对象的是历史学;以实物史料作为自己研究对象的就是考古学。

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考古学除了与历史学在研究目的上有明显的共性之外,它自己本身的个性特征,也是非常突出的。这种非常突出的个性,就集中体现在它对实物史料的研究上。这些实物史料就是考古学文化遗存。

、实物史料遗存

我们所强调的实物史料,用我们考古学的术语来讲,就是我们常常提到的“古代文化遗存”,或者简单地称作“遗存”。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报刊广播中经常提到的“历史文物”。

这种作为考古学研究主要对象的实物史料,可以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古人在进行生存过程中所留存下来的遗迹。

这些遗迹,大型一些的,有村落遗址、聚落遗址、城郭遗址等等;中型一些的,有冶铸遗址、制陶制骨遗址、人殉人祭遗址、采矿遗址等;小型一些的,可以分为单个具体的洞穴、石窟、墓葬、房屋、窖穴、陶窑、灶坑和小型沟渠等等。

一类是古人在进行了各种生存活动后所留存下来的遗物。

这类遗物包括—石器、陶器、铜器、铁器、玉器、漆器、蚌器、骨器、木器、瓷器、帛、绢、书画、农作物、尸骨和药液等等。

二、田野考古学研究

这里需要着重指出的是:具有了实物史料本身,并不能说这些实物史料就具有了考古学的意义。应当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将这些实物史料应用于历史研究当中,或者对这些实物史料本身进行研究。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实物史料才可以说是从属于考古学的范畴了,才可以说这些实物史料具有了考古学的意义。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

地下出土再多的实物史料;地下保存再多的实物史料;人们收藏再多的实物史料,如果不对这些实物史料本身进行研究,或者说这些实物史料不能应用到历史研究的课题中去,那么,这些实物史料就只能是家里的摆设和古董,或是成为人们的玩物和观赏的东西。

首先从出土的角度看。西汉武帝的时候,在山西的汾阳发现了一件鼎,当时既没有对这件鼎本身进行研究,更没有、也不可能将这件鼎应用于历史的研究中,而是将这件鼎的出土当作吉祥的预兆,从而将年号由元狩改成了元鼎。

又如慈禧太后的陵墓。军阀孙殿英借演习为名,洗劫了河北遵化东陵的慈禧太后陵墓。应该说,慈禧太后陵墓出土的文物是大量而丰富的,但是,当时的军阀既没有将这些实物史料应用于历史研究中,也没有对这些实物史料本身进行研究,而是将其用于变卖钱财和贿赂相关人士。

所以说,这些出土的鼎也好、慈禧墓中的珍宝也好,都因为没有进行考古学的研究而不具有考古学的意义,都与考古学没有发生什么关系。

其次从保存的角度看。秦始皇陵在咸阳存在了二千多年了,我们能说它本身具有了考古学上的意义吗?不能。但是近年来,开始了对秦始皇陵兵马俑的发掘和研究,既对兵马俑进行了研究,也对兵马俑与秦始皇陵的关系进行了探讨。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可以说秦始皇陵具有了考古学上的意义。

从4世纪到19世纪,敦煌洞窟在丝绸之路上保存了一千五百年,有着极高的研究价值。1907年,英人斯坦因从商人口中得知了消息,后通过王道士发现了藏经洞,随后进行了盗劫。按说,敦煌的壁画和雕塑是大量、丰富的,但也不能说它的存在具有了考古学的意义,只能说它是属于考古学研究的对象和研究范畴,但若不对它进行科学的发掘、整理,不对这些实物史料进行研究,也不能说敦煌石窟就具有了考古学的意义。

最后从收藏的角度看。明清故宫收藏的书画、陶瓷器等等是大量的。但是它收藏的再多再丰富,也不能说这种收藏就有了考古学的意义。

所以,不对实物史料本身进行研究,又不应用这些实物史料来解决历史研究中的问题,便不可能有考古学的存在。反过来说,即使出土再多、保存再多、收藏再多的实物史料,如果脱离了历史研究的范畴,这些实物史料本身与考古学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那么,我们通过什么途径来获得实物史料呢?一般来说,最基本的,也是最科学的手段或途径,就是进行田野考古。大家知道,考古学研究通常是按三个步骤来进行的。这三个步骤依次是:

1聚集实物史料;2公布实物史料;3综合研究实物史料。

也可以说,考古学研究的整个过程,就是聚集实物史料、公布实物史料和综合研究实物史料的过程。

其中,聚集实物史料和公布实物史料这两个步骤,就是获得实物史料最基本的、最科学的手段和途径,就是在田野考古工作中所要完成的。它们是田野考古的基本任务,属于田野考古学的范畴。

那么,在田野考古工作中,聚集、公布实物史料和综合研究实物史料的理论和方法,就是我们田野考古与历史研究这门课所要重点讲述的田野考古的理论和方法。

第三节 考古学的概念及与相关学科的关系

考古学属于人文科学的领域,其任务在于根据古代人类遗留下来的实物资料,以研究人类古代社会的历史。这些实物资料多埋没在地下,必须经过科学的调查发掘,才能被系统、完整地揭示和收集。因此,考古学研究的基础在于田野调查和发掘工作。

考古学的产生有久远的渊源,但到了近代才发展成为一门科学。近代考古学发祥于欧洲,以后普及到世界各国。中国北宋以来的金石学也可以说是中国考古学的前身,但一直也没有进行田野工作。直到20世纪20年代,以田野考古发掘工作为基础的近代考古学才在中国出现,从这一时期开始,中国的考古学才可以说是真正产生了。

作为一门近代的科学,考古学有一套完整、严密的方法论。其与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科学领域内的许多学科,以及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内的其它学科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么,进行考古学研究的所谓方法论,也主要产生于田野考古工作中,因此,我们的课程也要从田野考古的方法谈起。

一、考古学的定义

从现今通常使用的情形来看,考古学这一名词主要有三种涵义。第一种涵义,是指考古学研究所得的历史知识,有时还可以引申为记述这种知识的书籍;第二种涵义,是指借以获得这种知识的考古方法和技术,包括搜集和保存资料、审定和考证资料、编排和整理资料的方法和技术;第三种涵义,是指理论性的研究和解释,用以阐明包含在各种考古资料中的因果关系,论证存在于古代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的规律。

现在,作为一门近代的科学,考古学已经具有了充实的内容,周密的方法,系统的理论和明确的目标。虽然还没有一个被普遍确认的定义,但在全世界范围内,学术界对考古学一词的理解是大致相同的。

因此,从共同的理解出发,考虑到考古学的上述三种涵义,可以给考古学下这样的定义:

考古学是根据古代人类通过各种活动遗留下来的实物,以研究人类古代社会历史的一门科学。

二、考古学研究的年代范围

考古学虽然是历史科学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其研究的范围是古代,所以它与近代史、现代史是无关的。各国考古学都有他们的年代下限。例如,英国考古学的年代下限为1066年诺曼人的入侵;

诺曼人:公元八至十一世纪期间,自北欧日德兰半岛和斯堪德纳维亚半岛等原居住地,向欧洲大陆各国进行掠夺性和商业性远征的日尔曼人。其中在法国西北部的塞纳河口建立公国的诺曼人,接受了法语、基督教和当时法国的政治制度。1066年渡海进入英格兰,建立诺曼底王朝

法国考古学的年代下限为987年加洛林王朝的覆灭;

加洛林王朝:法兰克矮子丕平(714768)为查理·马特之子,继承宫相后,在教皇赞助下,于751年篡夺了墨洛温王朝王位,加冕称王,加洛林王朝开始。其子查理大帝向外扩张,版图与西罗马帝国相差无几。历经200余年,公元987年加洛林王朝绝嗣

美洲各国考古学的年代下限为哥伦布(约1451~1506)1492年发现新大陆;

哥伦布:意大利航海家。生于热那亚,后移居葡萄牙和西班牙。1492年8月3日,奉西班牙女王伊萨帕拉之命,携带致中国皇帝的国书,率三只帆船,87名水手,横渡大西洋,于10月12日到达美洲巴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小岛。后又2次航行,到达中南美洲大陆沿岸。他始终认为所到之处即为印度,故称当地的居民为印底安人

一般说来,中国考古学的年代下限可以定在1911年清朝的灭亡。

20世纪80年代以来,英国出现了“中世纪考古学”,其年代下限延伸到资产阶级革命的开始(1640年),又有所谓的“工业考古学”;美洲有所谓历史考古学或“殖民地时代考古学”,实际上是利用考古学的方法以研究晚近的历史。

相反,过去也有人把考古学的年代范围局限于史前时代,即没有文字记载的古代,中国就曾经有“古不考三代以下”的说法。这样,便把许多文明古国的历史时代也排除在考古学研究的范围之外,这也是不妥当的。考古学不研究近现代,这是必须肯定的。但是,考古学研究的“古代”,除了史前时代以外,还应该包括原史时代和历史时代。就中国考古学而言,历史时代不仅指商代和周代,而且还包括秦汉及其以后的各代(如清代的考古:赫图阿拉和乌兰布通战役古战场的考古调查)

当然,历史越古老,文字记载越少,考古学研究的重要性也越显着。要究明人类没有文字记载的史前时代的社会历史,就必须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考古学,因而,史前考古学与史前史在这一点上就等同起来了。

人类的活动是具有社会性的。人类所制作的器物和所创造的文化,都是以反映社会的共同的生产技术水平和共同的文化传统为基础的。他们的创造发明,只有被他们所在社会中的其他成员接受、继承和传播,才能成为整个社会生产技术水平和文化传统的组成部分。

因此,作为考古学研究对象的实物,应该是具有社会性的产物。无论是工具、武器、装饰品等器物,还是宫殿、住宅、城堡、坟墓等建筑设施,实际上都是社会的产物,而不是个人孤立的偶然的作品。

从考古学研究的方法而言,必须把研究的重点放在遗迹和遗物的整个系列和类型上,而不是研究孤立的、单独的一件器物。孤立、单独的一件器物,只能算是古董,而不能作为考古学研究的科学资料。即使这件器物具有高度的美术价值,那也只能作为美术史研究的好标本,而不能当作考古学研究的好资料。考古学要究明的是整个社会的生产技术水平和文化传统,而不是某一个人的天才独创。在考古学研究中,一般不存在对个别历史人物的评价问题。这不仅是由于作为考古学研究对象的实物资料,往往无法与某一历史人物相联系,更重要的还由于考古学研究的目标在于人类古代社会的历史,而不在于某一个人的单独表现。

要研究人类古代社会的历史,还必须在横、纵两个方面扩大研究的范围。这就必须注意同一时期各地区人类社会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传播关系,也要注意人类社会文化在不同时期的继承、演变和发展的进程。这些横的联系和纵的进程,正反映在大量的遗迹群和遗物群之中,有待于考古学家去分析和究明。

三、考古学研究的最终目标

作为一门历史科学,考古学的研究不应限于对古代遗迹、遗物的描述和分类,也不应限于鉴定遗迹、遗物的年代和判明它们的用途和制造方法。考古学研究的最终目标在于阐明存在于历史发展过程中的规律,而历史唯物论便是指导研究这种规律的理论基础。

考古学家要论证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也要探求各个地区、各个民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差异和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以史前考古学为例,尽管考古学文化类型多种多样,但它们从产生、发展到最后的消失(即合并于另一文化类型或演变而成为另一文化类型),总是具有共同的规律;由于自然条件、社会背景等的不同,各种文化类型也必然会有自身的特点和自己的具体演变过程。历史考古学也是这样,在每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许多国家的社会文化都有一定的共性,但也有它们各自的特点和个性。

四、考古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

考古学是一门涉及面极广的科学,与其他许多学科都有关系,必须得到这些学科的支持和协助,才能完成各项研究任务。

1.相关学科的种类

与考古学有关的学科,大体上可以分为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三大方面。

在自然科学方面,自然地理学、地质学、气象学和生态学等学科,主要是协助研究遗址所在地区的地史和天然资源,从各个方面复原当时的自然环境。生物学(动物学和植物学)和体质人类学,主要是用以鉴定发掘出土的植物遗存、动物和人类的骨骼,并判定它们的年代。物理学和化学则应用于对遗迹的勘探、对遗物成分和性质的分析,并测定它们的年代。

在工程技术科学方面,建筑学和土木工程学应用于对遗物的发掘、测量、制图,对发掘出土的遗迹进行复原或在现场加以保存等。采矿冶金学、陶瓷学和染织学应用于对工场址、矿址、窑址等遗迹的考察,对铜器、铁器、陶瓷器、玻璃器、纺织品等遗物的分析和研究。造船学则专门应用于对发掘出来的造船工场遗址和船舶的遗物进行考察和研究。

在人文社会科学方面,民族学、民俗学、语言学、人文地理学、社会学、宗教学、经济学、政治学和法学等等。都是分别就遗迹和遗物所提供的有关各该学科的资料,进行研究和解释。美术史学和建筑史学主要是研究发掘出来的美术品和建筑物遗存,就其样式、风格、年代、建筑技术以及保存方面的问题,作出判断和说明。历史学除了为发掘出来的种种遗迹和遗物提供文献上的解释并帮助判断它们的年代以外,还广泛地就古代的政治组织、社会结构、经济制度以及涉及精神文化方面的各种问题,提供文献上的资料,作出详细的说明,以补考古学在这些方面的欠缺和不足。

2、主要相关学科的应用举例

这里只以地质学、植物学、动物学和体质人类学为例,进一步说明它们与考古学之间的密切关系。

(1)地质学 地质学对考古学研究的最大贡献,是全面恢复了第四纪的自然环境。

第四纪:分为更新世和全新世两段。更新世为旧石器时代,分为更新世早期(距今300~100万年,午城黄土时期)、更新世中期(距今10010万年,离石黄土时期)、更新世晚期(距今10~1.2万年,马兰黄土时期)三个阶段;全新世为新石器时代(距今1.2万年前)。

根据第四纪地质学的研究,可以确定,早期人类所生存的更新世是地球上气候发生剧烈变化的时代。北半球高纬度、中纬度地区和低纬度地区的高山,在那时都出现过大规模的冰川活动。冰川的扩进和退缩,形成了寒冷的冰期和温暖的间冰期,两者的多次交替,导致海平面的大幅度升降、气候带的转移和动植物的迁徙或绝灭等一系列事件,这些也对早期人类体质的进化、居住范围的变化及文化的发展,产生过极大的影响。因此,第四纪地质学的研究成果便成为旧石器时代考古研究的必不可少的依据。在地质学上,根据动物群的性质、堆积物的特点和其他环境变化的因素,将更新世划分为早期、中期和晚期,并可推定各期的绝对年代。这也就为旧石器时代考古学的分期奠定了基础。

地质学在考古学上的应用,一般主要是对岩石和矿物的鉴定。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的大量石器,以及各个时代的许多石制品,其中包括宝石、半宝石等非金属矿物,都可用岩石切片的方法,用显微镜加以鉴定。这不仅能确认岩石和矿物的性质,而且可以推定它们的产地。

大型的田野报告均附岩样分鉴定报告。据岩石性质、产地判断其是属自采、自造或属交换而来。若属交换而来,则可知来源的远近、方向及两者除商业交换外,在文化上的交流与融和等。

2植物学 植物学在考古学上的应用相当广泛。在一般的遗址和墓葬中,最容易遇到的植物遗存是木材、纤维和种子,种子包括谷粒、果核和瓜菜籽等。通过对木材的鉴定,可以了解各种木器的材质,进而推定它们的制法和效用。通过纤维的鉴定,可以了解纺织品的质料,进而探讨农业和纺织业的情形。通过对种子的鉴定,则可以了解农作物的品类,进而论证农业的发展水平和居民的生活条件,复原当时的生态环境及居民的生产活动。

植物学在考古学上的应用,还充分表现在孢子花粉的分析研究上。孢子花粉具有个体小、重量轻、质地坚、产量大、易于飞扬等特点,所以普遍在各处遗址的地层中大量存在,可采集并加以分析。通过对孢子花粉的鉴定,可以推断当时植物的种类;对各种孢子花粉的数量进行统计,可以了解当时的植被面貌。由于一定的植物种类要求一定的生态环境,所以通过植被面貌的研究又可以进而推断当时的地理和气候等自然环境。

例如,发现睡莲之类的水生植物的花粉,就说明当时附近有湖泊和;发现大量的云杉、冷杉之类的耐寒树木的花粉,则说明当时当地的气候寒湿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植物界总是不断地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而演变。因此,从不同地层中发现不同种类和不同组合的孢子花粉,还可以帮助考古工作者对地层层位的划分进行核对。

(3)动物学 不论是史前考古学,还是历史考古学,与动物学的关系都十分密切。从旧石器时代遗址发掘出土的动物骨骸,全属野生动物。根据动物群的特征、组合及更替,以及对动物群中已绝灭的种类与现今仍生存的种类之间的比例统计,都有助于我们确定遗址的相对年代、划分地层和进行各遗址之间的对比研究。根据动物群中各种生态类型的特征及其分布,结合其他方面的有关资料,还可以分析出当时人类的居住环境和气候条件。

金斯太的“猎马人”。其原理同于植物学的研究。

到了新石器时代,家畜在世界各地陆续出现。因此各处遗址出土的兽骨可以作为研究家畜起源的最直接的依据。对新石器时代早期家畜的各种原始特征的研究,有助于了解人类最初是怎样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通过对世界各地区遗址出土兽骨的对比研究,还可以究明各种家畜饲养业在地域上的发展和传播,进而推定各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关系。

人类最早饲养的是狗(近1万年)、羊、牛、猪(5千年)、马(4千年)等

在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往往含有大量的兽骨;靠近水域的遗址,还有许多鱼类、贝类的遗骸。如果它们全属野生动物,便可说明渔猎经济仍占重要地位;如果它们以家畜为主,则又可说明已经进入了畜牧经济的阶段。如果野生动物与家畜兼而有之,则两者的数量比例可以作为判断狩猎经济与家畜经济何者更为发达的标志。如果墓中随葬动物的遗骸及骨制品所用的骨料不属于本地区所产的动物则可以据此推测当地居民与外地居民之间的交往和交换关系。对各个历史时代墓葬出土的动物和家畜遗骸的研究,也有助于进一步了解各该时代的农业和畜牧业的状况。

三星堆发现大量的象牙,却没有发现象的骨骼。

庙子沟鉴定已知的动物种类有约40余种。家养的目前可知有猪、狗。羊和鹿的数量最多。贝壳、螺等水生动物的遗骸或装饰品也有发现。

(4)体质人类学 体质人类学在考古学上的应用,除了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的史前考古学之外,还包括各个历史时代的考古学。从骨骸判定死者的年龄和性别,是体质人类学研究的基本项目之一。经过性别、年龄鉴定的墓葬中的人骨资料便成为探讨当时的丧葬习俗、婚姻制度和社会组织形态的重要线索;在新石器时代考古学上,这对研究原始氏族社会的发展和解体过程也有重要的意义

此外,对墓主人性别、年龄的鉴定,还有助于了解当时居民的劳动分工和某些特殊的习俗。

毛庆沟墓地、崞县窑子墓地,男子随葬弓弭、箭头、短剑等兵器。女子则多装饰品,显然性别和分工有别

分析同时代墓群中死者年龄的分布,还可以从侧面观察当时居民生活条件的优劣情况。

由于人类活体的外貌特征与骨骼的形态结构密切相关,所以可以通过对古人骨骼的观察进行人种学的研究。结合考古学资料和古文献资料,研究古代各民族在体质上的关系,也是人类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

虽然分析某处古遗址居民的人种类型不等于便能解决它们的族属问题,但对某民族的居民进行人种学研究也可为探索族源提供线索。研究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人骨资料,可以了解古代居民的体质演变及其分布的规律。

而体质上的多型性在同一遗址的出现,则可以了解当时有关迁徙和征战等问题。

元上都的砧子山墓地出土的五具白种人个体。家族墓地的解释是否合理?DNA的测定结论。和林格尔土城子战国墓葬人的来源和食物的构成。

此外,根据骨骼病态学的研究,还可以了解古代的有关疾病和环境的状况。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d21174500129bd64783e0912a216147916117ee4.html

《考古学与历史学的关系.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