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咪东 七寸猫 时间的尾椎

发布时间:2016-05-20 15:45:16   来源:文档文库   
字号:

小咪东.七寸猫.时间的尾椎

  

  “猫管百家事。”外婆是这么说的,“——是家神的使徒。”信也好,不信也罢,猫从来没有辩解过,它走路的步伐轻的在时间的沙地上不留下一丝痕迹。

  

  小时候家里养过花猫、黑猫、白猫、灰猫。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想起家里去年走掉的那种闯了祸事的如黑漆一般的灵猫,眼前有四色的绒线团子在空中舞动着。

  

  “喵——喵——”,猫声里有特别的颤音,有时候叫的人心烦,有时候听上去却又清脆如歌。它的眼睛和小爪子会随你的手指指东指西地运动,你在游戏,它的琥珀般的眼神却在无声的言语:“哪里,哪里啊,停下,你这个中了魔怔的怪物,快停下!”它绅士一样的走上屋脊,蹦蹦球一样的跳过藤架,在你书桌旁,当你如猪一样酣睡,或者像撞着木鱼的和尚一般打发时间的时候,它时常如菩萨一般躺在那里,默念着无人能懂的真经妙语。晚上,你被困倦拖入梦里,它横躺在被窝边上,小小前臂抱了毛绒绒地头,像个恒温靠枕一样和你比着看谁的梦更纯净,谁的梦更香甜。

  

  记起在乡下,“啊,来看看七寸猫,来啊,快来啊!”用满布爬高绕低的蓝瓜藤矮土墙围着的院子里,房东的儿子小咪东在大声的冲我喊。我在房间里上网,翻书,写字。小小乡村被知了声,蝈蝈声,母鸡的呱呱蛋声此起彼伏的包围着,嘈杂,喧嚣,而又安静。穿着布衣小褂,头顶西瓜一样圆的小咪东,对我这个城里来的,不会下地种田,不会插秧割稻,不会下池塘摘莲藕,不会爬山摘草药的人,好奇的不得了。当他和七寸猫玩出新花样来的时候,总是会叫上我。

  

  “我要尿尿了,要去尿尿了——”刚到乡下,连他们家的厕所都不知道在哪里,大人在的时候,他胆小的不敢说一句话,连同大人让他叫一声叔叔他都叫不出来。他用这种方式接近我,在我的窗台下面这么大声的叫着,仿佛唱歌一样。然后等我走出来,掩上房门,带着我走入乡村山野的深处。

  

  “嘁,嘁,嘁啊,嘻嘻嘻……”正在房间里写东西,房门被推开一条缝,然后一个花白明亮的小绒线团子被退进来,“喵喵——喵喵——”,一只小猫咪很不情愿受了很大委屈的叫着。那是第一次看到七寸猫,干净,漂亮的玛瑙一样的小猫。小猫儿可能吓的都快哭了吧,小猫儿的身后,是一双推它的小手。听我走向门边,小咪东“嗖”的一声躲得不见影子了。

  

  熟悉了之后,聪明调皮的小咪东用老朋友的口气告诉我:“猫猫六月了,就是长不大,全家都叫它七寸猫,会抓小虫子,会唬小老鼠,会荡秋千,会沿着木藤爬上墙,会跟着我到田里捞鱼抓虾。长不大真是个小怪物,我好喜欢它!”小咪东当着我的面,抓了七寸猫放到自己的肩上。

  

  七寸猫只有我巴掌大,小咪东第一次把它放在我的手掌上的时候,它面对突然出现的这个悬空又陌生的平台,眼泪巴巴的不时朝着小咪东看,颤颤巍巍的在手掌上转过来,转过去,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一跃跃到小咪东的怀里。这么一团奇妙的精灵,完全是生命之手精致绝伦的杰作,小时候养过的那些猫的影子,在手掌中这只小花猫的身影里,就像飞鸟的影子在波纹的水影里。小咪东察言观色的看着他的七寸猫在我眼里流过恍惚和欢喜,他心满意足的说:“哎,七寸猫好玩吧!”陌生的戒备心消失之后,小咪东不叫我叔叔,而是喜欢叫我“哎”,就好像唤他熟悉个伙伴,他交好的哥们。“哎,七寸猫给你玩吧,我要写作业去了。”仿佛是把一段珍贵信任的光阴交到朋友手上,托付给他心意的人。

  

  七寸猫渐渐也跟陌生的我熟悉了。书桌上摆了书、电脑和几盆花。砖红的小花盆里种了剑兰和文竹。小华盆是我买的,花都是小咪东帮我不知从哪里挖来的。满手的新泥,手上还有血痕,剑兰叶是很硬的吧。挖了黑土,小咪东很老练的把花栽在花盆里。“来洗手啊!”抓着手帮他洗的时候,他望着我笑。

  

  七寸猫到书桌上,很奇怪,就好像到了它出生的那个母巢里一样舒展放松。它走过花,草叶被它的身子触动了,在它眼前来回晃动,这种晃动,在它,好像是有外力的风或者物在和它嬉戏,文竹的细枝被它的小爪子扭断了,然后又抱着几片枝叶打滚,光影从明亮处转到阴暗处,又从阴暗处转到明亮处。我翻动书页的手不得不阻止这么天真烂漫的扰动。于是它扔了怀抱的枝叶,转过身来和我的手指玩耍,和被它的身子压的翻来翻去的书页玩耍。一定有个我所未见的灵在七寸猫光芒扰动的眼睛里躲闪着跃动着引逗着。我所未见的,正是七寸猫所专注的。我所遗失的,正是七寸猫所捡拾的。它一瞬一瞬的扑向时间,好像有个神秘的圆锥在隐秘时间的舞台上做着陀螺般动人的舞蹈。

  

  不知道是我最先无聊了,还是七寸猫开始无聊了。它平静了,躺下来,书没有合上,它的那么纯净的眼睛却独自合上了。它惬意的接受我的手指在它的四肢百骸中间游走,以温顺、自得、平静,向我敞开它全部的生命。我抚摸着它,毛绒绒地的温暖的感觉淹没了手的感觉。翻开书,书的隐秘世界里,所有的灵魂的触觉和我手上七寸猫的毛绒绒的触觉毫无间隔的融合在一起。我的想象思考的缓坡,和七寸猫身上的缓坡是一样的。七寸猫所进入的世界和我在书中所进入的世界成了同一个世界。

  

  当我抽回手,或者说七寸猫想要变换身姿。它站起来,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全身光洁如丝的毛发都颤抖起来,那种精神头真如一头骄阳下立在巨石上的雄狮。它惬意的转着头朝四周看看,然后熟门熟路地爬上我的手臂,迈着娴熟又小心的步伐爬上我的肩膀,在肩膀上探查好形式后,开始伸出爪子,抓着衣服上几个它选择的台阶,飞也似地跳到腿上来。如果没人来打搅(小咪东假如有其它公务要干的话),它在我的两腿中间,盘起身子,能够酣然打着轻如水波的鼾声,睡过去一个下午的时光。

  

  “东东发高烧的时候,这个猫啊,好奇怪噢,它就紧紧靠在东东发烫的额头,一步都没离开,直到东东的高烧退了。我们都快吓死了。东东烧的……当时话都说不明白!”吃饭的时候,房东家的女主人说起七寸猫,说的正高兴的时候,说道小咪东的发烧,她把正在饭桌旁小板凳边蹭身子的七寸猫抱在怀里,禁不住用手一遍一遍的在抚摸它,摸的七寸猫“喵喵”的直叫。

  

  晚上写东西的时候,他妈不允许小咪东来打搅:“不要打搅叔叔啊,听到了吗?叔叔干正事,叔叔在忙!”听到“干正事”,说的我脸红。小咪东噜着嘴,七寸猫爬在他肩膀上,朝四下里看着。

  

  但小咪东有自己的招。乡下人睡得早,晚上九点之后基本都要睡觉了。小咪东和年老的爷爷睡一个房间,房间就在我住的隔壁。九点之后,到正是我最清醒的时候。他等爷爷睡沉了,偷偷爬起来,七寸猫像是合伙人一样的揣在他的怀里,偶尔会愣头愣脑的“喵喵”叫出声来,惊的小咪东拿小手揍它。

  

  对于一个乡下小孩子,九点之后,乡村空间如沉底的月盘,整个世界变成如梦一样的地域。小咪东看我不赶他,就会顶着困倦陪在我身边,看我像流水一样的敲下蚂蚁一样多的文字。橘红色的台灯下面,他托着下巴,睁着好奇的眼睛,像梦游中的灯神一般问我:

  “叔叔,你在写些啥?”

  “在写时间。”

  “时间是什么?”

  “时间就是你的七寸猫经常一个人玩的东西。”

  他有些感兴趣起来,坐直了身子,看看我电脑上黑麻麻一片的文字,然后又把在桌子上独自玩耍的七寸猫强行抓过来,七寸猫有些不愿意的望望小咪东,望望我,“喵——喵——”的抗议着。小咪东看了几眼,什么都没看出来,又转头茫然地看着我!

  

  “哎,我能——我能——”他伸出手,比划着要到键盘上敲字的样子,然后不好意思的向我提出要求,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要求有些过分了。七寸猫看着他的手指头像虫子一样动,也伸出它的爪子在空中一捞一捞的。

  

  经我允许,他在键盘上敲出一个个奇特的毫无关联的文字,字意宏阔深奥的如世纪铭文,而七寸猫在小咪东的身旁,在神秘时间的键盘上,应和着小咪东舞动的手指,在敲出另一篇自然铭史。望着眼前这样的情形,一种奇特的感觉如同金刚钻头钻透迟钝思想的深海岩层,仿佛在沉寂的时间河流深处,那些漂流的珍珠的宝藏,在这样的夜晚,被他们以玩耍的样子,捞起又丢弃,丢弃又捞起,这种神奇的关于语言的启示,我在此前所读的所有本书中都未曾有过明示,但在此刻,一切经由精神波动的趣味衍生出来的语言变迁史的宿命,却没有由来的如决堤的河流冲入了我的心怀。

  

  2011-6-16下午于国家图书馆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a5d6e8c26c85ec3a86c2c5b2.html

《小咪东 七寸猫 时间的尾椎.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