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

孽债

　　槐花从破旧的褥子挣扎着爬出来，她想找点吃的，嘴巴干的厉害，在饭桌底下摸着个水瓶，拎起来摇了摇，空的。厨房里狼迹一片，揭开锅，连口凉水都没有，她只好又哆嗦着回到炕上。
她才18岁啊，身旁的孩子被她用褥子裹着，对于这个出世才半个月的孩子，她本能得有点怜爱，却又很惧怕，这团红色的肉嘟嘟的小东西，一出来就又哭又闹的，槐花学电视上那些妈妈的样子，把孩子抱到怀里，小家伙拱来拱去，终于把头扎到槐花的胸口，嘴巴嘬住了槐花还没发育好的乳头……槐花很疼，但听见小家伙啜啜有声地在那里鼓捣着，槐花笑了。
德富还没回来，现在正在村西头老赵家赌的过瘾。15瓦的电灯泡照在几个汉子的头上，只见个个的脖子上都挂着灰黑的汗滴，几个肩头上搭着看不清楚颜色的毛巾的，也只顾着手上的四张扑克牌，谁还会有心思琢磨这汗是咸的还是淡的。
堂屋里的鸡笼散发着阵阵臭气，混合着汗味，让人恶心的想吐，但现在，赌红了眼的汉子们，谁还会计较这些？
德富紧捏着手中的牌，徐徐地从嘴巴中憋出口气来，指望能吹出个对子。今天已经输了六十多，三十块是现钱，剩下的都欠着，就看这一把了。菩萨，佛爷，上帝，老祖宗们，都回来保佑保佑我德富吧。
家里秋天打下的谷子早已经卖光了，卖来的钱几乎都进里老赵他们的口袋，德富找不出什么还能变钱的，媳妇槐花前阵子怀着，没人要，否则他还真想让丁二狗给个两千块把她给领走算了，家里也少个张口吃饭的。现在又生了个吃闲饭的，德富恨不得掐死槐花，老母猪似的，就那么容易怀上。
“狗日的，德富，你快点！”老赵在一旁不耐烦地嚷嚷着。
“快你个×快，你等不及啦？还是你那婆娘等你上床等的不耐烦了？”
“我家的已经老了，你那可还水灵着呢，德富，我告诉你，今晚再输可不许欠着了，就把你那小婆娘拽来给咱兄弟搞一搞，咋样？”
“就怕你这老杆子搞不动她了，爬在床上起不来，哈哈，一对Q！！！！！拿钱来，拿钱来！这回大概要轮到你婆娘给我搞了，你下的是道子啊，拿钱来！”
老赵不情愿地把100块钱掏给德富。拿打火机在手上烧了烧，说：“晦气，晦气，今晚手气不好，明天再战，谁也不许在家装孙子啊！”
几条汉子陆续从那充满鸡屎味的堂屋里退了出来。
村头二贵家的夜店还开着，德富迈进去，吆喝着二贵来了一斤猪头肉，又来了瓶半斤装的尖庄，坐下来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二贵忙活好了，在他旁边坐下来，问：“德富，赢了？”
“恩，赢了，”
“手气不错嘛，赢了几块？”
“几块？？你二贵小看我德富了吧？赢了三十多，老赵头今晚输惨了。”
“嘿嘿，老赵头哪是德富哥您的对手啊，别他妈的明天输的连裤子穿都没有，谁不知道德富哥推牌九的手艺啊。嘿嘿。”
“就是，他老赵头哪是我的对手啊。”
德富咕嘟咕嘟喝完了瓶子里最后一口酒，吆喝二贵：“收你哥多少钱啊？”
“十五块。”
“十五块？你二贵不地道，宰人呢你。尖庄外面买三块不到，猪头肉能要多少钱一斤，当我德富肉头啊？”
“嘿嘿，德富哥，咱做这点生意不容易啊，您看，这深更半夜的，咱不就是想挣口饭吃吗？哪能象德富哥您啦，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咱就赚您几个辛苦钱啦。”
“好了，好了，别哭穷了，给你，十五块！你德富哥又不是没钱的人。”
“对，对，德富哥，您慢走，下次要吃要喝的可要关照小弟啊。”
“咱哥俩谁跟谁啊/一定的，一定的。”
看着德富摇晃着离去，二贵朝地下啜了口唾沫：“呸！！！！”
听见门闩子在响，槐花把头从褥子里探出来，看见德富踉跄着朝床边上走来，忙说：“德富，我饿了，孩子也饿了。”
“吃，吃，整天就知道吃，吃死你这不要脸的，老子口袋里有钱，来，给你5块钱，去村头二贵家买点啥的。”
槐花忙把衣服穿起来，捡起德富扔过来的5块钱。把孩子往褥子里头裹了裹，赶紧往二贵家跑去。
这头，德富把孩子望床角里一扒拉，倒头睡了上去。
“二贵哥，馒头有没有啊？”
二贵正要拉了门帘睡觉了，听见外面有人喊，忙闪身出来。
“哟，槐花啊，馒头可早没了，刚才你家那口子在这的时候，就没吃着。”
“那有点啥吃的？”
“没啥了，就剩一点牛肉和猪头肉了，刚才你家那口子还吃了一斤呢。”
“哦，那算了，我走了。”
看槐花正要转身离开，二贵忙说：“槐花啊，到现在没吃饭吧？”
“恩，家里没米了。”
“你还拉着个孩子呢，这样可不行，你还是吃点肉吧。”
“太贵了。”
“不贵，猪头肉才四块钱一斤，给你来点吧？”
“那好吧，”
二贵把剩下的一点猪头肉放称上量了量，足有一斤三两多，往袋子里一 提溜，说：“槐花，算一斤吧。”
“谢谢二贵哥了。”
“乡里乡亲的，哪那么见外。德富他吃过了，你多吃点，下点子奶，奶孩子。”
“哎~，谢谢您了。”
回到家，德富已经睡的呼噜连呼噜了。槐花忙往床里头看看孩子，孩子也睡着了，嫩红的小脸朝着德富，一只小手还塞在嘴里。槐花把孩子的手从嘴里掰出来，理了理她的被褥，把德富的腿挪的离孩子远点。然后把猪头肉倒进锅里，热了热再吃。
德富被尿憋的难受，只好起来，半闭着眼睛在门后完事之后，闻到厨房里传来香气，扒着门一看，槐花正在锅门口吃着呢。
“你这婊子，背着老子吃啥？”
槐花忙从烧火凳子上爬起来，说：“猪头肉。”
“你也吃的起猪头肉？我看你这婊子不想过日子了。钱多了烧的啊？”
“不是，没有馒头了，只有牛肉和猪头肉了，我看猪头肉便宜，就买了？”
“还便宜？好，好，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个挺他妈的有钱的主。拿来！”
槐花忙把还没吃完的肉递到德富手里。自己洗了手，脱了衣服，上床把孩子搂在怀里。
德富把槐剩下的猪头肉吃完，从椅子上抄起槐花的内衣擦了擦嘴，一屁股坐到床梆子上伸了个懒腰，槐花忙抱着孩子往里面挪了挪。德富倒头下去，扯过褥子，盖在肚子上，旁边槐花吭也不吭。
德富一点睡意也没有，翻身看看槐花，槐花正睁大眼睛瞧着黑漆漆的屋梁。德富手伸到槐花怀里，还没捏住乳房，被槐花用手挡了回来。
“你婊子想干啥？”
“刚生过孩子不能做。”
“都半个月了还不能做？谁定的规矩？”
“我身体还虚着呢，再过几天吧。”
“不行，老子等不了了，你摸摸。”
德富抓住槐花的手就往他的下面拽……
槐花只好一只手搂着孩子，一只手捏着德富的那个。
“你看看，你看看，老子都这样了，能做了吧？”
“不行，我真的不能做。”
“去你妈的，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老子说能就是能！”
德富翻身骑到槐花身上……
槐花的眼泪流到了孩子的小脸上……
德富哼哧哼哧做完了之后，丢给槐花一句话：“拿东西把老子擦干净！”槐花忙起身拿裤子给他擦了擦。
德富又打起了呼噜。
下体一阵阵疼痛，槐花没办法入睡。月亮穿过窗户照在床上，槐花把孩子挪了挪，月亮又照在孩子的小脸上。槐花把孩子亲了又亲，然后下床，舀了碗冷水喝下。又躺到床上……
槐花想起自己的妈妈，妈妈该老了吧，槐花已经离家三年，妈妈都该想死自己了。父亲好赌，妈妈跟了他，这辈子算是受尽了折磨。本指望槐花长大以后能有点出息，能给妈妈养老送终，现在不能了，父亲把槐花输给了德富。
那年，德富和老赵结伙到他们村去赌博，父亲抠尽了妈妈口袋里最后一毛钱也去了，结果，父亲输红了眼，后来，德富和老赵来了，把槐花给领走了。
德富除了赌之外，没别的手艺。别人家田里长的都是苗，而德富的那点责任田里，长的都是草。槐花不会犁田，只好在长满草的地里刨出一行行的坑，种上油菜，虽然收成没别人的好，但还将就着能收一点。等槐花把油菜籽一袋袋收回家码好，第二天，德富从老赵家拉来驴车，一袋袋搬上去，去乡里供销社卖了，当晚，钱就进了老赵的口袋。
怀孕的时候，槐花特想吃点酸的，挺着个肚子到山里打来了一筐子酸枣，本来准备自个吃一点，然后赶集卖一点，给孩子换几块尿布，谁知道，等她把酸枣拎回家，就让德富分给老赵他们几个吃了，而她，却一个也没吃到。
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跟德富商量了之后，德富说让她去李二拐家要点草药，不用去医院了。槐花没那勇气，这孩子也就命苦，出世了。
生孩子那天，德富一大早就去了老赵家。槐花在家里疼的哆嗦了一整天也没见他回来，后来孩子露了头，槐花就挣扎着站起来，这孩子命大，就直接生在了地上，槐花自己找镰刀割断了脐带。
想起来这些，槐花拿褥子捂住自己的嘴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槐花也不知道。
孩子这时候也哭了起来。
德富一觉醒来，孩子在哭，大人也在哭，照着孩子的脸扇了一巴掌下去以后，对槐花说：“把这畜生给丢外面去！烦死老子了！”
“你又哭个啥？老子还没死，大的小的都在哭丧啊？再哭，你也给我滚！”
槐花忙咽回抽噎声，把孩子藏到怀里。孩子的小脸被扇的红彤彤的，越发哭的厉害了。
“给我把这丧气货给抱走，老子睡个觉都睡不安稳。”
槐花忙披了件外衣，把孩子抱到厨房去。
德富又躺了下去。
算了，算了，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槐花抚摩着正在哭泣的孩子，眼睛盯住了墙角的那把榔头……
第二天一早，老赵过来敲德富的门：“喂，昨天怎么说的？今天一早就开始，人都到齐了，你还在睡个啥？是你那小婆娘骚的你起不了了吧？”
里面没有应声。
“喂，昨晚我可听到了，你那小婆娘哼哼啊啊的叫了一个晚上，兄弟你工夫不错嘛。”
里面还是没有应声。
“喂，赢了钱就想收手啊？你他妈的还有点血性不？说好了的，现在可别装死！”
没有应声。
老赵觉得有点不对头，忙喊来本家的一个兄弟，跺开门后，老赵一头倒在地上……
德富倒在床上，血流了一地夹乳白色的脑浆把本来灰色的褥子映的红一块白一块，孩子用小褥子捂着，已经没了气息，槐花倒在床头的地下，腕子里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
半个小时以后，警车拉着警报，呜呜地开进了村……
村头的二贵望着警车的背影轻轻说了句：“孽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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