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家浜》两个编剧的往事
◎段燕勤
右起:洪雪飞、汪曾祺、杨毓珉、军代表、万一英、陆松龄、迟金生
现代京剧 《沙家浜》 可谓闻名遐
迩,妇孺皆知。《沙家浜》的唱段更是脍
炙人口,广为传唱,至今不衰。然而,当
年将《芦荡火种》改编为《沙家浜》的剧
作者汪曾祺、杨毓珉等人之间的故事
却鲜为人知。
我第一次得知汪曾祺的大名,始
于“北京文学”发表他的小说“受戒”,
那年我正在那里工作。据我所知,汪曾
祺“受戒”的发表与杨毓珉有关。上世
纪七十年代末,杨毓珉在一次会上谈
起他们北京京剧院编剧汪曾祺写了一
篇名曰“受戒”的小说,只是在下面传
看,没有人敢发表。也有另一种说法
是,当时杨毓珉在会上的发言带有批
评性的口吻:京剧院的编剧汪曾祺不
务正业,不搞剧本,偏偏写小说······
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主持
《北京文学》工作的李清泉说:既然如
此,你不妨拿来我看看。”小说“受戒”
写的是:一个小和尚与一位水乡村姑
的恋爱故事。1979 年正是文革刚刚结
束不久,开始拨乱反正。这篇小说在当
时与历年倡导的文学主张似不一致,
如刊出至少是不合时宜的,况且人们
对“文革”还心有余悸。然而,独具慧眼
又胆识过人的李清泉竟然签发了,许
多人都为刚平 反不久的 他捏了一把
汗。没承想,受戒”一炮而红,蜚声文
坛。紧接着汪曾祺又有小说 《大淖记
事》《十一郎》在《北京文学》相继推
出,同样好评如潮。《受戒》在次年评选
活动中获《北京文学》一等奖及国家最
高奖项。
其实,汪曾祺的成功也绝非偶然,
早年他是素有美文家之称的沈从文先
生的得意门生,颇有沈的风范,后来沈
汪谢世后,有人说至今文坛还无一人
能取而代之,在老舍先生任市文联主
席时,汪曾祺的才学也同样被老舍所
看重。有一次,老舍先生在检查思想生
活会上说: 我在市文联只怕两人,一
个是端木蕻良,另一个就是汪曾祺。他
们书读得比我多,学问比我大,今天听
了他们的发言,我就放心了······”所
以,老舍先生见了他们二位总是客客
气气,当然,这是老舍先生的谦和之
言,也是对端木和汪曾祺的极高评价。
汪曾祺五十年代到北京文联工作
也与杨毓珉有关。我曾为此询问过市
文联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王松声同志,
他回忆说:我和汪曾祺、杨毓珉都是
西 南 联 大 的 同
学, 同 校 不 同
级。解放初期我
负 责 北京 文 委
工作。一天,杨
毓珉 在 大 街 上
巧 遇 同 窗 汪曾
祺,于是把他领
到我的办公 室
介绍给我,并说
汪曾 祺 也 愿 意
来文联工作。我
说,那好啊!本
来我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杨毓珉却
当真了,他把汪曾祺领到人事科说松
声同志已同意汪曾祺来文联工作了,
那时的人事制度不健全,原本也没当
回事的汪曾祺,就这么简单地成了文
联中的一员。从此便在《北京文艺》和
《说说唱唱》当编辑,其实两个部门是
一个编辑部。 ”
后来,《说说唱唱》办得很红火,中
国曲协也要办刊,汪曾祺被转到了中
国文联的曲协, 而后又调到中国文联
的民间文艺研究会。尽管他才华出众,
但是国统区来的文化人往往受到解放
区来的某些文化人的的歧视。汪曾祺
年轻气傲,曾和他们叫板,扬言说:他
们不知道我马王爷三只眼。
1957 年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划成右
派, 下放到坝上草原的河北沽源县马
铃薯研究站劳动改造。在那里汪曾祺
除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动之余,
还施展着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天才:画
土豆———描绘各式各样的马铃薯和植
物标本,他从开始对于圆头圆脑的马
铃薯无从下笔,后来竟然达到一种“想
画不像都不行”
的熟练程度。这
也 为 日 后 他 的
文人 画 打 下 了
坚实的基础。
光阴荏苒,
弹指 一 挥间 ,
1960 年 初 秋 ,
由于汪曾 祺 劳
动 改 造 表 现 较
好,摘掉了右派
帽子,下放单位
党 组 织 建 议 分
配到政治力量坚 强的部门做 适当工
作,中国民研会没有接收之意,汪曾祺
很无奈的等待了一年之久,第二年终
于调回了北京,并在北京京剧团做专
职编剧,参加了改编《芦荡火种》的工
作,从编剧到担任《沙家浜》主笔,汪杨
再续前缘。因为最知汪曾祺实力的莫
过同窗的杨毓珉,他极力想把汪曾祺
调回北京,所以也就极力向上推荐,可
是当时外地调到北京工作必须通过市
人事局以至最高领导批准。说来也巧,
市人事局的孙局长也是个京剧迷,常
来看戏,还写过两个剧本,搬上了舞
台,和剧团很熟,所以一提此事便开了
绿灯积极办理。使汪曾祺从塞外蛮荒
之地重进北京,令其生命闪光发亮,可
以说这是汪曾祺命运的转折点,由京
剧“沙家浜”大红大紫,又到小说“受
戒”蜚声文坛,都与杨毓珉有关。
在与杨毓珉相处的日子里,我怀
着敬佩之情和好奇心,向他谈及“沙
家浜”那些精美的唱词,才得知: 垒
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的妙语是出
自汪先生之手, 风声紧,雨意浓,天
低云暗”则是出自杨先生的笔端。一
个把革命者写得大气磅礴,另一个把
思念战友之情写得荡气回肠,那时的
汪杨二人也就四十几岁,堪称才华横
溢。我也曾问过杨先生,那么多精当
的唱词你们怎么写出来的呢?他说,
道理很简单,就是源于生活的积累、
体验、感悟。杨先生清晰的记得:1963
年接到了改编沪剧《芦荡火种》的任
务后,薛恩厚、肖甲、汪曾祺和我进驻
了颐和园的龙王庙,那时已是秋风瑟
瑟,落叶飘飞的季节了。改编《芦荡火
种》仅用了十天。集体讨论,分头执
笔,但其中主要场次如 《智斗》《授
计》都是汪曾祺生花妙笔。前几场戏
写来还算顺畅,当写到军民鱼水情时
一下卡壳了,戏词不是过于平淡就是
落于俗套,又不上口,当时剧组的驻
地环境非常优美:湖光山色,清爽怡
人。伙食也很好,一日三餐,有鱼有
肉,还有虾,吃罢午饭一觉睡到日西
斜……这本是一位编剧很随意的打油
诗,描绘了当时生活的情景,却一下
子激发了大家的灵感,于是七嘴八舌
的一凑,这场唱词便脱颖而出:
你待同志亲如一家,
精心调理真不差,
缝补浆洗不停手,
一日三餐有鱼虾······
京剧《芦荡火种》在 1964 年全国
现代戏会演中深得好评。毛主席看后
提出了三点意见:
1.胡传魁、阿庆嫂、刁德一人物刻
画的较好,新四军形象不够。
2.最后可开打,更符合中国人民斗
争生活。
3.剧名拗口,可改成《沙家浜》或
《芦苇荡》。
后来京剧《芦荡火种》的剧名就改
成了《沙家浜》。
1965 年春,上级又布置了改编《红
岩》的任务。创作人员和演员又到川东
渣滓洞、华蓥山体验生活。当正要动笔
写《红岩》剧本时,上级下达命令:调肖
甲、杨毓珉、李慕良改《沙家浜》剧本。
在上海也是用了 10 天改出了剧
本,根据毛主席的意见加强了军民关
系,丰富了郭建光的戏份,斥敌”使阿
庆嫂巧妙地掩护了沙奶奶脱险。武装
打进沙家浜,增加了“奔袭”、 突破”、
“聚歼”三场戏。李慕良设计好新词句
的唱腔,肖甲安排好舞台部位,最后汪
曾祺又通改一遍。4 月底,原班人马抵
沪开始排练, 月 1 日在上海人民大舞
台首次公演,也就是现在被视为红色
经典的《沙家浜》。
时过境迁,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
今汪杨二位长者已先后作古。每当听
到名家和戏迷朋友合弦而唱“沙家浜”
名段时,悠悠怀念之情油然而生,故而
写此小文,心香祭故人。
(作者单位:市文联)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73188cf28f9951e79b89680203d8ce2f006665be.html
文档为doc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