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咏兰诗

发布时间:2012-06-18 11:27:45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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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咏兰诗

(河北师范大学汇华学院 张小璐)

摘要: 本文以浅析咏兰诗中所蕴含的文人情感世界、探索咏兰诗的演变轨迹为研究目的,主要包括以下三个问题,即文人独特的思想情感与咏兰诗、时代的变迁与咏兰诗的变化、作者身份的不同与咏兰诗呈现出的差异。在对历朝历代的咏兰诗进行了归纳、比较之后,我发现咏兰诗承载了丰富的文人情感,如怀才不遇、追求高洁独立的人格,等等;我还发现由于时代的变迁和诗人自身修养、处境等条件的不同,咏兰诗呈现出了明显的差异性。

关键词: 咏兰诗,文人情感,演变轨迹,差异性

浅析咏兰诗

纵观中国古代文学史,不难发现历代文人都极其欣赏和喜爱兰:屈原滋兰九畹于楚地、陶渊明植幽兰于前庭、萧衍种紫兰于玉台下······兰以其高洁的品性成为了骚人墨客吟咏的对象:“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孔子《家语》)、“岂为赏者悦,自保孤根生。”(白居易《咏兰》)······这些以兰为意象的诗歌集中而生动地反映了不同时期文人的思想情感,为后人们探寻先贤的精神世界提供了良好的媒介。同时,通过纵向比较,我发现时代的变迁深刻的影响着咏兰诗的变化;我还发现不同身份的诗人所创作的咏兰诗呈现出了明显的差异性。

一、文人独特的思想情感与咏兰诗

朱自清先生在《“诗言志”辨》中,把“诗言志”一语作为我国诗论的“开山纲领”,此处所说的“志”一般被理解为是愿望和情感。也就是说诗歌是用来表达诗人情感的。咏兰诗中就蕴含了许多独特的文人情感。

(一)兰彰显着独立高洁的人格

中国古代的历史向来不乏举世皆浊、众人皆醉的时期。面对“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中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阴阳易位,时不当兮。”的黑暗社会现实,以屈原为代表的很多文人选择了坚守独立人格,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兰在这类文人的诗文中大量出现成为了他们志洁行忠的象征。

“扈江离与辟芷兮,任秋兰以为佩。”(屈原《离骚》)屈原把兰连缀到他的佩饰上,周身散发着兰的清香之气,这如孩童般天真烂漫的举止表明他认定了自已的高洁和与众不同。他视“导夫先路”为己任,却被楚王疏远甚至放逐。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为自已营造了一片芳园,把自已同污浊的世界区分开,在那里,他“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继续坚持“美政”理想,继续担心着楚国的前途 。然而等待他的依然是“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的世界,于是屈子绝望了,他不得不带着心爱的兰草与他心目中的“美人”诀别。他上下求索不放弃、坚守独立人格不从俗的美好品格如兰一般,历久弥香,在后世文人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有诗云:“生性本幽谷,岂愿为世娱?无心托阶庭,当门任君锄。”(《兰》)这位一生坚持抗金,在仕途上不断受到当权派打击的诗人,不仅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还有着铮铮傲骨和无所畏惧的勇气。他宁可“深林不语抱幽贞”也“不肯恋金瓶”,可谓将空谷幽兰不讨好世俗、不趋炎附势的质量展现的淋漓尽致。

(二)兰背负着怀才不遇的痛楚

怀才不遇的情怀贯穿于中国历代文人的精神世界中。这些文人往往有着浓重的忧患意识,有着突出的个人才能,但是在封建制度的压制和摧残下,他们的理想得不到实现,思想得不到认同。这样的文人或是隐居、或是郁郁而终、或是自我放逐。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兰来承载怀才不遇的苦闷。

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曾经说过:“汉末魏晋六朝是我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1]我想对于有识之士来说,这一时期的最大痛苦莫过于失路之悲。陶渊明曾在《感士不遇赋》中写下:“虽怀琼而握兰,徒芳洁而谁亮”。这是对不公社会的控诉,看似并不强烈,但是充溢着凄凉和无奈。陶渊明手握兰草亦如灵均般散发着清幽之气、 “猛志逸四海”,但是在东晋动荡黑暗的社会里,他“大济苍生”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他时而入仕时而隐居就是他内心痛苦挣扎的真实写照。几经沉浮,社会现实和他的人格操守之间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他只好挂印归田园,背对不堪的世事,面对“生前庭”“待清风”的幽兰,期待着清风的脱然而至,鉴别兰于萧艾之中。然而清风始终没有来,陶渊明失望地把曾经的雄心壮志埋在了南山脚下,把巨大的伤痛隐藏在了恬静的心绪背后。最终,他手握兰草,一路芬芳地走进了历史的深处。

与陶渊明同样失望的还有陈子昂。他也胸怀济世之志,对自已的才能高度自信:“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度荆门望楚》)然而之后的一首《登幽州台歌》可谓是报国无门的呐喊,有孤独无助的怆然,更有不甘忍受命运摆布的豪情。这不禁使我想起剧作家易卜生的一句名言:“那个最孤独的人,就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但是在《感遇》其二中,这种力量被销蚀殆尽,这首诗的基调不再是“骨气端详,音情顿挫,光英朗炼”了,而是呈现出陈诗中少有的颓败色彩,为世人展示了这位悲剧英雄的内心中最柔弱的一面。他把自已比作了生长于人间一禺的兰草,只剩下了无奈的哀怨和遗憾:“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他不甘心像兰草那样为孤寂空旷的森林生色,可怎奈年华已逝,理想已变得遥不可及。时隔一千多年,当我们再次读到这首诗时,依然能够感受到他孤独遗世的凄凉。《陈氏别传》称陈子昂“言多切直,书奏辄罢之。”此后,他辞官归隐,终被当地县令段简诬陷入狱,抑郁而终。唐代是一个由贵族制度向官僚制度发展的朝代,制度安排按照儒家宗旨已经愈加趋于严整,所以陈子昂的复古理念是不合时宜的,他注定要在政治上失败,注定要忍受无路可走的悲哀。兰草以纤细的茎叶默默地背负着他的忧愤,在瑟瑟的秋风中摇曳。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歌。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这是李白的《古风》第三十八。萧士赞曰:“诗谓君子在野,未能自拔于众人之中,虽蒙主知,而小人之馋谮已至。若非引类拔萃而在诗中,荐用之,虽有馨香,何以自见哉!”李白在这首诗中以孤兰自喻,抒发了人生短暂而自已又不被唐玄宗重用的苦闷之情。这首诗充溢着美人迟暮般的哀怨,有别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豪放情怀,向世人展示了李白积极追求功名而又不愿讨好世俗,最终没有机会实现抱负的人生困境。他像与他相隔三百多年的陶渊明一样,在众草中伫立,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清风,在潦倒中坚守,期盼着命运的重新定夺。然而历史只是给了这些失意的文人一棒幽兰让他们能借此留下这段千古愁绪,别无他物。

(三)兰承载着绵绵不绝的思念

在我国古代的诗歌中,有许多表达相思的意象,如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相思》)“一树香桃飞茜雪,红豆相思渐结。”(周密《清平乐》)同样,众多文人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兰来承载他们对心上人的思念之情。

早在汉代就有一位没有留下名字的诗人写到:“兰若生春阳,涉冬犹盛滋。愿言追昔爱,情款感四时。美人在云端,天路隔无期。夜光照玄阴,长叹恋所思。”在此,诗人把自已的思念比喻成了愈加旺盛的兰草,尽管相见无期,可他依然念念不忘心中的美人。三国时期的张华在《情诗》其五中写到:“游目四野外,逍遥独延伫。兰蕙缘清渠,繁华荫绿渚。佳人不在兹,取此欲谁与?巢居知风寒,穴处认阴雨。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在这首诗中,成片的兰花成为了诗人抒情的背景,不能与心爱的人一起欣赏这美好景色,诗人倍感遗憾。“顷辉引暮色,孤景留思颜。梅歇春欲罢,期度往不还。”这是南北朝著名诗人鲍照的《幽兰五首》其一。在一个夕阳无限好的黄昏,诗人独身孤影翘首而立,盼望着情人赴约,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好长时间。雪花飘零的严冬过了,梅花落了,鸟语花香的春天也进入迟暮,约会的日期早已过去,可是钟情的人儿仍没有音信。这种意境不禁使人想起了《红楼梦》十二支中的一段词,“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从秋流到冬,春流到夏。兰就这样无声地承载着文人们或热烈或无奈的相思,与红豆等相思意象一同构成了独具魅力的情诗。

(四)兰表明着提高修养的追求

古人云:“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以修身为本。”由此可见,古人很重视提高自身修养,而兰因其自身有许多优良品性成为了文人士大夫们赞美欣赏的对象。他们在兰的身上看到了自已应该努力追求的美好品格。

兰有着无人自香固守本心的品性。韩愈在他仿蔡亦的《琴操》所作的《猗兰操》里写到:“不采而佩,与兰何伤”他决心像兰那样,不以无人而不芳,始终坚守自已的本性。而张九龄的一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感遇》其一)则更见洒脱。经历了宦海沉浮沉浮之后,诗人依然能用如此达观的态度看待自已的生活,实属难得。“各言艺幽深,彼美香紫茎。岂为赏者悦,自保孤根生。”(白居易《咏兰》)“幽花耿耿意羞春,纫佩何人香满身。一寸芳心须自保,长松百尺为有薪。”(苏辙《次韵答人幽兰》)这些诗句唱响了“独善其身 ”的最强音。在这类诗中,陈与义的《墨蕙》写的与众不同:“人间风露不到畹,只有酪奴无尘室。何须更待秋风至,萧艾从来不共春。”文前面提到过,陶渊明、李白等人在诗中提到希望清风早日到来,鉴别兰于萧艾之中,即在众多庸才和小人中发现自已、重用自已。而陈与义则认为秋风来与否都无关紧要,兰与萧艾自然不一样,不需要外物来分辨、来证明。这首诗中流露出的高度自信使它在同类诗歌中独树一帜,表明作者的个人修养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

兰具有淡泊名利超凡脱俗的品性。兰多生于幽谷偏僻之地,正如王令在《蔬兰》中写到的那样:“小折寒疏野圃间,荒林深处有芳兰。”它们不与群芳斗艳的特性使人们很容易将其与隐士幽人联系起来。所以,很多文人选择兰这一意象来表明自已淡泊名利、安然自得的情怀。“抱青紫之奇色,拒龙虎之嘉名。不起林而独秀,必固本而丛生。尔乃丰茸十步,绵绵九畹。茎受露而将纸,香从风而自远······(崔涂《幽兰》)“深林不语抱幽贞,赖有微风递远馨。开处何妨依藓砌,折来不肯恋金瓶。”(刘克庄《兰》)

兰具有谦虚内敛不事张扬的品性。古人云:“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可见古人将谦虚内敛作为一种美德倍加推崇。 “幽植众宁知?贞芳只暗持。”(杨炯《幽兰赋》)“幽香空自秘,风肯密幽香。”(杨万里《咏兰》)谦谦君子正如兰花一样,虽满腹馨香,却虚心谨慎,不狂妄不张扬,真正做到了“人不知而不愠

回顾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很多时候,文人们没有力量改变外部世界,就像余秋雨先生在《阳关雪》中写到的那样:“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2]这话讲的也许有些失之偏颇,但是有一点,得到了很多学者的认同,那就是大多数中国历代优秀文人都是寂寞、脆弱、无奈的,余秋雨的这句话表达了他对这个文人群体的嘲讽和惋惜。文人在这种处境下,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了自身,他们更加关注自已的修养,希望能够像兰一样固守本心、淡泊名利。

二、时代的变迁与咏兰诗的变化

咏兰诗产生的年代很久远,而且历朝历代都有文人在创作此类诗文。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我国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就作《猗兰操》,他在诗中疾呼:“时人暗蔽,不知贤者”。时至清朝,依然有不少文人还在写与兰有关的诗文。如清代陈维崧的《题画兰》:“满山蕙草多于箭,记在家乡谷雨时。”纵向比较这些历朝历代的咏兰诗文,我发现,它们呈现出以下三个方面的变化趋势:

(一)咏兰诗中蕴含的文人情感基调由慷慨浓烈走向平静恬淡

我认为整个咏兰诗文的发展过程可以以明代为界限,分为两个时期。在明代之前,文人们在此类诗中留露出的情感极其浓烈。他们或是在是诗文中极力表达自已的崇高品德或是大声疾呼世道不公,充溢着英雄的失路之悲,使人不忍卒读。如屈原在《离骚》中,称自已以秋兰为佩,从中我们可以强烈的感受到他对自我的肯定和欣赏,也能感受到他高洁的人格。这与之后他不被楚怀王重用形成了巨大反差。他为后世文人树立起了人格标杆,同时也展现出了孕育其中的悲剧美,因而具有永恒的艺术感染力。再如李白的《古风》和陈子昂的《感遇》这两首诗,单看景色描写就已经能够让人感受到巨大的悲凉了。“随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飞霜早沥沥,绿艳恐休歌。”、“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一片肃杀凄然的景象生动的呈现在读者面前,与诗人心中难以释怀的感伤高度契合。

在明代以后,文人们继续创作咏兰诗,这其中也不乏佳作。但是这些作品中所蕴含的文人情感与前一时期迥然有别,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我们很难再找到感情色彩那么浓烈的作品了。大多数作品流露出的情感趋于平静缓和。如徐渭的《画兰》:“醉摸醒涂总是春,百花枝上掇精神。自从画得湘兰后,更不闲题与俗人。”再如刘崧的《题悬岩兰竹》:“悬岩翠壁三千尺,浥露幽兰四五花。安得乘风载紫玉,月明吹向玉宸家。”从这些诗文中,我们不难发现诗人有意识地节制自已的情感,很多诗作表现出了悠然自得的情怀。即使是写到怀才不遇的痛楚,大多数诗人也会选择用低沉诉说取代大声呐喊,对悲愤的情感进行淡化处理。如张羽的《咏兰花》:“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在这首诗里,张羽以兰花喻君子或者喻自已,空有一身才华但是得不到朱元璋的赏识。这种抑郁之情被诗人轻描淡写地赋予笔端,看似闲话家常平淡至极。

我想这种变化趋势的出现不是偶然的,是与时代背景紧密相连的。汉唐时期的文人普遍具有朝气蓬勃的进取精神,怀着建功立业的愿望,追求不朽的功名。他们心态开放,情绪昂扬,较少受到社会的束缚,就算是抒发内心的愤懑不平,也要抒发的淋漓尽致。时至明初,经济复苏,社会相对安定,仕人的忧患意识被销蚀,再加上统治者加强了特务统治,极力推崇程朱理学,钳制了文人的思想。到了清代,文化专治被发展到了顶峰,文人更加谨小慎微,许多知识分子转而追求平稳和谐、雍容典雅的美。即使表达自已的不满和牢骚,也使用了更加隐晦的语言。诗歌情感因此趋于平淡恬静。

(二)咏兰诗与兰画结合得更加紧密

宋代郭熙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的确,诗是语言艺术,画是造型艺术。把两种不同的艺术门类结合起来,在诗中达到绘画的艺术视觉效果,在画中达到诗的抒情性的想象效果。这种特殊的姐妹艺术是我国特有的艺术瑰宝。据文字记载,诗画开始有联系是从汉代的刘褒开始的,他从《诗经》中选了《北风》、《云汉》为其配画,可惜没有流传下来。现存的最早的诗画结合的作品是东汉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据史考证,题画诗最初只是个别作家的“偶尔为之,没有形成风气······至晋末陶潜偶作田园山水诗”,“自此以后山水田园诗画由萌芽逐渐发展起来······到唐代诗画结合已趋明朗化。”随着这样的趋势,咏兰诗文在唐代以后也呈现出了与画结紧密结合的趋势。从陈维东、邵玉铮主编的《中华梅兰竹菊诗词选·兰》收录的诗词来看,宋代以后的题兰诗明显增多,大约占到了总数的一半。

题兰诗不仅数量多,其中蕴含的文人感情也很丰富。有的以兰喻人的高洁,如陈鉴之的《题郑承事所作蕙兰》:“兰如君子蕙如士,此语吾得之涪公。有余不足姑勿论,毕竟清幽气类同。”有的抒发对家园的思念之情,如邓文原在《题赵子固墨兰》中写到:“已有怀沙哀郢意,至今春草忆王孙。”还有的题兰诗表达了诗人对友人的思念,如张雨的《题墨兰》:“三月愁送客,春寒雨知霰。冥冥返鸿塞,悄悄栖梁燕······”题兰词也是如此。赵怀玉在《减字木兰花·题墨兰》中感慨华年易逝、红颜易老。“无人空谷。谁肯采来亲沐浴。如此年年,纵有芳菲也可怜。”读来让人不绝潸然泪下。

苏轼曾经赞誉王维的作品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我想这也是对中国诗画相互渗透的美学规律的概括。诗入画,不仅画由诗益妙,而且诗由画增情,互相阐发,相得益彰。兰画多用工笔细描,清新脱俗,再配上能够抒发作者感情的诗词,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艺术佳品。在这些作品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南宋的著名画家赵子固以及大量文人为他的画作所题的咏兰诗。写意的墨兰只有赵子固的作品流传了下来,他被学者们认为是后世画墨兰的始祖。他笔法潇洒从容、清真秀雅、天趣活泼,信手捏来而又不失准绳,一花一叶骨洁神清。他的《子固兰蕙图卷》,画兰蕙两种植物,花叶错综,兰从坡草中出,花叶劲翠,全以笔尖得神。他能赢得当时和后世的诸多题咏不足为奇。如元代的邓文原著有《题赵子固墨兰图》,以“已有怀沙哀郢意,至今春草忆王孙”表达对赵子固的思念。再如,明代的赵友同在《题子固兰蕙卷》中写到:“虽非百亩繁,孤馨自朝夕。”来表达自已不被赏识的无奈之情。

(三)咏兰诗中与屈原有关的意象集中出现在宋代以后的作品中

咏兰诗文中常出现的诗歌意象除了清风、萧艾、春阳、幽谷、鹈鴂等,还有许多与屈原有关的意象。如《离骚》、《楚辞》《九歌》渔父以及他的字:灵均等等。这些意象集中出现在元代以后的诗词作品中,且越来越多。如宋代刘克庄的《咏兰》:“萧艾荣枯各有时,深藏芳洁欲奚为?世间鼻孔无凭据,且伴幽兰读《楚辞》。”他一边感叹着自已与屈原相似的命运——不被重用、不被世俗理解,一边嘲讽着世俗的浅薄。之后,他转过身去,嗅着兰香、读着《楚辞》,感受着与屈原的心灵共鸣。再如元代诗人谢宗可的《并蒂兰》:“霜节百年期共老,国香一点为谁争。诗人莫比双蕖怨,幸有《离骚》日月明。”诗人以屈原在《离骚》中所表现出的信念起誓,无论经历多少磨难,也要像并蒂兰那样,与爱人同心同德,执手百年。

在宋代之前的咏兰诗文中,极少出现与屈原有关的诗歌意象,而在此之后频繁出现,我想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历代文人对屈原的态度、看法不一致。每一个朝代的文人对屈原的态度都是褒贬皆有,汉代尤为明显。贾谊司马迁对对屈原给予了无限同情和褒奖,而班固、王逸则批评屈原“怨世”,说他是狂狷之人。班固在《离骚序》中写到: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强非其人,愤 不容,沉江而死,亦贬 狂狷景行之士。” 到了唐代,裴度也指出过:“骚人之文,发愤之文也,雅多自贤,颇有狂态。”这也是在指责屈原的狂妄。元代的士人多把屈原和陶渊明并举,如吴澄的《詹若麟陶渊明集补注序》云:“屈子不忍见楚忘而先死,陶子不幸见晋之亡而后死,死之先后异尔,易地则皆然,其亦重可哀已夫。”然而元人对屈原和陶渊明的态度确截然不同。对屈原自沉持批评态度,对陶渊明隐居则持赞赏的态度。 在元之前的辽金时期,有许多文人站在同情、赞赏屈原的角度。在明清时期,批评屈原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屈原的崇高人格得到了文人的普遍认可。再加上这两个朝代是中国封建社会走向衰落的时期,诸多社会问题造就了一个庞大的失意文人群体,他们急于从先贤那里得到精神慰藉,或者说是解脱。在这种情况下,屈原成为了他们最理想的倾诉对象。我想,这也是与屈原有关的意象在宋代之后的咏兰诗文中频繁出现的原因之一吧。

三、作者身份的不同与咏兰诗呈现出的差异

作者身份的不同造就了他们的学识、生活阅历以及用什么样的情感方式来关照世界的不同。这些不同清晰地反映在了咏兰诗中。主要有三类人在创作咏兰诗文,即女性、士子、隐士。他们的作品因身份的不同呈现出以下特征:

女性作者的咏兰诗更见柔媚。《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曾这样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得清爽,见了男人便觉得浊臭无比。”宝玉对女性的比喻恰到好处。也许正是因为多数女性具有水一样的性格,她们的作品才能流露出细腻婉约的诗情,形成柔媚动人的风格。明代著名画家马守真,酷爱画兰花。《历代画史汇专》评价她:“兰仿子固,竹法仲姬,俱能袭其韵。”她也经常为自已的画作题诗。她在《墨兰图》一诗中写到:“何处风来气似兰,窗前小立耐春寒。囊空难向街头买,自写幽香纸上看。偶然拈笔写幽姿,付与何人解护持。一到移根须自惜,出山难比在山时。”她在这首诗中低沉地诉说着自已的无奈和忧伤,处处充满着自惜自怜之情。元代著名女诗人郑允端出身书香门第,她虽主张女子之诗要摆脱风花雪月、光影留恋,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在诗歌中流露出女性特有的细腻温婉。如她在《兰》中写到:“并石疏花瘦,临风叶细长。灵均清梦远,遗佩满沅湘。”罗丹曾说过“生活中不是没有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郑允端有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她敏锐地发现了长在石头边上不起眼的兰花,瘦弱的花,细长的叶,让她想到了渐行渐远的屈原,想到了他高洁的人格。整首诗读来让人觉得清新淡雅,不失为咏兰诗中的佳作。

士子的咏兰诗更见风骨。有关风骨”一词的解释有很多种。它既是古典文艺理论术语,也可以指端直的言辞、骏爽的意气等等。我在这里所说的风骨是指人的品格、性格,此处的士子是指我国古代的士大夫阶层。他们创作了大量的咏兰诗文。我们从这些诗文中可以看到这个群体所展现出的精神风貌,可以看出每个个体的性格特征。“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为清寒而萎琐。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这是孔子的《家语》,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孔子高度的自信、执着的出世信念和积极的人生态度。而陆游在《兰》中的一句:“无心托阶庭,当门任君锄。”则让我们领略到了他傲然伟岸的人格:不贪恋功名、不依附权贵。如此人品如兰一样历久弥香。

隐士的咏兰诗更见飘逸。有关隐士的话题长久以来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南史·隐逸》云:“隐士须含贞养素,文以艺业。不尔,则与夫樵者在山,何殊异也。’”《易》云:“天地闭,贤者隐。”由此可见一般的“士”隐居还不能称其为隐士。我想只有那些有才华能去做官而不去并且也不为之努力的人才能称为隐士吧。这样的人,中国历朝历代都有很多,如著名的竹林七贤。嵇康的《酒会诗》写的清新自然,颇具仙风道骨。“绿叶幽茂,丽蕊浓繁。馥馥蕙芳,顺风而宣。”这几句对兰的描绘,使人读后觉得此物非人间所有,而是天宫的仙草。

四、结论

本文通过对“兰与文人独特的思想情感”、“时代的变迁与咏兰诗文的变化”、“作者身份的不同与咏兰诗文表现出的差异”三个方面的阐释,简要浅显地分析了咏兰诗的主要特点和演变趋势。从中,我们可以窥探到文人丰富的精神世界和文人心态的嬗变。例如由于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我国文人自古就有着强烈的入世愿望,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每个朝代都有一群失意的文人。他们写诗言志,或是表明自已高洁的人格或是抒发怀才不遇的感慨。咏兰诗很好地充当了文人抒情的载体。儒家文化还强调修身,因此有很多文人根据兰的品性特征创作了以强调修身养性为主要内容的咏兰诗。儒家文化所倡导的处世原则在这些诗作里得到了集中体现。时代的变迁和文人身份的不同使得咏兰诗呈现出了明显的差异性。本文仅基本阐明了存在的差异,至于更加细微的差异和产生差异的深层原因,有待于进一步研究、探索。

注释

[1]宗白华 美学散步 [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1

[2]余秋雨 文化苦旅 [M] 上海 东方出版中心 2001

参考文献

[1]陈维东,邵玉铮. 梅兰竹菊诗词选[M]. 北京: 学苑出版社,2003.

[2]张炜.楚辞笔记[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3]宗白华.美学散步[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4]余秋雨.文化苦旅[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Brief Analysis on the Poetries of Orchid

AbstractThe aim of my paper is to analysis people’s emotion world and to discover the variation of the poetries. There are there points in my paper. The first is people’s distinctive emotion world and the poetries of orchid. The second is the variation of time and the change of the poetries. The third is different writers and different orchid poetries.

Key words: the poetries of orchid, people’s emotion world, the track of development, variation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4467646f25c52cc58bd6be2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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