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眼中的丑

发布时间:2015-06-09 23:46:36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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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的美学特征

——读《<克伦威尔>序言》

(2013709016 丁佳彤 人文哲学)

摘要:“美”是从远古至今日众人争相追逐的对象,“丑”则是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一直以来,人们都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来标榜自己。但是在现代、后现代的文化中,丑从各个方面渗透到人们的文化、生活领域,打破了一直以来丑在审美领域处于“边缘”的尴尬地位,并使人们逐渐由“审美”转向“审丑”。在雨果的《<克伦威尔>序言》中,他从中世纪基督教的觉醒开始,揭露了这种“丑”的美学特征,并高度赞扬了文学作品中的丑恶元素。本文试图从《<克伦威尔>序言》为起点解读“丑”的一系列美学特征。

关键词:雨果、《<克伦威尔>序言》、丑、美

一、颂诗与史诗

雨果认为,自有史以至今日,诗总是以社会作为其基础,人类文化有三个大阶段,那么诗也就分为三种不同的性质。

在原始时代,人类从刚刚被创造出的世界中觉醒,“面对着那些光辉夺目令人陶醉的新奇事物,人的最早的语言不过是一首赞美诗。”此时的大地一片荒凉,国家和社会尚未形成,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种原初的自然状态,没有更多的财产,也没有约束个体的道德和法律,因此没有争夺和战争,各个种族和部落相安无事。此时的人类如同孩童一般处于最纯真的状态,人们毫无拘束,自由潇洒。游牧生活极适合“寂寞的冥思、空幻的梦想”,于是人们“遵从一切的启示,他随意之所之到处漫游。他的思想,像他的生活那样,宛若一片流云,变化万千,随风飘散。”这种婴儿状态恰恰就是诗人的开始,此时人们只有祷告,人们只有吟唱颂诗以抒情,借以表达自己无法言说的情感,这是原初状态的人们最虔诚的表现。

然而,当人们逐渐脱离了这种原初的自然状态,社会便自然兴起,此时“野营渐成城市,蓬帐渐成宫殿,约柜渐成庙宇”,于是部落形成了民族,民族结成了国家。如同霍布斯的《利维坦》中所言,这种社会状态却使得大家有了欲望、彼此猜忌,于是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状态便开始了。此时,诗的作用从“言志”变为“咏史”,这就是史诗的诞生。

而史诗那不可磨灭的诗性从古代悲剧中剧烈地迸发出来,它气势恢宏、壮丽磅礴,那些英雄、神灵通过演员之口生动地表现出其活力。剧场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剧场内,从朝至暮、弦歌不辍;演员们,吭喉高歌、器宇轩昂;舞台上,气势磅礴、奋发有力。在古代,没什么能比戏剧更加庄严,没什么能比戏剧更加恢弘。在这些故事中,人的形象被提高,英雄们昂扬七尺之躯,堪与神灵媲美,“埃涅阿斯睥睨宙斯,阿喀琉斯堪与战神匹敌”,这些伟人昂扬再昂扬、崇高再崇高,伟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而在现代,喜剧成了最普遍的文学形式,而恰恰是这种形式,是雨果最为推崇的。,因为其不仅有了崇高,有了美,也有了怪异,有了丑。

2、艺术作品中“丑”出现的背景

同希腊神话中塑造的具有强烈人性的神不同,基督教在精神与物质之间划下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它教导人,说人有两种生活。一者朝露,一者不朽,一在世间,一在天国。它指出:人一如其命运是二重性的,人的一身含有兽性与灵性,肉体与灵魂。”于是,在世间的人们在神灵面前不再是高大的,而是卑微的。世间之人都是平等、自由的。

当世之时,世界正经历着彻底的变革,人们却不再像古代的时候,因为个人低微的地位,从而只知家愁而不知有国恨。基督教凭借神明智慧作为白昼灿烂的阳光,以一种洞烛幽微的视角普照万物,于是人们的心灵开始以新的目光观察万物,于是“人在这些当头的横祸面前,抚心反省,开始悲天悯人,想到人生朝露,痛感幻灭之苦。”

在这种新的宗教影响下,诗人们开始探索,“他们从更高更广的视野观察事物,开始体会到:宇宙万有,按照人情来看,并不尽是美的,其实,丑与美共存,畸形与妩媚同在,有崇高则有怪异,有善则有恶,有光明则有黑暗。”这些反省使得诗向前走了具有决定性的一步,黑暗与光明、善与恶、怪异与崇高都混合在这种新的诗中,而人的兽性与理性也都同样地体现在诗中。这就是“喜剧”的诞生。

3、喜剧——怪异——

在雨果看来,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怪异,也就是丑发展起来,而这种新的形式就是喜剧,这也是现代艺术与古代艺术的根本分歧,是浪漫文学和古典文学的分水岭。

雨果所言,“现代天才是从怪异性与崇高型两者有利的结合产生的”,这种创造是多彩的、无穷无尽的。但是这种“怪异”何以能成为艺术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他进行了一系列叙述,以阐释怪异所造成的艺术作品中的美。

1.怪异到处皆是,变态与恐怖、可笑与诙谐使诗歌带上成千如画的幻想。

雨果提出,在中世纪的民间传说中,人们通过各种怪异的想象,在天上、地下、水中描绘了成千上万的怪物。“是怪异的想象,虚构出可怕而滑稽的女巫狂欢节,给撒旦添上一双角,一只马脚,一对蝙蝠翼,是怪异的想象……使地狱充满了滑稽可笑的鬼类,因此卡洛特,那个诙谐的米开朗琪罗,挥毫以自娱。”例如,在莎士比亚笔下,他的著名典型人物都具有偏执狂式的激情,哈姆雷特的复仇心理,麦克白的野心,奥瑟罗的嫉妒,李尔王的父爱,伊阿古的阴险,苔丝狄蒙娜的温顺,麦克白夫人的凶残,理查三世的残暴,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专情,安东尼的贪色……这些普遍的激情在所有人物身上体现出超过和压倒了其它感情的力量,于是造成种种损害和痛苦,它们是人性原发感情的爆发,具有强大的力量,把人引向毁灭自己或损害别人的悲剧结局,读来撼人心魄。在莎翁的笔下,每个人都有丑陋的一面,甚至只有丑陋的一面,但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普遍、最正确的人。这些滑稽荒诞、丑态百出的人物,是那些习惯塑造伟大再伟大、崇高再崇高形象的古人从未想过的,而正是这些变态与恐怖、可笑与诙谐的人物给戏剧以更加深刻的意义。

2.对怪异大胆突出、光明磊落的描写,使得其有更动人的性质。

雨果认为,古代的人总是希望人物更加完美,从古希腊一直到文艺复兴时期,探索美的本质和理论,一直是美学研究的中心课题。追求美和为美献身,也一直成为人们终身奋斗的理想。这时,美丑泾渭分明,美占据着绝对的支配地位。

但是现在人们不会再这么做了,诗人们、作家们把那些曾经羞怯怯裹在襁褓里的东西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上来了。他们别出心裁,“化巨人为侏儒,化侏儒为巨人”,使得艺术形象带有有力而意味深长的表现。例如我国重要的古籍——《山海经》,书中介绍了一系列荒诞不经的怪物:“犼”,“本北方食人之兽,状如犬,传为海中神兽,状如马而有鳞,口中喷火,骘猛异常,食龙脑”;“烛龙”,“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这些上古神兽,各个奇形怪状、荒诞诡异,有的性格仁慈而威武,有的凶残又暴虐,它们的描述为我国古代的传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但正因为这样,使得人们对其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和无法满足的好奇心,于是上下求索,渴望得到些许线索。

《红高梁》纤细俱现地写了日本兵活剥罗汉大爷地全过程,先割下耳朵,再割下生殖器,然后从头往下剥下完整无损的整张人皮,最后罗汉成了“肉核”。不可否认这个过程有浓重的丑,于是这里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视死不屈的民族精神以及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

3.怪异作为与崇高对照的一种手段,使得美更纯粹、庄严、壮丽。

这是雨果提出的,“丑”的最为重要的一个作用和特征,即“美丑对照原则”。他说:“古人郑重其事,对一切事物皆赋予普遍的美,未免有点单调……崇高加上崇高,便无对照可言;凡事总得有点憩息,美亦如此。反之,怪异好像一所休息地,一个中词,一个起点,你可以从这儿上升到美,而有更新鲜更强烈的认识。”美丑对照,将两种对立的事物放在一起进行对比,有效地突出两者之间的矛盾,拉大、扩张了美丑之间的距离,它使美的更美,丑的更丑,构成一种巨大的反差,从而更为深刻地揭示出两个事物相反的本质特征。

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将这个原则发挥到极致。女主人公爱斯梅拉达是美的化身,她美丽善良就像天使一般,敲钟人伽西莫多外貌奇丑而心地善良;副主教克洛德外表道貌岸然,内心阴险狠毒,卫队长弗比斯外表潇洒风流,内心卑鄙自私。在爱斯梅拉达的至善至美和伽西莫多的外丑内美面前,克洛德显得格外的丑恶不堪,弗比斯也尤为卑劣无比。在这里,爱斯梅拉达与伽西莫多两形象在丑态人物的反衬下,更为鲜美艳丽,光彩照人;而克洛德与弗比斯这两个丑角在美好人物的光照之下,更显形象猥亵、灵魂肮脏。

再比如莫言的《红高梁》中写道:“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醒凝、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这是作者对那块特定区域的极端热爱、极端仇恨的一种极端表达。一如《双城记》所言,“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只有强烈的对比,才能给人以震撼的情感体验,唯有这种强烈的情感体验,才能使得作品更加能引起共鸣。

4.怪异借助异教思想与史诗,变得更加有生气。

首先,雨果认为,丑的形象较美而言有着更为丰富的形象和更广泛的内涵。“在新兴的诗歌中,崇高代表受基督教道德所陶冶的灵魂,怪异则代表人的兽性。前者洗净了一切不洁的渣滓,它的属性是世间的一切妩媚,一切优雅,一切柔美;后者具有一切荒谬,一切缺点,一切瑕疵……但是美只有一个典型,丑却有成千。”在雨果看来,美左不过是形态最纯洁、对称最完满、同人体结构最和谐的形象,但是丑不可捉摸,任何地方都可以有缺陷,哪个地方总有新的和不完备的东西。就像一切歌颂善良友爱的故事中,令人向往的人总是至善至美的,但是丑陋的人或卑鄙、或贪婪、或吝啬、或色情……就像一句俗语,“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其次,那些“怪异”的东西泛滥开去,它们从艺术转向国俗民风,从风俗传向法律,最终又走进教堂,于是“宗教结合着形形色色的迷信,崇高结合着各式各样的怪异……在文艺复兴时代,它的精神,它的魄力,它的创造生气是如此磅礴。”但丁《神曲》中描述的炼狱,生前犯有罪过的灵魂,分别在那里忏悔罪过。于是妖怪、凶狗、小鬼被描绘在建筑上、教堂中,到现在都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在这里,旧有的文化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因为文化的继承发展越发沉淀。

5.怪异与崇高的结合,使得最粗朴的故事也能令人惊叹。

雨果特意在这里提到了《美女与野兽》,富商因为惹恼了野兽,不得不承诺把最美丽善良的小女儿送给野兽作为交换,小女儿因为野兽那纯洁的心爱上了他,不在意他丑陋的外表,最终二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无疑比两个同样善良、美好的公子和王子的爱情更为人扼腕,因为它把丑陋和美丽结合在一起,使得大家对此印象深刻。

有时,怪异较之崇高更能表现出其文学价值,雨果将莎士比亚看做现代诗歌的高峰,正是因为他的作品能恰到好处地将怪异与崇高、恐怖与妄诞、悲剧与喜剧结合起来,他的作品表现的是真实的人,描绘了常人的人生。在《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是个典型的学者型王子,他文武全才,光明磊落,他观察敏锐,长于思考和分析;另一方面,他过分相信自己,太重理想,往往脱离实际,始终使自己处于孤立的地步。他在复仇中一再拖延,错过许多良机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哈姆雷特遇事的不果断和缺乏勇气。同样,麦克白内心善恶、权欲与理性的冲突具有动人的力量。麦克白对自己的欲望始终有清晰的理性,他对自己的欲望可能会带来的罪恶始终是非常清醒的,他之所以依然在不顾罪恶去实现自己的欲望,是因为权欲的力量实在太强,并且又不断受到外在力量的催化。最终,命运被描述成一个玩弄人的淘气精灵,反复无常,不可捉摸,麦克白最终所经历到的幻灭,是人的追求的悲剧。这比那些史诗中昂扬再昂扬、崇高再崇高,伟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的英雄来得让人同情,因为这些有血有肉有缺点的形象符合普通人的特征,使得普通人都有相同的情感体验。

4、尼采所理解的“丑”的内涵

尼采在其著作中多次论及“丑”的问题,他以反传统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进行价值重估,打破传统的美丑标准,建立现代美学概念。尼采这里“丑”有两个含义,即“积极的丑”和“消极的丑”。

尼采描述了积极丑的状态和内涵。他认为,主体的强力意志代表一种生命的非理性冲动,隐藏着酒神狄俄尼索斯精神,尽管这种精神有着盲目的、横行无忌的原始欲望,甚至带有某些恐怖和残酷的色彩,以及对现实的摒弃。尼采指出,正是这种不可抑制的原始欲望所构成的强力意志,代表了洪水猛兽般的力量,是主体深处的内心独白和情绪宣泄。这种“丑”,具有积极的价值内涵。“我们应当认识到,存在的一切必须准备着异常痛苦的衰亡,我们被迫正视个体生存的恐怖———但是终究用不着吓瘫,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使我们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现在我们觉得,既然无数竞相生存的生命形态如此过剩,世界意志如此过分多产,斗争,痛苦,现象的毁灭就是不可避免的”。这种斗争﹑痛苦﹑毁灭,是强力意志的残暴和横行无忌,但表现生命之丑并不是对生命有所诟病,而是对生命的极大赞扬极大肯定。

而消极的丑就是缺乏强力意志的表现,它表现了强力意志的衰退﹑跌落和否定,他说:“我们立刻补上美学的第二个真理:没有什么比衰退的人更丑的了”,这种丑所展现的是衰败者的生命贫乏的痛苦,堕落者身心疲惫的痛苦,软弱者精神枯竭的痛苦。对于这些,他出于本能而憎恶,“在这憎恶中有惊恐、审慎、深刻、远见——这是世上最深刻的憎恶”。

尼采褒扬的是积极的丑,因为正是这种艺术最能达到艺术的最强烈效果,令心灵破碎,顽石移动,禽兽变人。但尼采也不就此否定消极的丑,他认为强力意志也会以死亡﹑颓废等消极的丑来磨练意志,这样消极的丑经过强力意志的磨砺也就成了积极意义的丑,成了真正的丑。

5、结语

无论是尼采还是雨果,他们眼中丑的审美意义就在于,它揭示了现实生活的人兽性的一面,但是这种本性是令人厌恶的,是一种负面的生存意义。它指明了人生不应如此,而这就意味着,它肯定了正面的生存意义,即生存应当是和谐的、美好的。这种肯定恰恰是通过对丑的否定来获取的。现代艺术家以表现丑来表达对异化世界的厌弃,他们认为人和世界本身就是丑的,而只有在对这个世界无情的展示中,个体才能获得精神的自由。

从“审美”到“审丑”的转变过程表现了人的美感能力的发展和完善,拓宽了人们的审美视野,展现了感性世界的丰富多彩的面貌,也使我们领悟到了人生的深一层意蕴。只有真正认识丑作为一个独立的审美范畴所代表的独特价值,我们才能真正体会到美的深刻内蕴和全部力量。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411d9a07e53a580216fcfe8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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