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文学评论

发布时间：2020-06-10 01:05:41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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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一个说不尽的故事

-------读《香水》有感

内容提要：小说叙述的故事发生在18世纪的法国，一个自身没有香味的嗅觉天才谋杀了26个少女，希望永远占有，并且拥有他所钟爱的那种没有感觉，没有生命的“香味”。但本书不是一部通俗意义上的惊险小说，而是一部构思奇特，充满幻想，离意深刻的严肃作品，自1985年出版以来，始终高居德国畅销书排行榜前列。聚德斯金笔下这个看似残忍而又荒诞的故事实际上反映了人类在虚无中寻求存在的意识。本文企图用萨特的存在主义思想探究主人公格雷诺耶的内心世界，评析小说深刻的思想性,，即小说中关于于个人存在的价值追求以及小说中所体现的个人与他人,个人与世界的关系。

关键词：孤独/恶心/焦虑/自欺/存在

萨特的存在主义关于人在世感受的论述包括四个方面：孤独，恶心，焦虑以及自欺。本文将从这四个角度剖析格雷诺耶的内心世界，探究小说中关于于个人存在的价值追求以及小说中所体现的个人与他人,个人与世界的关系

一．孤独：存在的偶然性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对于气味方面遗世独立的才能和他那庞大的香气王国，也该拥有如此盛大的狂欢来迎接他的到来，可恰恰相反，他偏偏出生在弥漫着各种臭气的巴黎：粪便臭气、很多人的尿液层叠的臭气、木材正在腐朽的气味和羽绒被发霉的臭气都让人憋闷得喘不过气。分娩后的母亲认为和前五次一样又是个死胎，于是把格雷诺耶当作垃圾一样扔到散发着死鱼尸体腥臭的鱼摊边上，可偶然的是，他竟然是活的。为了不被妈妈抛弃，他用尽所有的力量大哭，哭声引来人们的注意，这一嗓子救活了他，却也让他的妈妈因杀婴罪被判死刑。格雷诺耶，一出生就是被亲人世人抛弃的孤独者，注定与爱绝缘。

这看似荒诞的故事开头事实上饱含了存在主义对于人在世感受的思索：人是偶然的存在，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所以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相貌，更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所以人注定是孤独的。

正因为无法选择，人只能承受，所以，格雷诺耶又被命运忽悠了一把：具有与生俱来的无与伦比的嗅觉天才的他，自己却是一个完全没有气味的人。从小到大，人们对他没有气味这件事情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格雷诺耶就像在世间隐形了一样，走过市集如吹过一阵无色无味的风，见过他的人也会立刻忘记他。

萨特说：“我的丑陋确实是我应该归之于命运的东西，或者我可以称之为命运的残忍。因为，我为什么生下来就是丑陋的呢？当你碰到这样的事情时，就会看到偶然性和残忍。这就是事物存在的方式。”所以在对萨特所说的话分析后，我们不难发现，作为自为存在的人，就是要反抗和否定这种作为物的存在方式，选择自己的存在方式，造就自己的存在意义。偶然性并不是一个抽象概念，而是世界的一个真实范畴。孤独，不仅是一种偶然，却也是一种必然，正是这种必然，才使得我们去追求欲望，追求存在的价值，追求爱与被爱的快乐。所以，对于格雷诺耶来说，在无爱的世界里，他愈发渴求被爱。

因为无爱，所以无情，而无情的人似乎生命力都极其顽强。书上描写说他就像“树上的那只扁虱，生活为它提供的无非是接连不断的越冬……靠着它在几年前获得的一小滴血维持生活。” 大多时候他沉默不语，没人见过他笑或者哭，眼睛里也从来没有闪耀过光辉，身上没有任何气味，给世界的只有他排出的粪便。童年的谋杀对他毫无用处，肆虐的疾病奈何不了他，食物的短缺也从来不是问题，对这样的孤独者来说即便一无所有也能随心所欲。他奇迹般地在死人如麻的孤儿院、在皮革作坊里活了下来，而且越活越顽强，虽然在这期间他变了形，越来越丑，但是他胜利了，“因为他活着，他有了一份自由，这份自由足以使他生存下去” ———他的存在开始添加了内容。

尽管人们无法逃避死亡，死亡却也并不能构成对我们自由存在的威胁，所以我们依然可以进行自由选择，而无比顽强的格雷诺耶就是这么做的。他能分辨、记忆世界上所有的气味，他凭气味认识欧洲的臭气之都巴黎，认识生活在巴黎的每一个人，凭气味认识从未见过的大海，认识人群之外的神奇世界，在自己的气味王国里，他就是国王。此时，他已经初步有了自由选择的意识，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某种使命而活的，虽然他暂时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与香味有关。

二.恶心：存在的觉醒

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法来确认自己的存在？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格雷诺耶很显然地是以嗅觉上的味道作为物体存在的依据，那没有味道的自己是否存在？我们的天才在渐渐长大了。他每天嗅到那么多种味道，却唯独嗅不到自己味道，那种震惊与恐惧是与日剧增的，因为没有味道的自己的存在等于否定了自己所一直认为的世界，而这种震惊于恐惧最终也转化为渴求香味的欲望，他想要制造出自己的气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城市的恶臭、人的恶臭令他恶心，自己没有气味的事实也令他厌恶。恶心就是被显露出来的存在，是自我意识到自在存在的表现，表明了存在的偶然性和荒诞性。恶心的根基就是对于这个世界，特别是对于自己存在的虚无的否定性的反应。我们试想一下，一个人若没有恶心的感觉，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只要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会产生恶心，而这正是觉醒的表现。但巴黎的人们，法国的人们，甚至是人类，已经被日常生活所异化，所以对这种普遍的状态视而不见。而我们可以说，恶心为格雷诺耶带来了一个存在着的世界。

萨特从对恶心的分析中发现了自身的虚无性与外部世界的无限性的矛盾，从而产生了对于内在虚无的恐惧和对于外在世界的痛恨，于是幻想超越“可恨的’外在世界。所以，我们可以理解当格雷诺耶在恶心中嗅到来自一位美丽的妙龄少女身上的美妙香味之后，他为之痴迷、为之迷乱，象蛇一样一路追寻而去。但为了全部吸入、在记忆中保有这香味，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杀死了这个少女，这却又是一个孤独者的悲剧。

正是周围世界的丑恶与冷漠造就了主人公人性的丑恶与缺失。世界没有给他一丝爱，让他如何懂得爱人?他所理解的爱就是欲望和占有，所以他才会以自私顽强的态度生活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内心的气味世界之中，并不停地追寻那一缕飘渺的香味。

三．焦虑：存在的责任

　　人是自由的，自己决定自己，自己创造自己，自己对自己负责。由于没有了内在的必然性，没有了既成的价值标准，没有了上帝，因此，人是从一种不可靠的东西出发进行选择的。这种缺乏理性指导的选择过程必然伴随着各种苦闷的心理，必然充满了焦虑情绪。格雷诺耶在无意中杀死卖李子少女之后，贪婪的嗅着她的气息，但是他发现，随着少女生命的消失，香味也随之消散。天才也遇到了烦恼，即无法长久占有世间最美的气味——马雷大街那个少女柔软、纯净的气味，她拨开李子时，汗味糅合着果实汁液味道的甜蜜。不拥有这样的香味，他的生命就毫无意义。存在的扩大可以让他见到美，但生命的本质却是保存美，两者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于是，他开始焦虑，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这诱人的气息永久保存在自己的味蕾中呢？他来到了香水店，向老板学习保存气味的方法，但是老板只把他当作一个赚钱的机器，甚至在他要走时，要求他留下一千个香水配方的分子式作为交换。

当格雷诺耶意识到在巴黎无法学到收集、保存这种他认为的世界上最美的，来自最美的少女的身体中的香味之后，他异常焦虑。于是，他决定到南方学习从生命体上萃取香味，制造世界上最美的香水的技术。当他越远离巴黎，越远离人世的浊臭，越深入无人烟的旷野之中时，就越感到一种进入纯正的芬芳的气味世界之中，从而回归自我的生命本真的兴奋与沉迷。在旷野的没有任何生命染指的幽暗狭窄的岩穴中，他象一个穴居动物一样孤独地生活了七年。然而，他的内心世界却充满了各种奇异、美丽的想象，他完全地、极端地、却是幸福地生活在自己的心灵世界之中了。正是处在这宁静之中对自我的反思，使自在存在的格雷诺耶更加确认了自为存在的意义：保存这香味，收集这美，把它变成自己的气味。这样，自己就会变成最美的人，得到世人的爱了。

四．自欺:存在的逃避

现实生活中许多人为了适应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而把否定引向自身，否定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万事万物都有味道，这味道界定着它们的属性，标志着它们来过这个世界，而格雷诺耶，这个以味道为生命的实质的人，他没有味道，也就没有了意义。从“自在的存在”中睁开眼睛，转向了“自为的存在”的格雷诺耶，希望通过获取自己缺乏的某种东西，实际上就是要通过拥有自己缺乏的某种东西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

在《间隔》一剧中，萨特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他人即地狱。这反映了现代西方人的普遍感受，人们生活在一个异化的世界，没有希望，没有安全感，就像剧中三个被禁闭的男女，只有无奈和焦虑。他们每个人都希望通过他人的认可来肯定自己，确认自己，于是，他们便不得不依赖他人，企图通过诱惑来达成某种协议，就如同格雷诺耶制作香水的初衷：诱惑众生，然后，得到爱。但人的虚无把我们推向自由，自由把推向我们自欺，而自欺把我们推向有可能性意识条件的意识的存在，即为他的存在。格雷诺耶追寻自为存在的过程中其实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渐渐异化，变为了渴望得到爱的他人的奴隶。看来，只有安静的客观世界是不够的，人一定要证明自己存在过。这个想法可能通向终极意义的入口，是人类背负的希望，但亦可能是一种绝望，一条循环往复的死路。正是在这条死路上，我们的天才迷失了本性，渐渐异变成了一个最残暴的人。香水，造就了他，却也让他万劫不复。

格雷诺耶杀死了26位特拉斯城的美丽少女，搜集了她们每个人的体香，萃取成一小瓶香水。当他被带到刑场时，只是滴了一小滴香水在自己的手帕上，轻轻一挥，那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人们闻到那香味，心中突然就被激起了心中无限的爱欲，充满了最美好，最神圣的念头。巨大的幸福感使他们坚信格雷诺耶是无辜的，刽子手当场向他下跪，人们奉他为天使。此时，格雷诺耶胜利了，但他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觉得这胜利可怕，因为他一秒钟都享受不到，他梦寐以求的事物即让别人爱自己的欲望，在他成功的之一瞬间却让他难以忍受，因为他并不爱那些人，甚至憎恨他们，但他越增恨他们，他们就越把他神化，因为人们从他那里闻到了被他所占有的香味，他的冒牌香味，他掠夺来的香味，而这实际上就是他被神化的原因。

格雷诺耶终究没有选择自欺，尽管他在一瞬间曾经想过自欺，但他最终认清了自为的存在，虽然认清的结果往往是残酷的。

现实让我们有诸多的无奈，如果没有他人，人或许不用自欺，但事实却是人：人单独来到世界上，却处处聚集成群体。在如此在世的状态中，自我消失于他人之中，一切所作所为都取决于他人。他人决定着我的日常生活的存在方式。而在此为他人所替代的日常在世中，人既没有选择，也没有责任，更无所谓自由，也就避免了孤独，恶心和焦虑。正如小说中特拉斯城的人们那样，认为只要是美的人便是无罪的，闻到香气时就如同那个妓女养的小狗一样把格雷诺耶当作自己的女主人，闻到香气他们便认为他是美的化身，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判断能力。人们屈服了，屈服于一种味道，就像他们屈服于强权，屈服于命运。他们总可以轻松的忘记当初屈服时的懦弱景象，就像格雷诺耶的民众，在感受到无尽的爱欲后，集体在广场上欢合，而清醒之后只是穿上衣服，不再提起这件事情，并很快拉个替罪羊来顶替格雷诺耶，试图毁灭事情发生的证据。

四．存在：终其一生的追求

他杀了24位少女，应该说是25位，24位用来做香水。他做出的香水让人互相爱慕，以为他就是上帝，是天使。但这些都只是香水的作用，他还是没有气味，最终他没有找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于是，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他来到自己出生的地方自杀了。 25个少女体香制造的香水是一副精美的面具，在这面具下，格雷诺耶没有没有脸庞，没有气味。世界上最完美的香水没有给格雷诺耶带来温暖和幸福，带来的只是蒙蔽、欺骗和憎恨，没有了香水，格雷诺耶永远都只能是一只扁虱。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聚斯金德为小说中每个人都安排好了归宿，在看似赢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后，立刻又像兜了一个大圈子再次回到了原点，这对他们来说真是最大的耻辱和绝望。作者似乎在说，通过这种下三滥手段获取的荣耀只会像瞬间消散的香气，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

　人的原罪来自生存，道德永远都是一个具有局限性的范畴。格雷诺耶的人生就是人类存在的最极端的一个寓象。他在求证自我的过程中所发生的的罪恶，就是世人在世俗生存中追求自我、确立自我所发生的罪孽的象征。当这一切最终都将无法确立我们的自我与价值，我们也象格雷诺耶在香水成功之后突然感到的迷惘与失落。然而，“思考不是他的特长”，也不是我们的。在紧随着辉煌的成功而来的失落与绝望之后，格雷诺耶最终选择回到恶臭之都巴黎最臭的圣婴公墓——自己出生地，被肮脏、野蛮的人们分食，象征着我们在关于生命的意义的无果的思索之后，不断地将自我绝望地沉沦于世俗的平庸之中

尼采说过，“人最终喜爱的是自己的欲望，而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格雷诺耶的超凡，在于对欲望的执着与疯狂。现实中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对美的追寻是非常艰难和危险的，充满了各种阻挠和伤害，于是人们在欲望的作祟下不止一次的伤害别人。追寻美并不是一定等同于追寻爱，至少不是世俗意义的爱。在欲望的膨胀中，追求美需要不断的坚持，需要偷盗，乞讨和撒谎，如果必要，需要杀人。超出社会伦理的追求是困难的，但是回报也是巨大的：在美中蕴含着巨大的，个体难以承受的丰富体验和感情。同时，这无以伦比的美是极其危险的，它拥有的能量往往会毁掉拥有和体验到的那个人。　

或许存在的本质不是欲望，也不是刻意的追求，而只是在追寻爱与美的过程中的包容、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自然的包容，与周围任何东西的能量交流。生命是专注、是全身心地付出和获取的一个过程，就像他制香的过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