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律动

发布时间:2014-12-11 10:23:56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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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律动——李清照词作女性意识探微



李清照的词以其独特的女性话语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作为女性,她营造出一个温馨而丰厚的诗性天地,不仅如此,李词中透过女性视角对女性生命的解读和体验以及对自我的探求,呈现出鲜明的女性意识,成为打动历代读者心灵的力量所在。透视一个女性生命的律动,能让我们更深刻地感悟和体味李清照及她的词。

女性的生命历程中浸透着情感。由于古代女性的社会边缘角色,她们的生活空间相对于男性来说显得局促狭小,人生裹足于幽阁深闺之中。这无疑限制了她们对政治历史风云的关注,对社会生活、人际纠葛的把握;另一方面则促成了她们将目光投向日常生活,对身边事物有着细腻观察和感受,注意力向内心深处倾斜,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和其他女性一样,家是李清照作为个体的人最核心的生存空间。不同的是,她没有简单沉溺其中,幽闭的现实生活与李清照不息的灵性、深刻敏锐的感觉产生碰撞,激发了她对于生活、对于爱情理想、对于生命的心灵感知、审美感受,以及女性天生的感伤的潜流,自我心灵世界成为她艺术创造情感的归宿和源泉。她独树一帜地以女性情感世界的“不隔”话语,对女性的生命历程进行情感表述,描述对女性生命存在的敏锐感知。

1、女性生命历程的情感表述

李清照有幸生活在宽松开明、文学气息浓厚的士大夫之家,经受着文化的熏陶,良好的教育,有着恬适、美好的少女时代;而且当时北宋文化学术高涨,程朱理学尚未成型,没有受到多少的束缚和压制,她的天生慧质及女性意识得以自由成长。一系列描写闺情的名篇,有对青春欢愉的少女生活的天真描绘,更多的是闺中少妇心中温润而缠绵的情思。和赵明诚的婚姻和谐交融,使李清照女性意识的进一步阐发成为可能。她在精神上与丈夫平等相待,才学上志趣相投,虽时有一些家庭矛盾和政治风波的干扰,但南渡前的李清照的人生与词闪熠着爱的光芒。她对爱的表述不矫情,不夸饰,是一个女性生命历程的真实品味,是从女性自我的心灵视界对爱情的精微体察;真切深彻的词句之间饱含着百转千回的女性情感及女性意识。如:“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青玉案》)、“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念奴娇》)……李清照大胆倾诉、尽情宣泄发自内心的至情至性的真情实感,这是一个女性对爱情热烈、纯真的歌唱,营造出一个深情的主观世界;映现出自我心灵的自由舒张和女性细腻善感、娇媚多情的生命元素。

和丈夫的聚散离合,使吟咏离愁成了李词不厌倦的主题,李清照的述愁可谓淋漓尽致:“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点绛唇》),满怀愁绪象蚕丝一样绵长纷乱;她与丈夫再次的别离,“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凤凰台上忆吹箫》),旧愁加上新愁,犹如楼前流水,流淌不尽;遭遇丧夫家国之变后,“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愁成了有体积、有重量的实体了。凭着极高的艺术天赋,李清照将这漫天无形之愁赋以有形,这“有形之愁”又千变万化,曲尽女性的内心惆怅,抒写了女性生命中特有的多愁善感及孤寂凄清的情怀。当然,文学创作如果只是流于倾泄个人情感,自娱自怨,读者很难找到真正的阅读兴趣与精神共振。李清照把自我的人生关照、情感运动转化为一种女性内在的生命体验,从而使表述具有一种超越性,赢得读者的感动和共鸣;作品的诗性品格也变得格外深厚和丰富,成为后人享受无穷的词作珍品。

2、女性生命存在的敏锐感知

生命是一种非常具体的存在。女性对日常生活、身边周围的事物的关注,对情感世界的全身心投入,使他们对生命的酸甜苦辣更有体味,深刻地懂得生命的内涵由什么构成。

自然界的花鸟草虫、山光水色等的变化,季节更替、时光流逝,时时触动李清照善感而丰富的心灵与情怀,她的情思的抒发常常与对自然的感悟、对生命的透视交融在一起。暮春的风雨侵袭了花朵,落红一片,词人与卷帘侍女急切漫不经心的问答着,“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词人急呼似的道出内心强烈的感受。风雨过后,红衰绿减,花朵生命过程的短暂引发她一种发自内心对于美的珍惜和怅惘;词人伤春惜春,也由花及人,咏叹出青春年华的易逝与无奈心境;这是作为女性对于生命感知,对于岁月如梭自然而然引发的的尖锐心思和感伤。靖康之难,晚年的李清照独自经受着国破家亡的精神痛苦。她流离异乡、行只影单之时,见芭蕉伤怀,听夜雨惊心,雨打芭蕉声心觉饱含浓愁,“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添字采桑子》),这时候,自然界的事物给词人带来的深沉凝重的愁苦。身为女性,国难时生命的悲音尤为深切,但这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心声。

她在词中常常以花自比,这是女性生活中特有的诗意感受。最有名的应是《醉花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重阳佳节,女词人独斟独饮,过去和丈夫欢聚及现在孤独的景象在眼前和心中交相迭映,内心的愁闷无法排遣;人因思念而憔悴,比那西风里的菊花更加清秀消瘦。词句不仅呈现出李清照孤独、寂寞、相思憔悴的形貌,而且将自己与黄花一比,浓烈的情感流注在菊花“瘦”的形象里,人与花的形象叠加,鲜明得由眼而入心灵,让远在他乡的丈夫可感可知,可谓极尽笔力。

由一个人才情横溢的女性的自我生命体验出发,李清照敏锐感知女性人生中、情感生活中诸我无奈的存在,如青春易去,生命流逝,爱情变迁,聚散无常等,她用独特的视角去透视,用真切深细的女性笔触来抒写、描画出女性情感世界的一个个动人的而感伤的时刻及瞬间,并使这些时刻和瞬间成为永恒。

3、女性情感世界的“不隔”话语

爱情主题是女性作家永远感兴趣和能胜任的。男性的写作常常为社会改良、功名心所驱动,作品中摆脱不了“大以载道”的原则;而女性在爱情的战场上则轻装上阵,忘我投入,她们更能领悟爱情的真谛。李清照吐露心声真切自然的词章,是那些男性作家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去揣摩女性,以女性口吻所作的闺情词所不可替代的。男性拥有话语霸权的时代,女性形象及其内心情感或者成为男性文人作品中的抒情载体,和花鸟虫鱼、青山绿水相类,他们借此言彼,充塞进词中的是男性政治上的期望、人生不得志的失落;或者女性只是卑弱、屈辱和依附的“第二性”,形象哀怨愁苦,或是流于男性想当然的轻浮放纵。在这些词的背后,隐现的是男性强者的姿态、俯视的身影、悲天悯人的目光。即使是男性创作的此类经典文本,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妨碍读者真切而深入体味女性的内心情怀。如温庭筠脍炙人口的小令《梦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辉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这首词写的清新含蓄,意境悠远,写出了女性的心理和情思。可其中的闺怨绮思,是建立在温庭筠丰富的艺术想象的基础上的,是从男性的角度旁观的、扮演的;想象虽然丰富,但比起女子真实的微妙的内心世界终究“隔”着一层。

李清照以女子独有的内心情怀感受着、体验着生命与情感。在《凤凰台上忆吹箫》中写道:分离使她无意于日常生活的梳理,心绪懒散、烦乱。“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人消瘦了,却不是因酒而病,因秋而悲:“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无限幽伤想说,却难以诉说也诉说不尽。一个挚爱丈夫而又遭遇别离的女子心情和心理感受抒写得极为细致深切,曲折回环。所透视的女性心灵世界和情感脉络既含蓄蕴籍,又分明丰富,言有尽而意无穷,耐人寻味,让每一个心有灵犀者感同身受,彻底投入词的境界中。

《浣溪沙》曾被辑《漱玉词》的赵万里指为“语意儇薄”而没有收入李清照词集中。但此词却有其不凡之处:“绣白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惟妙惟肖地描绘了一个神采飞扬、容光照人的恋爱中的美丽女子形象及其复杂心理,尤其是“眼波才动被人猜”这句。她怕眼睛“泄露”心灵的秘密,可似乎她的秘密难以掩藏,仿佛她的眼光一动,人家就能猜出她的内心隐秘。这源于一个女性自我写照的神来之笔,达到了“不隔”的境地。

作为女性,李清照的生命意识是没有功利性的,心灵的自由,使她对女性的情感、心理及其生命历程的抒写畅快淋漓。也正因为是女性,她的抒写才尤为真切动人。出自一个女子心灵视界的心灵话语使她获得的不仅仅是来自男权社会的惊叹,还是女性意识的旗开得胜。虽然她的创作视角极具女性特点,囿于婚姻家庭,却能笔下生变,生活情感题材在她的文字妙手里七彩纷呈,绚丽多姿。胡云翼的《中国词史大纲》说道:“清照的词是最能表现女性的优美情调的,以前一切男性词人所代写的闺词,所代写的妇人语,放在清照面前,都要黯然失色”。①

诗词创作具有强烈的主体性,流露着作者的自我意识,个性张扬。李清照是个纯粹的抒情词人,她以己之情抒己之怀,纵情表述自己的爱意别情、人生感悟,冲破当时女性的话语疆界,尽显了一个真正属于女性的自我,清晰完美而独立的自我形象透露出芬芳的女性意识。

真正的女性立场是终止对男性的迎合与屈服。李清照的闺情词尽管缠绵悱恻,可读者感受到的是词人自立、平等、坦然的心态:“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剪梅》);“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怨王孙》);“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拼舍,又是寒食也”(《怨王孙》);她对她的那份爱情充满了自信,她的相思之情几乎是单向的情感表述和宣泄,绵绵不绝,汹涌喷发,可以说是对封建时代女性的含蓄内敛的抒情方式及内在心理特征的一种反叛。丈夫为她所营造的自由空间,使得夫妻之间平等的话语交流成为可能。阅读李清照的词作,人们能够欣喜的发现,她始终未失去作为女性的独立人格:拥有话语权,绝无依附献媚之心,不屈从于男权社会及其封建理念,而是以一种自我的尊严展示女性真实的内心世界及情感状况。她的笔下,女性“不再是一个情感的旁观者,而是自己情感世界的主宰者。”①其自尊自爱的女性意识与先前的其他女性作品形成鲜明的比照。

李清照的自我形象也常见之于对花的咏怀中。女性珍爱“美”的事物,关注生命的繁盛衰减,李清照在词作中常以花自比,歌咏芳洁的梅花、桂花、菊花等,可见其人格形象的归趣所在。《醉花阴》、《声声慢》里她以菊自喻,标示自己清幽高洁的品性;凌霜傲雪的梅花,是李清照的最爱,“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清平乐·咏梅》)。在她的多篇咏梅词作中,梅花是具象的,外在风韵冰清玉洁:“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渔家傲》);梅花的内在情感更是玲珑剔透,高贵不凡:“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满庭芳》)。在不同时刻、不同情境中词人对梅花的风姿神韵的心灵把握,洋益着对自然的热爱、对生命感悟,也是李清照自身鲜明可感的女性形象的写照:“自是花中第一流”。她咏花,也是自咏。在刻画、倾慕赞许中寄托高远,历历可见其高标傲世、孤芳清芬的个性品质。

李清照这位女子,她的遗世独立,我们还可从她的“诗酒人生”中领略到她生命的另一侧面,李词中随处可见酒与词人生活相伴的印迹。如《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中写她到郊游玩饮酒,酣醉而归,尽情展现了一幅浪漫尽兴的图景;“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念奴娇》),离情别绪之中,李清照以写诗饮酒消磨时光,诗成酒醒,可闲愁更苦。“酒意诗情谁与共?(《蝶恋花》),和谐婚姻中的李清照在雅士风流和或浓或淡的酒境中,营造着闺中意趣,酒风闲雅清旷,别有一番美的境界,弥漫着浪漫主义的气息;在诗酒中,她品尝着人生的况味。词中的抒情女主人公内心的无拘无束,散发着士大夫的洒脱、豪放和风雅。晚年的李清照所饮的已是苦酒,满是悲枪之意:“断香残酒情怀恶”(《忆秦娥》),历历旧事皆杳然;“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声声慢》),国破家亡,一个孤舟嫠妇,漂泊无依,借酒消愁,要消解的是比早期更深广的忧愁了。所唱响的凄音,与此时生命的悲苦走向相一致了。李清照爱酒在女性中少有,在她笔下,酒与她的词作一样,随着她的人生经历的跌宕起伏而内蕴变化多姿。从中我们能感受她清逸而又刚烈的女性意识,更可窥见其才气的超群,动感的文思和自在的心灵世界。

《渔家傲》(天接云涛晓雾)则能让我们透视李清照这位古代女性更高层次的精神境界。她将想象力扩展到宇宙空间,充满了自由精神、宏大气魄和特立独行的意象,后人评:“毫无钗粉气”。仔细看来,恐怕非女性也难有这样的好词。男性的游仙诗词,多写辉煌场景,或与群仙相会,好像是作者平时社交生活的一种美化。惟有李清照,平生无功名之恼,无应酬之烦,竟与天帝对话,其豪迈与潇洒的气概、胸襟气度不同凡响,豪放雄浑的风格,直欲压倒须眉。其高标孤迥及强烈的自我意识是对女性视角和女性话语的超越。

“生命,既直接体现为作品中的感觉、想象、情绪及意识,也洋溢于节律、图式、声色等形式因素,一并构成文学艺术复杂多变的美感价值”。②李词的美感价值不仅在于“写什么”,也在于“怎么写”。李清照以“词别是一家”的执着理念,实践着词作为音乐文学所应具备的艺术特征。原本由女子歌唱的“曲子词”,其关注内心视界的抒情性和舒张有致、“倚声填词”的音乐性质,与女性有着天然的共通之处。李清照的词创作从一开始就超越了只是在闺房自我愉悦消遣的味道,对这一新兴的文学体裁显示出驾轻就熟的能力。可以说是才情横溢的女性找寻到了一条能胜任、充分施展文学、音乐天分的艺术表现领域,发挥自我的最佳途径。或许还能这样认为,毋宁说李清照的“词论”对词学的发展是一次贡献,不如说这是她的女性意识灵光的再一次闪现。而她的词作也把女性的这种天生的音乐、文学气质发挥到了极至。韵律流转如珠,近乎天然,有不假雕饰的本色。如《点绛唇》中“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语言清新活泼;“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永遇乐》),质朴有如口语;《声声慢》开篇连用七对叠字,语言明白如话,韵律节奏错落和谐,营造了一种化不开、驱不散的孤独失落氛围,韵味十足。词人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与词体形式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完美结合。

她的词典雅而又浑然天成,仿佛不经意的信手拈来。读“易安体”词,能使人较多的获得词这一文学体裁在形成之初的某些令人心动的感受和品味,那就是它来自民间的那种活泼气息,清新倚丽,“极是当行本色”(沈谦《填词杂说》)

一代词人李清照,才华高卓,有着坎坷多变的人生经历和丰富复杂的情感,在“才藻非女子事也”的时代,没有自卑,以心抗世,敢于用文学形式表情达意,展现她一生的心路历程,她全部的情感体验,而且她才气兼备,不让须眉。仿佛她本身就是一篇绝妙的词作,让人品味不已。作为那个时代的女性,她自我、鲜明、杰出地表达着自己,她的婉约词作因她的强烈的女性自我意识的渗透而兀自傲立,散发着独具特色的魅力。可以说,是家庭和时代、才情与个性、女性意识等诸因素奠定了李清照生命的琴健,由此弹奏出一个古代女性悲欢离合、丰富而自由的生命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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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转引自徐北文.李清照全集评注[M].济南:济南出版社,1998. 378.
②杨宋森.诗性文化的生命感应与艺术形式[EB/OL].http: //www. culstu dies. com/rendanews/dispaly news. asp?id=872. 2003-05-20.

参考文献:
[1]潭正璧.中国女性文学史[M].广州: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2]徐岱.边缘故事[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
[3]李汉超.李清照词赏析[J].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8):20-22.

内容摘要:李清照以优美的语言抒写了自己的真实情感,把女性深切的内在生命体脸化入词中,自由的表述中折射出强烈的女性自我意识,其生命律动的个性化呈现,丰富了诗性文化对人类生命世界的表现,使原本极不平衡的(主要由男性作家组成)的艺术建构得以多层次、多角度的展示。

作者简介:倪丽珊(1966—),女,广东揭阳人,漳州教育学院中文专业高级讲师。

闵西职业大学学报2004年第2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2fcc2123fe4733687f21aa4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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