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百

发布时间:2018-06-30 02:55:35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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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三百》,其中十五国风就占了近一半以上的篇章,而这一百六十篇中,情诗共有六十多篇,超过了国风总量的三分之一。可以说,在《诗经》当中,成就最大、最具艺术价值的,就是这些谈情说爱的诗歌了。孔子说思无邪,可见孔子本人并不十分反对恋爱,这跟后世的学究们,终究是有很大区别的。
  关于《诗经》里的作者,因为是民歌,所以大都已湮没不可考究。唯一一篇有确切作者的,就是《鄘风载驰》,它的作者叫许穆夫人,原是卫国的公主,嫁到了许国。后来卫国被灭,许穆夫人想去奔丧,又打算出谋向大国求援,却遭到许国贵族的反对和责难。许穆夫人写下这篇诗歌,既表达了自己的忧愁与愤慨,又当面痛骂许国大夫的幼稚和愚妄(众稚且狂),言辞不可谓不激烈。我想,许穆夫人大概就是一个高贵冷傲且又文采斐然的贵族女子吧。除去《鄘风载驰》,六十多篇情诗(也包括别的类型的一些诗歌)中,以女子口吻写下的又占了相当的一部分,那么,这些诗作的主人,或许都是一个个极富才情的女子也说不定呢。

爱情是人类特有的感情,是一种自发的不由自主的情感冲动,同时也是个体的一种自我选择。歌颂爱情是永不凋谢的主题。无郎无姐不成歌,这情形古今并没有什么不同。有关爱情的诗篇在《诗经》中占有突出地位,约占十五国风160首的三分之一。朱熹在《诗集传序》中说: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也。”15《国风》中《郑风》《卫风》的爱情诗最有名。朱熹认为是淫奔之诗,是从封建理学角度说的。从人性角度说,这些诗都是很纯真的爱情诗。这些诗,反映了先民的爱情生活,热烈而浪漫,清新而纯净,是心与心的交流,是情与情的碰撞。虽然同属爱情题材,内容却很少重复,凡属恋爱生活里所有的忧喜得失、离合变化都在这些诗里得到了表现。

 

    下面我们就赏析《诗经》中的部分爱情诗篇。

 

周南·关雎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第一章四句是总述,写小伙子在河之州由关雎之声而引起对漂亮苗条的姑娘的爱慕之情。睢鸠预示着男女爱情的和谐专一。第二章八句写求爱、思恋过程,君子想追求淑女,但却求之不得,陷入了朝思暮想、寝食不安的苦恋情形。第三章八句主要是写抒情主人公的幻觉,仿佛和那个姑娘结成了情侣,共同享受着和谐、欢乐的婚后生活。

    这首诗的艺术特点是言切而意婉。第一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句,直往直来,坦率而大胆。从第二章起,细节描写增多了,小伙子由于寤寐思服,彻夜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这确是真情流露,是生命欲望和人性本能的自然显露。越睡不安稳,越是心潮起伏;而人在恋爱时总是好往乐观处想,于是他想到将来结婚时场面多么热闹,婚后感情多么融洽和谐,生活多么美满幸福。这一切遐想,都是从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失眠中幻化出来的。虽说是主观的一厢情愿,却并非可望而不可即。《关雎》的作者以丰富而圆满的想象来填充眼前无可排遣的相思,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全诗以追求和思念为主旋律,展示了一个男子的痴情,中和平正中含蓄着一股难以遏止的激情,代表了《诗经》的总体风格。

    诗中运用比兴的表现手法,以物喻人,借景抒情,描绘生动传神,感情真挚动人,以重章叠句、反复咏唱的艺术形式,充分表现了人们对于美满婚姻和幸福生活的追求与愿望,不愧为《诗经》开卷、列居首位的佳作。

 

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首诗写一个女子在城楼上等候她的恋人。全诗三章,采用倒叙手法。前两章以的口气自述怀人。青青子衿青青子佩,是以恋人的衣饰借代恋人。对方的衣饰给她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使她念念不忘,可想见其相思萦怀之情。如今因受阻不能前去赴约,只好等恋人过来相会,可望穿秋水,不见影儿,浓浓的爱意不由转化为惆怅与幽怨: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为何就不能捎个音信?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为何就不能主动前来?第三章点明地点,写她在城楼上因久候恋人不至而心烦意乱,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觉得虽然只有一天不见面,却好像分别了三个月那么漫长。      

    近人吴闿生云:旧评:前二章回环入妙,缠绵婉曲。末章变调。”(《诗义会通》)全诗五十字不到,但女主人公等待恋人时的焦灼万分的情状宛然如在目前。这种艺术效果的获得,在于诗人在创作中运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写。诗中表现这个女子的动作行为仅用二字,主要笔墨都用在刻划她的心理活动上,如前两章对恋人既全无音讯、又不见影儿的埋怨,末章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独白。两段埋怨之辞,以纵我子宁对举,急盼之情中不无矜持之态,令人生出无限想象,可谓字少而意多。末尾的内心独自,则通过夸张修辞技巧,造成主观时间与客观时间的反差,从而将女子缠绵的爱恋之情形象地表现了出来。心理描写手法,在后世文坛已发展得淋漓尽致,而上溯其源,本诗已开其先。所以钱钟书指出:《子衿》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薄责己而厚望于人也。已开后世小说言情心理描绘矣。”(《管锥编》)

 

王风·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子衿》写的是女子等待男子,表现女子等待男子的焦急心情。《采葛》写的是男子等待女子,表现男子期盼着与女子见面的焦急心情。女子采摘去了,采葛采萧采艾,男子渴望与女子见面,一天没有见面就觉得好长时间没有见了。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通常人们认为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年。但在原诗中,三秋不是指三年。全诗有一个渐进的过程: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这里有一个感情的渐进过程:三个月……三个季度……三年。三秋是指三个季度。

   《诗经》中所谓国风,今天读起来古意盎然,余香满口,当年也是流行民间俗得不能再俗的曲调,是原生态。隔了几千年,说的却是相似的事实:只要心上人不在身旁,就觉得时间格外漫长,好像所有的季节都从身边流走,没有任何赏心乐事,直等得花儿都谢了。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是一首描写男女互赠定情物,表示相互爱慕的篇章,充满了和谐、明媚、秀雅、甜蜜的情致。投:投赠,赠送。青年男女之间互赠信物,是古代民间的一种求爱方式。现在有些民族仍有此习俗。木瓜:植物名,果实椭圆。琼:赤玉,又是美玉的通称。琚:佩玉名。琼琚和下二章的琼瑶琼玖都是泛指佩玉而言。好:爱。木桃:就是桃子,下章的木李也就是李子,为了和上章木瓜一律,所以加上字。瑶:美石,也就是次等的玉。

    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平凡的一草一木,在情人的眼中都会变成无价的珍宝,那是爱情的象征,无比深厚的恋情也由此显现出来。你送给我木瓜,我送给你佩玉,并不是简单的回报,而是表示要永远地相亲相爱!有人说,《木瓜》的作者是一只大木瓜。人家给的只是木瓜,他或她就拿玉来回报了。《红楼梦》里愚钝的邢夫人也知道:金子还得拿金子来换。可是,人家不是以物易物,要的是一颗心——“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不是回报的意思,是表示我诚心诚意地和你谈恋爱,愿意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相信,《诗经》时代的男女是很纯真的,但在现实社会中我们看到的是太多的功利和自私,这是应该反省的。

    现代人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不仅仅指爱情,还引申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长的意思。
      

郑风·狡童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这首诗写一个女子爱上一个年轻小伙子,不知什么原因,两个人产生了误解,小伙子对她冷淡了,于是姑娘唱起了这首歌。那个小帅哥,不跟我说话了。因为他的原因,使我饭都想吃了,气都气饱了。那个小帅哥,不和我一起吃饭了。因为他的缘故,使我觉都睡不安。恋爱过程是男女双方不同思想、性格、感情在逐渐了解中取得和谐一致的过程。因此,即使没有环境的阻碍,中间也不免有所矛盾。也许偶尔因为一句话也会闹个小别扭,赌气不再和对方说话。这毕竟是很不愉快的,内心的真正情感和口头上表现的态度并不协调,因此常常是当对方不在面前时道出自己的真实心情。这种情形也许有些可笑,但确实存在。《狡童》就生动地表现了这种情形。谈恋爱是很闹心的事,谈得好的时候,春风得意,甜蜜幸福;谈不好的时候,饭吃不下,觉睡不安,心里非常痛苦。这首诗就是女子此时此刻强烈情感的内心道白,爱怨交加,真实可信。


召南·摽有梅

   摽(biào)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dài)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jì)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是一首委婉而大胆的求爱诗。当梅子还很多的时候,既女子年龄还小不着急婚嫁的时候,她希望小伙子挑个吉祥日子向她求爱。当梅子不多、即女子岁数已大的时候,她希望小伙子当天就向她求爱。梅子快落完了,青春快要消逝了,有心来求的小伙子啊,就不要再耽误啦,马上开口吧。求我庶士,不妨读为我求庶士。很妙的是女子感情的变化,越来越急切——这里描写的少女,到了一定的年龄,如果还没有男子追求,她们就会大胆地毫无顾忌地向男子主动求爱:求我庶士,迨其谓之!”这是怎样的女子啊! 她渴望爱情,就坦率地表白,就主动、大胆地追求。应该指出的是,这种主动追求是出自于内心爱的萌动,她们把自己比作熟透的梅子,呼唤小伙子们快来采撷。这种对爱情的热烈追求,顺乎人性自然地发展着,不受任何礼法的约束,无需遮遮掩掩。召南:摽有梅正是写出了年龄较大的姑娘对爱情的迫切追求。     

    《毛诗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男女及时四字,已申明诗旨;后数语乃经师附会,应当略去。《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明白了先民的这一婚恋习俗,对这首情急大胆的求爱诗,就不难理解了。陈奂则对此篇巧妙的兴比之意作了简明的阐释:梅由盛而衰,犹男女之年齿也。梅、媒声同,故诗人见梅而起兴”(《诗毛氏传疏》)。龚橙《诗本义》说《摽有梅》,急婿也。一个字,抓住了本篇的情感基调,也揭示了全诗的旋律节奏。从抒情主人公的主观心态看,就急在青春流逝而夫婿无觅。
    从诗篇的艺术结构看,就急在三章复唱而一步紧逼一步。重章复唱,是《诗经》基本结构。但从诗意的表达看,有两种不同的形态,即重章之易辞申意和重章之循序渐进。《木瓜》首章 “报我以琼琚、次章报我以琼瑶、末章报我以琼玖,即为语虽异而情相类的重章之易辞申意。《摽有梅》则属于重章之循序渐进。三章重唱,却一层紧逼一层,生动有力地表现了主人公情急意迫的心理过程。首章迨其吉兮,尚有从容相待之意;次章迨其今兮,已见敦促的焦急之情;至末章迨其谓之,可谓真情毕露,迫不及待了,闻声如见人。
    珍惜青春,渴望爱情,是中国诗歌的母题之一。《摽有梅》作为春思求爱诗之祖,其原型意义在于建构了一种抒情模式:以花木盛衰比青春流逝,由感慨青春易逝而追求婚恋及时。从北朝民歌《折杨柳枝歌》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到中唐杜秋娘的《金缕曲》花枝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从《牡丹亭》中杜丽娘感慨良辰美景奈何天,到《红楼梦》里林黛玉叹惜花谢花飞飞满天;以至闻捷《吐鲁蕃情歌》中的苹果树下葡萄成熟了这两首名作,可以说,无不是这一原型模式的艺术变奏。然而,《摽有梅》作为先民的首唱之作,却更为质朴而清新,明朗而深情。

 

郑风·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这是描述一位女子婉拒情人越墙前来幽会的诗。她的内心是爱他的,但又担心被家长和他人发觉而受到指责和迫害,因此发出了对心爱男子的规劝。全诗以女子内心独白式的口吻写成,但由于女主人公的抒情,联系着自家住处的里园墙树展开,并用了向对方呼告、劝慰的口吻,使诗境带有了絮絮对语的独特韵致。全诗语真情苦,人物形象鲜明生动。爱情的自然流露和表白充满了甜蜜,然而现实却给人们的感情增加了许多束缚。在那个时代,男女的婚姻大事已经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参与,不再是完全的自由的了。《礼记·曲礼》中讲: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礼记·坊记》中有:伐柯如之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艺麻如之何?横从其母。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可见,那时对男女之情已经有所限制了。而具体到对女性而言,受到的束缚更多,既不愿舍弃情郎,又不敢违反父母的命令,《郑风·将仲子》就描写了这样一位为情所困的女子。

    《孟子·滕文公下》中写道:丈夫生而愿为有官,女子考而愿为有宗,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将仲子》里的这位女主人公害怕的也正是这些礼教。对于仲子的爱和父母、诸兄及国人之言成为少女心中纠缠不清的矛盾,一边是自己所爱的人,另一边是自己的父母兄弟,怎么办呢?几多愁苦,几多矛盾,少女的心事又怎能说清呢?不是我不爱你,人言可畏。难怪这世上,我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却是别的人。


       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一首祝贺新婚的诗,它主要描述了新娘的美貌,同时祝愿她给家族带来好运与幸福。全诗内容虽然简单,但层层递进,先写桃花的花来形容新娘的美貌,再写桃花的果实来比喻新娘婚后生子,最后写桃花的叶子来比喻新娘福荫后代。这首诗艺术上的特点是描述生动并充满喜庆气氛。恰当的比喻也是本诗的特点。后世形容女人艳若桃花,应是从这里来的。


郑风·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首诗也是写爱情的。一个小伙子在众多如云的姑娘中间,不爱那花枝招展的贵族少女,也不爱慕那衣锦豪华的姑娘,只有那缟衣綦巾、装饰朴素的姑娘一直占据着他的心。这位男子对待爱情是非常专一的。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表现了他的真挚、坚贞、忠诚的恋爱观。这与那些花心男人形成鲜明对照。有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面的,四处用情,到处采花。 
    如果问我是否相信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我当然相信。但我更相信世上有取第花丛懒回顾的感情。爱情贵在专一。《情史》上记载,有个公子遇到了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歌伎,爱得神魂颠倒,旁人表示不解,他说,美丽的眼睛有一只就够了,自从遇到她之后,我看世上的女人都像多了一只眼睛。多么让人荡气回肠--“这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那一种

 

郑风·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这是女子戏谑情人的诗。大意说:你要是爱我想我,你就涉过溱水洧水,到我这里来;你要是不把我放在心上,还有别人呢。你这个糊涂虫里的糊涂虫呀!在爱情诗歌中很多是用女性的口吻来写的,她们对于爱情的追求是大胆的而且热烈的,这也许是因为那时古朴的民风使然吧。如《郑风·褰裳》读后给人一种民生纯朴的感觉,轻快活泼的一个小片段,千载之下,却仿佛还可以看见那女孩子的如花笑靥,仿佛还可以听见她银铃一样的笑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你如果喜欢我,就赶快趟过这条河;如果你不喜欢我,难道没有其它的人(来爱我)?此情此景,那人还不赶快褰裳涉溱?于是女孩子得意地说:痴人啊痴人,你真是个痴人。”——恋爱中的人,当然是痴人。《诗经》里这一篇仅用短短几句对话,便把情人相戏的情景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诗经》作为一部古代的诗歌总集,里面记载的诗歌并非一时一地之作,而我们从这些爱情诗中也可以看出在不同地域、不同时间,民间的风俗是不同的。对于一些诗歌的具体年代我们不甚清楚,但从整个历史的发展来看,古代的婚姻恋爱的风俗应该是一个由开放到保守的过程,各个诸侯国和不同的地区风俗也有所差异。如评注者常说郑声淫,从现在的观点来看,其实只不过郑国的诗歌多是大胆表露男女之情的诗歌,只是更大胆、更热烈而已。而从《褰裳》到《将仲子》,同为《郑风》又可以看到有所差别,前者更加开放,后者却顾虑重重,这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同,也许是因为作者身份不同,但总体来看,当时的婚姻制度并非如后来封建时期有严格的规定,较之封建时期还是相对自由的。

 

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一首风雨怀人的名作。在一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早晨,这位苦苦怀人的女子,既见君子之时,那种喜出望外之情,真可谓溢于言表。终于可把那相思得上下翻腾的心境平静下来,什么忧愁啊、烦恼啊,霎时间忘得干干净净。怀着深深的爱恋苦苦等待和思念心上人的出现,这种过程是多么痛苦而沉闷的,但对爱情的幻想给人灵魂唯一的支撑。有了幻想,再苦再难的现实都可以去面对,在其中坚持下去。其实,岂止是恋爱,整个生命的历程都是如此。因此当彼此遇见的那一刻,仿佛世界毁灭也再无所谓。只愿那一刻时间可以停留,就这样一直相望,任风吹雨打天昏地暗,也破坏不了漫长等待后心中的甜蜜幸福。这首诗相信最后一句应该不少人有印象,特别是喜欢金庸小说《神雕侠侣》的朋友一定还记得书中有一幕:程瑛姑娘救了受重伤的杨过,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当杨过醒来时,看见程瑛在一大堆纸上写满了一句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表达自己遇上心上人又苦于无法开口的少女情怀。
    应该说,《诗经》中的这类爱情诗,展示给我们的是人类美好的情感世界。这里没有世俗的偏见,有的只是个体生命本能的情感流露。这种淳朴、自然、浪漫的平等爱情,是汉以后爱情诗的矫揉造作所不能比拟的。


卫风·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这诗写一个妇人思念她的从军远征的丈夫。她想象丈夫执殳前躯,气概英武,颇有一些骄傲之感,但别后刻骨的相思却是够受的。在她寂寞无聊的生活里,那相思不但丢不开,甚至倒成为她宁愿不丢开的东西了。家庭是社会的一个小单位,社会的动荡,直接波及家庭。一旦遇到战争,首先遭到破坏的乃是美好和平的家庭生活。有时是去抵抗入侵的异族,有时是去镇压各地的叛乱,不管怎样都要抽男的去当兵,留在家中的妻子,日夜惦念着行役的丈夫。她们的怀念不是一般的怀念,那永远是充满不安和忧虑的。等待出征的丈夫回来,几乎成为她们生活中唯一有意义的内容。在诗经中有不少出色反映这类情感的作品。《卫风·伯兮》就是其中之一,非常形象地写出一个女子对丈夫的深深思念。
    诗一开篇,我们看到一个女子用自豪的口吻在描述她的丈夫。本是兄弟间排行的第一位,也就是老大,这里转用为妻子对丈夫的称呼(所以我们译作大哥”),口气中带着亲切感。——现代的歌谣还常见这种情形。这位丈夫为什么是值得骄傲的呢?一则他长得英武伟岸,是一国中的豪杰,同时也因为他非常勇敢,充当了君王的先锋(由此看身份,当是贵族阶层中的武士)。而骄傲的来源,主要恐怕是在后一点上。假如虽然长得高大英武,在战争发生时却畏缩不前,妻子就没什么可以公然夸耀的了。——其实,一般人所知道的光荣,也就是社会所认定的光荣,个人在这方面是没有多少独立判断的能力的。
    转入第二章,写自从丈夫出征,妻子在家就不再打扮自己了,任由头发——女性身体最富装饰性的部分——零乱得像一蓬草。这后来成为中国古代情诗最典型的表达方法,如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徐幹《室思》)终日恹恹倦梳裹”(柳永《定风波》)起来慵自梳头”(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等等,不胜枚举。这是以对女性的美丽的暂时性的毁坏,表明她对异性的封闭,也即表明她对丈夫的忠贞。不过,作为军人的妻子,这种举动还有进一步的意味。在古代,妇女是不能上战场的,因此妻子对从军的丈夫的忠贞,实也是间接表现了对于国家的忠贞——这就不仅是个人行为,也是群体——国家的要求。试想,假定一个军人在前方冒着生命危险打仗,他的妻子却在后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走东家串西家,哪怕并无不轨之举,他能够安心吗?这不仅对于家庭是危险的,对于国家也有极大的不利。所以,社会尤其需要鼓励军人的妻子对其丈夫表现彻底的忠贞。此诗不管是出于什么人之手(它可能是一位妇女的自述,也可能是他人的拟写),这样写才是符合上述要求的。后来杜甫的《新婚别》写一位新娘对从军的丈夫表示罗襦不复施,还要当君洗红妆,好让他安心上战场,与本篇可谓一脉相承。
    然而,尽管诗中的女主人公算得上深明大义,她对自己的丈夫能为王前驱很感骄傲,但久久的盼待一次次落空仍然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对于古代妇女来说,生活的全部内容、幸福的唯一来源就是家庭;家庭被破坏了,她们的人生也就被彻底破坏了。而等待从军的丈夫,这与一般的别离相思是不同的——其背后有很深的忧惧。潘岳《寡妇赋》用本诗为典故,有云:彼诗人之攸叹兮,徒愿言而心疼……荣华晔其始茂兮,良人忽已指背。正是揭示了诗中未从正面写出,而又确实隐藏在字面之下的恐怕丈夫最终不能归来的忧惧。知道这一点,我们才能真正理解第三、四两章所描写的女主人公的期待、失望与难以排遣的痛苦。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忘忧,因为这已经使她不堪负担了。
    诗必须有真实的感情,否则不能打动人;但诗人的感情也并非可以尽情抒发的,它常常受到社会观念的制约。拿《伯兮》来说,如果一味写那位妻子为丈夫的报效国家而自豪,那会让人觉得不自然——至少是不近人情;反过来,如果一味写妻子对丈夫的盼待,乃至发展到对战争的厌恶(这在事实上绝非不可能),却又不符合当时社会的要求。所以最后它成为我们读到的这个样子:对亲人的强烈感情经过责任感的梳理而变得柔婉,有很深的痛苦与哀愁,但并没有激烈的怨愤。由于本诗所涉及的那种社会背景在中国历史上是长期存在的,所以它的感情表现也就成为后世同类型诗歌的典范。
    关于本篇的题旨,《毛诗序》解释为: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意思就是:理想的政治不应该使国人行役无度,以至破坏了他们的家庭生活。实际所谓在诗中并无根据,不过作者所表达的儒家政治理想,却是符合诗中女主人公的愿望的。 

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是一篇夫妇的对话。第一章说:鸡叫了。夫说:天将亮未亮。妻说:你起来看看天吧,启明星那么亮。夫说:那我要去射凫雁了。第二章妻说:射得凫雁我为你制肴下酒。愿我俩能白头偕老。你弹琴我鼓瑟,生活多美好。第三章夫说:知道你是真关心我,送你杂佩报答你的爱。知道你对我很体贴,送你杂佩表达谢意。知道你是真爱我,送你杂佩告诉你你我心思是一样的。看到这样的诗句会觉得很幸福,就像张爱玲曾经说过,世界如此之大,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夫妻吧。诗三百浩瀚的篇章里,也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幸福的夫妻吧。打猎、饮酒、弹琴作乐……好像是武侠小说里归隐的神仙眷属,没有分离、猜疑、彷徨、怨怼,只是一种安静而踏实的厮守。这对青年夫妇和谐的家庭生活和诚笃而热烈的感情,令人羡慕,令人赞叹。
    王质《诗总闻》说:大率此诗妇人为主辞,故子兴视夜以下皆妇人之词。此说影响直至清代,故清人论对答体诗,大多追溯至《孔雀东南飞》而不及《诗经》。其实,《女曰鸡鸣》是首极富情趣的对话体诗,对话由短而长,节奏由慢而快,情感由平静而热烈,人物个性也由隐约而鲜明。

 

 

综上所述,《诗经》中的爱情诗篇的内容是极其丰富多彩的,它通过描写诗经时代人们的爱情和婚姻生活生动地展示了人们的喜、怒、哀、乐与理想追求,在鲜明的特质中闪烁着中华民族性格的光芒,辉映着中国民俗和璀璨烂漫的社会风貌。

 后儒说,说孔子立言的另一大贡献,是为中华文化提供了万世经典,即孔子先后删《诗》、《书》,订《礼》、《乐》,修《春秋》。而在我看来,说孔子操练文化的结果是贻害千古,也不为过。

   中国的第一本诗集《诗经》,是经过孔子对古代诗歌的删编而成,收录了305首诗歌。弟子问孔子诗三百首的意义何在?孔子答道: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圣人的继承者大都认为他老人家删诗乃功德无量的伟业,特别是他删诗的标准乃万世不移的圣谕。而我以为,孔子删诗之标准,美其名曰思无邪,实则诗无人,不知有多少抒发性灵的好诗,被他作为思有邪的诲淫制作删掉了。没有经过孔子删编的远古诗歌,肯定大大超过三百首,而经过孔子的删编,传至今天只剩下三百首,实在是孔子作的孽。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说: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虽然从唐初孔颖达开始怀疑孔子所录,不容十去其九以来,关于孔子删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论语?子罕》载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在审美上,孔子给出的作诗标准是思无邪温柔敦厚,遵循的大原则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信,非礼勿动。孔子论定的诗歌作用是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里所谓的兴观群怨,主要是为了事父事君,顺便认识点鸟兽草木,基本与艺术的审美作用无关。由于孔子把艺术作了道德化和政治化的解释,所以他老人家在审美上必然是功利的平庸的,与稍晚出现的《楚辞》相比,《诗经》的美学价值太过平庸。

   所幸,孔子活不到战国时期,要不然,由他来审定《楚辞》,其中的《九歌》大概也要被删了。因为,楚地巫师乞神的唱辞大都具有情歌的特点,其中的神和巫具有阴阳的属性,阳神倾慕阴巫,阴巫勾引男神,神巫之间的关系变成情人关系。《九歌》就是典型的巫文化产物,其中的神灵都被赋予了男女性情,女神由男神来迎请,男神由女巫来迎请,乞神的过程充满了男欢女爱和女怨男叹,甚至,乞男神用妙音好色的少女,乞女神用貌比靓女的童男。正如朱熹所言:或以阴巫下阳神,或以阳主接阴鬼,则其辞之亵慢淫荒有不可道者。

   如《九歌》中最著名的请神辞《湘君》和《湘夫人》,读起来完全是优美的情诗。《湘君》是女巫以湘夫人的口吻迎请男神湘君: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在这里,有女巫为讨好男神而精心打扮: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有女巫对男神的刻骨思念之情: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恻。有女巫迎不来男神的一腔幽怨: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有女巫向江中丢饰物以表达誓与君相欢的决心: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湘夫人》是男巫以湘君的口吻迎请女神湘夫人,也是以表达男女思念之情的方式来祈求女神的降临。有男巫对女神的望眼欲穿的期待:登白薠兮聘望,与佳期兮夕张。有男巫思念女神之情: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有男巫欲见女神的焦急,恨不得朝发夕至: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九疑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甚至有男巫脱衣与女神合欢的想象: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

   如此《九歌》,显然触犯了儒家的双重忌讳,既有怪力乱神、又有男女偷情。所以,儒家的几位著名继承人孟子、荀子和朱子(朱熹)都批判过楚文化的怪力乱神和男女淫乱。专门注释过《楚辞?九歌》的朱子断言,楚地风俗之所以亵慢淫荒,乃在于以美色媚神。他说:古者,巫以降神,神降而托于巫,则见其貌之美而服之好,盖身则巫而心则神也。”“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觋作乐,歌舞以娱神。蛮荆陋俗,词既鄙俚,而其阴阳人鬼之间,又或不能无亵慢荒淫之杂。但朱熹又不好否定屈原的地位,也就只好用载道理论来为给屈原作《九歌》脱罪。他在《九歌集注》中说:屈原作《九歌》是以事神之心寄忠君爱国眷恋不忘之意,所以,其言虽若不能无嫌于燕昵,而君子反有取焉

   我读屈原的作品,与历代大儒的审美感受完全相反。我不喜欢《离骚》和《天问》,因为这两首长诗表达的是屈原的双重媚态,既向君王献媚,更向自己献媚,甚至有种弃妇般的病态自恋:屈原把被楚怀王放逐的原因全部归罪于龌龊的小人,而把自己打扮成冰清玉洁的君子,其高贵品质甚至要上溯他的祖宗八辈。特别是屈原的那种的举世浑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狂妄,培养了一代代自以为怀才不遇的文人墨客。

我喜欢屈原的《九歌》,因为它源于楚文化中的人神恋爱故事,女巫的美丽妩媚和男神的多情温柔相呼应,传达了圣俗合一、灵肉不二的化境,也表现出一种两情相悦的平等关系。这在信奉男尊女卑的儒家看来,当然是大逆不道的亵慢荒淫。

   如果说,在百家争鸣的先秦,孔子删诗还仅仅是一家之言,删得再狠,也问题不大,毕竟还有其他的标准。但经过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古代典籍大量失传,比如《诗经》,据说曾有鲁、齐、韩、毛四家版本,但到了汉代,仅剩下毛诗,相传是鲁人毛亨所传。更重要的是,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诗经》成了儒家经典之一,但不是艺术经典,而是用于治国的政治经典;孔子的思无邪温柔敦厚,为后代文学提供了权威标准。汉儒不是把《诗经》当作艺术来欣赏,而是当作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教材来读,从而把诗歌的作用提升到治乱兴亡的吓人高度。正如《毛诗序》所言: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汉儒们挖空心思地在诗中搜寻先王事迹和圣人遗训,甚至不惜牵强附会地注解出微言大义。明明是平民内容,偏要读出文王之化;明明是男欢女爱的情诗,非要解释成后妃之德

   由此,中国文学离人性越来越远而离权力越来越近,最终变成了为皇权服务的工具,使中国古代诗歌乃至整个文学走上了文以载道的歧途:一种扼杀人性丰富性的堂庙文学成为主流,而民间的草根野调和情欲人性则被视为不入流的文学。到理学盛行的宋代,甚至诗仙李白那些豪放无羁的杰作,也要被理学家们视为诲淫之作。宋代理学兴盛之际,恰是宋诗走到点石成金的末路之时。倒是那些偏离文以载道的宋词,在对人性的吟咏中闪烁着夺目的审美光辉。

   有什么样的民族就有什么样的圣人,有什么样的圣人就只能塑造什么样的民族,中国源远流长的奴性、功利的文化,不能说全部源于孔子,但儒学肯定是主要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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