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酒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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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谈酒论道作者:来源:《休闲读品·天下》2019年第01期
被访企业家:孙大午 本刊记者:李寻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被访者简介:孙大午,河北大午农牧集团有限公司创始人,现任大午集团监事会监事长,私企立宪制设计人。曾受聘为中国农业大学农民问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北京大学民营经济研究院特邀研究员、河北大学中国乡村建设研究中心研究员、南开大学现代管理研究所企业家顾问等。
记者(以下简称记):我从各种报道中了解到,您是一位把企业当作社会来建设的企业家,您的企业理念独具特色,已有很多专家做了研究。我这次采访想以酒为中心跟您聊一聊,酒的话题比较放松,能谈出更多的性情与天性,或许也能在访谈过程中传达出您的一些理想、信念和感悟。读了司马英华写的《风雨孙大午》,觉得酒在您的生活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本书中有很多关于喝酒的传神故事,比如村支书的外甥把您打伤,您出院后和村支书喝了一场酒,杯酒释恩怨;还有2003年您被抓释放之后的第四天,县委书记、检察长这些县政府官员请您喝酒,在当时的场合中,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现在回想起来又是怎么样的呢?如果没有酒作为媒介,这两次很重要的谈话会不会进行得那么理想和顺畅? 孙大午(以下简称孙):对我来说没什么,尤其是后面一次谈话,中央二台播过介绍当年案情的节目,叫《道德与法律的无奈》,节目里有检察长的发言,她说“我们党的政策历来是保护民营企业发展的,但是法律有这种规定,作为执法者,我们必须得执法,这是我们的天职,不是说你孙大午为人正派,就不能依法治罪,不是说孙大午道德高尚,就不用认罪,我们是按法来衡量,不是按道德来衡量”,这些话说明我本人的道德没有问题,这件事的责任在他们,所以是他们不好意思见我,需要借酒放松,后来他们见了我仍然不好意思,我就劝他们没必要这样,因为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们能主导的。
记:这两场酒都挺有意思,您觉得哪场酒喝得最痛快,喝完酒后是否完全释怀? 孙:我觉得这两场酒喝得都比较痛快,它们是两种不同性质的问题,跟村支书喝酒是我主动找上他,他并不是真要打我、要跟我结仇,而是想入股、想要点钱,所以对弱者,要考虑他的心理因素。跟县政府领导喝酒又是另外一个概念,他们迫于舆论压力,需要给我、给社会以及中央领导一个交代。这后面有一个重要背景,当时农业税改革迫在眉睫,党中央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大致分成了两个派别,一边主张取消农业税,一边主张农业税和农业费合并征收,我那时正好去中南海进言,谈农村问题,最早是从北门进的,由时任副总理的吴仪主持会议,出来以后,和我一起去的一位河北省委秘书长就说我这是第一次来中南海,也是最后一次。后来时任国务委员的张劲夫又推荐我上南院去谈农村问题,他说别去北院,南院是制定政策的,所以第二次我去了南院,进的西门。2003年3月13日我到北大去演讲,演讲中我谈到了自己对农业税改革的看法,我说:“为什么费改税?一共是400亿的农业税、400亿的农业费,一共800个亿,还不如统统砍掉”,我在公开场合明确表示应该取消農业税,这就是后来我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捕入狱的关键原因,在中央两种声音的博弈当中我做了牺牲品。我到北大演讲之前,杜润生老先生劝过我不要去,他建议我找中央主要领导人谈,他主动帮我把会面的请求递上去了,结果赶上各省省委的领导班子换届,中央主要领导人顾不上我说的农村问题,于是有了3月13日的北大演讲,才惹出了后来的风波。本来我要被判十年,并开除党籍,可是很快就把我放了出来,还保留了我的党籍。在我出来后不久,也就是2004年两会上,温家宝总理就宣布农业税和农业费要在五年内取消,实际一年后就全部取消了,显然,在中央的博弈当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中,支持取消农业税的一派占了上风,上面决定从轻处理我,否则,我出不来,推荐我去见中央领导的杜润生也要被牵连。请我喝酒的县委书记是个文人书生,本来不喝酒的,自从2004年两会公布了要取消农业税的规定之后开始和我喝酒,当时我还在服刑,被监视居住,他来我这儿和我喝过很多次酒。
记:这件事情结束后,您见到过中央主要领导人吗?他们是否关心过这件事?
孙: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应该是关注过这件事的,有三个证据,一个是联想集团总裁柳传志在我落难的时候支援了我1300万元,温家宝总理去过柳传志那儿,他们谈到过我的事情。后来我到柳传志那儿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大午,我这儿再大也是一亩三分地,大午你不是,你是给农民做了一件大事。他那时应该知道底细,了解中央对我的态度,所以那么果断地给了我1300万。还有就是一个人说见到胡锦涛主席时问过我的事,胡锦涛主席没有表态,然后又见了温家宝总理问我的事。这个人说抓我中央常委不知道,放我中央常委都知道,当然他提供的消息未必可靠,我不太相信。第三个比较可靠的信息是,我进了看守所之后谁都不能见,唯一能见的是北京来的新华社内参的记者,而且由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陪同,第二次见这位记者的时候,他们带着摄像机、录像机给我录像,他们提问,让我回答,告诉我这是中央领导人要的东西,让我实话实说,他们并没说中央领导人是谁。当时这位新华社的内参记者还给了我名片,说可以直接和他联系,但我当时在看守所里,名片被当时在场的公安局长收了。后来我见到了我的律师和我的儿子,告诉我儿子这位记者的名字,让儿子去北京找他,问一问他写的采访是给哪位中央领导人看的。一个多月后,我儿子回来了,说见到那位记者了,我儿子问他要采访看,那位记者说:“你爸爸的录音、录像我们用简化的程序写好,交给上面看了,不要说你看不到,你们河北省委书记也看不到,只有中央九个常委才能看到。”以上这三个方面证实,中央领导是关注过我的事情的,尤其是柳传志和那位新华社内参记者的话比较可信。 记:您觉得这些中央领导是真的想听真话吗?
孙:不论是搞企业的人、还是政府高官都想听真话,但很多时候他们要听的是他们想听的真话,假如说出的真话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他们有可能接受不了,因为他们脑子里已经有一个预先的判断,希望顺着他们的思路讲。我们现在做企业咨询也是这样,咨询者只想听对他们有利的真话,所以真话是有选择性的,并不是完全真实的声音。
记:后来您还和县委书记喝过几次酒,您觉得酒对他有什么作用?他的酒量好吗? 孙:我常说“醉酒之人人最真”,酒能让人敞开心扉说话,县委书记跟我聊了很多他自己的事,非常真诚地跟我交流,对我很尊重,就算是有些在他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也尊重我的决定。2004年中央决定取消农业税之后,徐水县政府研究决定给我办点事作为补偿,在城郊开发区最好的地段给我划分了200亩地,零地价给我,这是什么概念?在当时,一亩地价值60万,200亩地就是1.2个亿,我当时资产就是1.2个亿,零地价给我也就是一亩地只收3万6千块钱,但我没要。他们很吃惊,问为什么,我说要了土地以后,我的一部分企业得搬到开发区,那么我建“大午城”的理想就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不愿意,跟他一起来的常委提议说可以跟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别人合作开发,但我也拒绝了,因为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们企业并不只是图钱。县委书记没想到我在金钱面前如此坦荡,所以后来他调到外地当市委书记,我去看他,他开着会都停下来,中途出来见我,他是知道我的人格的。县委书记以前不会喝酒,从见了我以后开始喝酒,酒量一开始不行,后来能喝半斤。 记:您怎么理解“企业”这一概念?
孙:我不认同西方经济学的企业概念,西方经济学认为能挣钱的才是企业,但挣钱其实只是一种能力,能挣钱的手段太多了,这是商人思维,不是企业家的行为。我认为“人”“止”为企,以人为第一位的才叫企业。我常常讲到“家业”“企业”“事业”这三个层次,这三个层次是逐步上升的。什么是“家业”?家业是财富的传承,传股票、传基金、传房产,这些儿女可以直接继承,这种传承是最简单的。企业的传承就难一点儿,是能力的传承,儿女不能直接继承,只有团队能传承下去,比如他的兄弟和他的元老,有本事的人才能担任企业的董事长。企业再上升一个层次就是事业,事业和企业的区别在于,文明理念是事业传承的第一位,而不是金钱财富,文明理念也就是价值观和世界观,是事业的基点和灵魂,要想传承事业必须有制度的传承,事实上,家业和企业也有制度传承,家业是财富制度的传承,谁是老大就传给谁,到了企业是管理制度的传承,谁是大股东就传给谁,这是能人才能操作的制度,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制度,事业传承的制度是笨人都能操纵的制度。
记:按照您以上的理论,您认为李嘉诚、任正非和张謇这三位企业家分别在什么层次上呢?
孙:你提到的这几位,都是能人、伟人、了不起的商业奇才,但前两者跟张謇比,不是一个概念,像李嘉诚,他的产业办得再大也还是家业,在历史进程中都是过眼云烟,在任正非的企业中,效率、效益决定一切,比如说不用四十岁以上的人,就是一种商业化的商人思维模式,他追求的是功成名就、伟人的功业。张謇不以名利为目的,他追求的是一种情怀、一种胸怀,他的企业思维以人为第一位,在创造财富的同时让人们能享受到财富,这是一个社会性的企业行为,但是离“事业”层次仍然有距离,因为他的理念虽对,但没有形成制度,比如说选举制度,张謇之后由谁来接班?管理层怎么更替?这些问题都没有解决的制度方案。纵观世界的企业,实际上都没有形成制度,顶多使用的是文化管理制度,还达不到文明层面、治理层面的制度。
记:张謇创办了很多企业,您也创办了很多企业,张謇在办社会性的企业,探索国家发展的新路,您在用办社会的方法建大午城,创立了“企业君主立宪制”,看上去您和张謇有很多相同点,您觉得您和张謇有区别吗?
孙:我和张謇不同,我做的是文化和制度的研究,我从来不做企业创办研究。张謇在办学校、办医院、办电报局这些企业的时候,把他的聪明智慧发挥到了极致,但我没有,大午集团下面有很多企业,可没有一个是我在办,甚至可以说没有用到一点儿我的聪明才智,比如大午的种禽做到了世界第一的水平,大午饲料做到一百万吨的销量,大午办起了学校和医院,这些
龙源期刊网 http://www.qikan.com.cn 都不是我做的,只是在制度的引导下自己发展起来。我刚说过“企业”是一种能力的传承,而“事业”是一种制度的传承,“事业”的灵魂是价值观和世界观,张謇并没有制度传承,他还达不到“事业”的层次,张謇的价值观跟我们肯定也有差别,一般人认为好的才是价值观,这样的定位就是错了,正确的价值观应该是“善恶都是道”,实际案例显示,很多人犯罪也有客观的原因,张謇会关注这些吗?他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抽烟喝酒嫖赌吗?显然他不可能传承这样的价值观,而这是有问题的。我和香港“李锦记”的高管探讨过,我说不许孩子结婚后离婚,这一点本身就是错的,为什么不让他离婚呢?因为老子不离婚,你的儿子就不能离婚吗?这样的价值观能往下传承吗?法律都是无罪推定,预设人无论天性善恶,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这样才能保护所有人,所谓“善恶都是道”。
再从大局来看,所有的企业都是“家天下”,专制国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