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景抒情散文

发布时间:2013-02-05 23:04:49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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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赞

也许是我生在江南的缘故,也许只是柳树独特的身姿,我特别喜欢柳树。

我喜欢杨柳,喜欢它不挑肥拣瘦,随遇而安,艰苦朴素的坚强性格。您看:无论在山清水秀,土壤肥沃的江南,它的身影随处可见,钱塘江畔的柳树下,美丽的神话《柳毅传书》佳话留芳;还是在山东梁山泊里,一百零八位好汉中的鲁智深倒拔杨柳名扬天下;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飞沙走石,滴水贵如油的新疆大戈壁滩上,清末民族英雄左宗棠为维护国家统一,在抬棺入疆平叛的路上沿途中,也不忘种下柳树,如今的左公柳。它们尽管已经饱经沧桑,可还顽强地生长着。这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萌啊。

我喜欢杨柳朴实无华的品格。它没有松树般的伟岸挺拔,也不像白杨树那样正直不阿,更没有榕树雍荣华贵般的遮阴避日。其主干在二、三米处就产生分枝,却有许许多多的须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伸向四面八方,紧紧地拥抱大地,既为主干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又保持了水土不会流失。

我喜欢柳树娇柔精巧的气质。它那小巧玲珑的体态如同豆蔻年华的少女阿娜多姿;光滑柔软的枝条状若丝绦,纷披下垂,尤如姑娘的满头青丝;其叶片狭长但宽窄相宜,形如少女细长般的眉毛,正如鞭蓉如面柳如眉

我喜欢它那洁白无暇的柳絮。如同冬季的漫天白雪,携带着柳树的粒粒种籽飘向四面八方,将未来的绿荫撒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不但我喜欢杨柳,历代文人墨客亦为它泼墨不少,柳枝娉婷,迎风摇曳,柳枝细腰成了美丽多情女子的化身,从而演绎出很多浪漫的故事。唐朝大历年间十才子之一韩翊与名妓柳氏两情相笃,无奈安史之乱,两人分手。战乱平息后,才得以互通音信。韩翊赠以《章台柳》词,凄悯悲切,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氏闻之,涕泗纵横,和以《杨柳枝》一词,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历经艰辛,两人最终花好月圆,把一出才子佳人的人间喜剧演得至善至美。

江南的女子,性格也类似与柳条儿,飘逸、多情、细腻、坚韧。江南的女子与柳条儿最是相似,她们有着弯弯的柳叶眉,还有堪堪一握的杨柳细腰,走起路来犹如风吹杨柳,如果说春天最能展现柳条儿俏丽的话,那么,连绵的春雨更能衬托江南女子的多情与妩媚。朦朦细雨中,飘飞柳枝下,佳人持纸伞,这是标准的江南韵味。柳条儿虽然纤细、柔弱,却不易折断,这种韧性与江南的男子极为相似,相比较齐鲁壮汉,江南的才子们稍稍单薄了些,但是,他们的感情很细腻、做事极坚韧,好比风中的柳条儿,历经风吹雨打,依然俏丽如我,江南人的坚韧也让江南始终富庶天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湿润的气候造就了烟雨江南,也滋养了依依俏柳,也只有小桥流水之畔,柳条儿才能彰显俏丽,俏柳与早春江南相得益彰,共同绘就一幅山水长卷。

又是八月雁飞秋

大院里的桂花开了,清幽的香气弥漫了大院的角角落落。

宁静的晨,花香四溢。

每次驻足于棵盛放的桂花树下,淡白色的小花,幽远的醇香总会让我思绪纷纷想入菲菲。

八月,桂花花香满院。

不知不觉,秋已悄然而至。

气温依然那么高,城市也一如既往的热,甚至树上那叶子还绿得晃眼,中秋佳节的宣传画报及月饼广告就已满街都是了。商场里、广场上,琳琅满目的是包装精致的月饼及其宣传画报。举目四望,满眼喜庆团圆。不由你不信,秋真的就到了。

走在马路上,突突而过的汽车屁股冒出一串串黑烟;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灰扑扑,呆滞的眼神,紧抿的干枯的嘴,统一的表情;此短彼长的喇叭、音响声充斥着耳膜,这便是秋了吗?

天高而远,风轻而躁。记忆中,故乡的秋是清凉如水,明澄如镜。

山还是一样青,树还是一样绿,而草却更翠,河更欢。山坡上,田野里,二季庄稼生机勃勃。天高,地迥,蓝天下,村庄澄明如镜,古榕郁郁葱葱,光溜溜的屋顶清晰可见其瓦缝隙,破旧的篱笆可数其脉络,这便是故乡的秋,八月的秋。

秋天的颜色在北方是金黄,是红陀,是灰颓。但在南方,特别是故乡的秋,秋的颜色却是绿,是青翠,是苍翠。

除了十月稻谷成熟之际,田野里如铺了一地的金子之外,故乡给我的印象一直是翠绿如夏。

入秋后,该忙的活忙完了,而秋收未到,不但大人们轻松了,小孩们更快乐,上山下河爬树钻洞,玩个不亦乐乎。

忙了一夏的牛懒懒地卧在水里,嘴里反刍着草,尾巴一甩一甩地拍着水,仿佛赶着蚊子。不远处的的树荫下通常会聚了几个带着小孩的淳朴农人,或拉家常,或互相挪谕调侃,旁边未脱奶的小孩专心致志玩着泥沙,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大人们的问话。

老屋着的空地上,玩泥沙的小孩更多,也大一点,拖着鼻涕,一玩就是一整天。而更大一点有小孩子早跑山上或者河里去了,天擦时都会背着半缕鱼或者野果回来,连大人们看见了都忍不住夸:“好小子,这半天就一缕子了。”

至于秋夜,则更让人向往了。晚饭后,三五成群地聚在葡萄架下或者瓜棚子底下,没有夏的炎热,没有春的湿润,连蝉的叫声也弱了些,天上的星星更亮堂,空气里夹杂着稻香,丰收的喜悦在每个人的头上荡漾。

老人们摇着家里那把最破的蒲葵扇,膝盖上班趴着瞌睡的小孩,嘴里永远低吟着那些古老的故事,不是王子与公主的童话,而是盘古开天劈地、聪明长工蠢地主以及诉说旧社会黑暗之类带着陈腐气息的老旧故事。老人干涩低沉的声音里娓娓道来古老故事无论何时都能轻易把人带入一个神秘的世界,一个古老沧桑,勤劳勇敢的世界。

如果有启蒙教育,我想童年里那些温凉的夜里听到的古老故事便是儿时对这个世界最早的体验,坚强勇敢、勤劳聪慧,那些现在再也没有多少人讲述的故事,那些散发着原始社会气息的传说,是那个封闭的山村孩子开启这个世界的钥匙。

在我又一次置身于城市的浮华与暴躁之时,我开始感谢那些清纯的童年,没有汽车噪音,没有摩天大楼,没有琳琅满目的玩具,更没有名目繁多的电视节目,一根木棍,一支原始的竹笛,一个汽水瓶子,就能把整个世界翻过来玩的精彩童年,感谢那些简陋的年代,让我得以亲近这真实之自然,自然之生命。

故都之秋

故都之秋,迷人,醉人,我喜欢她。

酷暑夏日,漫长得使人讨厌,眼巴巴地盼着,盼着,盼着秋的光临,愈近立秋,心绪愈切,甚至常常在深夜里侧耳谛听,谛听着秋的脚步声。

呵,来了,来了!风,轻盈盈的,姗姗而至,驱走了炎热,吹到人身上,凉丝丝的,教人困顿全消,惬意爽然。山川河流,花草树木,也都在变,于是渐渐地、渐渐地变出了一个可爱的秋的模样。

天,碧蓝碧蓝的,湖水一样清,湖水一样美。云儿软绵绵的,悠悠地荡来,缓缓地飘去,优哉游哉,闲适极了,自在极了。

雨量够充沛的,风儿一吹,云儿即起,雨立马就到,三天两头下,未免有点腻,可蔬菜庄稼是需要的。瞧,白菜绿油油,水汪汪;萝卜的叶子嫩生生的,根儿直往上窜;玉米棒一天天地长了,粗了,最后裂开嘴吧笑了;高粱胀红了脸庞,像是醉酒的大汉,又像是擎起的一把把火炬;稻香随着风儿,到处飞,到处流,浓浓的,沁人心脾;谷子垂着头,沉得像灌了铅,大有少女怕羞的样儿。

树,真是满山满坡的。松树翠得滴绿,枫树红得似火;苹果从褐绿色的叶儿中间探出头来,娃娃脸蛋儿似的红;柿子可多哩,有“火顶”,有“水花”,还有“牛心”……颜色也杂样儿,有的朱红,有的深黄,有的清亮……无论哪一种,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缀满了枝头,压弯了枝干。

草,也是满山满坡的,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羊儿“咩咩”地叫着,在山坡上蠕动,团团簇簇,恍惚是天上掉下的朵朵白云。假使你躺在草地上或花丛中,吸一口空气,会觉得凉凉的,甜甜的;摘一片草叶含在嘴里,也是清香清香的。

山里的小溪也变了样儿。夏天,它们穿峡激石,忽而从这里钻进去,忽而从那里蹦出来,弹琴鼓瑟,一路轻歌,一路欢笑,曲曲折折,蜿蜒而去,美则美矣,可惜缺少气魄。秋季里却不同了,霪雨霏霏,山里到处都是流泉,叮叮咚咚,蹦蹦跳跳,从四面八方聚拢,然后汇成一股急流,奔腾着、呼啸着冲出山口,从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上摔下去,跌碎在墨绿色的深潭里,浪花层层,雪白雪白的,清凉清凉的。绿尾巴的水鸟,振翅奋翼,在飞溅的浪花间回旋翻腾。

雨后乍晴,雾是最可观的。它们扑朔迷离,忽来忽去,来去自如,不拘形迹,活像个顽皮的精灵。有时候,它们像一缕青烟,从深壑里冉冉升起,袅袅地飘向空中;有时候,它们像一匹白绸,缠在丛林间、山腰上,一动不动;有时候,它们围着人绕呀绕的,荡于胸前,流于指缝,叫人欲捉不着,欲罢不甘,须臾间,它们又巧妙地抽开身子,翩翩而去。雾还会这样捉弄人:当你正在观山赏景时,它们会不知不觉地飞来,像乳白色的轻纱一样遮住眼前的一切;就在你发懵的那一瞬间,它们又飞快地卷成一团,溜之乎也。

时光一天天流逝,秋色也在一天天变着模样。树叶儿黄了,一片一片地飘落;草也衰了,再不是那么翠绿;西风紧了,送来阵阵寒意。可田野里是极热闹的。你瞧,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忙起来了。摘棉花的姑娘们,身上穿着花衫儿,嘴里哼着小曲儿,手多巧,声多甜。开拖拉机的小伙子,一踩油门,那乌黑发亮的泥土,像波浪一样翻滚,微风向四处撒着诱人的香味儿。老头儿老太婆也闲不住了,他们蹒跚着走出家门,来到地里掰玉米棒。那玉米棒棒,金光闪闪的,堆得跟小山一样。孩子们呢,放学后就爬上树去摘柿子,他们从这树攀上那树,又从那枝荡到这枝,像猴儿似的灵巧。

故都之秋,风光旖旎,绚烂多彩,说不尽,看不厌。

故都之秋,是生机勃勃的,是充满喜悦的,是令人鼓舞的。

故都之秋哟,迷人,醉人。她牵着我的魂,她缠着我的梦,我痴心地迷恋她,我热烈地拥抱她!

家乡的水

家乡在鄱阳湖畔,方圆四公里的地面,起伏在一米左右,所以,家乡的能见度很好。

我小时候见得最多就是家乡的水。

村子的前前后后除了稻田和道路,就是水面。村子前面有一条笔直的河,名曰互惠河,宽约一百米,是信江流到鄱阳湖的支流。村里两千亩农田几乎都在村子后面,在这些农田间,均匀地分布着七八处面积较大的池塘,那里放养着很多淡水鱼。农田的最远处,是纵横交错的沟渠,那是野生鱼类的家乡。

我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看见大人在家门口的河里游泳,六七岁时,我学会了游泳,再也不用羡慕大人了。从此以后,游泳将是我一辈子最爱好的、也是做得做多的体育运动。在河里,我不光游泳,也在河边钓鱼。有一年,天气十分干旱,互惠河干透了底,我们家乡上万人到河里抓鱼,那场面十分壮观。村里的电灌站将河水提上来,一到停止灌溉时,我们十几个八九岁的小孩,拿着畚箕到沟渠里装鱼。沟渠里的鱼以泥鳅为主,也有少数黄鱼。文化大革命一结束,“破四旧”也随之彻底土崩瓦解了,家乡门前的河边又能看见龙舟飞渡的场面了,于是,家乡的水更加增添了几分活力了。

我十二岁以后,常常和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大孩子到村后的沟渠里抓鱼,那些沟渠,比灌溉农田的沟渠要宽得多,最窄的也有三四米宽。我们当地的抓鱼工具,十分特别,后来我到过的地方,很少看见这种工具。那是一种类似与鱼罾的网,不过,鱼罾十分巨大,且四面敞开,而我们用的抓鱼工具小得多,而且三面围拢,只有一面敞开,以便于赶鱼儿进去。我做农活不是好手,甚至有些笨,可是,抓鱼是我的长项。所以,我已经三十年没有抓鱼,还十分留恋在沟渠里的时光,因为,在家乡的沟渠里抓鱼,不光能给我家改善好天的生活,还让我颇为出风头。

其实,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池塘里的水。

村里的鱼池塘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有的叫月亮湾,有的叫磨盘洞,还有一个叫牛皮鼓。我不知道这些名字是怎么来的,反正这些池塘里的鱼又大又肥。更为巧合的是,我们大队、后来的村委会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叫鱼池大队。在那些池塘里,我挖过藕箭,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抽藕箭。藕箭这词几乎从没有在书面上看过,可是,我们家乡的人都懂。所谓藕箭,是荷藕在嫩嫩的时候的一种别称,相当于蒜苗和笋苗,有的地方也叫它藕苗。我们几个少年,结伴潜到池塘的中央,拣荷叶最茂密的地方伸手下去,就能摸到嫩嫩的藕箭,然后握着藕箭的粗段,缓缓地用力抽,藕箭就出来了。抽藕箭切忌抽快了,抽快了就很容易断裂,只能得到小半根藕箭甚至藕箭头。白嫩白嫩的藕箭拿回家,藕箭就出来了。藕箭拿回家,用油一炒,是一道鲜美的菜肴。据说,吴官正当上政治局常委,还十分想吃家乡的藕箭呢。

其实,池塘里的东西多着呢。有几十斤重的草鱼,鲢鱼,鳙鱼,有十几斤重的鳜鱼,还有活了上百年的甲鱼。至于莲蓬、红菱和芡实,也是池塘里常常可见的好东西。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芡实,古代的药书中说芡实是“婴儿食之不老,老人食之延年”的粮菜佳品。

一千三百多年前,诗仙李白有感而发: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我离开家乡虽然只有三百六十五里路,可是,因为家乡的水里有如此多的宝贝,所以,离开家乡以后,我最最想念的还是家乡的水。

经典散文

槐在五月

路经日的在脚下蹚着,竟不知有名?幸偶遇一老先生,告知此为槐花大道,两年前兴修的,向东延至大洞山顶。

  望过去,行列有序的槐树立于路的两旁,葱郁,挺拔,虽未成荫,但也齐列,其间夹着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山顶,因人迹稀落,异常的清冷。

  心想既为槐花大道,必少不得槐花了。于是估算着正是槐树开花的时节,恰又逢细雨霏霏,决意冒雨前行去摄槐花,心中早已绘好了《凄迷细雨槐花白》,雨如织,风多情,丝丝细线润无声,难得一意境。

  然往往现实却事违人愿,踏上了槐花大道,只见叶绿,未见花开,大大的失望了,最终只得落落而归。

  记忆中的槐树却也如此,庭前荒处随地可见,不稀罕,大多三株两株的散着,枝枯叶而落,树皮尚又干硬的张裂着,并不起眼。

  可一但进了春,情形就大径相庭,况那春风最是多点物,于是立风而摇的槐,几日未见,竟都变了模样,整株的树都绿了,绿的可爱,令人刮目。

  然又几日未见,那葱绿的圆叶里竟挂上了串串青绿的槐树米,虽隐隐可见,煞也喜人。

  然又不经易的,再次张眼看到的却是一树的白,如蝶粉儿汇聚,令人惊艳。

  许因夜间睡的沉,错过了花开。看那一夜之间乍开的白,却也想像出那是何等的闹热,噼哩啪啦,跟炸了锅似的,槐树米儿你争我挤。竟相的吐着蕊,张着瓣,如破茧的粉蝶儿一般的明艳。一朵朵,颤微微的,招着路人的眼,抛着媚儿去勾着路人腹内的馋虫儿。

  槐树开花了。于是满口的香溢于两腮,不由的想去品咂那槐花的香甜。  

  啪,整条枝儿被折断,是那如黑泥般的小孩儿,正用比槐枝粗不了几分的细胳膊用力的折断的,只见他一手搂着槐,一手举枝高喊:接好喽。喊出声透着十足的骄傲。

  于是被摔下的枝如弹簧般的跌落,早有守在树下的同伴,一哄抢了去,紧忙的捋下槐花,装进竹篮里。

  树上的顽童如孙猴儿看景般的观赏着脚下的这一幕,露齿而笑,于是银白的牙齿多了几许的得意,于是更卖力的往高里爬,丝儿不顾刺槐的划拉,啪,啪,啪,一声紧一声的,枝断叶落,片刻地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堆枝儿。

  够了,够了。

  那如黑泥的小孩这才带着不舍的留恋,蹭蹭的从树上滑下来,脸上手上满是划着的伤。同来的伙伴早已把他的竹篮装满了。

  挎着一篮的喜悦踩着如烟的土回家了。身后甩下的是满地的落叶,和那一树的断臂殘桓,惨不忍睹。

  去了梗,捡了叶,就连那沾了槐花的手都满是的香,沁人心脾的香。

  撒上干面粉层层裹了粉蝶儿,更白,更胖,如那没抽丝的茧一般躺在屉布上,薄薄的摊着,盖上锅盖,十分八分钟,水气就沿着锅盖的四周氤氲的漫出了一股一股的香气,面粉拌着槐花的清香。

  吸入鼻翼,香,真香。

  拌上香油,调味,于是敞开了肚皮,就着一碗稀薄的面水,连吃带喝,滋润。

  嗝,嗝的打着饱嗝,用舌转着唇边舔了一圈去,还直叫着香。  

  更有那馋槐花的人家,大把的捋着槐花用开水焯过,晒干了,以备随吃随用。  

  宽宽的房道,没有一户人家拉起院落。

  有一户人家蒸槐花,就会锅香飘四家。况邻里又交好,槐花也不是甚稀罕物,每蒸了必多蒸了几锅,倒于口径三尺的大盆子里,盛了一碗碗去,送东家,送西家。一盆子的槐花散去了,入了口,香甜,果了腹,滋润。共享着五月的槐花,这就是五月的人家。

  咚咚,叩响了门:送碗槐花尝尝鲜。

  接了去,明又蒸了:尝尝。

  来年,枯枝还会发新芽。

  槐树上依然的是那一番的闹热。

晚秋随想

十月,晚秋,天气不是很冷,也不热,天空因为湛蓝显得更高,更明亮。

  在季节的交替下,田野开始出现淡淡的黄色,尤其是路边的树叶,黄的可爱。远山却是绿色的,因为山上种的全是苍翠的松树。古城的路边,鲜花依然开得娇艳,小河里的鱼儿和往常一样畅快的游动,它们丝毫没有感觉到冬的气息。从四方街光滑的石板上可以看出这座城的古老,远处悠扬的纳西古乐和现代流行曲混杂在一起。人们喜欢回忆过去,但更喜欢现代文明。有人说丽江商业气息愈来愈浓了,古城越来越多的酒吧说明了这点。昂贵的价钱,换来游客们的笑脸。不过不要羡慕别人,拉着纳西老奶,围着篝火,在广场上尽情的跳,快乐随处可见。在丽江,我们找到的是更多的清幽,舒服的空气,灿烂的阳光。

  而晚秋的夜,夜凉如水,比冬少一份沉寂,比夏多几分淡泊。

  院子里的玫瑰开了,花香透过窗户轻轻的飘来,像月光一样弥漫在室内。把头伸到窗外,却无意看见一只孤燕从房檐掠过,看它匆匆忙忙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准备冬天的暖巢?

  打开电脑,打开音乐,却是那首忧郁伤感的歌声:“我再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看到你闪躲的眼,我不会让伤心的泪挂满你的脸。我在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能够感觉你也心痛,那一年我不会让离别成永远”。

  一些淡淡的说不清什么感觉的湿润随着旋律在心底流淌,赶紧关了歌曲,静静的在沙发上呆呆的愣了几分钟。那些远去的东西,如同大学毕业时的欢送会一样,纯真,善良,不想用世俗的烟雨去诬蔑,而脆弱虚伪的心,再也体会不到明朗流畅的曲调了。让心的底版多一些清爽与平静吧。

  其实我和很多人一样喜欢在逃避和无法逃避之中循环着,也许是太年轻了,疏狂而轻率的想法总是不堪一击。满以为用成熟去伪装自己的眼神,激情就不再流淌;满以为只要关掉书签,文字就不再对谁开放。“渐行渐远更生”。自己掩盖不了自己的思想。“如果你感到不快乐,那么唯一能找到快乐的方法,就是振奋精神,使行动和言词好像已经感觉到快乐的样子”。

  晚秋过后,很多花都要明年才开放了。“待到山花烂漫时,它在从中笑”。西风过后,便是冰雪,那孤傲的梅花和幽兰将在那个季节开放,赏花的心情是否和今夜一样?明天,当黎明推开黑夜,是不是又将面对满地落花,那些躺了一地惨淡的花色,像极了那些的苍白的笑容,暴露出压抑过的黑夜的哭泣。

  或许我无需忧虑,虽然总有秋风会去收集落叶,总有冰雪会去封锁长路,但春天它从来没有错过向花容鸟语发出请柬。就让我们静静地聆听,默默地享受甜蜜的等待吧。希望有人过了冬天,会更加有朝气。

海之恋

整理历次旅游的照片,慕然发现我的目光总会在大海上停留许久。感受她那无边无际的宽广,精深博大的胸怀;欣赏她那极富曲线美的漫长的海岸线,连绵不断的青山环抱着的美丽的海湾;回味踩在她那细幼如婴儿肌肤的沙滩上的感觉,白浪打湿裤腿的喜悦。还有清澈得像蓝宝石的海面,纯洁得露出一丝丝白云的天空,远观如墨近看如蓝的小岛屿……所有的一切犹如一幅不用画笔勾勒、超越人类社会、纯自然的风景画卷。

  我永远都怀念着她,她可是我向往的天堂。高中时写过一篇关于大海的散文,说自己甘愿做海里的一座灯塔,陪伴着大海,享受大海的爱抚,每个夜晚散发出淡淡的光亮,让大海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语文老师拿着我的作文本端详着怀疑着问:“是你写的吗?”因为深深地爱着大海,所以这次作文超常发挥了,难怪老师惊讶。后来我干脆用“睎海”为笔名写文章,以昭对大海的仰慕之情。如今我对大海愈来愈瞻仰,却只敢取大海中的一圈波澜为己用,而且只在深秋。唯恐需求过多而玷污我对她坚贞不渝的爱。

  大海深处,掩藏着我梦一样的憧憬。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望着湛蓝的海水,五光十色的贝壳似乎要从海底里涌至我的脚跟前;七彩斑斓的珊瑚仿佛要冲破海水的张力跃出海面;绿如翡翠的水草柔柔地从海底向上攀援……

  想起海子,想象他悠闲地卧在那间迎着风浪的小木屋门前,晾着柔和的阳光,时而劈柴,时而喂鸡……不知觉的我念起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此刻的我,梦幻着能抛开人世间的一切尘嚣,怀着无欲,携着淡薄,牵着浪漫,去天之涯、海之角,追求飘逸自由的生活。

城市流水

江边蜿蜒碧绿,尤其早春二月,一树一树刚刚抽芽的柳树,在冷风中摇摆,两片嫩嫩的芽儿像小鸭出窝一样。这是柳树一年里最美的年华,条条碧丝,挂在半空,妩媚多姿。看那片片嫩芽一天天长成叶子,色彩一天天由鹅黄变成翠绿,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最先报春的除了柳树,还有迎春花,在河堤的壁缝里开得黄灿灿,一小朵一小朵的,生命力极旺。

  三月走在江边,柳树就有些丰茂了,柳丝上挂满绿色的小果,柳絮就从那些小果里一朵又一朵地飘出,满河岸都是,柳絮轻盈地飞散、飘舞,行人的衣服上都沾着片片柳花。

  一个小女孩要去抓落在河堤上的一朵柳絮,刚一伸手,柳絮就被风向前送了一节,那孩子就跟着柳絮追,反复多次,不知后来抓到没有?

  柳像竹一样,都是集柔韧和妩媚于一身。小时候家里有一只柳条箱,还是四十年代爷爷在外求学时用的,颜色已非常老旧,四周的铜角长满了铜锈,可那细细的柳条还不见断裂。经多次搬家,不再见其“踪影”,家人可能将其散落在老房子里,或与一些旧物一并清理掉了。

  以前老家县城还有一家柳木厂,专做各种柳木制品,现在已不复存在了。十年前朋友送我一套柳木箍的小蒸笼,蒸出的粉蒸肉特别香。

  没有一定的柔韧,是编不成箱和筐的。这也是“柔弱胜刚强”吧!

  奶奶从楼顶下来,手里捂着一只小麻雀,说要炖给女儿吃。因临时要走亲戚,便用小篓子关住。

  女儿放学回家,听到鸟叫声,满脸的喜悦。当得知奶奶的打算时便转为惊讶,趁老人家去亲戚家,便悄悄地把麻雀放飞了。

  楼下园子里绿化挺好的,种有桂花树、含笑、水杉等观赏树木,于是也就成了鸟们的“天堂”,每天清晨都是被鸟鸣声唤醒。家里顶台上经常会聚集几十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待人一走近便“嗖”地一齐飞走了。但一到喂鸡时,它们就像赶集似的远远地飞来,有人在的时候,它们就在低空徘徊、低旋,人一走,鸡们、鸟们便相安无事一同觅食,远远看着倒也好玩。于是,每到喂鸡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多抓一把谷、一把青菜,以便“鸡口留食”。可既便是这样,我“善待”的鸟儿们,还是经常将我种的花果给啄掉。

  傍晚散步,发现市医院对面有一棵树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麻雀,成千上百只,这些麻雀们像黑色的果实一样结满了树,即使指头粗的细枝上也落上四五只,许多枝条被压弯。人在树下走,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鸟粪“中奖”。奇怪的是就这紧挨着的其它几棵树上却一只麻雀也没有,可见麻雀的群体性很强,它们聚集在一起,相互壮壮胆。

  弱小的动物也知道“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

  偶看蒋蓝写的一篇短文,他把麻雀称作为“树上的男爵”,蒋蓝创作性地沿用了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长篇小说的标题,翻读《树上的男爵》,看得不胜欷歔,人真得能像一只鸟儿那样在树上自由生活几十年吗?非常佩服作家丰富的想像力,写出这样纯属虚构又寓意深刻的作品。

小桥·流水·人家

春风三月,春雨霏霏,“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的景象拂入脑海,深知,此时已是草长莺飞的明媚时节,故乡便踩着春风的节拍送入眼帘。

  故乡是一个有溪有水有野趣的静美之地,可那仅仅是在记忆之上。

  记忆中,小桥,流水,院落,原野与宽广与悠长构成一幅三维而多彩的田园风景画。

  故乡有一条小河,那时它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河,多少年来躺在地球的一角,既无大江大河的奔腾汹涌,也无沧海桑田的宽广深厚,但却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把自己的每一滴甘露献给了大地,献给了小河流经之地的人们……

  无名的小河,流经之地水质清澈、溪草茂密,河岸滩、石密集,河边柳竹成行,小河在柳竹的庇护下摆出一幅巨大洗练的银带一路向前,悠长宽广的一幅江南溪涧美景,一览无余的呈现,这样的景致总唤起人们美好的遐思与向往,于是,便有了依水而居的人家。

  故乡因水而妩媚,乡间因桥而多情。

  有水就定会有桥,水隔一方,桥连一脉,有了桥才有了生活的起伏和变化。

  在河岸较窄的地方,一石板桥横亘于小河之上,远远看去,小桥厚厚墩墩,结实无比,三根桥柱牢固地支撑着上面敦实厚重的桥板。小桥很平常,长不足十米,宽约两米,在广袤的农村,实属常见。但小桥却透出淡淡的质朴与古老,说它是石板桥,但经过岁月的洗涤却变成一条石沟桥,桥面被历史的刀锋深深的剜去形成一道沟壑,向世人道出小桥厚重的历史与沧桑。尽管人们总抱怨桥面倾斜,走着不那么舒适坦然,但只有桥墩仍忠贞的、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古老而坚强的小桥,一如守护自己婴孩般的专注与刚强。

  据老辈人讲,这座小桥相脉承的石板路,是著名的“宗大路”,它起自何方,我不知晓,可路向北再行60里地便是大足县城,再向北行20多里为“宝顶山大佛湾”,那是世界文化遗产所在地。大足及那的石刻因路增添诸多神秘,路因石刻蒙上多彩的外衣,于是便蹴就孩童们从小就爱听老辈们讲的传奇故事,思绪也总在古战马是如何膘悍与强壮、乾隆皇帝下江南又是何等的盛世空前、安史之乱中的工匠是如何逃往那偏远之地开凿石像的等等如影随形的暇想中荡来荡去,如电影镜头般从脑海划过,让人痴迷,让人费解。但不管老辈们讲的传奇是如何精彩,是否属实,但至少这曾是古驿道,该是千真万确的,桥面的沟壑正是当年铁蹄踩踏下一道无法抹去的铁证。

  庆幸的是,忠厚的小桥不孤单,那时小桥两头岸石叠加,石依水而生,依岸而立,两棵参天榕树紧紧拥抱着坚硬的石坡,才使小桥有了铁定的基石与依靠,经风遇雨接受着时间的磨砺,使小桥突显几分韵致与质朴。小桥一端的榕树下,修有小房一间,为明清时期的青色砖瓦砌成,房内沿墙根修有马蹄形的石凳,老辈人说那是专为路人休憩而建的。小桥、大树、小房子、大石坡、小石块、流水、农家院落便组成一幅极具田园风光的乡间美景,于是这里的人们便以此为乐园,释放着心中的欢快与喜悦。

  从上而下的流水经历一路的艰辛与洗涤,明澈而亮丽,清爽而甘甜,这是上天赐予的人间甘露。每每到春夏,溪美人畅,看水里的鱼儿浅戏水草,观桥下流水峰回路转,看柳竹倒映河水的妩媚,逐柳絮飞舞的欢畅,都是农家人的乐子,农家院落里的大人孩子,便尽享这天赐的纯净与美好,于是寂静的乡间有了欢笑,生出了遐想,便有了一幅幅晨洗及晚霞落尘时的洗衣、淘菜、锄犁、浇灌、洗澡、捕鱼、打闹的人间美景,这样人欢溪畅、人勤春早的景致,总让世人羡慕与前往。在离小桥两里地的几幢高楼里的富家子弟再也不闲置,邀三约四,欣然的前来,伴随他们的还有那偏分头、喇叭裤、花衬衫、连衣裙、高跟鞋和带有几分挑逗的爱情歌曲,刺激并入侵着乡间人的思想和神经,把带有几分羞涩的乡间妹子和小伙那种欲近又惧的落寞与惆怅提到极致,时时燃起乡间夜晚的梦呓,装点着年轻人的梦想。

  可是这样的场景在记忆中并存的岁月短暂而苍凉,时代变迁,小河有了名姓,曰沱江水系的小安溪河,并用代号给予了标注,其流入的是滔滔的长江母亲河。代号给予了小河的姓名,却给予不了故乡人的幸福,有名有姓的小河也生活得并不那么开心快乐。着先是河岸的人家将坚硬的石头开凿成条,纷纷搬自家院落,做着修房造屋的基料,农家人住上了新房,而大榕树却缺少了根基,不是被暴雨盘根拔起,就是孤单萎靡而去;再不久小河的上游有了工厂,耸立起了大烟囱,乡间有了诸多喧嚣,田园风景有了诸多杂乱无章,清澈的溪水消逝,水草糜烂,鱼儿翻转着鱼肚,溪水散发着腥味,农家人失去了生存和发展的源泉,随后,两岸修葺的楼房人去楼空,仅留下年长者孤单的守护着它的辉煌与苍凉。

  这样的侵占与剥夺无休无止,推土机、压路机的吼声宏大如钟,迫击着故乡人的心灵,驱赶着故乡人的生活,看着母亲愁容满面的脸颊,便知故乡那“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胜景,将永远封存在记忆深处了!

春思

春天是万物萌生的季节,是清纯的季节,播种的季节。桃花映面,绿树抽芽。你说,春天是生命的摇篮。

  面对绿树红花,掬一捧溪水,总会想起厉雪酷冬,冰冻风寒;想起迎风霜挺立的树,破冰行驶的船,几经寒彻方有这灿烂的春天。

  你看,冰雪融化着,它推着水波歌唱,歌儿又卷起了浪花。露珠站立在绿色的肩头来到了平野山川;花儿更艳了,草儿更鲜了,它们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因为有了冬的洗礼,冬的战斗,冬的牺牲;它们在生长中吸收了冬的坚毅,冬的清纯,冬的血液。

  置身在这春光绚丽的队列里,哪能不热爱这播种的季节。站在梅花从中,一定会情不自禁的思索,想一些什么呢?

  也许想春的广柔,人们只有努力付出包括汗水与智慧,它回报的礼品方会更多。春天是严肃的,一阵阵春风把一切渴望新生的植物,一概吹醒吹绿。春天是勤劳的,人们如果不抓紧耕耘,一年中只有叹息。春天是明媚的,它同阳光一起灿烂,让笑声悠远悠长。

  春天又是短暂的,人们必须抓紧这美好的时光,准备一年的基础,相反,秋天会变成对你的审判。因此,明媚的春天是多么珍贵。

  从春天的播种,想到未来的耕耘,只有拉紧时间的手,不停顿,用心改造荒芜的土地,种植优等的禾苗,再经过夏天的管理,不怕未来没有好的收获……这,正是万物萌生的春季的气质,是朋友们思索的源泉。

总有一些日子叫空旷

  刚开始,秋天是喧闹的,金黄的玉米,洁白的棉絮,硕大的地瓜,以各种色彩和形状装点着秋天的田野。每个人都很忙。这忙是等来的,也是盼来的,穿越春的惊蛰,穿越夏的滂沱,忙手忙脚把收成归拢起来,挂在山墙上,或圈进围囤里,静静等待冬雪的降临。

  我也很忙,无论秕瘪还是充盈,都会是我的期待。这种心情庄稼知道,每次站在田埂子上总希望拔节的声音再清晰一些,再响亮一些。光有爱是徒劳的,即便一日三焚香也不能感动上苍。所以,我把土杂肥运了出来。它们是秸秆和人畜粪便的混合物,曾经作为粮食被消化,然后积蓄着最后的热能,重返到田地,刺激着庄稼的每一根神经。我还浇过水。土地很饥渴,像人大热天从脚手架上下来,身体需要一些清凉的补充。我喜欢听土地喝水的声音,滋滋,滋滋,大概像醉鬼三爷,抱了一瓶子老白干,从蒜地里顺手揪下一根蒜薹,顺势把自己灌醉在地头的麦秸垛旁,流着哈喇子做梦。

  秋风不用预约,从西北吹来,干枯的草茎和金黄的叶子被赶来赶去。有的刮进了一片洼地,纠缠在一起,再不能飞翔。有的直刺着冲进小河里,晃晃悠悠去了远方,远方是哪里?没人知道。到后来,秋风又钻进了我的脖颈子,裤腿和袖口,最后汇合在一起,告诉我秋真的来了。是深秋。

  深秋的乡村几无景可看。天更高了,没边没沿;云更淡了,袅如青烟;叶子都落了,在风里打着回旋,与另一片叶子互诉着遗憾。我该站在哪里呢?粮食都静静地停泊在院子里或封进了围囤。燕子们走了,剩下一个空空的巢窠挂在屋檐上,一只壁虎慌忙爬了进去,仿佛寻找到了一种温暖。院子里的树也落尽了叶子,直挺挺地高出了房檐许多。麻雀是不走的,叽叽喳喳地聒噪着,商量着从谁家谁家窃一些可以越冬的粮食。

  门被风一吹就开,灌进来些风,也放出去我的脚步。是啊,没有什么季节比现在更让人轻松。不用忙着播种、浇灌和收获,力气都出走了,人如空壳般就这样飘着荡着,来到了庄稼地。甜霜苦霜也不知下了几回,草们也落败了,或者叫沉睡,近处远处,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原野。

  按说,收获了应该满满的都是喜悦,可粮食不能陪人说说话,也不能唱俚俗的酸曲。除了粮食大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罢?我这样想着,却寻不到答案。身子轻飘飘,步子轻飘飘,连同能听能看也能勾三股四玄五的头颅,也跟着化成了虚无。风霜都来了,所有深秋的表征已显露无疑,还有谁会走出来,在这空旷的田野里打听什么消息呢?

  秋雾散开了些,有人赶着羊从洼地里上来。羊们大都没低下头——草已经枯萎了,机械或自如地走着,茫然的目光投向岁月的深处。有拾粪的,应该是个老汉,佝偻着腰,尽管一切事物都已无处躲藏,他的腰还是躬了下来。是为了让粪箕子老老实实地挂在肩上,也为了不错过他要寻觅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的老年会是什么样子,但村子里总有很多人成了老汉的模样。踏着秋风,撩开晨雾,把风霜踩在脚下,追寻着别人的,或自己的脚步。

  是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年轻人的脚步可以走得更远。我却没有,村子挽住了我的双脚,庄稼诱惑我走进田野的深处。没有什么值得抱怨,芸芸众生都有自己的来路或归途。娘说:该种时种,该收时收,人就有股子活泛劲儿。我接过犁杖或锄头上了路,和那些庄稼成了亲人,听它们沙沙地在风中穿行,看它们在滴滴答答的雨中接受洗礼,和每一片叶子成为了至交。我知道,它们不会欺骗我,不会象外头的风雨雷电,陌生,近乎无情。

  可庄稼还是走了,剩下一地空旷给我。所以我有些茫然,面对岁月的留白,不知怎么去填充。

  需要填充么?记忆里浮现出一幅浅淡的水墨画图。村子和树木在墨色里隐藏,薄薄的雨雾斜织着散乱的飞白,还有一些白,空无一物。我想,不会是遗忘罢,试图粘贴上一些生动的事物。当然,你会知道结果,那想法多么愚蠢可笑。就如一个清丽的女子,忽然点了胭脂,让人莫名其妙。

  我的水墨黑白渐渐被定格,在那个秋天的清晨或黄昏。什么时辰并不重要,日头在东在西都是一个圆圆的画饼,没有光芒,也没有热度。但能量是不可或缺的,尽管不能描绘。就长成一棵树吧,一棵落叶的树,在村子的前面张望一地的空旷。我是不需要的,只需将浅浅的身影斜在画幅上,可以向东,也可以向西,在空旷的田野上四处游走。别人也可以出现,毕竟村子里不止我一个人居住。娘的影子端坐在门前的老槐树下,拢一下花白的头发,望着我归来或远去的方向。村前的那条小河不可以没有水,几只鸭子扑棱棱从弯曲的线条里爬上岸来。这是我多年前的一幅水墨。在深秋。

  人有时很容易走进一些空旷的岁月,不是无奈,也没有强迫。当你逼真地站在一片空旷之中,千万不要惶惑:生命有四季,人生有春秋,没有谁能活在永恒的春天,也没有谁会永远站在孤寂的旷野。

  我走出那片空旷,也许还会进入。不是约定,就象那个深秋真实的风,钻进了脖颈子、裤腿和袖口,终于汇合在一起。

  我知道,依然活着。

鸡上树的那些日子

  牛哞哞叫着从田里回来的时候,鸡还没回家,小河边沟道旁有那么多草籽和虫子,一只鸡和另一只鸡对视了一下,继续在地上刨食吃。羊咩咩叫着从河滩上回来的时候,鸡依然没回家,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又看了一下红彤彤的夕阳还挂在树梢,追着撵着逮最后一只蚂蚱。

  后来,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来了,夕阳在谁家的屋檐上弹了一下,夜幕就扯了过来。鸡们这才慌了神,谁也不招呼谁,连奔带跑往家赶。惊动了出来巡夜的豁子李家的老黑,嗔怪着汪汪叫了几声。吓得一只刚要过河的鸡飞起来,几丈宽的河面楞是扑拉着翅膀飞了过去。然后,有些不相信地回头望了望,才紧赶慢赶地跑回家去。

  院子里的小瓦盆里有水,甭管是喂猪的还是饮羊的,鸡们都要喝上一点润润嗓子。是啊,啄了一天的地,鸡们有些头晕脑胀。星星都出来了,是该上树休息的时候了。

  那时侯的鸡会上树,借着夜幕还未完全闭合的一点微光,思忖着最可行的路径。土墙矮了好说。铆足了劲,翅膀一扑棱就就飞了上去。若高了,刚好卸了牛的犁杖在墙边靠着,就当作上墙的梯子。树可能是一株老槐树,也可能是一棵歪脖子枣树,枝桠纵横,离土墙也就几尺远。有的鸡已经蹲了上去,还是昨天的老地方。也有的非得要强占别人的地盘,极不友好地往里挤了还挤,最后打起架来。在树上打架可不是好玩的,哪一只败了下风失足落地,免不了再次从犁杖土墙上攀爬上来,找个安静的地方,怀了怨气沉沉睡去。

  鸡们可不都那么老实,譬如大成家的大冠子。大冠子长得很威风,按说应该是鸡里头的帅哥,所以很多家的母鸡都钟情于它,愿意和大冠子腻在一起。可最不该的是燕子家的小芦花。小芦花长得也俊俏,浑身上下棕黄相间的羽毛像披着一条光滑的缎子。黎明时听见仅有一墙之隔的大冠子叫了一声,再也睡不着觉,三下两下飞下树来,跟着大冠子上了村前的小河滩。小河滩上多美啊,大冠子独独领着小芦花在草丛里觅食。后来天黑了,美丽的小芦花鬼使神差地上了大成家的老槐树。

  燕子娘来找鸡。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擎了跟竹竿往老槐树上捣。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个不要脸的小芦花呀!啥样的男人不好找,偏跟了这个没良心的。大成娘自知理亏没说话,谁让咱老了老了人也犯糊涂呢,不该给大成十七八岁说媳妇,后来考进省城的一所大学,说啥也要退了这门亲。

  夜在继续,各家树上的鸡都在想自己的心事,或者根本牛没想。至于大冠子和小芦花的那段恋情,也随着那夜的惊扰魂断老槐。次日,小芦花再没听见大冠子清脆的啼鸣,有人说看见小芦花连飞带跑地往河滩上去了。草丛里没有,岸上的庄稼地里没有,最后听见了扑通一声。大概小芦花在小河里看见了大冠子野性的身影......

  我曾经以为鸡是乡间最快乐的动物。从被老母鸡孵出来的那一刻起,闪着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唧唧喳喳说着话,满院子里刨食吃。接着长大,长大后的母鸡咯咯叫,白生生的鸡蛋可以换来写字用的本子和笔,也能换来一顿美味的晚餐。长大后的公鸡大都很漂亮,黎明唤来一片彤彤的朝霞,然后踱着方步在院子里晒太阳。娘爱它们,就象爱自己的孩子,夜幕降临,站在树上数了又数,才放心地转回屋里。

  可栖在树枝上的鸡也有危险在四周埋伏着。你想,夜多黑啊,鸡们伏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寒冷浸润了每一根神经。一个影子出现了,从一堆柴草垛里或者从黑五家没人住的破房子里,悄无声息地沿着犁杖上了墙。然后顺着老槐树粗大的树干攀缘而上。影子并不着急,在有鸡的那条树干上站直了,很有节奏地晃动着身体,摇动着尾巴。鸡们有没睡着的,呆呆地望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眸子里都是跳跃的幻影。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乡村的夜空......

  娘说有黄狼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夜又重归了静寂,酝酿着下一个不期而遇的罪恶。所以,那时候的我对黄狼子充满了仇恨,眼看着娘落寞的神情,说什么也要捉住这个夜色里的窃贼。黄狼子可不好逮,乡下一直有黄半仙的说法。说有人在路上遇见一位可怜兮兮的妇人,领到家里,好吃好穿好招待。等天亮了,一道红光穿透了窗棂,再也看不到妇人的踪影。之后,这个人会疾病缠身,直到奄奄一息还盯着那扇窗棂,死不瞑目。

  当然,捉黄狼子的想法没敢告诉娘,纠集里几个伙伴伏在墙角,等待那个神秘的幻影。到了第三天,每个人手执家伙来到黑五家的破房子里。老屋破旧不堪,没有洞也没有烧火用的柴草,当傻五走近靠在墙角的一口棺材时,脸色煞白地跳开了。说里面有女人的哭声。我这才恍然大悟,用编织袋罩住发出声音的洞口,几个人用棍子敲打着棺材。一个活物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那夜的我们在南岗子上架起了一堆篝火,平生第一次吃了黄狼肉。烧熟的黄狼肉并不好吃,有浓烈的膻骚味。不过听大人说过,吃了可以治尿床的毛病,所以傻五吃的最多,后来再没见过傻五娘在院子里晾晒画了地图的被褥。

  上了树的鸡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静物,寂静的村子里只听见几声犬吠的声音。夜色很好,或缺或圆的月亮在云层里穿行,看着村里所有熟悉的事物来了又去,落了又升。蓦然打破这静的是村东马山家的女人翠花。翠花是个鬼难缠,没人不知道,所以村子里谁家的鸡宁愿被黄狼子拉去,也不愿和翠花家的鸡有什么纠缠。可鸡就是鸡啊,你想它们整天结伴出去,又结伴而归,难免日久生情。所以像大冠子与小芦花那样的恋情屡见不鲜。事就那么巧,翠花家的鸡还是上了村西李大兰家的树。李大兰人高马大,从来不是个受气的种,听见翠花在墙外头捣弄得一窝子鸡乱成一锅粥,拎着烧火棍风一样跳出门来。针尖对麦芒,乡间从来不缺少如此精彩的对骂。村子那么小,不用风吹就传到了每个角落,听是听见了,但没人起来,东家不好惹,西家也不好劝,倒不如被子一拉蒙上头,学那树上的鸡,继续走进沉沉的梦境。

  鸡和村子有解不开的情缘,每天总是第一个睁开双眼,毫厘不爽地报着更次。一遍,暗了晨星;两遍,送走了月色;第三遍,嘹亮的歌声响起,就唤醒了那些春种秋收的乡亲,播下希望的种子,收获金色的光阴。

  没有谁不把鸡当成一回事,暖暖的午后听见母鸡炫耀地报着收成,乐上眉梢。村子就那么简单,一片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一个院落,执著的脚步来来去去,生动了乡村的容颜。一棵树,一棵老槐树或着一棵歪脖子枣树,静静地流淌过那么多鸡上树的日子。

  幸福有多远,没人知道,但三两只栖过鸡的树枝总是那么真实。

还有谁藏在光阴后面

  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天,夕阳最后晃了一下,沉没在村庄的边缘。也记不清到底是谁,呼朋引伴,招来一帮儿时的伙伴,趁夜色还未降临,趁炊烟刚刚升起,趁爹和娘稍不留神,就聚拢在了一起,商商量量,开始一种叫“藏猫猫”的游戏。

  入秋的风有些凉,鼻涕一抽一抽的,被袖管擦去。我总是游戏的首领,不轻易剃去的长发有些脏乱,在秋日的暮风里指点江山若不修边幅的将军。谁先开始,凭得是运气,包袱剪子锤总有一个人先败下阵来。发霉的麦草垛和有糯糯香气的新玉米秆子到处都是,杂乱地堆在乡间,你甭想问谁会藏在什么地方,只能通过骨碌碌的眼神走进对方小小的灵魂。也许他会藏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在你走到近前徉装发觉的时候,吃吃地笑出声来。也许你会在麦草垛上开辟一个新的密道,却憋不住中午吃下太多萝卜汤水的缘故放出一连串的屁来。笑归笑,捂了鼻子揪出来俘虏比什么都容光。

  到底是记不清是几个人了,那夜的暮色太暗,北风灌进脖颈子,沿着流了汗渍的脊梁直往下窜。心却热乎,胆子也大,猫手猫脚俨然成了一个深入敌后的侦察兵。

  黑蛋和二妮在一起,贴紧了,藏在黑蛋家的红薯窖里。刚下的红薯填满了地窖的大部分空间,能听见二妮紧张的喘息。擒住了,两个人被打扮成新郎新娘的样子,女孩子娇羞,黑蛋挺起了胸膛,掏出用弹弓射鸟的泥蛋子充做喜糖,分给大家。没有人不捧场,假模假样塞进嘴里,故意吧唧出声响。

  最后一线光亮越来越淡,终于被夜色挤得消失了踪影。烧火的风箱“呱嗒、呱嗒”作响,从每家的厨房里传了出来,又四散逃入茫茫的夜色,依旧“呱嗒、呱嗒”地响着回声,像说书人瞎子李的简板,单调却极富韵味。

  多少年了,我总记得那样一个夜晚,走进夜幕的村子只点亮昏黄的油灯,豆大的光亮闪闪烁烁,我和伙伴们的欢笑在夜色中荡漾。还有那夜的风,曳下片片梧桐叶,哗啦啦地跟着翻飞。藏身的地方大都很温暖,除了麦草垛时不时传出一种腐旧的气息,小小的身体却被包裹得密不透风,像娘的子宫或是胸膛罢,胸口砰砰跳了几下,渐渐开始变得安然。新收的玉米秆子散发着清甜,白日里山羊们咀嚼叶子后散落的粪蛋还有青草的气息。身子小巧地钻了进去,人字形的空间里宽宽敞敞,大略能容得下今夜所有的少年。但别人不会再进来,被对方一次俘获几个是件很糗的事情。

  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开始羡慕起来黑蛋家的那个红薯窖,也提议过是否可以暂借存身。黑蛋很小气,斩钉截铁地用退出游戏向我发出要挟,不去就算了,反正一种失落感至此在岁月里埋下了伏笔。很多年后,看见二妮的身影,依然难以拂却那淡淡的憾意。

  村子实在小,大小差不离的几个孩子好象涵盖了每一家的牵挂。“呱嗒”声消停的时候,娘总是走出门来,呼唤声一高一低地就传了出来,却依然不肯就此离去。也有的藏得太过隐秘,找的人失去了耐心,就蜷缩在麦草垛里或玉米秆子底下沉沉睡去。梦里总要笑,笑别人的太过愚笨或自己太过狡黠,惟独不笑这漆黑的夜色,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口。夜风在吹,稀朗的星辰在天际沉浮,只能用一声声响亮的啼哭唤来爹娘急切的脚步。

  藏猫猫的到底都是谁我确实记不清了,也忘记了自己是寻找还是被寻找的那个人,只是那夜的风依旧清晰,麦草垛或玉米秆子的气息终生难忘。每当再经过那些地点时,不是被矗立的庭院挡住了脚步,就是再也寻不到旧时的身影。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确实老了,皴裂的树干上被啄木鸟敲开了几个黑乎乎的树洞,“笃笃、笃笃”在岁月里回响,像村子上空滴答行走的时钟。

  我有时在翻捡这些光阴碎片的时候,会长时间陷入空洞,譬如写下上面一些文字的时候,却再也寻找不带往日的入口。我聆听着,窗外传过一只狗汪汪的叫声,滑过夜色,成了乡间一个不变的符号。

  今夜的暮色依然很沉,娘在灯光下缝补着过时的衣裳,也许娘知道再没有人肯穿了,却按捺不住心中慈爱的针脚,密密麻麻地连缀着一些黑黑白白的日子。包括那个夜晚,娘也曾放下手中的活计,解了围裙,踏着薄薄的夜色走出家门。娘找没找到我也忘记了,总之我没有在那样的一个夜晚后走失,或者隐匿在光阴的背后,久久不肯出来。

  星稀稀

  夜悄悄

  蹑手蹑脚藏猫猫

  你藏好

  我藏好

  逮住老鼠就报告

  报告:老鼠被我逮住了

  ......

  童年的歌谣还熟悉地回荡在耳边,可那夜的灯光却再也不肯闪烁,发了霉的麦草也不肯在村子里停留,那些散发着清甜的玉米秆子也渐次走进了粉碎机的胸膛,吃下去,吐出来,被光阴的犁铧深埋。

  或许一些影子再也不愿藏进土质的温暖了,此刻行走在城市的路上,或躺在某个格子房里宽大的床上。谁比谁更富有?或许真得没那么重要,只是睁开眼时不要被夜迷乱了方向。

  娘的呼唤声渐渐微弱,穿不透那片夜色,但时时撞击着胸口。——谁还藏在光阴的后面,我真得记不清那些儿时的容颜。只是我还有机会走进村子里,在梧桐树下拣拾一些遗落在乡间的记忆,不问秋风是否再起,不问夜色依旧微凉,在夜幕下睁大瞳孔。寻找藏着的你,寻找藏着的我,轻轻拈起一片穿越时空的梧桐树叶,在寻觅中慢慢老去。

耕耘后的那片地

那片地耕耘过了,还没有播种。种是肯定要播的,不播种就没有成长,也没有收获,如此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懂,用不着谁来提醒。

  不知这片地轮番耕种了多少年,更不知从何时起被叫做了庄稼地。庄稼地和村子很近。凡是种庄稼的都叫庄稼地,植上树的叫林地。也有撂荒地,大都是没有耕作价值的盐碱地或沙包,只生长一些草,鸢尾草,野荠菜或自由飞翔的蒲公英。它们是自由者,我有时会这样想。就像村里的傻五,不用耕种,更不用收获,吃饱吃不饱都躺在麦草垛上晒太阳。

  可那片地不是,村里人叫它一类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结出来的每一粒粮食都沉甸甸,饱盈盈。开春了,雷一响,惊蛰了,惊蛰后的庄稼地里开始萌生野草,也有奔忙的蚂蚁,来来回回,在春光里行走。节气可真准,叫醒了庄稼人,叫醒了那片地,也叫醒了昆虫杂草。可不能这样晾着,有人说.转回头牵出来闲了一冬的牛。牛欢实着呢,村前的小河里饮饱了水,打了声响鼻来到了庄稼地。那片地太熟悉,前年拉着犁铧走过,去年也走过,所以轻车熟路,不劳仗犁者喊破了喉咙。

  那片地不是一块地,村子里很多人很多家的都紧紧挨在一起,谁也没和谁打过招呼,几天就把地耕耘了一遍。原本平整的土地被掀了起来,呈现出一道道沟痕,然后踩在耙上,“哦——吁”象驾着一条小船,行使在春天的波光里。我也踩过耙,大概为了照顾怀了小牛的母牛,父亲只远远地扯着缰绳跟在后面。土地真的是一条河!人蹲在耙上,刚翻过的田里尽是大坷拉小坷拉,急速地往后倒退,看得久了,有些眩目。后来才从物理教科书上知道了这样一个名词:参照物。如果那片地把我和牛当作了参照物,那么我们就是静止的,是土地在行走。

  相信村子里很多小孩也跟我一样,有过这样的惶惑。只不过后来有的人离开了村子,每天看行使的车轮,旋转的霓虹,再没时间感受一下行走的土地。

  村子里还有人。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他们惦记着那片地,那片地也惦记着村子里的人。

  这不,有的人累了,有的牲口也渴了,都聚拢到那片地的地头上。有人说去年种的棉花很好,绒长,衣分高。也有人说还是种山药吧,这地有后劲,秋里挖出来的山药能有一人多高。还有人说种豆子——黑豆、黄豆、绿豆、红小豆,风里一扬,噼里啪啦,下起一阵丰收雨。说归说,每个人的心里都计划好了的,和女人闲唠了一个冬天,早有了自己的主见。只是有的人就是不说,诡异地啜了一下旱烟,说种庄稼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管好了自己就能管好庄稼地。该种的种,该管的管,到时候肯定有个好收成。

  我们才不管,一帮半大小子在沟边上挖刚开始灌浆的茅根。茅根不用播种,秋天枯萎,春天发芽,嚼在嘴里有甜甜的汁水。只是不管饱,嚼了半晌还是照样回家吃那片地上去年打下的粮食,有粗粮,有细粮,吃着吃着就长大了个子。长大了个子好去耕耘那片庄稼地。

  犁也犁完了,耙也耙好了,牛都拴在村子外的枣树柳树或栽下的树桩子上。一把干草,是去年的麦草或玉米叶子,储藏了一冬,大多没什么营养。可牛们不嫌弃,生在乡间的牛长了四个胃,胃口总是出奇地好。等等吧,它们互相交流着眼神,仿佛看见了那片地上的庄稼绿油油,长势喜人——这其中当然也有它们的口粮。

  村子里的人有的是力气,早晨喝了几大碗疙瘩汤,啃了两个玉米面饼子,拿上家什去整地。为什么不着急播种呢?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把种子放在太阳底下晒晒,用药水熏熏虫子。那片地也是,迎着暖融融的春光敞开了怀,让风吹吹,让日头晒晒,把浸润了一冬的寒气都逼出来。你可以静对着那片地,满眼缭绕着蒸蒸的地气。也许就应该这样叫罢,在我所见过的描述里还没找到比这更贴切的称谓。地气就是地气,是虚无,却又让你真实地看见,想抓一把,那是不可能的。或许只有庄稼才有这本事,哧棱棱地往上长,浑身充盈着向上的力量。

  每家田的两边都需要一个明显的地界,毗邻两家互不侵扰,就省下很多争吵。这不可忽略。大狗二狗兄弟一直相处得很好,每年都在那片地上耕耘着简单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二狗媳妇突然冒出来要寻找地界的念头,找来找去却在自家的田里扒出来灰橛。找大狗理论,大狗媳妇不承认,妯娌俩恶语相向,以至于后来兄弟反目,高高大大的田埂子像砌起了一道城墙。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那片地那么长,扯着一根田绳往对面走,脚印深深浅浅,留在了刚刚整平的泥土上。由于赤着脚,风干的土块踩上去硌得脚生疼。那种感觉很清晰,直到现在,当我在田间行走的时候,依然爱把皮鞋休闲鞋和袜子褪去,一步,一步,寻找着那些真实的记忆。

  父亲侍弄农活很仔细,沿着我牵到另一头的田绳,一步步踩过去。跛着脚,一深一浅,很费力气。当我从另一头踩过来的时候,彼此默默无语,旋及向背而去。

  那片地变得无比平整,我敢说比现在的某些小区的设计都整齐。萌生着青绿的屏障,是春天的堤岸;间作的泡桐,开始张开喇叭型的骨朵,一树树的粉红,象一片片驻足的云朵;生产路上的小草,迫不及待地顶着露珠生长,有的已经擎着嫩黄的小花,开始在风中摇曳......

  是该下种了。父亲幽幽地说,正在做单鞋的母亲把针尖往头上一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我知道,那片地已经开始庄严地面对又一个年轮,被播种的粮食或其他作物开始向秋天挺进。

  播种,一个多么神圣的词汇,种子重复了千万遍,仍然乐此不疲。再过几天,那片地将生长起绿油油的庄稼,不管谁家的,都会连成一片。为那片地披上春日的盛装。而后,拔节、灌浆、收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眼下,当你站在那片耕耘后的土地上时,指尖轻弹,一截子烟灰随风飘落,胸中定会萌生一种莫名的冲动。等待了这么久,积蕴了这么久,希望,真的就在脚下的这片土地?!

  有时候,我想人生也大抵如此罢。真真切切熬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又真真切切迎来了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真的准备好了吗——那些耕耘的器具,还有贮藏了一冬的火种。

  若是,就在那片耕耘后的土地上,脚踩岁月的犁痕,播下一粒一粒有关收成的种子。静候秋天。

最美的风景是什么

长满绿树的村庄

  “有树的地方就有家,”这是流传在北方乡村的俗语。在我的家乡,所有的村庄都长满了树,从远处看,除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你根本想象不到那里是村庄。在北方,走进村庄,其实也就是走进了树林。因为,没有树的地方,就没有村庄的存在。

  很难想象,没有树的村庄,是多么的荒凉。那怕是大漠,只要有村庄,就会有树。就连庄户人家,如果房前屋后没有种几棵树,村人就会说:这家人呀,太懒了,门前连棵树也长不起来。

  在乡村人的观念里,树与村庄是密不可分的。人们把树看的很重,他们认为,没有树的村庄,那里肯定人丁不旺,村庄就没有生机。而没有树的庄户人家,家道是会败落的。

  北方的乡村,不仅每个村子里都长满了树,而大多的村子里,都有一棵树王。树王必须是历经岁月沧桑洗礼,树龄在百年以上,否则就没有封王的资格。树王一般都是挂有果实的树种,像银杏树、核桃、梨树之类的品种,象征着一个村子人丁兴旺,子孙盈门。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村子里的树王,是一棵槐树,树很老,树干上长满了粗糙的裂痕,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至于为什么选择一棵槐树而不是银杏或梨树做树王,这里面还有一个插曲呢!据说,我们村是个移民村,祖籍山西洪洞县,当时移民来此时,在洪洞县的老槐树下集合后,来到了我们现在的居住地。大概是为了纪念吧,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前种了一棵槐树。这棵被封为树王的槐树,就是当年种下的其中一棵。

  树是村庄的标志,当你去一个陌生的村庄,不知道村庄的位置,人们就会告诉你:向前走,过条小河,转过一个山嘴,看见一片树林就到了。如果你去某户人家,村人也会说:村西边,两层楼房,门前有棵歪脖子柿树的那家。看看,树在乡村人心中的位置。

  最能体现树与村庄亲密关系的是夏天。炎热的夏天,树绿的浓密,树冠遮天蔽日,为村人提供最佳的歇息乘凉的场所。人们带着劳作后的汗水,坐在树阴下乘凉,身上的汗水立马会被化解而去,顿时浑身凉爽。更多的时候,人们坐在树下,或打扑克、下棋娱乐;或是闲话麻桑、聊些奇闻轶事。在树下,乡邻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那么的亲切。

  在乡村,没有树的村庄是不可想象的,不要说人无法承受,鸟也不来筑巢。一个没有鸟的村庄,那将是多么的寂寞!因此,人们对鸟来不来村庄筑巢,往往与村庄里树的多少联系在一起。其实,在乡村人的眼里,树是村庄的风景,而鸟是点缀风景的最美的亮色。说透了,一个村庄的组成,就是人、树、鸟的完美和谐。

  “只有绿树生长的地方,才能诞生美丽的家园。”在北方,在我的家乡,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而凡是长满绿树的地方,就是人们居住的村庄。因此,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的心中,对树充满了尊敬。

  石头上的树

  见到这棵树时,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一棵长在石头上的树。一个突兀光滑的石柱上长着一棵青翠欲滴的松,犹如一个人独自撑着一把伞,置身于美丽的风景中。石头上的树,像是一幅画,不同的是,树本身是真实的。

  树就站在我的面前,鲜活、生机勃勃,充满生命的张力。粗壮的松枝上,根根松针坚挺向上,饱含着对生命的渴望,显示着向生命的挑战。

  我不知道,这棵树是如何长在光秃秃的石头上的。也许,是从飞鸟的嘴里坠落的,也许是从昆虫的身上遗留下来的,或是随风飘落而来的。巧合的是,这粒种子留在了石头上;更为巧合的是,石柱的上面有一捧土,种子就落在这捧土上,在它萌芽的季节,下了一场雨。于是,种子就发芽了,它把细小的根扎在土壤里,由树苗变成了小树。成了小树的松,为了生存,表现出无法理解的力量,它把根扎进石头内,使石头一块快地裂开,在坚硬的岩石上杀出一条血路,将根须延伸到土壤里,吸取营养,最终在石头上安了家。

  我被我想象中的松树所感动,在感动中我走进了这棵树。树高约七八米,宽约三四米,遮荫半亩有余,可供数十人乘凉,而那个石柱子,直径三米,高不过丈,如此巨大的树冠,石柱何以承受如此之重呢?

  站在树下,听着呼啸的山风,看着随风摇摆的树冠,总有一种树要倒下来的感觉。然而,树却终不见倒。当我来到石柱前一看,不觉哑然失笑,难怪树迎风挺立。原来,石柱上缠满了盘根错节的根,有的扎进石缝中,有的沿石柱而下深深地扎进泥土中,环绕在石柱上的根,结成了一张疏密有致的网,将石柱紧紧地缠绕,凝聚着强大的力量,支撑着身体,使自己伸直了腰,昂起了头。

  我再次为这棵树感动,不是树的伟岸挺拔,而是从这棵树上,我感到了生命的伟大。

  空心檀树

  看见这棵树,我突然发现,生命是如此的狂放。

  有谁见过这样的树,树冠枝繁叶茂,透着一种生命的恣意,而树冠却是空的,空得只剩下树皮。一个人可以从树下的空洞里钻进去,再从树干顶端的枝桠间钻出来。就是这样一棵树,历经近千个春秋,栉风沐雨,傲雪凌霜,依然挺拔撑天,翠色盖地,顽强生长着,向世人展示着生命的绿意。

  这就是我见到的一棵伟大的树,用“伟大”来形容一棵树,是否确切,我没多想。不过,从我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就认为,这棵树的确是伟大的。不敢想象,一棵没有树心的树,它是怎样生存的。就像一个人,没有了心脏,他还有生命吗?也许,这就是树的伟大之处吧!

  这棵树就生长在河南省四大佛教名寺之一的丹霞寺院内。同行的文友乔阔告诉我,树叫檀香树,也称作“佛树”,民间也称此树为“神木”。据说,此树与沙漠里的胡杨一样,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有“栽后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之说。是否如此,不知。

  称它“佛树”也好,叫它“神木”也罢。大概是人们对这棵树的虔诚所至吧。其实,树就是树,对我而言,我看重的是树的本身。悠悠岁月,世事沧桑,千年的风霜雨雪,历代的战火离乱,空荡荡的一棵无心树,依然铁臂虬枝,绿叶闪亮,安然无恙,把生命张扬到极致,这本身就是奇迹!

  看着枝繁叶茂的檀树,我有点弄不明白,如此一棵大树,为何成了一棵空荡荡的无心树呢?寺院里的主持告诉我,空心树多是树枝枯死后,遭到风雨的侵蚀,雨水顺着干枯的树枝疤痕往下渗水,慢慢地树就空了,便成了无心树。主持还告诉我,空心树很罕见,就是在原始森林里,这种从上到下空到底的树,也是不多见的,但凡这种树,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面对一棵历经磨难依然生机勃勃的空心树,它是我脆弱的生命从未有过的地感受到生命的生长与飞翔。

  从这棵树上,我看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一棵没有心的树,却用心抵御着风雨的侵蚀,顽强的活着,活得那么的鲜亮,那么的精神,活得让人感动,让人崇敬。

  这样说是对还是错,我不知道。但树知道,树不能说。无言的树就站在我的面前,是不是在告诉我,活着,就要这样活。

千年古柏

  古柏有两棵,我看古柏,是偶然的。

  那天我与文友去在河南南召看楚长城,归来又去云阳楚王行宫,两千年前楚王下榻的地方,看上去有点别致,大概是房屋已经破旧的缘故,让人感到有点破落的味道。建筑也没有什么特色,看不到雕梁画栋的古典韵致,极是平凡。

  说实在的,楚王行宫,没有让我产生激动。正待离去,却看见两棵大树,颀长、挺拔,笔直笔直的,灰褐色的树干上,布满密密麻麻厚厚实实的鳞片。树很粗,两个人合抱,竟然手模不着手,如此巨大的柏树,我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甚奇。谁知往上一看,顿时傻了眼,树干粗大,树冠却极小,像夏日的遮阳伞一般大小,不仅哑然失笑,古柏,多像一位苍老的秃顶老人。心想:如此巨大的树干,没有蓊郁苍翠的枝叶,何以托起生命之重。

  然而,我面前的古柏,从远古走来,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纪,依然挺立,铁骨铮铮。看似苍老的躯体却蕴涵着蓬勃的青春气息,与它的同类默然以对,生声不息!

  文友孙乐是中国长城学会会员,是个楚长城迷。他告诉大家:古柏是与楚王行宫同生同在的,在行宫建成伊始,便栽下了这两棵柏树。这样算来,古柏已顽强地生存了2500年,难怪它像一位秃顶的老人。同行的黄景女士告诉大家:这两棵古柏是“夫妻树”。据传是楚王与他的妃子栽下的,民间也叫“爱情树”。想想也是,两棵树相对而立,默默地凝视着对方,包含着深深的情意,说他们是“夫妻树”、“爱情树”,一点也不夸张。

  离去时,文友乔阔说:古柏挺古老的,古柏的故事也很优美,让人感动,美中不足的是,古柏像一个身体硬朗,但相貌丑陋的老人。文友学现却说:世上无美丑,美到极致便是丑,而丑到极致也是美。这样一说,大家又对古柏进行了仔细的审视,忽然觉得,古柏丑中透出凝重,丑中透出秀雅,丑中透出一种灵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大美无言,大象无形”吧!

  走出行宫很远,我还在想,岁月的烟云已经散尽,但两千多年的古柏,却依然挺立着,任凭黄风从它的躯体上掠过,站成一幅班驳的画。古柏,难道不是两棵活着的化石吗?

  在我的心中,我甚至这样认为,它们是两棵佛树,或者说,它们是两尊佛。

幻·江南

琴音从窗户外面透进来,像洇透那薄薄的窗纸。伸手推开古雅精细的木雕窗,琴音就迎面扑过来,撞在怀里,嘤嘤地低泣。

  对面楼台,红木的坐椅上,直坐着暗灰色旗袍裹身的清清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琵笆,琴弦像从窗外的细细雨丝里扯下一把,紧紧地拉张在这琴身。粉嫩纤细的手指在这雨丝上拨拨划划,就拨划出几响绵密沉郁直坠人心的凄冷之音。女子端端坐着,双目凝视着远方,像怀念着谁,又像是低怨着谁。

  女子身后立着位白衣男子,男子目光迷离,像被这琴音深深打动,垂手肃立的画般模样,看了直叫人心疼。那琴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沉,重重叠叠地摞在心头,像给心上了锁,憋闷的人心慌。无形的网一层层盖下来,捆得人动弹不得。有要呼喊的,喉头却干涩的厉害。

  忽然一阵清清越越的箫声在头顶划过,像是无边暗夜上划过的一道流星。那高而远的音色,一下子又将人拉到仙境,脱了这悲苦凡俗的世界。是白衣男子,唇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洞箫,洞箫玉制,白里透红的温润。相较男子苍白的嘴唇,竟更多几分颜色。修长的玉指轻按箫洞,那些出尘入云的小鸟,便争相从指缝里挤出来,冲向天空,像支支小巧冲宵的羽毛。玉指轻灵的起伏,仿佛手指上系着通往天国的线,一拉一扯间,传递着天国的讯息。

  而琴声也杂进来,悲苦的情绪像不断积聚的愁云,一点点将脱凡的天国罩住。那箫声在四面围拢的云中挣扎,不脱幽雅的格调,忽地一气窜高,将那云穿出一个透光的窟窿。

  两股力交缠在一起,一个惨苦,一个空无。谁也吞不下谁,谁也盖不住谁。最后交交杂杂,繁混在一团,将听的人个个震傻。根根琴弦,仿如精钢利刃,在女子好端端的手上,凭添出些许刀痕。而那温润的玉箫,也丝丝地吸着男子精血,弃下一张胜雪苍白的脸。

  曲已毕,而韵无穷。胸中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似屋宅外晾晒出一片洁白的被单,干干爽爽地随风轻扬。

  燕子披一身黑衣,俊巧地穿窗而入,又从那边飞出去,急向下掠,仿要一头扎进这烟云缭绕的湖水里。那燕一掠而入白烟,不见了踪影。低头细看,全化做一尾一尾游鱼,在水面不深处张扬着乌黑的背脊。几尾游鱼时聚时散,忽地一条长线甩过来,啪地钉在湖中。是有人挥竿钓鱼,鱼儿不避不散,反而一扭身都聚过来。钓鱼人并不提竿,只右手在空中挥挥划划。是了,他是在从这些鱼游走的姿态中,领悟书法的笔意。也许,数百年前,书法大家在这湖心泛舟,随性在湖面走笔,那些横竖撇捺、点折弯勾,就都从纸面上拆散了游走下水,化成这一尾尾墨脊灵性的鱼儿了。

  那些一次次在湖中晕染的墨水,就像次第开放的墨莲,等待有心有灵的后世文人,到这湖边来采摘。而那笔走龙蛇的气、的神,就这样藉着这江南水乡,一代代流传下去。

  湖水后面是一座葱葱竹林,竹林中又不时响起清脆的声响。本就极静的世界,添了这脆响,却衬得更静了。而微风动竹,笔挺的翠意要淌下汁水。大平静中又潜藏了不平静,那随风飒飒而动的竹叶,像是铮铮做响的剑气。

  随那声音遣步入林,满目的绿意畅人胸怀,而那隐隐约约的剑气,又随着不断的脆响,凝成肃杀的威势。几片叶子落地,又随风卷起,像是纤手一指,指给我一盘未下完的棋局。棋局未完,而下棋的人却已然不见,留下一座空落落的林子,和一盘永不完结的棋。

  不远的林外,传来“空空”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终于听不大到,是竹蒿点水的声响。那船似是远去了,载着我的心,还有我的江南之梦。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ef64b665f5335a8102d2204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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