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化小说”与“小说化的诗”

发布时间:2019-04-05 01:31:26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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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化小说”与“小说化的诗”

  [摘要] 安妮宝贝诗歌空灵飘逸,情绪化倾向比较明显。诗的质素不甚完美,但对诗美追求的经历也已自觉地内化为一种习惯。安妮宝贝的小说在段落结构上比较灵活自由,不太讲求段落的完整性与独立性,弥漫着浓重的诗性色彩。她的小说与其诗歌实为异构同质关系。

  [关键词] 安妮宝贝 诗化小说 小说化的诗 同质异构

  

  2000年以来,安妮宝贝所有作品均持续登上书店系统销售排行榜,并进入全国文艺类书籍畅销排行榜前十名。先是网络的当红写手,然后是与书商成功联合,她逐渐了解并掌握了畅销书作家的普遍做法,她用她的乖巧,拉近了青年读者的距离。处于青春期的男女在有限的阅读经验和视野内。更是对其追捧有加,率先鼓吹这个作家的无限魅力,自相情愿地将其经典化。畅销书作家并非完全不能走向经典化,大伸马的许多作品在问世之初即在市场炙手可热,像昆德拉这样的大家同时也是畅销书作者。衡量畅销书能否走向经典化的尺度很多,比如批评界的反复认同,作品随时光流逝而读者群相对众多,对时代和大众情趣的驾驭等等。本短文试从安妮宝贝诗歌作品入手,审视安妮宝贝的小说作品的价值和缺失所在。

  仔细阅读了安妮宝贝有限的诗歌后,我们只能将这些视为不够成熟的心灵日记,虽然不能光照周遭,却能滋养自己的成长。诚然,她的诗歌既缺乏王小妮、翟永明、路也、李小洛等女诗人深入挖掘性别内心世界的幽秘性,也缺乏李琦、李轻松、冯晏等人的宽广、澄明、温情、悲悯的开放心态。先看安妮宝贝那首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诗歌《写信》

  我想在水中写一封信给你

  一边写一边消失

  可以让我这样就度过一生

  什么时候可以写完

  什么时候可以告别

  你以绝望的姿势阅读

  这样我才会快乐

  不断地写

  不断地阅读

  始终孤独

  这首诗歌充盈着少女对一段不可掌控的情愫的向往,痛惜感力透纸背。诗歌的想象较为奇特,在水里写信,以水的汩汩流淌来暗指情感的绵绵不绝,这样新奇的诗句灵气涌动,质感上佳,使人读来发呆。“你以绝望的姿势阅读/这样我才会快乐”,安妮宝贝巧妙地从读信的对方想起,用曲笔创设了互为观照的情感交流的假想情景。安妮宝贝遥思远忆的书写方式其实在我国古代诗歌中不乏先例,如白居易的“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邯郸冬至夜思家》),杜甫的“遥怜小女儿,未解忆长安”(《月夜》),王维的“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等。尽管安妮宝贝的大多数诗歌存在凝练性不够、意象单调、形式空洞等诸多缺漏,但她的文本更像是以现代诗句为载体,传达着唐诗宋词般温婉清丽的古典情怀。从这个意义讲,汉语作家不论多么现代和前卫,都从古典诗歌汲取过艺术营养,传统文化的美感与熏陶是隐藏在他们心里的一条暗河,安妮宝贝自不例外。诗歌文本对安妮宝贝的小说来说,既不是突然的断裂,也不是破茧化蝶飞升,它应是一贯的延续,如血脉般流淌在小说的躯体内部。因为血管在皮毛下,常常为我们所忽略。

  安妮宝贝诗歌空灵飘逸,情绪化倾向比较明显。诗的质素不甚完美,但对诗美追求的经历也已自觉地内化为一种习惯。安妮宝贝的小说在段落结构上比较灵活自由,不太讲求段落的完整性与独立性,划段自由,段落与段落之间富于跳跃性。人物对话不论长短常常自成一段,叙述性语言的段落也不太长,而且独句段占很大比重。安妮宝贝的作品弥漫着浓重的诗性色彩,她的小说与其诗歌实为异构同质关系。

  安妮宝贝最初是以《八月未央》、《告别微安》等短篇小说在网络走红的,此类作品中的段落很短,分段也很频繁。安妮宝贝写对话差不多是一句或者几句一个段落,且从不使用间接引语,完全省去了引号的限制,裸呈男女心灵的交流与碰撞。这样一来,小说的节奏就很急促,语言和句子显得飘忽,为故事的铺展提供了阴冷的冲突背景。如《八月未央》中有这样一组文字:

  但是我已经知道什么叫在劫难逃。他叹息。他的嘴唇轻轻地压在我的眼睛上。他的气息和拥抱覆盖了我。我听到自己手里的鞋子,陡然地掉落在地板上。

  那是一双有白色丝带的麻编凉鞋。

  我从不穿高跟鞋。

  这段文字里面弥漫着强烈的气息,属于故意为之的清冷阴郁的行文。附带着决绝的情绪,洋溢着宿命感的语言,是安妮宝贝短篇小说制胜的法宝之一。与其他作家相比,在情感的开掘上,安妮宝贝书写的爱情未必光鲜奇崛,甚至她还炮制着一个个故事看似各异,实则落入模式化写作的圈套。不过,本文关注不在于此,如果将上面的一段文字做个形式的变化,取消分行排列,为增加诗歌的味道,我们再稍微去掉几个词语,它就变成一首不错的诗歌

  已经知道什么叫在劫难逃。

  叹息。他的嘴唇轻轻地压在

  我的眼睛上。气息和拥抱

  覆盖了我。

  听到自己手里的鞋子

  陡然地

  掉落在地板上。

  一双有白色丝带的麻编凉鞋。

  我从不穿高跟鞋。

  依此做法,我们甚至可以一字不减地将她的诗歌《六月诗句》的一节合成小说叙事的语言――

  (原诗)你冰凉的手指触摸在我的发丝上。

  那一刻。我们一样的孤独。

  我闭上眼睛。不愿意看见黑暗。

  你轻声告诉我。我的放纵和天真。

  你说你想爱我

  你说你不知道可以爱我多久

  (改稿)你冰凉的手指触摸在我的发丝上。那一刻。我们一样的孤独。我闭上眼睛。不愿意看见黑暗。

  你轻声告诉我。我的放纵和天真。你说你想爱我。你说你不知道可以爱我多久。

  还可以做出许多将安妮宝贝诗歌和短篇小说置换的游戏。我们很难找出安妮宝贝这两种文体的明显分野。不论小说还是诗歌,在她开始出道时,贯注着灵性和冷艳的文字一下子就能形成独特的美学效果,尤其能为处于青春期的人们所推崇,而忽视考量文体这个问题,并乐意称之为“诗化小说”、“小说化的诗”。审美快感加上心灵共振,使喜欢她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愿批评她。不过,单一的方式最易造成审美疲劳,在大众趣味还未彻底生厌前,安妮宝贝已经把主要精力转向了长篇。因为诗化的长篇难度极大。不仅承载故事的能力较弱,复杂的人物关系难以架设,也容易造成结构松散,安妮宝贝必然地丢弃了以往的写作样式。

  安妮宝贝从杜拉斯那里收惠良多,比如对场景的唯美描述,在作品中制造警句等。但不同的是,杜拉斯的作品更极端化,深邃的语言更富张力,沉痛感和绝望的情绪更浓重。安妮宝贝在作品时而制造的警句,是她吸引青少年读者的又一杀手锏。当代人似乎更喜欢活在格言里,与传统相比,他们热衷于选择个性丰盈的格言。诚如布罗茨基所说:“真正的悲剧中,死去的不是主角――死去的是合唱队。”安妮宝贝的大部分警句,透射着灵性和智慧,加上忧郁的包装,足可以大篇幅地被誊写在少男少女精美的日记本上,作为投枪、镜子或者激素、迷魂药之用,比如:

  

  1 你的头发美丽而哀愁。就像你的灵魂。

  

  2 爱的,不爱的。一直在告别中。

  

  3 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

  

  4 那些离别和失望的伤痛,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5 没有欲望只能算是麻木不仁。

  

  6 伤口是别人给予的耻辱,自己坚持的幻觉。

  安妮宝贝在一篇散文中说:“压抑了我整个青春期的幻想。苍白的华丽的幻想,原来是这样一场生命里的不可承受之轻。”她不自觉地践行了卡尔维诺的“轻逸”文学观念。在她的短篇小说中,轻逸可以将沉重还原为灵巧,轻逸是一枝昙花,瞬间的美丽进发出的智慧更加可贵。换言之,安妮宝贝短篇小说的轻逸最完美地呈现了沉重,有点像肉体升华为灵魂。她诗歌中飘忽的情绪,消解了沉重,并在其短篇小说创作中内化为一种自觉的行为习惯。

  安妮宝贝的诗歌过于随便,缺乏理性的节制,偏激的情绪宣泄造成了诗意的单一。在她的短篇小说中,她繁琐地复述她的所见所闻所感,未能做总结和提炼,在深层次上启发读者。在她的短篇小说里存在着相同的“扁形人物”,少了血肉丰满的形象感,这也源于安妮宝贝在诗歌和短篇小说上的混淆。这也正是安妮宝贝诗歌与小说作品的价值的缺失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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