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漫画 妖气来袭

国民漫画 妖气来袭

　　周靖淇，有妖气团队创始人，前游戏公司从业人员;寒舞，《十万个冷笑话》（以下简称《十冷》）作者，游戏公司程序员;卢叵宇，《十冷》动画及大电影导演，学员人数保持在个位数的前动漫培训班老板……

　　用周靖淇的话说，这是一群在传统动漫行业没什么机会的人，但正是这样一群人，创造了网络爆火动漫《十冷》17亿次原版漫画点击、20亿次动画点击的传奇。2014年的最后一天，同名电影也登上了大银幕。

　　这是有妖气在院线的一次试水，也是一场别具意味的征战。2014年10月，国内老牌动漫公司青青树出品的《魁拔3》以两千多万的票房黯然收场，片方也宣布《魁拔4》无限延期――在某种意义上，《魁拔》票房败北其实是在提醒着，“国产动画电影只是给小孩子看的”这条看不见的框框仍然横亘在片方和观众之间，让人无奈。

　　傲人的网络点击数量，独特的动画内容，加上万达、小米等五大联合出品方……《十冷》上映前，周靖淇给出了票房1亿的预估，显得信心满满。至于它的命运如何，答案很快就能揭晓。

　　梦想照进现实

　　周靖淇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十冷》要变成大电影了，是在一个下午6点的上海街头，黄昏初降，车流穿梭，他突然打破沉默，扭头望向身旁的另一位创始人董志凌：“怎么办？我现在还有点激动。”

　　这天下午，周靖淇被制片人喊到上海参加《十冷》电影画面试片。其中一个镜头是，几位主角站在房顶，霸王龙在空中盘旋，整个世界正在连续的炸弹爆炸声中走向毁灭。轰隆隆的声响中，主角开始变身，然后―只搞怪的“时光鸡（机）”飞出来，讲着蹩脚的台湾普通话“我跟你讲噢”“你爸我姓时，名光鸡啦”……

　　模拟影院的环绕音响让周靖淇看得目瞪口呆。“我去！”黑暗中他喃喃自语，试片结束后，制片人来问意见，沉浸在电影效果里的他也只剩“满意”、“喜欢”之类最简单的词语。

　　“电影的冲击力的确跟番剧没法比。”向《时间线》讲述当初的震惊时，这位30岁出头的CRO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又鬼马精灵的笑容。

　　事实上，2010年《十冷》漫画刚刚出现在有妖气网站上时，周靖淇并没有注意到。“寒舞的画风很潦草。”他回忆道，《十冷》从画风到内容都与常规的动漫作品完全不同――这是一部透着浓浓宅文化的作品，与爆笑动漫鼻祖《搞笑漫画日和》类似，最大特色就是无节操和吐槽，其中很多形象都颠覆了80后的童年记忆，比如哪吒是个有着萝莉头的肌肉男，匹诺曹和白雪公主是恋人等等。

　　从网络流传的这些金句你大概也能感受一下《十冷》的风格：“括号笑”、“报～报～报～报～报～报～报告大王”、“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大人！

　　很快，《十冷》受到网友热捧，开始常驻有妖气网站热门排行榜。有妖气方面专门针对这部作品召开过内部讨论会，认为这种风格很讨喜，而简单粗暴的原作也适合改编成动画。

　　有妖气找到了动画导演卢恒宇和李姝洁，他们也是《十冷》以及另一部有妖气漫画《拜见女王陛下》的粉丝，但在传统动画行业并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据卢恒宇说当时似乎是开了个动漫培训班，但学生不多”――周靖淇蛮开心地说起老卢的黑历史。

　　卢恒宇很快答应，但提出要尊重原著、推声优和原作者的要求――这也是很多日本动画片成功的要素。《十冷》请到了《搞笑漫画日和》系列中文声优、隶属于cucn201小组的宝木中阳等人参与配音，也完全尊照漫画原著，第一集上线很快大火，几分钟的动画片播放量轻松突破百万。

　　此后，《十冷》动画片保持着每月一集、每集五分钟的更新速度，但这并没有影响它走红。到第一季播完时，这部动画点击量已经超过了10亿。

　　它也引来了金主。由于动画第一集片尾就无节操地加上了“欢迎企业投放广告”的宣言，到季末，纷沓而至的广告商，竟然让有妖气有了―可挑拣的空间，不少投资方也抛出橄榄枝一考虑到整个动漫行业的不景气，这样的市场反应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靖淇庆幸这次没有“看走眼”。事实上，动画面世前，很多人也是持质疑态度。优秀动漫改编成动画在日本是常规做法，在国内却鲜有成功案例。一位做影视版权代理的朋友在看完《十冷》动画片第一集样片后，拒绝了有妖气的合作提议，理由是“这种作品在网上看看，大家乐一乐就得了’想做版权运营估计没前途”。

　　动画成功之后，下一站自然是电影。2013年夏天，《十冷》发起众筹，很快吸引到5000X#与，筹款137万，热情粉丝们释放的信号让有妖气有了信心。另―方面，周靖淇也发现，喜欢《十冷》动画的人群其实结构很丰富，在高铁上、鼓浪屿的酒吧里，他都看到过电视屏幕里在放《十冷》，“女王大人’的搞笑手机铃声更加普遍，“有点国民动漫的感觉”。

　　从一个人到一群人

　　有妖气目前的办公区位于北京美术馆后街一座废弃工厂改造而成的园区里，红砖、锈铁等元素搭配出颓废的后工业时代气息。周靖淇自黑，一次朋友前来拜访，笑称藏在红砖铁锈背后的“有妖气”也是一副要破败的样子。

　　事实上，这是有妖气自2009年成立以来队伍最庞大的时期。两层小楼里有150名员工，和一只喜欢大摇大摆在办公区巡逻的猫。

　　有妖气的雏形是建于2006年的个人动漫网站，由周靖淇独自打理。“像打理博客一样，推荐好玩的漫画，也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周靖淇回忆。他白天在游戏公司上班，晚上用最基础的HTML语言做网页，一年下来竟然手动做了1万多个页面，当然，代价是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做这些的初衷就是好玩，还有属于青春年华的叛逆。“有妖气”的名字取自周靖淇在福州的生活经历，当地多雾，高楼顶部时常雾气缭绕，追求叛逆的他觉得那个场景很奇妙，像―股妖气――在他的理解中，妖亦正亦邪，神秘、自由而富有真性情，没有魔鬼的邪恶，也没有神仙的无趣，充满未知的魅惑。

　　但在现实世界中，从个人网站到独立公司，有妖气在这3年间的经历，有艰辛，也有很多不得已。 　　那段时间整个国产动漫行业都处于低迷期，在周靖淇的印象里，“大量动漫杂志在消失，大量动漫企业在倒闭”，国产动画时长倒是逐渐增加，甚至达到全球三分之一的数量，但普遍制作粗糙。

　　秉着“哪里有抱怨哪里就有机会”的原则，周靖淇觉得动漫网站有搞头，几位朋友也参与进来，一起帮忙打理，但拉不到投资让他们举步维艰。

　　最穷的时候，周靖淇问女朋友“1个月300块生活费够不够”。因为穷，他对物价变化开始变得出奇敏感，“超市可乐打折少1毛钱都知道”。期间，他领导团队在纵横中文网短期工作过，负责动漫频道，主要内容包括挖掘新的漫画家、约稿和改稿等，但最终由于动漫业务在公司不受重视而离开。

　　转机随着盛大介入而出现。2009年，盛大文学成为有妖气的控股大股东――周靖淇为公司注册了一个特别正经的名字“四月星空”，“我总不能注册‘北京有妖气’、‘上海有妖气’这样的名字吧？”他揶揄着――周靖淇向金主提出的唯一条件是：三年内别要求赚钱。

　　以公司形式亮相的有妖气，在定位上也发生了变化，此前面向读者的动漫兴趣站点，如今更主要的职能是面向作者，做原创平台。

　　这意味着有妖气要扮演颠覆者的形象：国内的动漫迷们其实更习惯纸质阅读，相比高质量大产出的日漫，国产漫画的粉丝着实不多。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妖气都只是一个小众的动漫爱好者聚集平台，直到《十冷》带来一系列神奇改变，这家有着古怪名字的公司，开始越来越广为人知。

　　互联网标签

　　对于有妖气来说，《十冷》算是一支令人振奋的催化剂，也是重要标签――从茶水间、办公区随处可见的《十冷》主人公画作，到访者能明显感受到《十冷》对于这家公司的重要程度――但抛开大热的《十冷》，有妖气本身的模式其实也很有意思。

　　有妖气团队曾经反复强调，“我们是互联网公司”。周靖淇向《时间线》解释，公司成立四五年以来，其实一直游离在动漫行业边缘，“动漫圈”业内关系比较少，也不太清楚行业内传统的大动漫公司等等。

　　互联网基因带来的最直接效果是，有妖气不给自己设定边界。“传统行业会讲行规，这个可以做，那个不能做，我们不管那么多。”周靖淇认为，所有事情都像一道数学题，总有解开的办法。

　　比如传统动漫行业的作者以专业人员为主，刊发决定权掌握在编辑手中，这意味着，编辑个人口味很重要。而有妖气作者成分复杂，只有大约一半是经过专业培训，剩下一半中，有学土木工程的，有当兽医的，还有气象预报员，比如目前在网站人气排名第一的作者壁水羽其实是天津一位公务员，寒舞本职是游戏公司程序员。

　　“我们不做主观判断，选择权都在读者。”周靖淇说，对于喜欢的作品，读者可以加入网站VIP会员，向作者赠送月票（一个月票合人民币5角钱）。

　　此外，网站还开发了弹幕的吐槽功能，读者可以在页面任意地方点评合和吐槽，也就是说，即使作品烂成渣，只要你不介意被网友喷死，就可以在有妖气网站发布，而不用担心被编辑砍掉。这样的实时互动，也让创作者能第一时间得知读者反馈，灵活调整内容――这也是传统动漫平台难以实现的。

　　虽然没有自己的漫画作者，但有妖气会从投稿者中选取一些优秀作者签约合作，并支付一定稿酬。非签约作者则通过激励机制获取一定收入，比如《琉璃夜》作者深流每月获得的激励收入就保持在3000元左右。

　　有妖气目前还处于略亏损状态。周靖淇告诉《时间线》，公司收入来源主要是用户充值、版权合作和广告，但他认为，最理想的商业模式还是国际通行的动漫产业链那条路，从漫画到动画、电影再到游戏和周边。

　　“往前倒推十年，中国没有漫画作品转变成动画片的成功案例。”周靖淇没有显得很焦虑。他清楚，作为颠覆者，有妖气要面对许多挑战，“只能一点点去死磕”，比如公司在2013年为《十冷》寻找品牌授权商时发现，国内和国外不同，几乎没有青年动漫品牌授权的代理商，于是需要一家家去找，去谈合作，过程很辛苦。

　　尽管标榜与传统动漫公司不一样，不刻意去遵守行规，但有妖气也有自己的原则，很清楚自己不需要做什么，比如社交。

　　管理团队时常会被问到，为何不做动漫用户的社交体系。“我们只做好内容，当好经纪人。”周靖淇的回答是，漫画作者们已经很辛苦，线上交流对他们来说就足够――在嘈杂纷乱的互联网里，做减法也是必须的。

　　不孤独的颠覆者

　　有妖气寄予《十冷》电影的梦想是，让市场接受一个概念一国产动画电影也可以是面向成年人的。

　　这其实与老牌动漫公司青青树推出的《魁拔》系列电影定位类似。《魁拔3》上映前，青青树方面向《时间线》也表达过类似心愿，信心来源一部分正是1000万众筹资金的好成绩。然而结果却并不遂人愿。

　　看起来，国产动画电影这扇通往成年世界的门，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推开。长期以来人们总是习惯认为，国产动画片都是给小孩看的，能撬开成年人钱包的，只有皮克斯梦工厂这样的外来客。

　　周靖淇觉得并不孤单：“我们都是在开路，这件事总得有人做。”但他也清楚，动漫行业远远不够成熟。

　　他半开玩笑地形容《十冷》电影制作过程是“地狱一样”。

　　最初的剧本阶段就遭遇难题一不知道去哪找合适的动画剧本编剧。寒舞本来是第_人选，但这位“思维超级跳跃的天才型作者”显然并不适合写需要逻辑性、节奏感、故事性三者兼顾的电影剧本。最后，包括监制、导演、作者在内的一行人，被关在了厦门的“小黑屋”里一起憋剧本，故事梗概、“时光鸡”角色设定这些创意，就在“小黑屋”里陆续出炉。

　　“行业整体水准不够，很多效果出不来。”他向《时间线》列举，比如在国外，一部动画片可能请到两三百位优秀画师，可是在国内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么多成熟的画师。

　　国内也有为日本动漫代工的小团队，但他们往往只专长在某个小环节，比如细节处理很好，色彩调制却不行――电影初版完成时，导演写修改意见写到5万字，发现才看到一半，索性放弃，直接上手修改。最后完成的版本在外人看来很惊艳，周靖淇却总觉得多少有些遗憾。

　　当《十冷》电影上映进入倒计时，周靖淇关注的重点变成档期。尽管背昏有万达电商、小米、新浪娱乐、蓝港互动、格瓦拉生活网等五大联合出品方，周靖淇也给出了1亿的票房预期，但他私下里还是多少有些忐忑一同期上映的有三部动画电影。

　　不过，对于国产动漫的发展前景，他倒是显得很有信心，80后这代人大多从小喜欢“不务正业”的动画片，如今，这代人已经成长起来，成为青年动画的最佳受众群体之一，也有很多人希望通过自己努力，把儿时旧爱发扬光大。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12月底的这个下午，周靖淇盘腿坐在公司阅读室的沙发上，笃定说道。干燥明亮的房间与当年福州夜晚“妖”气缭绕的景象全然不同，但当冬日阳光打在脸上，他眼中的光芒却恍如少年，似乎梦想真的就要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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