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系列之三 - 两棵枣树

发布时间:2016-05-18 19:50:34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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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阵子到小姨家的时候,小姨突然说起我的小时候来。尤其讲到一个我很小的时候哭闹着要吃枣子的故事。她说我不到三岁的时候,躺在外婆的怀里不会走路,已经是深秋了的天气,在小姨家的院子里玩耍,玩得正高兴地我看见水池里有漂浮的几个紫红的枣子,突然闹着要舅舅给我去捞着吃。小姨哄着我说不能吃,坏了,等明年枣子重新熟透了的时候再吃。我就是不干,差点儿在地上打滚儿了。外婆看拗不过我,就让舅舅给我够了来,然后洗洗给我吃了。小姨说那个时候她知道枣子一定坏了,味道也一定是苦涩的了,但是那时我吃得却很开心。我想可能人在自己小的时候无法摆脱对某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食物的爱的惯性罢。我以为它是枣子,只是枣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让我到底惦记小时候外婆院子里印象深刻的那两棵枣树了。

  

  外婆家的院子里有不少棵树,杨树,桐树,还有楝树,其中两棵长在离堂屋最远的地方,是枣树。从我记事起,外婆家的那两棵枣树就是长得差不多高,所以常常我不能够把它们两个区分开来。外婆曾经告诉我,很早的时候是一棵枣树,后来这棵枣树被砍了,根部不知道过了多久发出了两片嫩芽来,这两片嫩芽于是越长越大,齐头并进地窜了老高,到我记事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两棵枣树,实际上是一棵枣树衍生出来的双胞胎而已。至于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砍了那棵老枣树,外婆说是听风水先生说家里门口种枣树是“妨”的,大概意思是不吉利,无论是对人丁还是对家畜。但是自从砍了以后,在这棵枣树的根部发出了两棵新的来,而且眼见着他们长高,外婆就不忍心他们再倒下了。听舅舅说,那个时候外婆之所以没有要砍,使因为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可以用枣子哄我。让我乖乖地长大。我那个时候是最难哄的孩子之一,太任性了。

  

  确实是如此,我印象里的枣树就是两棵的。他们的过去的历史我不曾察觉。每每在夏天的时候,就是一派“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的田园景象。我会看到了他们浅绿色的小花在树梢上晃动,时而会有几个落下来,落到树下的那个小池子里。池子是原本没有的,但是自从外公在枣树旁边盖了个茅草和稻壳混着泥土搭成的厨房,外婆每次就会把洗碗和洗锅的污水倒在门外,时间久了那里就成了一个水洼,外公就干脆把这个水洼挖大,用石头围好。于是一个水池就产生了。外公挖这个水池实际上并不是纵容外婆的懒惰的,在农村,这样的水池实在是很有用,把干草,或者是碎饭渣之类的东西放到里面,时间一久就可以做很好的上地的肥料。自从那以后,外公每次和舅舅喂牛铡草的时候都把碎屑放到了这个水池里,或者在他扫院子的时候,时而也会把每天走来走去不着边际的鸡鸭狗兔的粪便扫到池子里,这样一来,池子逐渐宽广起来,外公也很勤快地按时在每年入春的时候把这些丰厚的肥料收集起来,用架子车拉到田地里,给那些嫩嫩的秧苗冲些养料。

  

  这些浅绿的小花落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们也就成了庄稼地里的肥料,当然外公是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的,因为他们太小了,以至于微不足道。只有我知道,每年夏天的时候,他们没有什么香味地纷纷飘落,被水池里的污水翻进泥波里,然后又是一阵风,让又一层落下去。无声无息。他们绿得太不象花的样子了。小花落光的时候,你透过向晚并不浓烈的太阳光线是看不到枣树上她们留下来的遗物的。你会觉得枣树,黑黝黝的皮,带着刺的枝丫真是没有一处儿好。除了椭圆形的叶子落下来的时候可以拿过来一两个吹出去口哨,况且,除了三舅舅,外婆家是没有人能够用这单薄的玩意儿吹出美丽的曲子来的。

  

  可是,大概不出半个月,就会看到细小的果子充实了叶隙之间的空气,瘦枣树变得充盈起来。一个个椭圆的小果子,到了近处的时候你才发现的确是那嫩绿的小花牵扯出这些玲珑可爱的东西来的。这个时候,我开始对家里的枣树充满了希望,因为你可以从一个很小的果子守望着,期望它快快长大,长成很鼓,很圆,很红的果子来。

  

  再过一些时候,枣子会长得像弹子一样大了,绿绿的很结实得掉在枝头上,瘦瘦弯弯的枣树这个时候负载着这些结实的果子也变得沉重了。枝丫也是弯弯的,你的心也跟着隐忍起来,但是转念以为这样没有多久就可以看到和绿色不一样的颜色了,红色,还有成熟的泛白的颜色,那个时候该是怎么样的惬意呀。

  

  有的时候,这些弹子大的家伙还会被一阵风无缘无故地吹掉在池子里,我就会望着池子兴叹,是他们长得太孱弱,所以被其他的兄弟挤掉了么?或者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们太重了?枝头无法承担他们的重量,所以他们重重的落在了池里了——《葫芦娃》中的葫芦兄弟不是这样的么?那个最先落下来的不是个头最大的哥哥么?我于是在那个时候就显得很痛心起来,他原本可以长得壮壮的,红红的,再掉下来的。

  

  可是我们村子里的小伙伴这个时候可不管这些,他们大多都就会不安分起来。因为枣子看起来有老大了。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摘下来。于是他们常常猫着腰跑到我外婆家的院子里,捡起石块就想砸,或者不怕他粗燥的老皮,赤着脚刺溜溜爬到树上摘起那些没有成熟的果子往兜里塞。每到这样的季节,我是最警惕的了。我就给自己分配了一个任务,看枣子。我像一个勇敢的卫士一样,每天拉着自己的小板凳每天守在枣树旁。可是当那些捣蛋的家伙成群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不能够抵挡的住的,无论我怎么样呼喊,无论用怎样恶毒的语言骂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管这一套,只管摘他们的,砸他们的。

  

  我常常因为这个大哭着去找外公。外公果真有一次给我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他给我拿个一个很长很长的竹竿,那是四舅舅为了钓鱼自己在集市上挑选的最长的一个钓鱼竿,因为它太长了,以至于一拿出去就会伸出河的对岸,舅舅就放弃了使用它的想法。外公告诉我等那些家伙再过来的时候,我就爬到树上,用竹竿戳他们,看他们还敢靠近不。果真有一次最捣蛋的坡子哥哥趁我没有注意的时候爬到了树的最上端,他得意地冲我笑,我从屋子里拿出竹竿就往他身上戳,差一点把他从树上捣下来,幸亏他死死地钳住了一个大粗的数枝才免于非命。

  

  就这样我与他们的战斗坚持到枣子逐渐变红的时候,当然越是临近变红的时候,我和他们的战斗就越来越激烈。直到有一次外婆还帮我的忙对他们骂道:“这些小兔崽子,不是不给你们吃,这些枣子还没有长熟,就是吃了也会得病的。长粉疙瘩。”我拉着竹竿抬头问外婆:“为什么要给他们吃,熟了也不给他们吃!”我又问外婆什么是粉疙瘩,外婆说:“枣子不熟的时候就吃,肯定会在身上起肉包。而且吃得不熟的枣子有多大,肉包就长多大。”于是我兴奋了,打算不再看枣树了——让那些馋猫都长满全身的肉疙瘩。但是外婆却没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在下地干活的时候,让我看着这些枣子。我开始对外婆的话狐疑起来,真的会长疙瘩吗?我不是也偷吃过几个生枣子吗?我打量着自己的身上,扯开自己的小衣服每一寸皮肤看,待到终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的时候这才放心——外婆肯定是吓唬他们的。嘻嘻。

  

  枣子终于熟了!

  外婆有一个枣子熟透了的判断标准。那就是两棵枣树上挂满了红色,而且有红枣子脱落到池子里。刚开始的时候,外婆让舅舅用竹竿打,这样枣子就四散着落下,砸得到处都是,我和外婆,小姨,外公,每个人都拿个家伙,或者是簸箕,或者是箩筐,或者是外婆的针线筐,我呢,拿着自己吃饭的小塑料碗,快乐地捡拾舅舅打下的枣子,有的时候枣子砸到自己的背上,颈子上,还会捏着痛痛的皮肤快乐得抬头埋怨舅舅。舅舅则不管我们在下面的人,看准了一枝头的丰满就是一竹竿,重重的,连细小的枝叶都跟着纷纷落下来,我捡起这些枝子,把上面长着的枣子摘下来,然后正要扔掉余下的枝子,外公就会指挥我们说,把枝子扔到水池子里,沤粪。我往池子里送枝子的时候,突然开始伤心起来,因为这个池子是正对着这两颗枣树长着的,所以舅舅打落的很多枣子都掉落进了池子里。好可惜。我指着这些给外婆看。舅舅停止了敲打。好可惜。

  

  这个时候,外婆不说话,把歪在头上的方巾扎好,走进堂屋,出来的时候拿着一个碎花的大被单子来。外婆让外公给她扯住,两个人站在池子两端。我顿时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个时候舅舅也扔掉了竹竿,爬到树上,一个树枝一个树枝地仔细摇晃着,下面简直就下起了枣雨!被单的中心立刻不断地聚拢了那么多的枣子,还夹杂着树叶,而下面就是有着花被单子的倒影的污水池。我在旁边看到这个场景兴奋得大叫。就这样,舅舅摇完了这棵树,就反身转爬到另外一颗树。外公,外婆还有我都透过阳光张望着我的舅舅,于是我们把一被单子的枣子倒到了簸箕和篮子里以后,又开始移动一下被单,接另外一颗枣树上的枣子了。我还是用自己的小碗打零工,捡拾那些没有落到被单子上的地上的红枣,他们无论骨碌碌跑到什么地方,我都不嫌远,跟着他们,一直等到他们停下来,把他们放到我的小碗里。我一碗一碗地捡,一碗一碗得把他们倒在了大篮子里。不多时候,两棵枣树又变得消瘦无比了。他们在空中摇晃着,似乎舅舅的摇晃的力气还在上面停留,而舅舅,早已下来看着那些篮篮筐筐的收获。

  

  无论如何我们家是不能够吃得完这些枣子的。外婆于是把这些枣子分配给人家。这个时候我就充当了信使一般。外婆拿来家里的一个碗,在外婆家里我的小碗是小的,因为外婆家都是成人,所以每个碗口都是那么大,而且很深。外婆就把这个碗装满了枣子,让我给邻居坡子哥哥家送去。我开始不愿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高兴起来。于是我摸着黑路,小心翼翼地捂住碗口上尖尖的堆起的枣子。坡子哥哥家只和外婆家隔一条大路。我穿过大路,就到坡子哥哥家了,这个时候坡子哥哥家的厨房里正趁着煤油灯光吃饭,我就很兴奋得告诉坡子哥哥的妈妈说:“妗子,这是外婆让我端给你的。”我还下意识地盯了坡子一眼,坡子正端着碗蹲在那里吃饭,也看了我一眼,装作很斯文的样子,看了看我手里碗上的枣子,又开始认真地吃起饭来。妗子把碗接过来,“熟这么快,菲菲呀,你吃饭了没有?”我说吃过了,站在那里不动,按照外婆的嘱咐要把碗要回来。妗子很有礼貌地把枣子倒在他家里的另外一个碗里,他家的碗分明是装不下了,几个枣子滚到了地上,妗子把他们捡起来,在嘴旁吹了吹,放在了案板上。我接过碗,妗子说:“告诉你姥姥说谢谢啦。”我不说话,点点头,看了坡子一眼就走了。我不知道坡子看我了没有。嗯,他肯定等我走了就抢过那碗枣子呢。这个馋猫,我想。

  

  回去以后,外婆又接过我手中的碗装满了,要我送往后面的大标和小标家,再往后面的小响家,林子家,还有结了婚在不远处住的大舅舅家。。。。。。这样我忙活了一个晚上,好不快活。可能是因为每次都能看到那些家里的小馋猫的德行。嘿嘿。

  

  就这样,在我的记忆里,好多年外婆家都是这样子打枣子和送枣子的。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外婆说三舅舅老是身体不好,可能是这两棵枣树的问题,就托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他们两兄弟坎了。等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光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树桩了。树干被别人买去做农具了——那人说这样弯曲的枣木是不能够做家具的,只能敲些锄头呀铁锨呀什么的。自从那以后,那棵枣树再也没有像先前一样再长出两兄弟或者两姐妹来。而我也再也没有枣子看,没有枣子打,没有枣子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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