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秦淮，红粉凝香

十里秦淮，红粉凝香

　　微雨濛濛的夜，我站在十里秦淮，文德桥上，望着灯火迷离的河面，霓虹闪烁的画舫缓缓穿梭其间，真有些神魂恍然！这是千百年来，让文人墨客流连忘返的六朝金粉，十里秦淮吗？并不宽敞的河面，倒映着两岸的七彩灯火，荡漾成缤纷的水波，宛如柔软的彩缎飘落在水面上，那是曾经的歌妓舞女遗落下来的吧！月色迷离，轻烟迷漫的夜，曾经的秦淮河畔，水榭歌台，画舫轻幔里倚红偎翠，烛光摇曳，炉香袅娜，琥珀杯盏推心置腹、交浅言深。
　　宫商角徵羽在桨声灯影中弹奏出多少软玉温香、婉约缠绵的诗词歌赋。
　　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的红粉佳人，轻歌曼舞，云鬓斜簪，绫罗绸缎环佩叮当、水袖翻飞……风流曼妙身姿，舞出了水底波心月几多的温婉惆怅，舞醉了多少商贾官宦，不知归路何处；亦缱绻安抚了多少文人墨客思乡饮愁和怀才不遇的心。
　　曾经的重头歌韵，入破舞腰，旖旎了这十里秦淮的水光夜色，曾经又有多少的绮筵公子，绣幌佳人，在这桨声灯影里，玉钩栏下，演绎了一幕幕除却乌山不是云，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而多少海枯石烂的海誓山盟、都附了这秦淮的落花流水而去……糜糜水光暗换着流年，繁华蕴染了沧桑，微雨朦胧着彩光迷离的河面，如梦似幻。
　　两岸古朴典雅的雕梁画栋，白墙黛瓦，红灯笼串串随风轻摇，微风携着细雨拂过，绿影重重，簌簌而落的叶，飘荡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望着澜澜的水面，我似乎闻到了浓浓淡淡的脂粉香。
　　这水，沉积了多少的胭脂红粉，如没被两岸的排放的污水所染，舀一瓢水，水中沉淀的脂粉恐可敷脸了。
　　倚栏，凝望，来回穿梭的五彩画舫，清歌阵阵，游人在舫中自娱自乐。
　　恍然间，我似乎亦听到了那秦淮八艳的清歌丽曲从水深处隐隐转来。
　　透过丝丝缕缕的雨雾，我恍若也看到了秦淮八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影，宛在水中。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柳如是，我看见了你，袅娜的身影，如凌波仙子，踏秦淮河水翩然而来。
　　你的美自不用说，你的精彩之处，在于你不但精通音律，有诗词传世，而且书画也负胜名。
　　你的尺牍艳过六朝，情深班蔡，你的画娴熟、简约、却又意味深长，为世人所喜爱；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是世人对你书法的评价。
　　你的诗词，你的书画，无不淋漓尽致表达着你刚柔并济的个性。
　　你的才情是如此的出众，你的爱国情怀，也让那些七尺男儿自叹弗如。
　　当清军兵临城下时，你拒绝投降，你是如此刚正不阿，即使后来你的夫君降清去了京城，你也绝不同流合污，独自留在南京，还尽全力资助那些抗清义军……才貌双绝的你，如此自信自尊自爱，你位于秦淮八艳之首，真是当之无愧！李香君，我一眼便认出了你，你眉眼含笑，手执一把桃花扇，娉婷在水中央。
　　你是寻你的故居而来吧！如今的秦淮河旧巷里，秦淮八艳曾经的绣楼，唯一可寻的便是你的绣楼了。
　　十里秦淮那座两层高的毫不起眼的小木楼房，如不是挂着媚香楼的牌子，谁也不会想到它会是你当年的绣楼。
　　你不过是一位红尘中的女子，而你的楼房能够被保护下来，可见世人对你的敬重。
　　旁晚时，我曾经过那里，不过楼已闭门谢客，我不得进入一睹你的绣府，只得伫立在楼下，仰望着你的楼台，想象着当年温柔纤小，妩媚动人，芳年华月的你，坐在轻纱帷幔后，遥望着碧波荡漾的秦淮河，心中缠绵着一种如水草般柔软的情愫……你在凝眸等待些什么呢？直到才华横溢，年轻有为的候方域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你的面前时，你才恍然，原来你等待的是爱情！在这蓦然相逢的日子里，他为你吟诗作赋，你为他翩翩起舞。
　　原以为，你们的爱情从此便铺开了锦绣的华章，不想在你与侯公子花前月下，柔情蜜意时，阮大钺为个人政治目的，惺惺作态要靠近候方域，欲以重金赠之，被聪慧过人的你识破伎俩。
　　阮达不到个人目的，便千万百计想加害于侯公子，迫使他不得不离开你。
　　你们的爱情，便夭折在了当下社会尔虞我诈，动荡不安的局面中。
　　候公子离去，对你垂涎三尺的淮阳巡抚田仰以三百黄金为聘，邀你秉烛夜谈，你断然拒绝。
　　田仰恼羞成怒，故意散布流言污辱你。
　　你守着绣楼，守着对候方域的那份情，不以为惧，还正气凛然对友人说：田公岂异于阮公乎？吾向之赞侯公子者谓何？今乃利其金而赴之，是妾卖公子矣！才德兼备的你，如此的情深意重，深明大义，不畏权贵、叫世人如何能忘怀呢……
　　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李香君、寇白门、卞玉京、董小宛。
　　我细数着宛在水中的秦淮八艳的身影，一一念起她们温婉柔美的名字，我的魂为之轻轻地颤动着。
　　她们都是明末清初，生活在秦淮河上，环香绕翠绣楼中的红尘女子，个个不但花容月貌，清姿绝色，而且才艺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们都是买艺不买身的南曲名伎，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朵朵，风姿绰约伫立在风雨飘摇的红尘中不屈不饶。
　　十里秦淮尤其是那些不畏权贵，对明朝的前途感到忧心忡忡，铁骨铮铮，不让须眉的女子，更让人心生敬意。
　　如今这八艳虽早己香消玉殒、化作青烟飘散在历史的天空中，但她们的美，她们的才，她们的情、她们的义，却永远地沉淀在这秦淮河水中，化作一缕缕的香魂，潋滟了这秦淮的水色，沉醉着游人的心。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突然，桥下，画舫里，欢声笑语中，有一个男子在高声吟咏这首晚唐诗人杜牧的《泊秦淮》。
　　六朝至唐代，这金陵的十里秦淮一直都是商贾富豪、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云集流连寻欢作乐之地。
　　杜牧夜泊秦淮时，触景伤怀，叹六代兴亡，感现世动荡，批那些不关心政事，只知道寻花问柳的官僚富豪。
　　虽然那个念诗的男人带了几分游戏人间的口吻，但口吻改变不了深沉的诗意。
　　那平平仄仄的字里行间，还是抑扬顿挫着诗人深深的忧念，一下子如轻烟薄雾弥漫在我的心头。
　　想来这是世间，唯一可以与时间对抗的便是诗文了，随着诗词歌赋的平平仄仄的韵脚，我的心情跌宕起伏在历史的长河中，载沉载浮，仿佛见到当年秦淮河畔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红粉胭脂飘香的繁华景象。
　　曾经因为这首诗，十里秦淮一直魂牵梦萦着我，后来又读了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更是神往了。
　　于是，我一直想看看这十里秦淮历经风风雨雨的洗礼，那乘载着历史的厚重，凝着六朝金粉的水，如今又是何等水色？其实八年前，一个国庆长假期间，我来过这里，不过那时由于假期，秦淮河的游人多如过江之鲫，可以立脚之处，皆是万头攒动。
　　摩肩接踵地在人群中艰难地移动着，我几乎看不清秦淮河畔，一石一碑一楼一亭一花一草完整的模样。
　　于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想，今夜我却有幸再次来到秦淮河畔，与他相依相偎在一起。
　　也许不是假期，微微细雨又把游人的脚步阻挡在了客舍之中，此时河畔游人甚少。
　　雨烟迷迷，夜色朦胧，秦淮河畔的古香古色的清姿雅韵在这夜色中更是婉约动人。
　　其实，秦淮河畔，最适夜游，朱自清这样写到：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
　　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
　　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是啊！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中去！虽然秦淮河畔早换了旧时模样，但这日夜流淌的河水，流走的只是匆匆的时光，沉淀的却是厚重的历史，我虽然才疏学浅，但多少还可以从这潺潺湲湲的流水中，打捞些浮光掠影，自由畅想一翻。
　　不过，今夜伫立在文德桥上，我不说秦淮河畔历史的厚重与苍桑，不写这里的一景一物，因为有太多诗情画意的赞美赋予了这里一石一碑一草一木，亦不去寻找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乌衣巷和那千年的夫子庙。
　　我的眸，只凝望着那映着迷迷灯霭，荡着微微涟漪的水波，去怀想那些的歌妓舞女，仿佛这水光中，荡漾的不是灯影，回响的不是桨声，而是那些女子的魂，幻化的清姿丽影，在烟霭之中轻歌曼舞着！其间最曼妙动人的身影，当属秦淮八艳了。
　　（文/浅影淡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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