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双碑话“圣爱”
梁子
承前启后建丰碑
作为中国历史上知名度最高的女人，最杰出的女政治家，武则天在中国古典文学的殿堂里，却踪影难觅。但在民间，特别在她最终归宿地乾陵一带，她是当之无愧的历史豪杰。自清季以来，成为中国史家热烈探讨的话题。对她的正面评价逐渐增多。在几乎所有的古代人物研究中，武则天的有关专著和文学作品是最多的；今天，有关她的影视剧，也是最热门的，数量自然也最多。
当宋朝历史文字的不公正和冷漠，在时空中放大持续时，乾陵梁山脚下的两通巨型石碑，却以其穿透历史的厚度和硬度，闪射光华，诉说历史，带给人们无限遐想。
公元684年12月4日，唐高宗李治因病驾崩，时年56岁，身抱遗憾。武则天力排众议，决然遵从遗愿，扶灵柩回故乡长安，选山陵使营建乾陵。
为了表达对高宗李治的钦佩和挚爱，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的武则天，打破古代帝陵前不立碑的古制，高树丰碑。她亲自撰文，并由太子李显书丹，史称《述圣碑》。《述圣碑》以雄阔的心怀和高昂的意趣追怀李唐建国先帝的历史功绩，极力称颂高宗皇帝的聪颖天资和文治武功；对高宗的知遇之恩更是满怀感激；作为政治家，武则天对高宗的临终授权，更是异常珍视，作为后来独掌朝政的上方宝剑和法律依据。
与《述圣碑》相并立的是东边的《无字碑》，其碑高大，造型优美，但空无一字。自古洎今，人们对此碑的种种猜测，不绝于文字影像。但有一点是明确的：碑的最早策划者是李唐太后武则天；无字碑与乾陵一道成为历史的风景线，如果想走进历史，走进盛唐，你就无法避开乾陵及其脚下的双碑，你不能无视缔造盛唐文明的历史群体——高武二帝及其大臣们，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历史作用，谁也无法抹杀，生前风雨同舟，死后双碑并立，长眠同穴的真情大爱。
风雨同舟主新政
高宗武则天的相爱起始于太宗皇帝晚年。先帝病榻前的伺立守候给了他们接近的机会。相亲相怜是青年相悦相爱的基础，但这不是李治和武则天感情的全部，仅仅是基础。他们两人感情的核心吸引力，是他们共同的事业追求，革除弊政，打破等级观念，破除阀阅制度束缚，选拔德才兼备的各类人材，使大唐帝国继续保持开放进取，蓬勃向上，充满活力的势态，才是他们共同的追求。也只有在这个伟大的
事业中，他们的感情才是神圣而庄严的，他们的爱情才显得丰满而壮丽。
面对以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托孤大臣为代表的先朝元老们飞扬跋扈贿赂公行，内敛而懦弱的唐高宗时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他们所熟练掌握的政府运作程序和政治术语使高宗显得生疏而孤立无援。当武则天被接进皇宫，并封为武昭仪时，这些旧臣们还视之为高宗的私生活。一旦要立皇后时，这些以玩政治见长的元老们立即显现出异常敏锐而坚决的姿态，建立联盟，坚决反对“废王立武”。
然而，正是由于这些元老派的傲慢和强硬，才使高宗和武则天看到了自己的孤立和单薄。在严峻的形势面前，才真正看到问题的实质：他们反对“废王立武”的真正目的在于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元老们要保护他们的政治权利和既得利益。而不是简单的皇后名分问题，也不是冠冕堂皇的国家利益和道德礼仪问题。也正是在这次“废王立武”过程中，他们才懂得了打破旧制度，启用新人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在军方代表人物李勣的坚强支持下，在李义府、袁公瑜等新宠们的上下努力下，武则天最终于永徽六年（665年）十一月一日带上皇后凤冠，并且破天荒的在加冕礼上，郑重庄严地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朝贺。
他们的爱在政治斗争中得到了巩固和升华。
天皇天后称“二圣”
高宗、武则天两人的感情生活是健康而充满激情的，当武则天在二次入宫前就生下长子李弘以来，其他的女人，再也没有为高宗生下一男半女，史学家们说，武则天独擅龙床。
当武则天从垂帘后边搬出坐床，光明正大与高宗平起平坐时，中国历史新的一页开始了——皇帝皇后平分政治权利，唐人将这种前所未有的形势，十分妥切地称作“二圣”体制。高宗被尊奉为“天皇”,武则天被尊称为“天后”。
当天皇中风日益严重，经常头晕目眩时，天后的才能得到了极大的展示，在处理朝政中，天皇对天后的才能、胆识、敏锐和坚强有了充分的认识，并一再在大臣们面前大加美誉。当他病重时，曾经想把权力移交天后，因几个顽固的老臣的坚决反对，才没有实行。但天后的作用依旧很大，由她培植的政治力量不断扩大。而且在忧患中天皇天后的情感是相濡以沫，无比真挚的，我们将天皇天后的“二圣”的爱，称为“圣爱”，不更符合历史史实吗？
相争相协情亦真
如果要品评天皇天后的感情，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拨开历史的云雾，我们依然看到历史的真实。
当蒙曼教授在讲“二圣”的感情时，先引用了唐代女诗人李季兰的《八至》诗，其中有“至亲至疏夫妻”一句。不是最亲，就是最疏，这是夫妻的关系的实质。如果不亲亦不疏，那只是“情人”关系。古代帝王，被视为上天之子，世间一切女子玉帛供他尽情享受，他们很难有真正的夫妻关系，无论是在豪强间被迫迁转的美女貂禅，还是铜雀台里的二乔，她们都难有单纯的平民般的家庭生活。
但如果把目光投视到高宗武则天身上，我们会不约而同地说：他们倒像真正的夫妻。武则天不仅专擅龙床，高宗李治也万千宠爱于一人。她十四入宫，从未得太宗宠幸，二十八岁开始，一连为高宗生下四男二女，其亢奋的生命力连同矫健的体魄、强悍而豁达的性格，使具有恋母心理需求的唐高宗缠绵难离，在他们两人的感情生活中，只有她的姐姐和外甥女增添了一点麻烦，但时间很短。她的主宫地位无人可以撼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653-687），武则天与高宗的两人世界充满理解、诤论、奋斗。在不少问题上政见不同，甚至水火两争，但在唐帝国的大利益面前，一切都雪融冰消，琴瑟合鸣。这在古今往来的帝王情感中是绝无仅有的。几乎拥有平等的政治权利，平等的精神自由，平等的和谐共济。他们的爱高格博大，超越社会等级、金钱、地位和精神的羁绊。古今往来的一切帝王都无法企及，无法超越。李隆基将三千宠爱集于玉环一身，但他不仅保护不了她，连一个像样的坟冢也没有修建。
公元705年7月2日，大周女皇武则天在中国历史舞台中心，演绎了近五十年的社会政治大剧后，归葬乾陵，回到高宗身边，乾坤和配，在地下另一个世界，拥有另一个宏大的都城，在深沉的宫殿，继续他们千古不朽的伟大“圣爱”。
他们的爱，经受了帝国最高权力、政治风浪、奢华生活以及时间的考验，显得那样的高远、庄严、神圣。
（梁子原名梁贵林，乾陵博物馆副馆长，副研究员，中国武则天研究会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