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城墙与城门

发布时间:2016-04-08 10:05:43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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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城墙与城门

喜人龙

第一章 中国北方筑墙城市概述

中国的长城是举世闻名的,但大部分人仅仅把它看作一种古迹,看作由一位头脑狂热的古代皇帝兴建的一项巨大工程的壮丽遗迹。

有一种流行印象:长城如同中国其他古建筑一样已经自然塌毁,而且千百年中其实用价值也不足称道。其实,这是很大的误解。在中国,长城是得到适当保护的为数不多的建筑物之一。多少世纪以来,它屡经修缮和翻建;而且,它作为防御工事的重要意义,直至近期都是不容低估的。事实上,长城本身最充分,最持久地反映着中国人对围墙式构筑物的根深蒂固的信赖。

可以说,正是那一道道、重重的墙垣,组成了每一座中国城市的骨架或结构。它们环绕着城市,并把它划分为地段和场院。墙垣比其他任何建筑更能反映中国居民点的共同基本特征。在中国北方,没有任何一座真正的城市设有城墙。中文里, “城市”和“城墙”这两个概念都是用“城”这同一个词来表示,因为在中国不存在不带城墙的城市,正如没有屋顶的房子是无法想象的一样。一个居民区,无论它多么大、多么重要,也无论它治理得多么好,只要没有城墙为其确定范围并把它围绕起来,那么,这个居民区就不能算作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城市。因此,上海这样一个现代中国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就不能称之为“城”,而只不过是一个从渔村发展起来的居民区或巨大的港埠。同样,其他几个未筑城墙的新兴商埠,按照中国的传统观念也不能称之为“城”或城市。

墙垣确是中国城市最基本、最引人注目而又最坚固耐久的部分;除了省城和县城,中国的每一个居民区,甚至小镇和村落,都筑有墙垣。我发现在中国北方几乎每一个村子,无论规模之人小、历史之长短,它的草房和马厩都至少有一道土墙或类似土墙的东西围住。无论一个地方如何贫困、偏僻,一间土房如何简陋,无论一所庙宇如何残破,也无论一条道路如何肮脏、泥泞,在那里总能看见墙垣,而且这些墙垣往往比乡镇或村子中其他建筑物保存得完整些。我经过中国西北部几经兵燹、饥馑蹂躏的城市,那里的房屋全部倒塌,空无人居,但那里的土城、城门和望楼却依然如故,它们比其他城市建筑物更能经受火灾和洗劫的摧残。这幸存下来的建筑成为昔日盛况的陈述,在一片凋敝、荒凉之中显得格外触目。

光秃的砖包城墙与附筑其上的墩台和城楼,耸立于城壕之上,或崛起于一片没有树木和高大建筑物遮拦而能纵目远眺的旷野之中,它们往往比任何其他房屋和庙宇更能反映出这些城市历史上的繁荣和显要。即使这些城墙建造的历市并不长(在中国北方现存较完整的城墙中很少有明代以前修建的),但破损程度不一的砖面和断裂的雉却给人以一种久经沧桑的印象。修茸和改建一般很少改变它们的样式和大小。在中国北部偏僻的小地方,许多城镇的以砖包砌的城墙前面,仍有土城环绕。在城镇兴建之前,那里曾是被临时性的藩篱围绕起来的村落或是一片片的茅草屋。

中国北方类型的城市,可以陕西的西安府和山东的青州府为例。西安府现存城垣是明朝第一代皇帝于十四世纪末所建。尽管有几处经过修缮,但从整体来看,城墙是出色地经受

了时问和兵燹的考验。该城略呈方形,因位于开阔的黄土高原之上,其轮廓远处即可辨认。从北面或西面远远接近它时,可以见到绵延的城墙。渐渐走近时,双重城楼、方形墩台和巨大的角楼就开始显现出来;建筑物中线条与形体之间的协调性也渐渐显明,给人一种沉稳、凝重、有力的印象。城市犹如一座要塞雄峙于黄士高原之上,它俯瞰着高原,同时与之融合在远处漫长的地平线里。

接近青州城时的景观则是另一番情趣。乍看起来,它毫无西安城外表那种雄伟壮观的气势;但是你越走近它,景色就越吸引人,高大的城墙与自然美景就越是相互辉映。城市座落于到处是良田、果园的肥沃地区,树木荫蔽着城墙,给它平淡的表面增色不少。一条清澈的溪流取代了城两侧的护城河,到北门或西门得穿过坚固的旧石桥。城墙顺着曲折的河道延伸,把河岸切成不规刚的台地! 一砖、石因地势堆起一级的阶梯,其得体、自然有如天成。穿过西城外低低的石桥,路上一条曲折的石路,你就会看到这里河岸上的层层平台和一级阶梯;小径部分砌以砖块,部分被绿荫笼罩着,颇富自然野趣。由巨大扶垛加固的城墙巍峨高耸,墙头上长满树丛灌木,它们的枝条攀附缠绕在垛口上。这幅图景表现出一种浪漫色彩的美,使人不由得想起意大利北部一些城堡,好象眼前倒不是中国城市了。

穿过这些城市比较冷清的城门时,往往会惊奇地发现,你并未置身于一条两旁店铺、房屋鳞次栉比的嚣闹街道,而是来到一片开阔地和大空场。青州府的西城和南城就是这样,那里多被占为农田和菜园,哪怕后来迁入城内的人很难找到一块儿宅地建盖房崖或窝棚作为栖身之所。在西安府的西城、北城和东城,也可以看见大片空地,以及一些有鸭子和水族活跃于面积颇大的平静而又混浊的水塘。这些中国古城大部分建于明代或明代以前,近百年来正趋于毁;其范围也逐渐缩小,但城内人口却未稍减。老百姓住得越来越挤,有的人则在城外搭设茅屋作为栖身之处;这种解决住宅问题的办法,较之在城区内建造新房自然要廉价而简便。但也有一些例外:或者由于不断增长的商业需要和新式交通工具的使用,或者由于某些地方当局(例如山西太原府)的激进态度,一些城市已开始兴建新式建筑;不过这样的城市屈指可数,并且点缀在这些城市中的新式建筑又是如此粗劣,以至我们宁愿看到这片地方再次变成田园。

对于中国北方大批城市败和缩小的原因,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深入探讨。毫无疑问,这种原因是与现代中国政治、社会、经济的一般状况密切相关的。总的来讲,这些状况不利于古城和古迹的保存。不幸的是当局既缺乏责任心又缺乏必要的资金,因此,当战争和动乱以及伴随而来的劫掠、火灾和饥荒侵袭了一个城市之后,几乎没有为恢复它的原貌进行什么工作。市民不得不挤在新居住区里的半洋式房子里。南京、西安、洛阳等中国古都,是发生上述变化城市中最突出的例子。这些古城的昔日雄姿已经消失,只留下苍白、憔悴的身影。许多较小的城市也同样出现了这种建筑面积缩小、建筑物倾颓的不良趋势。这种不良趋势不仅表现在城区面积与建筑面积之间比例的失调,而且还往往表现在房屋质量的低劣。

在中国北方的普通城市中,具有建筑学价值的建筑物寥寥无几。诚然,有一些庙宇的殿堂是相当美观的,但是严格地说,它们不能列为建筑艺术上的精品;那些近年来建筑的庙宇更是如此。用建筑学的眼光来看,比较有价值的是一些风格独特而显得有些怪诞的石塔和砖塔,以及迄今屹立在古城中央的钟楼、鼓楼——这些钟、鼓楼的巨人身躯与更加伟大的历史形成了不可分割的联系。不过,城中大多数建筑物都是些很不显眼的小屋,往往是以涂上红漆的木梁木柱作为骨架并用青砖砌成的。在商业区,店面是—座或多或少向街面开敞的廊房,在比较富庶的地方,这些店面还饰有雕刻和华丽的招牌。在一般的县城里,雕刻彩饰的店而已不多见了,这主要是由于民国成立后象疫病一样蔓延的使用砖石水泥热的影响所致。

这些城市住宅区的正面给行人一种极度单调乏味的印象。人们通常只能看到高矮大小不一的屋顶和掩映其间的树梢,至于房屋的其他部分,因为有院墙遮挡,就几乎看不到了。院墙是用朴素的青砖筑成,有的表面则涂上一层灰泥而呈暗红色,墙壁往往因年深日久和污染而变色。在长长的、空荡荡的墙壁上,除了一个简单的门口或由几级台阶和一个鞍状小屋顶构成的小门廊外,没有任何别的间隔和装饰;其建筑风格之单调,恐怕是无以复加了。

只是在进入一座四合院大门,绕过“影壁” (一堵进入门内迎面而立形似屏风的墙,据说是用以防直线行进的精灵)之后,才可以发现这种住宅特有的美。

如果一所大住宅包含二至三进以上的庭院,那么就第一进庭院看来,也大抵平常,它不过是一个地面铺有砖石的院落,三面排列着低矮房屋。在它的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里面盛植花术,或者布置成一座设有水池、假山、亭阁的真正的花园——自然,其考究程度要视该住宅的规模和重要性而定。住宅中的各个建筑,尽管大小及细部有所不同,但式样是千篇一律的。住宅座落在大院后部的台基上,前部是一道开敞的前廊。这种前廊类似前厅,是由两侧突出的山墙和立于其间的一排柱子构成;呈鞍形的高大弯曲屋顶伸延到前廊顶部,屋檐依托在立柱之上。在所有比较精美的古老宅第中,檐下还施有彩饰的斗拱。宅内墙垣的式样可能略有差异,不过主宅正面的骨架一般总是由支撑横粱的立柱构成,柱子之间,下部砌砖,上部则作成格子窗,其上糊一层代替坡的透明纸。一条宽阔的石阶引上台基,房屋的正门饰有雕刻,有时上部还作成格状的通气透光孔道,上面蒙有一层透明纸。其他不太重要的结构细节就不一赘述了,但对中国住宅建筑外观效果影响最显著的“彩色”,尚须补充儿句话:大凡木结构都漆成朱红色,砖瓦则保留其灰色。门上华板之雕饰往往镀以金色以增强效果;如果建筑物规制宏大,则柱上斗拱还饰以石绿色或青监色。强烈色调的运用,其远观效果颇佳,尤其是当建筑物处于绿叶疏、花木掩映的背景之中;但装饰物有失粗糙,故近观则大为减色。

现在让我们回到街上,到城镇的商业区里浏览一下。这里的街景与居住区大相径庭,总的来说要比后者更为活跃和吸引人。这里的房屋不是一律隐藏在封闭的围墙后面,而是向大街上敞开的,前面有格子门和门子窗;纸窗已由玻璃窗代替了。屋顶也像住宅屋的屋顶一样高,并延伸出来,但店前一般没有木柱;这是因为店面比较窄,支撑屋檐的木架在两侧突出的山墙上就可以得到承重。有的店铺入口处还遮盖着倾斜的小屋檐。炎热的乖节,店前还搭有盖上苇席的竹架做成的凉棚。如果街面窄小,棚子就索性搭到对面的铺面,至少也要盖着便道。事实上,买卖人占据便道的面积比行人还要多。街道上,特别是在铺面精美的粮米铺前面,店员和小贩们做着各种买卖,有时店前街面竟变成一个真正的市场。西安府有一条粮店荟萃的街道就是这种情况,在那儿每天早上都进行着粮食交易,商贩顾客,推小车的,挑粮担的,熙攘攘,络绎不绝,以致后来者很难插足。店铺后进有很多旧式小屋,主要是供老板、店员们吃饭、睡觉、抽烟和喝茶的地方,一般用来做买卖。小店与简单的住宅之间,仅仅在外部有明显区别。

然而,店铺数量众多,有些在外表和内观上均有很大差别,这种区别不仅决于各地的繁华程度,而且取决于各地的习俗和该店经营的商品种类。所以粮米铺总是不同于西药店、首饰店或茶店,而且一般来说,店面装饰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该店经销商品的性质和质量。在本文中描述各类店铺的细节未免离题太远,特别是因为我们在这里的讨论仅仅涉及中国的街道建筑。

最值得注意的街道建筑,乃是在某保存较好的古城中仍可见到的一种牌楼。在北京最繁华的商业街衢上,这种牌楼比比皆是,但由于近年来风行建造水泥建筑,其数量已经锐减。牌楼矗立在店铺门前,凌架于屋脊之上,结构是几根极高的牌楼柱,中间横接若干木,术上由多铺斗拱承托若一层或二层楼檐。楼檐下作成华板,华板上饰以人物雕像或浮雕、镂空雕的花卉图案,中间嵌有商店字号的匾额;华板底部则雕有复杂的装饰图案,犹如整个牌楼的宽阔花边。所有这些雕刻都用金色涂饰,有的还点缀以其他色彩。此外,从牌楼柱伸出的龙挑头上面还悬挂饰以色彩斑斓的花边和流苏(有时是木制的)的幌子。

两旁林立着这种雕刻彩饰的店面牌楼的街道,其景象必定是堂而皇之的,一二百年以前在府城中也绝非少见。然而这种街道现在却逐年减少,因为人们似乎无意保存它们,大多数人情愿看见它们被水泥建筑及灰砖房屋所替代,而这建筑物除了门旁或门口上安置一块书有几个醒目字体的招牌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装饰了。这样,中国北方普通城市商业区的街景,如果作为一个建筑群来看,就远远不如作为一幅由明暗色调、熙熙攘攘的人群、手推车、小驴车组成的画面吸引人了。诚然,有时这种街景很生动悦目,特别是如果还有几株古木点缀其间,不过它难得具有建筑艺术的特色。

街道的情况一般就是这样,但建有装饰性纪念物,纪念碑、拱门和牌楼的街道则是重要例外。在这方面,特别应当提及的是牌搂——一种横跨街道(包括人行道)、包含三间以上通道的装饰性大门。牌楼的修建,大多是为了纪念当地的名人或重要历史事件,但它之所以能引起游客和后人的兴趣,主要在于它那不寻常的装饰特色。牌楼大多为木制,漆以鲜红色。除了饰金的雕刻外还有绿色、蓝色的装饰物。支持楼身的立柱,根据牌楼本身的大小和重要性,可分为四柱、八柱、十二柱不等,皆以夹杆石(有时饰以石狮)承托。柱与柱间横跨着两三根宽阔的木,木之间则由华板和刻有颂辞的牌匾隔开。在每一间牌楼的顶部都有飞檐挑出,由多铺斗拱支托,并覆盖着青蓝色和碧绿色的琉璃瓦,楼檐垂脊上还饰有仙人和脊兽。这xie牌楼具有中国传统建筑的某些最显著特点:例如支柱、二铺或三铺斗拱支承的弯曲楼檐、装饰华美的额枋、华板及彩色(这种彩色与牌楼的宏大规制相比可能显得有些粗糙)。

牌楼基本上属于木建筑,其装饰部分,除楼檐垂脊上的人兽饰外,也都是根据这种建材性质的特殊要求发展、演变的。这一情况在石造牌楼上得到证实。石牌楼的各部分构件只不过是按照木牌楼样式仿造的,而且是依一种更适用于木结构而非石结构的方法组接起来的(这种情况与日本的牌楼的情况极为相似,日本的石牌坊也显露出由木结构转变为石门的痕迹)。当然,在类似楼檐(没有曲线)和斗拱(有时变成曲形托座)等部分中,相应的更改是必要的;如额枋不施彩饰而代之以浮雕,方形或八角形的牌楼柱则是由低矮的夹杆石(一块上面栖有小石狮的不高的鼓形巨石,座落于低矮石基上,作为石脾楼柱的支撑物)予以加固。如果仔细加以研究,可以指出各种石牌楼结构之间许多较细微的差异,但其结构和装饰部分的一般特征自明代以来都是基本相同的。在比街道更适于古物保存的寺庙花园里,可以发现最古老的牌楼,不过笔者至今还不知道有哪一个牌楼是明代以前的遗物。我所见到的最宏丽、数量最多的街景牌楼,是在山东的潍县。该城主要街道上跨有六座三间三檐的巍峨牌楼,大概始建于乾隆年间。但是并非所有的牌楼都是横跨街道,有些牌楼座落在空地上或街道上,构成某些庙院或衙门的入口,其目的不外乎标榜某地或某人的显要和尊贵。

在许多中国古城中,都有两座巨大的建筑物——鼓楼和钟楼耸峙于市中心口城市的主要街道往往从钟、鼓楼或其中之一延伸出去,或者从下面穿过。钟、鼓楼宽阔的基座,贯穿着类似城洞的拱门,它们下面是隧道式的交通线,经常拥挤不堪,因为那里往往是各种车辆和行人的通道。钟、鼓楼的主体部分建在常与城墙同高的砖砌基座上面,是一幢二层或三层的巨大楼阁,一般为木结构,柱之间砌满砖;楼体下面两层环有回廊,最上面两檐之间则是封闭的;制作精粗不以的“散斗”(一种安装在檐有三、四铺之多的复杂托架)承接着远远挑出的弯曲屋顶。当然,钟、鼓楼因修建年代和重要性不同,其结构和装饰细部亦有差别;但一般来讲,它们对建筑总体效果的影响要远逊于主体部分——高耸的楼阁和雄大的基座。钟、鼓楼这类建筑在中文里称为“台”。很久以前,中国人就有用于各种目的的不同形式的“台”:如料敌台、黄金台、观象台等。作为中国市容主要成分的大量低矮墙垣和屋顶,如果有这类建筑突兀其上,顿时为整个画面增添一种古朴、庄严的丰采。

除了钟楼、鼓楼,某中国北方城市还可见到宗教建筑,即所谓的“宝塔”,或日寺塔。但其大部分建于城外。宝塔的建筑往往与寺庙(为保存某珍贵的圣物而建)的建造有关,而最精美的佛寺一般都不建于闹市中心,而建在城外风光旖旎的地方。由于始建年代、材料性质及各地的宗教需要不同,塔与塔之间在建筑方面相去甚远,以致几乎很难指出它们的共同点;只能说,这些塔的平面多为正方形或多角形,高为50呎到350呎之间,分三、五、七、九,十一、十三层不等。比较古老的塔多为砖造,后来的塔则多为木制;还有一些塔完全是石造或铁造。很多高塔成为旷野中的重要界标,由于它们的“风水”好,故对老百姓而言,它们不仅指示方向、距离,而且成为一种吉祥平安的象征。塔在北方,很少在杭州、苏州等南方城市里一样耸立于市区之内,倘若如此,它给人的印象就某种异邦宗教的建筑而显得有些怪诞;不过,在古城环境及其古朴气氛中,它们毕竟要比天主教堂及其钟楼来得顺眼些——后者的外表庄严而冷峻,在成群低矮的古旧建筑及颓圮的城墙之中,显得极不调和。

一个中国古城,尽管有时从表面上看显得千篇一律,索然无味,但却可能是令人扑朔迷离的城市,里面充满了使人惊叹的古迹。例如在往往不象街道的胡同里面,就隐匿着古老建筑或其他濒于毁灭的古迹的零碎部分。这些反映旧时盛况的潜藏起来的遗迹有待发掘,普通的路人看不见它们,我们这些在主要街道上走马观花的人也是这样,因为我们的目的并非驻足研究这些历史的记录和详情,而只是企图勾勒出中国的城市、街道和市内建筑的某些外貌特征,以便更好地阐明城市内部与四周城垣的关系。我们感到,中国城市作为一个整体,给人的最深印象就是,它是一大片掩映于弯曲屋顶之下的低矮房屋和墙垣。

鸟瞰全城,映入限帘的不外是覆盖着灰瓦的鳞次栉比的房顶,温暖的季节里,有些地方可以望见高出屋脊的绿树(树木有时甚至穿出房顶,中国人在城里不惜牺牲房屋以保护树木,而在乡下却毁之),略微点缀着这片单调景象;一到冬天,大多数树木就屋顶一样灰暗和光秃,薄薄的白雪取代了绿叶,覆盖着屋脊和房檐,泡沫一般地熠熠闪光。当晨雾笼罩着全市,全城就一片寒冬季节的灰大海洋;那波涛起伏的节奏依然可辨,然而运动已经止息——大海中了魔法。莫非这海也被那窒息中国古代文明生命力的寒魔所慑?这大海能否在古树吐绿绽艳的新的春天里再次融化?生命还会不会带着它的美和欢乐苏醒过来?我们还能不能看到人类新生力量的波涛冲破那古老中国的残败城墙?抑或内在动力已经凝固,灵魂业已永远冻结?

晨雾慢慢消敞,眼前的幻景也渐渐消失,这时,立于城头之上的士兵吹响尖厉的军号,向街上瑟缩的人们宣告,民国十一年的又一个劳碌的日子开始了。

注释(本书注释均为译注):

墩台:凸出于城垣外侧的城防设施。宋代称为“马面”,明末及清则改称“墩台”;、“城垛”或“敌台”(但这种敌台不同于长城上的敌台)。本书译文一律沿用“墩台”之称。

第三章 北京内城墙垣

纵观北京城内规模巨大的建筑,无一比得上内城城墙那样雄伟壮观。初看起来,它们也许不象宫殿、寺庙和店铺牌楼那样赏心悦目,当你渐渐熟悉这座大城市以后,就会觉得这些城墙是最动人心魄的古迹——幅员广阔,沉稳雄劲,有一种高屋建瓴、脾睨四邻的气派。它那分外古朴和绵延不绝的外观,粗看可能使游人感到单调、乏味,但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这xie城墙无论是在建筑用材还是营造工艺方面,都富于变化,具有历史文献般的价值。城墙单调的灰色表面,由于年深日久而剥蚀、毁损,有些地方被树根撑裂,或被滴水块块地浸蚀,故历经修葺;不过,整个城墙仍保持着统一的风格。城墙每隔一定距离便筑有大小不尽相等的坚固墩台,从而使城墙外表的变化节奏变得鲜明。城墙内表,在各段城墙的衔接处极不平整,多处又受到树根和水流的侵害而变得凸凹不平,故其变化显得较为迂缓和不大规则。这种缓慢的节奏在接近城门时突然加快,并在城门处达到顶峰;但见双重城楼昂然耸立于绵延的垛墙之上,其中较大的城楼一座筑于高大城台上的殿阁。城堡般的巨大角楼,成为全部城墙建筑系列的巍峨壮观的终点一一可惜这样的角楼如今只剩下两座。

当然,城墙给人的印,也依季节、时辰、天气和观者欣赏标准的不同而有所变化。远眺城墙,它们宛如一条连绵不绝的长城,其中点缀着座座挺立的城楼。气候温暖的时候,城头上长着一簇树丛灌木,增添了几分生机。秋高气爽的十月早晨,是景色最美的时候,特别是向西瞭望,在明净澄澈的晴空下,远处深蓝色的西山把城墙衬托得格外美丽。如果你曾在北京城墙上度过秋季里风和日丽的一天,你绝不会忘记那绮丽的景色一一明媚的阳光,清晰的万物,以及和谐交织起来的五彩斑斓的透明色彩。

但是,走到了城墙下面就往往有煞风景了。三面城墙的城根处,林立着和各种肮脏的仓库,至于其他少数更不雅观的建筑和一堆的垃圾,则更不待言。不过,城根下也有这样地段:其间延亘着杨柳蔽岸的城壕或运河,或者在城壕与城墙之间栽着椿树和槐树。这些地方宜在春季游览;那时,淡绿色柳枝交织起来的透明帷幕,摇曳在水明如镜的河面上;或在稍晚的时令;一簇槐树花压弯了树枝,阵阵清香弥漫空中。如果善于选择地点,环绕这些古墙周围可以发现非常出色的绘画题材。

循着通向城头的马道(沿此道可乘马登城,故名)拾级而上,就可以踏上一个趣味盎然,无与伦比的散步场所。在这里你可以漫步几个钟头,欣赏那目不暇接的奇妙景致;掩映在万绿丛中、黄色屋顶闪闪发光的故宫和庙宇;覆盖蓝色和绿色琉璃瓦的华美宅;,带有前廓的朱红色房屋;半掩于百年古树下的灰色矮小平房;横跨有绮丽牌楼的商业繁庶的大街,以及一片片有牧童放羊的开阔场地——城内种种景象,无不尽收眼底。唯有洋式或半洋式的新式建筑,才敢高耸于这些古墙之上,一个傲慢的不速之客,破坏了整幅画面的和谐,蔑视着城墙的庇护……,而这些建筑的数量正在迅速增加着。北京的雄奇壮丽和图画般的美究竟还能维持多少年?每年有多少金饰雕刻的店面牌楼披毁坏无存?有多少设有前廊和巨大花园(里面设置着充满奇趣的假山和亭阎)的古老住宅被夷为平地,而让位于半新式的三、四层的砖造建筑?有多少古老的街道被展宽,多少皇城周围华丽的粉红色宫墙为了铺设电车轨道而被拆毁?古老的北京城正被迅速地破坏,它已失去昔日皇城的面目,但却没有一届政府去设法保护它那最值得骄傲、最珍贵的古迹。既然中国已经成为一个“民国”,人们又有什么必要去关心昔日的美呢?如果对于北京城墙能够予以适当审查,使其无声的证据变成语言,它们无疑会比北京的任何记载道出更有趣、更准确的故事来。它们是一部土石作成的史书,内容一直在不断更新和补充,直接或间接地反映自其诞生以来直到清末的北京兴衰变迁史。北京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大都在城墙上留下了印记——历次毁灭性战争及和平建设时期,励精图治的政府和腐败堕落的政府;渎职的官吏和勤勉的官吏,贫穷的时代和昌盛的时代;此外,参与建筑这座引人注目的防御工程的某些不同身分的个别人,也以不同方式留下了遗迹。在围绕北京长达十四哩的砖砌长幅画卷中,记录了几百年的变化和人类的辛勤劳作;对这一切要加以解释,就必须用铁锹挖掘城土并在几处掏通城墙,而这样做在北京目前条件下是不可能的。也许有一天,即或在中国的旧都也会开始考古挖掘。不过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只能满足于观察这些古迹的外部,查考有关其早期历史的中国史料。下面,我们先引证几段《顺天府志》的有关资料,然后进一步考察这些城墙的现状。

《顺天府志》第一卷仅简略记载; “明初缩城之北面,而元之规制以改。永乐中重拓南城又非复明之旧矣”(就是说,是以前南面增筑了一段城墙的方式予以扩建)。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5a1a0a4ff121dd36a22d822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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