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何易发兄弟反目为仇剖析

发布时间:2018-10-18 09:48:38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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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为何易发兄弟反目为仇?

春秋战国这段时期,是中国人的价值体系、道德观念得以成型的一个重要基底期。而吴越争霸又是其中最为波澜壮阔、惊心动魄,且极具样本意义的一段历史。其间,道德的坚守与唾弃,人性的扭曲与挣扎,承诺与背叛的博弈,忠孝与仁义的抉择,汇成了万千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激起了无数心海狂澜,情丝乱缕。

所以,我用心理学的手术刀来解剖这段历史,也就有了这套心理吴越三部曲(《鞭楚》《辱越》《吞吴》)。这一幕幕已经过去的历史,彷佛是一个个活色生香的心理学实验。在这些不可复盘的实验中,楚平王、费无忌、太子建、伍子胥、阖闾、要离、孙武、楚昭王、勾践、夫差、伯嚭、 孔子、子贡、范蠡、文种、西施等诸色人等在独特的文化情境中本色出演,他们用生命经历的心灵抉择与命运煎熬,值得我们感同身受,更值得我们引以为镜。

导读:

历史心理小说第一人陈禹安说,所谓历史,其实是一间巨大的心理实验室,一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正在发生的现实。在心理吴越三部曲(《鞭楚》《辱越》《吞吴》)中,他把那些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心理挖掘的淋漓尽致。《鞭楚》记录的是在春秋末期,楚吴越三个南蛮国家数十年间错综复杂、惊心动魄的恩怨情仇的故事。楚国在楚平王当政的时候,重用佞臣费无忌。费无忌为了一己之私,先是撺弄楚平王诈夺为儿子太子建迎娶的秦国美女孟嬴,后来又离间楚平王和太子建的父子关系,终于导致太子建被废,亡命天涯。为了斩草除根,费无忌进一步鼓动楚平王杀害无辜的忠臣——太子太傅伍奢。伍奢的长子伍尚顾惜父子之情,主动陪父亲就死。但伍奢的次子伍子胥却不甘心接受昏君奸臣的摆布,怀着对故国故土的深仇大恨,历经千难万险,逃亡至楚国的敌国——吴国。为了借助吴国的力量为自己复仇,伍子胥殚精竭虑,帮助吴国的公子光刺杀吴王僚,成为吴国之王(即吴王阖闾)。此后,伍子胥又帮助阖闾筑建都城,延揽贤才,强兵富国,终于在苦苦等待了十六年之后,率领吴兵,势如破竹般攻破了楚国的都城——郢都。复仇的念头不但为伍子胥提供了永不枯竭的人生动力,也推动他冲破了所有世俗规则的束缚。他以楚国旧臣的身份,以下逆上,毫不留情地摧毁了楚国历代国君的宗庙,还将已经死去的楚平王掘坟鞭尸,畅快淋漓地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是为鞭楚

但是,楚吴两国之间的仇恨却并没有因为伍子胥的复仇成功而消弭。相反,伍子胥的这一次复仇,进一步加深了两国之间的仇恨。吴国的另一个邻国越国,借着吴楚交兵的机会,对吴国的后方发起了攻击。吴王阖闾退兵回国休整后,为了报复越国,又亲率大军对越国发起了攻击。但是,阖闾过于托大,阴沟翻船,不慎被越国击败。英雄一世的阖闾本人也为这一次失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吴越两国由此结下了无法开解的血仇。重臣伍子胥扶立太子夫差继位。夫差朝夕不忘越人杀父之仇。在为父守丧三年后,他亲自出征,对越国发起了报复性的攻击。这一次,实力弱小的越国不再拥有前一次的幸运,被强悍无敌的吴国打回原形。越国精锐大部被歼。越王勾践深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无可幸免,他只能倾尽最后所剩的五千死士,与吴兵拼个玉石俱焚。但越国大夫文种利用吴国内部的矛盾,巧妙斡旋,争取到吴国宠臣伯嚭的鼎力支持,否定了伍子胥必要将越国赶尽杀绝的主张。机心暗藏的吴王夫差转而要求越王勾践偕同夫人到吴国为奴,为阖闾守墓,以期通过对勾践的人身侮辱来达至为父复仇的目的,是为辱越

越王勾践在吴国忍受了三年的屈辱之后,最终赢得吴王夫差的信任,被夫差释放回到越国。

然后上演了一部被后世人脍炙人口、耳熟能详的励志故事,这就是蒲松龄的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细细盘点整个中国历史,兵败被俘、屈身为奴的君主并非只有勾践一个,但能够坚忍不拔、忍辱负重、绝地反击、以弱胜强、实现惊天大逆转的,却只有勾践一人。勾践完成的这一举世无双的丰功伟业,就叫做吞吴。人们把勾践的成功称为吞吴。这一个字非常传神地表达了勾践所取得的成功的侥幸与不可思议。当我们比喻人心不足时,往往用蛇吞象来表达。一条小蛇和一头大象,相差何其之大,但是小蛇竟然想要吞象,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而越吞吴就等同于蛇吞象。因为长期以来,就实力而言,吴国不啻是一头大象,而越国只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小蛇。勾践之所以能够完成举世罕见的蛇吞象,也是和他自己的坚持不懈、永不放弃分不开的。这就是越王勾践的励志故事吞吴

读春秋时代的故事,探究中国人性格形成的历史原因。

今天我们开始阅读心理吴越三部曲之二《辱越》第13——15节,继续读这些激荡人心的春秋人物故事。

 申包胥之哭最终打动了秦哀公

秦哀公急步赶去见申包胥。可怜的申包胥早已气若游丝。秦哀公见了,内心的触动无以言表,忍不住流下了热泪,一首《秦风》油然而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首诗歌中的是指衬了棉絮的长袍,士兵白天穿做外衣,夜间则用为被子。是指贴身的内衣。是指下衣,士兵所穿之,则为战裙。后来就用袍泽之义来指代军人之间的情谊。

整首诗歌的意思是:谁说没有衣裳?和你穿同样的战袍。君王要起兵,修整好戈和矛,和你同仇敌忾!谁说没有衣裳?和你穿同样的内衣。君王要起兵,修整好矛和戟,和你共同作准备!谁说没有衣裳?和你穿同样的战裙。君王要起兵,修整好铠甲和兵器,和你共同上前线!

这首诗歌后来被题为《无衣》,收入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而秦哀公也因为这即兴之作而青史留名。在秦国历代奋发图强的君主中,秦哀公的作为不算起眼,如果没有这首《秦风·无衣》以及此后的出兵援楚,秦哀公的事迹很可能就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而不得闻之。

后世有学者因为这首诗歌里用了字而认定并非为秦哀公所做。他们的理由是:当时是春秋末期,字本为东周君主的专称,王之下的各路诸侯按公侯伯子男的爵序由王分封而定。秦哀公作为诸侯,是不能自己僭越称王的。所以,《无衣》的作者不可能是秦哀公。

但这样的看法未免太过迂腐。当时,周王朝的势力大为衰落,对诸侯早已失去了节制能力。申包胥哭秦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505年,早于此两百年前的公元前704年,楚国国君芈熊通就已自称为楚武王,而周王朝给予楚的封爵不过是个子爵。早于此八十年前的公元前586年,吴国的君主寿梦也开始自称为王。而此后不久,封爵也不过是的越子允常,也僭越称王。

有意思的是,吴楚越这几个敢于率先称王的都是被中原诸夏视为蛮夷之邦的国家。而同样属于蛮夷之邦的秦国虽然没有自行称王,但秦国国力强大,秦哀公未必心中没有这样的想法。既然如此,在歌以咏志的诗中偶尔放纵,自称一下也未尝不可。

自视中原正统的齐、晋(后来分为赵、魏、韩)等国家君主称王还要再晚上数百年。吴楚越这几个被视为蛮夷的国家之所以敢于率先冲破传统礼制的制约,和他们饱受外群体偏见所受到的激励有关。而正统的中原国家受传统礼制的约束更深,也就不容易跨越雷池。

秦哀公的这首歌一唱,申包胥顿时精神亢奋,缓了过来,连忙对着秦哀公跪拜称谢。秦哀公急忙命人送上食物,先让申包胥进食。

随后,秦哀公命令大将公子蒲和公子虎两人率战车五百乘,跟随申包胥前去救楚。这个公子蒲正是当年护送孟嬴赴楚而被费无忌蒙蔽的秦国大夫。从秦哀公所派的兵力来看,他确确实实是被申包胥的赤诚为国感动了。

乘是当时战车的单位,而战车是当时作战的主要力量,一乘就是指一辆战车,每辆战车配备四匹马,车上甲士3人,车下步卒72人,后勤人员25人,共计100人。五百乘的总兵力即为五万人。

申包胥听了,大喜过望,知道楚国这下肯定是有救了。而最令他得意的则是,他也终于能够实现当年在伍子胥面前所说的大话了。也许在内心里,他会对着遥遥相隔的伍子胥说:子胥,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但申包胥还不能尽情放任内心的得意之情。尽管身体颇为虚弱,他却丝毫不敢停留,立即对公子蒲说:楚君在随国日夜盼望救兵,就像大旱热望大雨一般。我要先赶回去禀报寡君。元帅率兵可从商、谷向东,五日可至襄阳。我随即率领楚国余众赶到襄阳和元帅会合。吴兵自恃得胜而骄,必然不作防备。而军士在外,日久思归,如果攻破其中一军,自然全军瓦解。

公子蒲说:我军不知楚境地理,必须楚兵作为向导,请大夫不要误了约期。

这句话其实是多余的,楚国存亡均系于秦军,申包胥比他还怕误了约期,哪里会怠慢呢。

申包胥辞别公子蒲,星夜不停,再度赶到随国,来见楚昭王。

楚昭王突然间得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不由喜笑颜开,郁积已久的心情为之大快。在随国的这段日子里,楚昭王虽慢慢领悟到真正的为君治国之道,但时日迁延,吴兵依然在楚境内肆虐而自己并无退敌之策,楚昭王也慢慢地陷入了习得性无助的陷阱。

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1967年用狗做研究时发现了习得性无助现象。他起初把狗关在笼子里,只要蜂音器一响,就给狗施加难以忍受的电击。狗因为被关在笼子里无法逃走,只好在笼子里狂奔,屎滚尿流,惊恐哀叫,但电击始终没有停止。多次实验后,只要蜂音器一响,狗就趴在地上,惊恐哀叫,也不再狂奔,因为它已经知道(习得),无论如何逃避对抗,都躲不开这难以忍受的电击。后来,即便是实验者在给予电击前,把笼门打开,狗也不再逃走。这条深陷习得性无助的狗,已经对一切绝望,再也恢复不了当初的奋抗挣扎了。这一项研究显示,反复对动物施以无可逃避的强烈电击会造成无助和绝望的情绪。

后来,塞利格曼1975 年将这一实验扩延至人,结果也使人产生了习得性无助。塞利格曼找来一群大学生,把他们分为三组。 第一组学生被迫听一种噪声,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也不能阻止噪声。第二组学生同样也听这种噪声,但他们可以通过各种努力来制止噪声。第三组学生作为对照,听不到任何噪声。当被试在各自的小组进行一段实验后,实验者又让他们进行另一种实验。在这个新的实验中,有一只手指穿梭箱,当被试把手指放在穿梭箱的一侧时,会听到一种强烈的噪声,而放在另一侧时,就听不到这种噪声。实验结果表明,原属第二组和第三组的被试,可以通过尝试不同的侧面而使噪声停止。但是,第一组不幸的受害者,则已经培养出了逆来顺受,不再抗争的习惯,他们的手指一直停留在原处,听任刺耳的噪声不断继续,却从不试着把手指移到箱子的另一侧。

人世唯艰,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具备一些应对艰难时世的心理能量。如果在心理能量耗尽之前,人生路途已现光明,那么,这个人就会以比较积极乐观的心态来面对生活。反之,当一个人在苦苦奋斗后,心理能量消耗殆尽,却依然穷厄潦倒。那么,这个人就会悲观失望,失去了再度奋斗的勇气,默默地接受生活安排的一切,逆来顺受,直至生命的终结。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深陷习得性无助的人。

不得不说,楚昭王是一个极其幸运的人。湛庐宝剑的预言(尽管是假的,但他本人是深信不疑的,而信则必灵)、孙叔敖的预言因着神秘的力量给了他远超常人的心理能量,支撑着他在随国依然能够坚强面对生命中的大起大落。就在这些心理能量即将耗尽之时,申包胥又及时给他带来了新的强心剂,让他免于习得性无助之害。

楚昭王一听秦国出动的兵力,当即明白楚国的复兴有望。他顿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自信洋溢,吩咐臣下通知随侯来见。随国虽然是楚国的属国,但虎落平阳,不敢欺犬。楚昭王寄人篱下,对随侯一直谦恭有礼。而这时他的自信一经恢复,对待随侯也就拿出了君上的派头。此举固然有些不妥,但对一个饱受挫折而又乍得喜讯的年轻人来说,这一时的失态也是可以原谅的。

随侯来见,楚昭王喜气洋洋地对他说:前阵子占卜者说的西邻为虎,东邻为肉如今应验了。秦国在楚国之西,正是西邻,而吴国在楚国之东,是谓东邻。现在,西邻之虎,就要吞吃东邻之肉了。哈哈!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他早已洞悉一切似的。

楚昭王的表现是一种典型的事后聪明式偏见

当初随国的占卜者实际上是以随国为主体来进行占卜的。东邻也好,西邻也罢,都应该是以随国为中心来确定的,而不应以楚国为中心。但现在,事实既明,楚昭王就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理解是正确无误的。事实上,世上的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都可以从完全不同的两个向度来进行解释。模糊的预言之所以后来被奉为神灵,也正是因为在事后聪明式偏见的引领下而被误认为定论早成。

但楚昭王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来援的秦兵虽然人数众多,兵甲强悍,但吴兵也不是吃素的,而且还有堪称伟大的军事家孙武作为统帅,秦兵的胜算又有几何呢?到底孰为虎,孰为肉,恐怕还是未知之数。

心理感悟:事前天未明,事后诸葛亮。

领导面前都争宠

精神力量的支撑作用是极其巨大的。这两个月来,申包胥千里奔波,费心劳神,却丝毫不觉疲倦。他聚集楚军残部,与子西、子期等一道,赶往襄阳与秦师会合。

秦楚合兵,往郢都进发,在沂水与吴军第一猛将夫概相遇。夫概浑没将申包胥放在眼里,两军掩杀之际,秦兵发起猛烈攻击。夫概瞥见秦师旗帜,不由大吃一惊,急急收兵,却已折损大半。这是吴国攻楚以来,夫概的第一次失败。他的这次失败,与他当初用大棒战术,在攻楚第一仗中取得大胜的原因是一样的,都可归因于出其不意。

夫概领了败兵,一路逃回郢都,向阖闾汇报秦兵来援,锐不可当,直听得阖闾面露惧色。

夫概是个不肯服输的汉子,他如此盛赞秦兵势锐,其实并非本意,而是为了给自己的惨败找一个理由。

在自我服务偏见的作用下,人们往往倾向于将成功归结为自己的能力或努力,而将失败归结为外部环境的种种不利因素。

对于夫概而言,要想保住吴军第一猛将的荣誉,若非将秦兵定义为勇猛难当,是无法消除他的大败之辱的。但是,这样做固然有助于暂时维护他的自尊,但如果不能正确面对,最终还是会招致更大的恶果。

阖闾早已经将兄弟夫概视为无敌猛将,而这样的一个无敌猛将竟然对秦兵深感恐惧,使得他也害怕起来。毕竟,秦国作为老牌强国的战争史人尽皆知。而楚宫的春色温柔也大大消磨了阖闾的斗志雄心。

孙武见状,立即站了出来,发表他的意见。

孙武说:兵者,凶器也,可暂用而不可久。这句话是他的兵法中没有的,而且其韵味也和兵法的基调大为不同。当初,他献给阖闾的兵法上的第一句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就是这句话应合了阖闾当时的心境与需要,赢得了阖闾的高度认可。如果孙子兵法的第一句是孙武刚刚说的这句话,恐怕他永远也得不到被重用的机会。

孙武将用兵视为凶器,多少带着一些消极的色彩。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首先,凶器论有为夫概兵败开脱的倾向。

这等于是在说,这并不是夫概无能,而是因为兵者本来就是可暂用而不可久的。孙武对夫概一向极为欣赏,夫概不但深刻领悟了孙武的兵法精髓,在战场上还数次因时就势,灵活机变地加以运用。出于这样的一种好感,孙武自然要挺身而出,维护夫概。

其次,这是在维护他自己的正确性。

孙武被阖闾尊为军师后,几乎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还是有两次,阖闾没有听从孙武的意见。第一次是岁星在越时,孙武劝谏阖闾不要伐越。阖闾不听,伐越大胜而归。第二次则是此前不久,吴军攻入郢都后,孙武劝阖闾立楚国已故太子建之子公子胜为楚王,赦楚而得楚,阖闾也没有听从,而是听任伍子胥毁灭楚国宗庙,对楚平王掘墓鞭尸,并肆意奸淫楚国妇女。

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孙武来说,这两次否定,尤其是最近的这一次否定带来的伤害是巨大的。人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正确性,往往会期望因为不采纳自己意见而发生对己方整体不利的事件。当秦兵突来后,孙武更加觉得,阖闾没有采纳自己当初的意见是何等的错误(这并不是事后聪明式偏见)。为了让这样的一种认知凸显出来,并为阖闾所知,孙武这才抛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军事手段并不能取得长治久安,真正重要的是要及时采用政治手段。

紧接着,孙武明白无误地将盘旋在内心已久的一番话说了出来:楚国土地广大,民心不肯服吴。我先前请大王立芈胜为王,正是安抚楚人的好办法,也正是为了应对今日的变局的。为今之计,我看大王不如派遣使者与秦国通好,允许楚王复国。这样还可以割取楚国的西鄙,纳入吴国的版图,作为这一战的胜果。如果大王还是眷恋楚宫不去,楚国愤而有力,我军已经骄纵怠惰,再加上秦国的虎狼之师,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听了孙武的这番话,阖闾的脸色不由一变。孙武想要维护自己的正确性,阖闾又何尝不想?而他之所以没有采纳孙武的建议,其实还有一种不能言说的隐秘。

立公子胜为王,确实可以实现赦楚而得楚。但以伍子胥对公子胜的恩德,公子胜成为楚王之后最为感激的人必然是伍子胥,而不是阖闾。那么,即便得楚,也并不是阖闾得楚,而是伍子胥得楚。阖闾本来就对伍子胥的楚国基因不太放心,如果因此而让伍子胥得楚坐大,阖闾就难有安寝之日。

孙武毕竟还是太年轻,对于世道人心的把握还没有那么老到圆熟。他始终没有参透阖闾内心深处的这一层顾虑而一直对自己的大好建议未被采纳而耿耿于怀。所以,他今天才会借题发挥,隐隐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老奸巨猾的阖闾当然听得懂孙武的言外之意,他十分不悦,但孙武所描绘的现实困境也是不争的事实。到底如何取舍,他一时也踌躇不决,于是把眼光望向了伍子胥。

伍子胥苦苦追索楚昭王而不得,多少也有些灰心了。而秦兵雄壮的因素也确实不能不考虑。衡量起来,伍子胥也觉得孙武的建议是正确的。

两大重臣的意见一致,阖闾虽然内心颇为不甘,但也只好依照而行。就在这当儿,伯嚭却提出了强硬的反对意见。

伯嚭说:我国军队,自开战以来,一路势如破竹,五战克郢,勇不可当。如果今天一遇到秦兵,就立刻班师回国,会惹来全天下人的耻笑。我愿意领兵一万,前去迎战,一定让秦兵片甲不留!如果不胜,甘愿军法行事!

伯嚭此前从未担当过独立的主将,但这番话说得雄壮无比,气势非凡。表达的自信程度与说服力成正比。阖闾听了,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如果伯嚭真的能够像他所说的那样,将秦兵击溃,那么阖闾不但不用从楚国撤退(楚宫美色让阖闾流连忘返),而且距离雄霸天下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同时,伯嚭的请战之举更为契合阖闾内心所需,阖闾不再犹豫,立即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伯嚭莫不是昏了头了?秦国大夫公子蒲所率的秦兵有五万之众,再加上楚国残部,至少也有一万余众,他却敢大言用一万兵马将秦楚联军击败,片甲不留?

孙武当然要为自己先前的主张辩护,伍子胥也帮腔孙武。但伯嚭兀自不听。阖闾见他十分坚决,也就不再听孙伍的劝谏,令伯嚭引兵而去。

伯嚭自奔吴以来,颇受伍子胥提携,一向唯伍子胥马首是瞻。为什么这一次却连伍子胥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呢?

实际上,伯嚭对伍子胥的情感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变化是嫉妒使然。

伯嚭羽翼未丰之时,当然不敢与伍子胥争宠。而孙武来投,怒杀二姬以严肃军纪时,伯嚭曾代表阖闾前去传令制止,却被孙武置之不理。从那个时候起,伯嚭就已经对孙武怀恨在心。但孙武因其开创性的卓越才华赢得了阖闾的敬重,位次又抢到了伯嚭之前。这就使得伯嚭对孙伍二人的嫉妒之心日益加重。

出于争宠的心理,伯嚭瞅准这个机会,当然要和孙伍二人对着干。而他之所以一意孤行,必要将秦师以及楚军击溃,还因为他已经窥破了阖闾内心深处的隐秘。

伍子胥对楚人赶尽杀绝,洗清了自己的楚国渊源,反而更得阖闾信任。这给了伯嚭一种巨大的动力。他也是楚人,要想在争宠战中取胜,也必须洗清楚国渊源,赢得阖闾的信任。所以,他也要以硬碰硬的手段去迎击秦楚联军。这也是对伍子胥此前所为的一种模仿。

孙武也是从怒斩二姬开始,就隐隐觉察到了伯嚭对自己的敌意。

在人际关系中,喜欢通常是相互的。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往往就可以使对方反过来也喜欢自己。而我们也往往喜欢那些我们认为是喜欢我们的人。反之亦然。当我们觉察到对方不喜欢我们时,我们也会表现出对对方的不喜欢。这就是喜欢镜像法则

而且,人们对于敌意的敏感度远远超过对于善意的敏感度。伯奇德及其同事做过这样一个实验。他们找来一批学生参加八个项目的测评,结果,学生们普遍喜欢那个在八个项目上对自己给出积极评价的人,却不太喜欢那个在七个项目上给予好评、一个项目上给予差评的人。可见,哪怕是一点点的负面评价,都会引起被评价者的反感。

伯嚭这一次直接否决了孙武的方案,更是将敌意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孙武在接收到这一负面信号后,内心中也涌动出对伯嚭的极大反感。

孙武在内心中默默念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伯嚭你两眼一摸黑,就奔着素称虎狼之师的秦军去了,哼哼……”

心理感悟:喜欢会带来喜欢的回报。

成功带来的伤害

伯嚭怀着热切的取胜之心引兵而出,在郢都西北向的军祥与楚军狭路相逢。伯嚭见楚军阵列不整,立即下令发起攻击。楚军主将子西迎面而来,对着这个背叛了楚国的楚国人——伯嚭,破口大骂。

双方刀兵相见,战不数合,子西诈败而退。伯嚭不知是计,紧随追击。不料左侧沈诸梁引军杀来,右侧薳延引军杀来,将伯嚭围住。秦将公子蒲和公子虎又引生力军,从中贯穿吴兵,生生将吴兵截为三处。

伯嚭左冲右突,始终无法脱困。正在懊丧之际,却见伍子胥引兵杀到,冲开重围,将伯嚭救出。

原来,伍子胥虽然与伯嚭意见不一,但还是将其视为自己的兄弟。孙武可以对伯嚭的处境置之不理,但伍子胥却放心不下,于是率领吴兵精锐,作为伯嚭的后援。

伯嚭检点败兵,发现一万军马只剩下不足两千。他自知铸成大错,想起当初在阖闾面前夸下的海口,不得不自入囚车,准备面见阖闾请罪。

孙武早知伯嚭必败,得知伍子胥救了伯嚭后,赶来见伍子胥,对他说:伯嚭这个人私心很重,目中无人,且又贪功冒进,久后必为吴国之患,不如乘此兵败,按军令斩之!

孙武这番话,听上去颇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难道孙武竟然如此卑劣,只因伯嚭对他素怀敌意就要借机将他除掉?

孙武对伯嚭颇为反感不假,但他对伍子胥的这番话却不仅仅是出于私心。所谓旁观者清,正因为他与伯嚭的情感距离较远,所以更能从伯嚭的行为举止中判断出他的内在本性。

孙武敏锐地觉察到,虽然阖闾更为倚重伍子胥和自己,但却与伯嚭的关系更为亲密。这个伯嚭,似乎天生具备一种媚上的能力,可以与君上维持一种较为亲密的关系。而伍子胥和自己,和阖闾却只是公事公办的关系。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这一次伯嚭竟然能够让阖闾否决掉伍子胥和自己的定见。而此前的攻楚,伍子胥和自己一般都是独领一军,阖闾却总是让伯嚭伴在身边,显见伯嚭颇得阖闾的欢心。

孙武由此感到了伯嚭的可怕之处。如果有伯嚭在,阖闾难免不受蛊惑,那么伍子胥和自己的处境就不会像先前那样顺遂。孙武将伍子胥视为真心朋友,这才推心置腹地对伍子胥说了这样一番话。

孙武对伯嚭的看法还是很客观的。当初伯嚭亡命天涯,千里迢迢来投伍子胥时,吴国的相术大师被离也曾经对伍子胥说过:伯嚭这个人,鹰视虎步,生性贪婪,好出风头,好抢功劳,而且杀心很重。这样的人绝不可亲近。如果您帮他,将来一定会连累自己。孙武和被离的看法基本一致,显然并非出于个人私怨。

不料,孙武的话并没有引起伍子胥的共鸣。伍子胥淡淡地说:伯嚭虽然丧师有罪,但是前功不小。更何况大敌当前,我方也不能随便斩杀大将。

伍子胥的意思很明白,他非但不会借机杀了伯嚭,反而要为他在阖闾面前说话,保住他的这条命。

孙武听了,暗暗叹了一口气,失望而归。

为什么伍子胥对伯嚭的态度会和孙武大相径庭呢?

原来,这是利群偏差在作怪。

当初被离提醒伍子胥不要重用善待伯嚭时,伍子胥曾经说过: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伯嚭的遭遇,和我如出一辙。俗话说,同病相怜,同忧相救,我怎么能不帮他呢?

这个回答到目前为止依然有效,而且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伍子胥的脑海中。他始终将同病相怜的伯嚭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兄弟,由此也形成了一个仅仅由他们两个人组成的小群体(内群体),利群偏差也因之而生。

所谓利群偏差,就是指人们对于和自己同属一个群体的人的言行,总是倾向于从善意的角度给予解释,而对不属于同一群体的人的言行,则总是倾向于从恶意的角度给予解释。

伯嚭虽因兵败而获罪,但伍子胥更多的是看到他此前所立的功劳。实际上,在五战克郢中,伯嚭并无多少功劳。伍子胥还以大敌当前,不宜自斩大将为由,曲线为伯嚭开脱。总而言之,在伍子胥眼里,伯嚭的失败并不是无可饶恕的死罪。

所以,伍子胥见了阖闾,极力为伯嚭开脱。而阖闾本来对伯嚭印象就不错,这一场死罪就此轻轻揭过。

但伯嚭继夫概之后的再次败绩,却令秦楚联军士气大振。秦军更加相信自己实力超群,而楚军也恢复了此前失去的信心。秦楚联军顺势而下,直逼郢都。

阖闾命夫概协助公子山守护郢都,自引大军驻于纪南城,伍子胥和伯嚭分别在驴城和磨城驻守,形成掎角之势,以抗衡秦楚联军。同时,又命唐、蔡二国出兵,从后面包抄秦楚联军的后路。

子西分析了形势后,对公子蒲说:吴国以郢都为巢穴,坚壁相持,如果唐蔡二国从后包抄,我们就很难对抗了。不如趁他们尚未合围,抢先攻打实力最弱的唐国。唐国一旦被攻破,蔡国就会被吓破胆,不敢参战。这样,我们就能集中兵力,对付吴军了。

公子蒲深以为然,立即派兵将唐国攻破,杀了唐成公。蔡哀公果然恐惧不已,不敢出兵助吴。

两军在郢都内外相持不下。吴军这边的猛将夫概的心态却越来越失衡。他作为吴军第一猛将,一直都是最受重用的。但他前战失利后,阖闾竟然安排他作为公子山的副手来守护郢都。夫概一向不把公子山放在眼里,此前为了争夺囊瓦的美妻,夫概还将公子山吓得落荒而逃。要夫概屈居公子山之下,这是夫概不能接受的。而另外一个败军之将伯嚭,现在倒仍是作为主将之一,独立镇守郢都旁边的磨城。这又是夫概不能接受的。

此前的胜利,早已让夫概陷入了过度自信的心理陷阱,也让他本性中骄纵自大、目空一切的成分被彻底激发出来。而且,夫概此前的成功来得太过容易了,并未让他得到应有的磨炼。这样的人,很难经得起成功之后的挫折,很容易在遇到逆境时心态失衡,进而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

夫概郁郁不乐,思来想去,在挫折带来的攻击欲的推动下,突然起了一个惊人的念头!

夫概想:吴国旧制,都是兄终弟及的。阖闾之后,应该是由我继承王位。现在阖闾早已立王子波为太子,看来是轮不到我了。现在吴国和秦楚联军在郢都相持,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分出胜负的。不如我立刻回国,趁着国内空虚,先占了王位再说。

此念一起,夫概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引了本部军马,偷偷从郢都东门撤出,急速渡过汉水,直奔吴国而去。

这家伙,真是把孙子兵法的精髓吃透用足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现在可是谁的命令都不听了,自己就要当唯我独尊的老大了!

再说阖闾,刚刚闻报,说是秦兵灭了唐国,正要召集众将商议如何应对。公子山急急来报,说:夫概不知何故,引着本部兵马从东门而出,往吴国方向去了。

伍子胥一听,立即就站出来,铿锵有力地说:夫概必定是造反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说夫概要造反了。早在攻楚之初,夫概旗开得胜,阖闾对他赞不绝口时,伍子胥就泼过一盆冷水,说夫概脸上毫毛倒生,将来必有背国叛主之举。

伍子胥本人并不会看相,他对夫概的判断也是来自于相术大师被离。但有意思的是,被离对夫概的判断,伍子胥深信不疑,时不时要站出来宣示一番,而被离对伯嚭的判断他却置之不理,在孙武提出警示时还要想方设法加以维护。

而反观孙武,因为对夫概的欣赏,从来没有说过半句夫概的不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对于相互抱有反感的伯嚭,孙武却也并不留情。

可见,人的心理确实微妙难测。

阖闾内心并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背叛自己,但还是急忙追问道:那该如何应对?

伍子胥淡淡一笑,说:夫概不过是一勇之夫,不足为虑。我所担心的是,越国人会趁机而动。大王,您最好赶快撤回吴国,平定内乱,安抚人心。

吴国本土毕竟是根本所在。阖闾不敢丝毫大意,虽然他还十分留恋在楚宫的旖旎时日,但如果国内失守,一切都无从说起。阖闾这个枭雄,立即从温柔乡中挣脱出来,下令让孙武、伍子胥留守郢都,自己则带着伯嚭紧急往吴国撤退。

孙武见阖闾对伯嚭犹是亲密无间,内心的失望与担忧不免更为加重。

心理感悟:太容易获得成功的人,往往经不起磨难的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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