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神思篇

发布时间:2012-05-26 15:00:08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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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卷六 刘勰著 范文澜注

神思 第二十六1

原文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2。文之思也,其神远矣3。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4!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5。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6;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7。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8。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9。积雪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10,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11。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于风云而并驱矣12。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13。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14,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禀心养术,无物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15

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文之制体,大小殊功。相如含笔而腐毫16,扬雄辍翰而惊梦,桓谭疾感于苦思17,王充气竭于思虑18,张衡研《京》以十年19左思练《都》以一纪20。虽有巨文,亦思之缓也。淮南崇朝而赋《骚》21,枚皋应诏而成赋22,子建援牍如口诵23,仲宣举笔似宿构24,阮禹据案而制书25,祢衡当食而草奏26,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若夫骏发之士,心总要术,敏在虑前,应机立断;覃思之人,情饶歧路,鉴在虑后,研虑方定27。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28。难易虽殊,并资博练。若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闻29。是以临篇缀虑,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贫,辞溺者伤乱,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30

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于麻,虽云未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31。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其微矣乎32

赞曰: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心貌求,心以理应。刻镂声律,萌芽比兴。结虑司契,垂帷制胜。

注释:

1.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属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无象,变化不穷。俱五声之音响,而出言异句;等万物之情状,而下笔殊形。”

《文心》上篇剖析文体为辨章篇制之论;下篇商榷文术,为提挈纲维之言。上篇分区别囿,恢宏而明约;下篇探幽索隐,精微而郎畅。孙海《四六丛话》谓彦和此书,总括大凡,妙抉其心,五十篇之内,百代之精华备矣,知言哉!

2.《易·下系辞》:“精义入神,以致用也。”韩康伯注曰:“精义,物理之微者也。神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故能乘天下之微,会而通其用也。”《正义》曰:“精义入神以致用者,言先静而后动。圣人用精粹微妙之义,入于神化,寂然不动,乃能致其所用。精义入神,是先静也;以致用,是后动也;是动因静而来也。”彦和“陶钧文思,贵在虚静”之说本此。《庄子·让王篇》:“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案公子牟此语,谓身在草莽,而心怀好爵,故瞻子对以重生则轻利。彦和引之,以示人心之无远不屈,与原文本义无关。

3.黄先生《文心雕龙札记》(以下简称《札记》)曰:“此言思心之用,不限于身观,或感物而造端,或凭心而构象,无有幽深远近,皆思理之所行也。寻心智之象,约有二耑:一则缘此知彼,有斗量之能;一则即异求同,有综合之用。由此二方,以驭万理,学术之源,悉从此出,文章之富,亦职兹之由矣。”

4.陆机《文赋》曰:“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老子曰:‘涤除玄览。’河上公曰:‘心居玄冥之处,览知万物,故谓之玄览。’)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瞻视万物盛衰而思虑纷纭也。)悲落叶于筋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宜之乎斯文。”又曰:“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又曰“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阖,通亿载而为津。”

5.《札记》曰:“此言内心与外境相接也。内心与外境,非能一往相符会,当其窒塞,则耳目之近,神有不周;及其怡怿,则八极之外,理无不浃。然则以心求境,境足以投心,取境赴心,心难于照镜。必令心境相得,见相交融,斯则成连所以移情,庖丁所以满志也。”

6.《札记·孔子闲居》:“清明在躬,志气如神。”《正义》曰:“清,谓清静,明,谓显著,志气变化,微妙如神。”据《礼记》此文,志气当作气志。

7.物,谓事也,理也。事理接于心,心出言辞以明之。《易·上系辞》:“言行君子之枢机。”韩注:“枢机,制动之主。

8.《文赋》曰:“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葳蕤(盛貌)以级还(多貌),唯毫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颐,顿精爽于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乙乙(难出之貌)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牵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物,事也;戮,并也。言文之不来,非余力之所并)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谓天机骏利)塞(谓六情底滞)之所由。”陆士龙思劣,而其《登遐颂》,须臾便成,视之复谓可行,是思有利钝之证。

9.《庄子·知北游》:“老聃曰,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白虎通·论五脏六腑主性情》曰:“五脏者何也?谓肝心肺肾脾也。”疏瀹五脏,谓情性不可妄动,使人烦懑也。又《论精神》曰:“精者静也。神者恍惚。”(变化之极,是即恍惚之义)陈立《疏证》曰:“《国语·周语》祓除其心洁也。注,精洁也。洁有静义。”《庄子·庚桑楚》:“彻志之勃解心之繆,去德之累,达道之塞。富贵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动容色理气意六者,繆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盗,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纪评曰:“虚静二字,妙入微茫。补出积学酌理,方非徒骋聪明。观理真则思归一线,直凑单微,所谓用志不分,乃疑于神。”

《札记》曰:“此与《养气篇》参看。《庄子》之言曰‘惟道集虚。’《老子》之言曰‘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而则宰有者无,制实者虚,物之常理也。文章之事,形态繁变,条理纷纭,如令心无天游,适令万状相攮。为文之术,首在治心,迟速众殊,而心未尝不静,大小或异,而气未尝不虚。执璇机以运大象,处户牖而得天倪,惟虚与静之故也。”袁守定《占毕丛谈》云:“陆厥《与沈休文书》曰:‘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夫一人载笔为文,而有迟速之不同者,何也?机为之耳。机则为文敏而工,机赛塞则为文滞而拙,先正常养其文之所自出,盖为此也。”

10.此四语极有论序。虚静之至,心乃空明。于是秉经酌纬,追骚稽史,贯穿百氏,泛滥众体,巨鼎细珠,莫非珍宝,然圣经之外,后世撰述,每杂邪曲,宜斟酌于周孔之理,辨析于毫厘之间,才富而正,始称妙才。才既富矣,理既明矣,而理之蕴蓄,穷深极高,非浅测所得尽,故精研积阅以穷其幽微。及其耳目有沿,将发辞令,理潜胸臆,自然感应。若关键方塞而苦欲搜索,所谓理翳翳而愈伏,思乙乙其若抽,伤神劳情,岂复中用。《札记》曰:“此下四语,其事皆立于神思之先,故曰‘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言于此未尝致功,即徒思无益,故后文又曰‘禀心养术,无物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言诚能秉心养术,则思虑不至有困;诚能含章司契,则情志无用徒劳矣。纪氏以为彦和练字未稳,乃明于解下四字,而未尝细审上四字之过也。”袁守定《占毕丛谈》云:“文章之道,遭际兴会,据发性灵,生于临文之顷者也。然须平日养经馈史,霍然有怀,对景感物旷然有会,尝有欲吐之言,难遏之意,然后拈题笔,忽忽相遭。得之在俄顺,积之在平日,昌黎所有诸其中是也。舍是虽刻精竭虑,不能益其胸之所本无,犹采珠于渊而渊本无珠,探玉于山而山本无玉,虽竭渊夷山以求之,无益也。”

11.《庄子·养生主》:“古者谓是帝之县解。”玄解之宰谓心。《礼记·玉藻》:“卜人定龟,史定墨。”郑注“视兆坼也。”此文所云定墨,不可拘滞本义。《庄子·天道》:“轮扁曰‘有数存焉于其问。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七十年而老斫轮。’独照之匠语本此。意象,见上《论说篇》引王弼《周易略例·明象篇》。

《庄子·徐无龟》:“匠石运斤成风。”

12.《文赋》曰:“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愈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拳坚,郁云起乎翰林。体有万殊,物无一量(文章之体有万变之殊,众物之形无一定之量也)。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黽俛,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员,期穷形而尽相。(方圆,谓规矩也,言文章在有方圆规矩也。)故夫夸目者为奢,惬心者贵当(其事既殊,为文亦异,故欲夸目者,为文何尚奢,欲快心者,为文贵当。惬,犹快也。)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其言穷贱者,立说无非湫隘;其论通达者,发言唯存放旷。)”

13.言语为表彰思想之要具,学者之恒言也。然其所以表彰思想者,果能毫发无遗憾乎?则虽知言善思者,必又苦其不能也。思想上精密足以区别,而言语有不足相应者;思想上有精密之区别,言语且有不存者。无论何种言语,其代表思想,虽有程度之差,而缺憾则一也。据此,知言语不能完全表彰思想,而为言语符号之文字,因形体声音之有限,与文法习惯之拘牵,亦不能语言与相合而无间。故思想发为言语,已经有一层障碍,由言语而著书帛,又受一次朘剥,则文字与思想之间,固有不可免之殊差存矣。陆士衡曰:“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彦和亦曰:“暨乎篇成,半折心始。”由此观之,孔子辞达之训,诚难能而可贵也。黄庭坚《与王观复书》引此难巧作难工。

14.欧阳建《言意尽论》曰:“古今务于正名,圣贤不能去言,其何故也?诚以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名不辩,言不畅志,则无以相接;名不辩物,则鉴识不显。鉴识显而名品殊,言称接而情志畅,原其所以,本其所由,非物有自然之名,理由必定之称也。欲辩其实,则殊其名;欲宜其志,则立其称。名逐物而迁,言因理而变,此由声发响应,形存影附,不得相与为二矣。苟其不二,则言无不尽矣。”言之尽意与否,为当时学者间争论一大问题,兹可不论,彦和谓“密则无际,”则似谓言尽意也,上文云“半折心始”,盖指常人言之,非所喻于圣贤之典谟。

15. “密则无际”即上文所云“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疏则千里”即上文所云“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纪评曰:“意在游心虚静,则腠理自解,兴象自生,所为自然之文也。而‘无务苦虑,不必劳情’等字,反似叫人不必冥搜利索,此结字未稳,词不达意之处,读者毋以词害意。”“或理在方寸”以下指“疏则千里”而言,夫关键将塞,神有遁心,虽穷搜利索何益。若能秉心养术,含章司契,则枢机常通,万涂竟萌,正将规矩虚位,刻镂无形,又安见其不加经营运用之功耶!

16.《汉书·枚皋传》:“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儿善于皋。”《西京杂记》二:“司马相如为《上林子虚赋》,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忽然如睡,焕然而新,几百日而后成。”《御览》八十八引《汉武故事》曰:“上好辞赋,每行幸及奇兽异物,辄命相如等赋之,上亦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而成,初不留思。相如造文弥时而后成,上每叹其工妙,谓相如曰:‘以吾之速,易子之迟,可乎?’相如曰:‘于臣则可,未知陛下何如耳?’上大笑而不责。”此皆言相如文迟,含笔腐毫之说,想彦和以意为之。

17.《全后汉书》十四辑桓谭《新论·祛蔽篇》:“余少时见扬子云之丽文高论,不自量年少新进,而猥欲逮及。尝激一事而作小赋,用精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弥日瘳。子云亦言成帝时。赵昭仪方大幸。每上甘泉,诏令作赋,为之卒暴,思虑精苦,赋成遂困倦小卧,梦其五脏出在地,以手收而内之。及觉病喘悸,大少气,病一岁。由此言之,尽思虑,伤精神也。”

18.《论衡·对作篇》:“夫论说者闵世忧俗,与卫骖乘者同一心矣。愁精神而幽魂魄,动胸中之静气,贼年损寿,无益于性,祸重于颜回,负黄老之教,非人所贪,不得已故为《论语》。”《后汉书·王充传》:“充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理实,以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门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着论衡八十五篇,二十余万言。年渐七十,志力衰耗,乃造养性书十六篇,裁节嗜欲,颐神自守。”

19. 《后汉书·王充传》:“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刺。精思传会,十年乃成。”

20. 《文选·三都赋序》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人,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稔,门庭藩溷,皆着纸笔,遇得一句即疏之。赋成,张华见而咨嗟,都邑豪贵,竞相传写。”《札记》曰:“案张左二文之迟,非尽由思力之缓,盖叙述都邑,理资实事,故太冲尝从蜀士问其方俗山川。是则其缓亦半由储学所致也。”袁枚《历代赋话序》曰:“古无志书,又无类书,是以三都两京,欲叙风土物产之美,山则某某,水则某某,草木鸟兽虫鱼则某某,必加穷搜博访,精心致思之功,是以三年乃成,十年乃成,而一成之后,传播远迩,至于纸贵洛阳。盖不徒震其才藻之华,且藏之巾笥,作志书类书读故也。今志书类书,美矣备矣,使班左生于今日,再作此赋,不过翻撷数日,立可成篇,而传抄者亦无有也。”

21.见《诠赋篇》。《札移》十二:“高诱淮南子序云‘诏使为《离骚赋》,自旦受诏,日早食已上,’即彦和所本也。《汉书·淮南王传》云‘武帝使为《离骚传》’;王逸《楚辞序》又云‘离骚经章句’;并与《淮南序》不同。传及章句非崇朝所能成,疑高说得之。”可参阅《辨骚篇》。

22. 《汉书·枚皋传》:“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西京杂记》三:“枚皋文章敏疾,长卿制作延迟,皆尽一时之誉。而长卿首尾温丽,枚皋时有累句故知疾行无善迹矣。”

23.《文选》杨德祖《答临淄侯笺》:“又尝亲见执事,握牍执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魏志·陈思王传》:“年十岁余,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耶?’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铜爵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

24.《魏志·王粲传》:“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

25.《魏志·王粲传》注引《典略》曰:“太祖尝使瑀作书与韩遂。时太祖适近出,瑀随从,因于马上具草,书成呈之。太祖揽笔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损。”案,当依顾,校作鞌。

26.《后汉书·张衡传》:“刘表尝与诸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时衡出,还见之,开省未周,因毁以抵地。表怃然为骇。衡乃重求笔札,须臾立成,辞义可观。表大悦,益重之。”《衡传》又曰:“黄祖长子射,时大会宾客,人有献鹦鹉者,射举卮于衡曰‘愿先生赋之,以娱嘉宾。’衡临笔而作,文无加点,辞采甚丽。”案,草奏一事,当食作赋又一事,彦和云“当食草奏”,殆合两事而言之。

27.《札记》曰:“此言文有迟速,关平体性,然亦举其大概而已。世固有为文常速,忽窘于数行。为文每迟,偶利于一首。此由机有常滞,亦缘能有长短。机滞者骤难求通,能长者早有所豫,是故迟速之状,非可以一理齐也。”

28.《陆士龙集与兄平原君书》:“忆兄常云,文后成者恒谓之佳。”黄叔琳曰:“迟速由平禀才,若垂之于后,则迟速一也,而迟常胜速。枚皋百赋无传,相如赋皆在人口,可验。”罗大经《鹤林玉露》云:“昌黎志孟东野云:‘触目惊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掏擢胃肾,’言其得之艰难。赠崔立之云:‘朝为百赋犹郁怒,暮作千诗能遒紧,摇毫掷简自不供,顷刻青红浮海蜃,’言其得之容易。余谓文章要在理意深长,辞语明粹,足以传世觉后,岂但夸多斗速于一时。

29.古今文士之成名,半由于天才,半由于学力,失一焉则其所至必画。若夫学浅才疏而徒以敏捷为能,是犹跛鳖不积硅步,而妄骥千里也。故彦和决绝其辞曰“以斯成器,未之前闻”。刘定之《刘氏杂志》曰:“韩退之自言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篇,贪多务得,继晷穷年,,其勤至矣。而而李翱谓退之下笔时,他人疾书之,写诵之,不是过也,其敏亦至矣。盖其取之也勤,故其出之也敏。后之学者,束书不观。游谈无限,乃欲刻烛毕韵,举步成章,仿佛古人,岂不难哉。”

30.理贫者救之以博,辞乱者救之以练。纪评曰:“指出本原功夫,总结前二段。《韩诗外传》二:“凡治气养心之术,莫慎一好,好一则博,博则精,精则神,神则化,是以君子务结心乎一也。”

31.“情数诡杂,体变迁贸,”隐示下篇将论体性。《文心》各篇前后相衔必于前篇之末,预告后篇所将论者,特为发凡于此。《札记》曰:“此言文贵修饰润色。拙辞孕巧义,修饰则巧义显;庸事萌新意,润色则新意出。凡言文不加点,文如宿构者,其刊改之功,己用之平日,练术既熟,斯疵累渐除,非生而能然者也。”布之于麻,虽云质量相若,然既加杼轴,则焕然可珍矣。

32.《吕氏春秋·本未篇》:“汤得伊伊,祓之于庙,明日设朝而见之。说汤以至味曰,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高诱注云:“鼎中品味,分其纤微,故曰不能也,志意揆度,不能喻说。”)纪评曰:“补出改乃刊工一层,及思入希夷,妙绝蹊径,非笔墨所能摹写一层,神思之理,乃括尽无余。”

解读

《神思》篇是《文心雕龙》创作论之首,也是刘勰创作论之总纲。创作构思的过程,是一个从物到情再到辞的过程。作者指出,在神思的驱动下用言辞表达情志并非易事,其难处表现为“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

要想达到深思通达,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这要求创作者做出十分大的努力才可以实现,然而无论是语言通畅、情感丰富、虚静的内心状态以及积累、掌握丰富的学识,这些条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是我们无法分割出来的。因而只有同时具备以上的条件才能真正达到神思通达的最高境界,这便是刘勰所说的“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 禀心养术,无物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

汇评

一、 黄霖《文心凋龙汇评》中关于《神思》篇的汇评有:

1.(叶评):文无神思,虽才富辞繁,仅同书肆。古来名手能于虚际行文,政其思力高妙也。

2.(清评):前论文体已尽,此盖言思之首篇,函冒宏远。

二、河池师专学报(社会科学报) 1997年第四期

《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探讨

马重阳

1、《神思》篇主要论述和探讨作家创作构思的艺术想象问题。

2、从心理学讲,想象是人们对头脑中已有表象进行加工改组而建立新的表象的过程。在艺术创作中,想象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首先,把神思或称艺术想象的基本特征归结为“思理为妙,神与物游”。

其次,强调作家思想感情在艺术想象中的决定作用。

3、文学创作过程,简而言之,无非是从生活到艺术的转化过程。

4、回眸数千年的文学发展史,作为创作心境,与刘勰提出的“虚静” 想并存的,还有一种不容人们忽视的“怨愤”说。

本文来源:https://www.2haoxitong.net/k/doc/45e205ed6294dd88d0d26b3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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