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文学演变 - 从史书到小说

发布时间:2020-11-03 19:23:39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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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文学演变——从史书到小说

  

【摘 要】摘 要: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是广为人知的文学创作题材之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安禄山在杨贵妃与唐玄宗爱情故事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唐代至清代史书及笔记小说中对于杨贵妃与安禄山的关系描写,有从简单到复杂的倾向,在唐五代史书、笔记中,只强调了二人的母子关系;宋代逐渐开始将安禄山与杨贵妃私通情节加入其中,二人关系也从政治上的互相依附变为男女情感私欲上的宣泄、满足,艳情色彩越来越重,格调低下。

【期刊名称】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年(),期】2016(035)001

【总页数】5

【关键词】安禄山;杨贵妃;史书;小说;笔记

【文献来源】https://www.zhangqiaokeyan.com/academic-journal-cn_journal-mianyang-teachers-college_thesis/0201237640353.html

从唐代白居易的《长恨歌》到清代洪昇的《长生殿》,杨贵妃与唐玄宗李隆基的爱情故事不断被文学作品所演绎、改写,也因而广为人知。但从唐宋到明清,在叙述他们爱情故事的文学作品中,安禄山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以至于在清代的小说中,李杨爱情因安禄山的加入而变得越来越具有讽刺意味。以往学者们大多集中于历代杨贵妃形象的文学演变[1],或者李杨爱情故事在叙事作品中的演变研究[2],并且其研究对象大都为诗歌或者戏曲,以历代笔记、小说为研究对象的论著并不多见,本文主要以史书、历代笔记及小说文本中对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描写为考察对象,研究二人关系在历代的文学演变。

一、史书及唐代笔记中的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

在《旧唐书》、《新唐书》中均有关于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记载:

(安禄山)后请为贵妃养儿,入对皆先拜太真。玄宗怪而问之,对曰:臣是蕃人,蕃人先母而后父。玄宗大悦,遂命杨铦已下并约为兄弟姊妹。[3]5368

时杨贵妃有宠,禄山请为妃养儿,帝许之。其拜,必先妃后帝,帝怪之,答曰:蕃人先母后父。帝大悦,命与杨铦及三夫人约为兄弟。[4]6413

《后妃列传》中也有相关记载:

天宝中,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大立边功,上深宠之。禄山来朝,帝令贵妃姊妹与禄山结为兄弟。禄山母事贵妃,每宴赐,锡赉稠沓。[3]2180

初,安禄山有边功,帝宠之,诏与诸姨约为兄弟,而禄山母事妃,来朝,必宴饯结欢。[4]3495

可以看出在两《唐书》中,安禄山与杨贵妃是母子关系。此外,《资治通鉴》中涉及到二人关系的叙述,主要有两处:

命杨铦、杨锜、贵妃三姊皆与禄山叙兄弟。禄山得出入禁中,因请为贵妃儿。上与贵妃共坐,禄山先拜贵妃。上问何故,对曰:胡人先母而后父。上悦。[5]6877

甲辰,禄山生日,上及贵妃赐衣服、宝器、酒馔甚厚。后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使宫人以綵舆舁之。上闻后宫欢笑,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日洗禄儿对。上自往观之,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复厚赐禄山,尽欢而罢。自是禄山出入宫掖不禁,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上亦不疑也。[5]6903

上文第一则材料与《新唐书》《旧唐书》所载基本一致,主要叙述安禄山拜杨贵妃为母。而第二则却添加了颇具文学意味的情节:安禄山生日,贵妃为其洗儿。此外,还暗示了二人之间可能存在丑闻。据司马光《资治通鉴考异》记载,此条材料来源于唐人姚汝能所写的《安禄山事迹》、温畲的《天宝乱离西幸记》,以及五代时期王仁裕的《天宝遗事》。这几部书均是笔记小说,多为街谈巷议,且其作者距离故事发生的时间比较久远,因此《资治通鉴》这则材料的可靠程度尚待商榷。

要之,史籍中杨贵妃与安禄山的关系,是母子。这种关系可能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而形成,是安禄山的权谋之术。天宝时期,安禄山立有边功,玄宗对他极为宠爱纵容。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安禄山必然会采取一些措施,攀附权贵以求其庇护应该也是其中之一。《旧唐书》载其性巧黠,人多誉之”[3]5368。史书中也提到,他对当时权臣李林甫的逢迎巴结。彼时杨贵妃是玄宗的宠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杨氏一门也因此显赫至极,当时民间歌谣有生男勿喜生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5]3495。因此,以杨贵妃为首的整个杨氏集团应当也是他结交的对象之一,那么请为贵妃养儿,也就顺理成章。这种政治上的结盟在古代也屡见不鲜。如《明史》列传记载,明熹宗时,宦官魏忠贤掌内外大权,势倾天下。谄媚逢迎之徒趋之若鹜,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之号[6]7822

唐人好谈玄宗朝的故事,郑綮在《开天传信记序》中说:国朝故事,莫盛于开元天宝之际。”[7]55唐代安史之乱后,记录玄宗朝故事的野史、笔记、传奇小说很多,如《次柳氏见闻》《明皇杂录》《开天传信记》《安禄山事迹》《开元天宝遗事》《国史补》《长恨歌传》等,但涉及到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文本并不多,主要有《安禄山事迹》《开天传信记》《开元天宝遗事》《国史补》几种。

《安禄山事迹》为唐代姚汝能所作。姚汝能的生平事迹已不可考,约略可知他生活在安史之乱稍后的时代。《安禄山事迹》是较早记叙二人关系的文学作品,其中提到的故事有:安禄山拜杨妃为母;安禄山生日时,杨妃洗儿 但安禄山先拜杨妃后拜玄宗,姚汝能在这个故事后总结道:由是,禄山心动。及动兵,闻马嵬之事,不觉数叹。虽林甫养育之,国忠激怒之,然其他肠亦可知也。”[8]73明言安禄山对杨贵妃怀有不轨之心,但并未写其与杨妃之间有任何越轨之处。这种描述也被唐宪宗时李肇所作的《国史补》引用。

晚唐郑綮作《开天传信记》,以唐玄宗为主要叙事对象,记叙他前期励精图治,选贤任能,使国家出现繁荣强盛的局面。至于他后期宠任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等佞臣,沉湎于声色、道家仙术等荒淫无道行为则较少涉及,只有一处描写安禄山于玄宗前故作痴憨态:

上幸爱禄山为子,尝与贵妃于便殿同乐。禄山每就坐,不拜上而拜妃。上顾问:此胡不拜我而拜妃,子意何在也?禄山奏曰:胡家即知有母,不知有父也。上笑而舍之。[7]55

而五代王仁裕所作的《开元天宝遗事》,收集开元、天宝间遗事,内容广泛,但其所收大都尾巷传语,不尽符合史实。且每篇篇幅短小,都有一个小标题,有的只有三言两语,缺乏故事情节。全书仅《金牌断酒》一条提及安禄山与杨贵妃:

安禄山受帝睠爱,常与妃子同食,无所不至。帝恐外人以酒毒之,遂赐金牌子系于臂上。每有王公召宴,欲沃以巨觥,禄山即以牌示之云:“准敕断酒。”[8]46

这条故事意在表明玄宗对安禄山的宠信庇护。而《资治通鉴考异》却引此条来证明安禄山与杨贵妃之间私通的丑闻。

总体看来,史书及唐五代笔记所写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只有安禄山拜杨贵妃为母与杨贵妃洗儿二事,且正史中并未明确记载安禄山与杨贵妃私通。只有唐及五代少数的野史、笔记中有这方面的隐晦描写,如《安禄山事迹》《国史补》中写到安禄山对杨贵妃心动,但是并未提到他采取任何实际的行动。唐代笔记中也有诸多杨贵妃的风流韵事,但其男主角大都为唐玄宗,如《开元天宝遗事》中的《助情花》《被底鸳鸯》等。

二、宋代传奇、笔记中的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

宋代现存的传奇小说中,涉及到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有两篇,一篇是乐史的《杨太真外传》;另一篇是秦醇的《骊山记》。《杨太真外传》采用编年体的形式,收罗前代野史、笔记中杨贵妃的相关记载,并按照年代重新排列整合。乐史在宋朝曾做过著作郎、直史馆,他以史臣的身份写《杨太真外传》,其所叙大都取自前人,很少自己创造。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宋一代文人之为志怪,既平实而乏文采,其传奇,又多托往事而避旧闻,拟古且远不逮,更无独创之可言矣。”[9]71但是《杨太真外传》对后世的影响较大,后代有关杨贵妃的文学创作,对其情节或多或少均有采纳。如明代冯梦龙《情史》、民国贾茗的《女聊斋志异》等。此篇对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描写基本剿袭前人著作,比如:

时安禄山为范阳节度,恩遇最深,上呼之为儿。尝于便殿与贵妃同宴乐,禄山每就坐,不拜上而拜贵妃,上顾而问之:胡不拜我而拜妃子?意者何也?禄山奏云:胡家不知其父,只知其母。上笑而赦之,又命杨铦以下,约禄山为兄弟姊妹,往来必相宴饯。[10]22

秦醇的《骊山记》写北宋文人张俞游览骊山时,在唐代守宫使的后人田翁处听到的玄宗朝的一些遗闻秘事。全文由张俞与田翁的对话构成,故事围绕唐玄宗、杨贵妃、安禄山三人展开,有的情节从前人书中撷取,如杨妃认安禄山为养子等;但大部分情节应属作者虚构。其中对安禄山与杨妃关系的描写有色情化趋向,格调低下。如安禄山抓伤杨贵妃乳房,杨妃出浴后明皇和禄山咏乳这两个情节,都带有艳情小说的意味。鲁迅曾批评秦醇的这种传奇小说:其文颇欲规抚唐人,然辞意皆芜劣。”[9]67除此之外,不同于正史对安禄山叛乱原因的记载,《骊山记》写道:

安禄山深怨国忠,益有反意,乃兴兵向阙,言于左右曰:吾之此行,非敢觊觎大宝,但欲杀国忠及大臣数人,并见贵妃叙吾别后数年之离索,得回住三五日,便死亦快乐也。此言流落民间,故马嵬六军不进,指妃子而为言也。[11]57

记述安禄山造反是为了与玄宗皇帝争夺杨贵妃,这就彻底颠覆了正史中的记载。正史中,安禄山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而叛乱,如《旧唐书》载安禄山十一月,反于范阳,矫称奉恩命以兵讨逆贼杨国忠”[3]5370

从上论述可知,秦醇对杨贵妃与安禄山关系的描写,是将史料与文学创作相结合,运用小说虚构的笔法,使二人关系由政治结盟转变为情感纠葛,而且加入了大量色情化描写,格调低下。《骊山记》收录在《说郛》及宋代刘斧所编撰的《青琐高议》中,后来的笔记小说《绿窗新话》将安禄山抓伤贵妃乳房;贵妃出浴后明皇和禄山咏乳;安禄山起兵后所说的话这三个情节辑录出来,标以杨贵妃私安禄山

另外,宋人编著讲史话本《宣和遗事》,主要辑录笔记小说,共十卷,记历代帝王的荒淫误国。其中也涉及到安禄山与杨贵妃私通的情节:

那明皇宠爱妃子,春从春游,夜专夜寝,从此荒淫,每日更不坐朝听政。争奈那妃子与安禄山私通,却抱养禄山做孩儿。明皇得知,将安禄山差去渔阳田地,做了节度使。那禄山思恋贵妃之色,举兵反叛,真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那明皇无计奈何,只得带取百官,走入蜀川,躲避了禄山。行至马嵬驿,六军不肯进发,把那贵妃使高力士将去佛堂后田地里缢杀了。[12]14

此段描写与《骊山记》有相似之处,即安禄山发动叛乱是为了与玄宗争夺杨贵妃。不同于《骊山记》让安禄山自叙起兵原因,《宣和遗事》则将它变成了有因果联系的故事情节,即安禄山因思恋杨贵妃起兵,玄宗为躲避安禄山,带杨贵妃远避四川。

综上所述,宋代传奇、笔记中,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大致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以乐史《杨太真外传》为代表,承袭前代史书、笔记小说中的叙述,将二人关系描述为因政治利益的考量而结成的母子关系;另一种以秦醇的《骊山记》为代表,突出了安禄山与杨贵妃之间的暧昧关系,且开始具有明显的色情意味。

三、明清小说中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

明清小说中有关杨贵妃故事的专著较少,而戏剧作品较多。但也有一些文言和白话小说提到了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比如,明代冯梦龙编著的《警世通言》和《喻世明言》、詹詹外史编的《情史》、清代禇人获的《隋唐演义》、文康的《儿女英雄传》、贾茗的《女聊斋志异》等。

《喻世明言》第三卷《新桥市韩五卖春情》、《警世通言》第九卷《李谪仙醉草蛮书》及第十九卷《崔衙内白鹞招妖》均提及安禄山与杨贵妃私通之事,但大都作为正文的引子,或者与正文相关的一个故事情节出现。《新桥市韩五卖春情》对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描述与《宣和遗事》如出一辙:

唐明皇宠爱杨贵妃之色,春纵春游,夜专夜宠。谁想杨妃与安禄山私通,却抱禄山做孩儿。一日,云雨方罢,杨妃钗横鬓乱,被明皇撞见,支吾过了。明皇从此疑心,将禄山除出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恋杨妃,举兵反叛。正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那明皇无计奈何,只得带取百官逃难。马嵬山下兵变,逼死了杨妃,明皇直走到西蜀。亏了郭令公血战数年,才恢复得两京。[13]36

在《李谪仙醉草蛮书》中,安禄山与杨贵妃私通这件事只是作为正文故事的背景一笔带过。而在《崔衙内白鹞招妖》中,也有杨贵妃洗儿及偷情等情节:

杨妃把这安禄山头发都剃了,搽一脸粉,画两道眉,打一个白鼻儿,用锦绣彩罗做成襁褓,选粗壮宫娥数人扛抬,绕那六宫行走。当时则是取笑,谁知浸润之间,太真与禄山为乱。一日,禄山正在太真宫中行乐。宫娥报道:驾到!禄山矫捷非常,逾墙逃去。贵妃怆惶出迎。冠发散乱,语言失度,错呼圣上为郎君。玄宗驾即时起,使六宫大使高力士高珪送太真归第,使其省过。贵妃求见天子不得,涕泣出宫。[14]254

此处提到玄宗送杨妃回府的直接原因是,安禄山与杨贵妃私通,事情泄露。但是,按照《新唐书》《旧唐书》所载,杨贵妃共两次被玄宗遣归,且被遣的原因都与其悍妒有关。第一次据《旧唐书》所载是天宝五年七月,第二次是在天宝九年。而据《资治通鉴》所载,杨贵妃之洗儿当发生在天宝十年。不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原因上,杨贵妃与安禄山私通和她被玄宗遣送回家,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建立因果联系。可以看出,此段描写虽以唐宋野史、笔记、传奇为主,但已经进行了文学性质的改写。

明代詹詹外史评辑《情史》、第十七册《情秽》收有安禄山与杨贵妃、唐玄宗的故事。所记大体有以下几件事:安禄山拜贵妃为母;安禄山与唐玄宗咏贵妃乳;贵妃洗儿;玄宗怀疑二人之间的关系,但没有证据;安禄山自叙其起兵为杨贵妃。可以看出,此篇是对前代尤其是宋代笔记、传奇对二人关系描写的整合。

明代钟惺著有《混唐后传》,其中所记安禄山与杨贵妃事件极为详尽。《混唐后传》第十七回至二十八回记杨贵妃故事[15]52-62,其中详细描写了安禄山与杨贵妃私通的经过,它可以说是对历代野史、笔记、、传奇小说中的情节进行的重新演义,言语情节亦有淫秽之处。此外,为了显示安杨二人的真情,小说还让杨贵妃在政治斗争中多次庇护安禄山。有时甚至为了使情节更加合理而对前人的笔记进行再加工,比如安禄山给杨贵妃献白鹦鹉以博取好感;杨贵妃为了阻止杨国忠诬陷安禄山而向玄宗献计,派人到安禄山营地一探虚实。根据《大唐新语》卷二的记载,此条计策是由韦见素所献。

清代禇人获著《隋唐演义》所写杨贵妃故事与《混唐后传》基本一致,单从回目上来说,《混唐后传》第十七回、十八回回目分别为禄山入宫见妃子 力士沿街觅状元纵嬖宠洗儿赐钱 惑君王对使剪发,《隋唐演义》第八十回、八十一回回目则为安禄山入宫见妃子 高力士沿街觅状元纵嬖宠洗儿赐钱 惑君王对使剪发。二书不同之处在于,《混唐后传》以叙事为主,而《隋唐演义》则将议论与叙事相结合,加入了作者的主观价值评判。如《隋唐演义》第八十一回开篇便对二人的关系进行了评论:

那位居尊贵的,反做出无耻污辱之事。即如唐朝武后、韦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这一班淫乱的妇女,搅得世界不清,已极可笑可恨。谁想到玄宗时,却又生出个杨贵妃来。他身受天子宠眷,何等尊荣。况那天子又极风流不俗,何等受用。如何反看上了那塞外蛮奴安禄山,与之私通,浊乱宫闱,以致后来酿祸不小,岂非怪事。[16]582

通观《混唐后传》和《隋唐演义》全书可知,它们将安禄山与杨贵妃的关系置于隋炀帝与朱贵儿的两世姻缘这个大背景中,使得杨贵妃与唐玄宗的爱情故事,因杨贵妃与安禄山私通而颇具讽刺意味。

另外,清代满族人文康所写《儿女英雄传》,第一回闲评中也涉到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

安禄山之来,为杨贵妃而来,不是合唐家有甚的不共戴天之仇。唐明皇之走,也明知安禄山为着杨贵妃而来,合唐家没甚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不辞蜀道艰难,护着贵妃远避,及至贵妃既死,还瞻顾何来?[17]6

此段描述安禄山叛乱的起因,与宋代《骊山记》《宣和遗事》等一致,均是安禄山为杨贵妃起兵谋反,但此处提及此事意在批评玄宗的荒淫误国。

清末署名古吴靓芬女史贾茗辑《女聊斋志异》中有《杨太真》,其所载杨贵妃与安禄山的关系基本与宋代乐史《杨太真外传》一致。

明清两代文言、白话小说中所描写的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基本承袭宋代的两种类型,且以第二种类型为主,即安杨二人有染,以致安禄山谋反,其中的艳情色彩也愈来愈浓重。如清代《玉妃媚史》署名古杭艳艳生,主要敷衍《太平广记》和《绿窗新话》所记杨贵妃事迹,叙杨贵妃的淫荡生活,其中提到她与安禄山私通的情节,淫秽不堪。《在园杂志》曾将它与《玉蒲团》《痴婆子传》等归为一类,认为它们流毒无尽”[18]84

通过本文分析可知,从正史、野史记载到唐宋传奇、笔记再到明清小说,大致可勾勒出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文学演变,主要有以下几个阶段:首先,在官方史料的记载中,安禄山出于政治上的原因,主动攀附杨贵妃,与她结成母子关系。其次,在宋代传奇、笔记之前,唐五代的野史、笔记小说中,增添了杨贵妃洗儿的故事,使得二人关系更加亲密;另外,《安禄山事迹》《国史补》都提到安禄山看见杨贵妃后心动。再次,在宋代,二人关系存在着两种类型的文学叙事,一种以《杨太真外传》为代表,承袭正史、野史及唐代笔记的描写,二人为母子关系;一种以《骊山记》为代表,对二人关系进行了大胆的文学虚构,详细铺叙二人私通经过,语涉淫艳,思想格调低下。最后,明清小说按照宋代的两种类型继续发展,且以第二种类型为主。尤其是,清代的《隋唐演义》将历代史书、笔记、传奇小说中有关杨贵妃与安禄山关系的描写,进行了重新整合创造,称得上是集大成之作。

四、小结

从唐代到清代,从史书到小说,安禄山与杨贵妃的关系经历了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文学演变过程。唐代史书及笔记中,描写二人关系强调政治因素,这主要是为了批评唐玄宗后期沉湎于声色,宠任佞臣,用人不当,从而引发安史之乱,是后代人反思历史、针砭现实的表现。而到了宋代,一方面沿着此传统继续发展;另一方面,笔记、传奇中有关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描写世俗化倾向越来越明显,二人的情感纠葛也越来越多,且朝着艳情小说的方向发展。到了明代的话本小说,有关安杨的故事情节与前代比较变化不大,只是语言表述更加淫艳,如《新桥市韩五卖春情》与宋代的《宣和遗事》语言叙事风格很相近,但是前者却在文中加了一句颇具色情色彩的描写:一日,云雨方罢,杨妃钗横鬓乱,被明皇撞见,支吾过了。”[13]36这就更加凸显出二人关系的不堪。

唐代野史、笔记比较强调所记内容的真实性,以此来补充正史记载的不足。《开天传信记》序言明确指出,其所记意在传信。李肇将其书定名为《国史补》,即强调其补国史之所缺。从宋代开始,市民文学逐渐兴起,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的商业化元素越来越突出,加之其创作主体也从唐宋时期的文人士大夫逐渐向民间文人转变,等等。这些因素均使得文学作品中,安禄山与杨贵妃关系的描写越来越偏离历史真相,虚构想象的成分越来越多,迎合了市民阶层涉奇猎艳的趣味。因此,清代洪昇才会不满以往写杨贵妃多污乱事,而创作了赞美杨贵妃爱情故事的戏曲名著《长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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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邹建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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