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易”之三义

发布时间:2018-10-03 04:34:12   来源:文档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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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易”之三义

对于“易”之内涵,《周易·乾凿度》中说:

“孔子曰:‘易者,易也。变易也,不易也’…。‘易’者,以言其德也,通情无门,藏神无内也。光明四通,简易立节。天地烂明,日月星辰布设,八卦错序,律历调列,五纬顺轨,四时和栗孳结。四渎通情,优游信洁,根著浮流,气更相实,虚无感动,清净昭哲,移物致耀,至诚专密,不烦不挠,淡泊不失。此其‘易’也。‘变易’也者,其气也,天地不变,不能通气。五行迭终,四时更废。君臣取象,变节相和,能消者息,必专者败。君臣不变,不能成朝,纣行酷虐,天地反,文王下吕,九尾见。夫妇不变,不能成家,妲已擅宠,殷以之破。大任顺季,享国七百。此其‘变易’也。‘不易’也者,其位也。天在上,地在下,君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此其‘不易’也。故‘易’者,天地之道也,乾坤之德,万物之宝。至哉‘易’,一元以为元纪。”

而郑玄认为“易”之三义为:简易、变易、不易。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说:

“郑玄作《易赞》及《易论》云:‘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故《系辞》云:‘乾坤其易之緼邪?’又云:‘易之门户邪?’又云:‘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聩然示人简矣’。‘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此言其‘简易’之法则也。又云:‘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此言顺时‘变易’,出入移动者也。又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此言其张设布列‘不易’者也。”

对比一下《周易·乾凿度》和郑玄、孔颖达对“易”字的解释,可以发现以下差别:一、《周易·乾凿度》认为“易”之第一义就是“‘易’者,以言其德也”,而郑玄、孔颖达认为“易”之第一义是“易简”。二、《周易·乾凿度》认为“‘变易’也者,其气也”,“‘不易’也者,其位也”,“变易”与“不易”有特定的内涵,而孔颖达却忽略了,他所引用的《系辞传》中的两句话“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与“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也没有明白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三、《周易·乾凿度》确定“易”之“易、变易、不易”三义,它们不是并列的关系,其中第一义“‘易’者,以言其德也”,包涵“变易、不易”二义,后两者分别指“气”与“位”。而郑玄、孔颖达却把“易简”“变易”“不易”三者并列起来。此外,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引用《周易·乾凿度》对“变易”的诠释时,把“君臣不变,不能成朝”,“夫妇不变,不能成家”等最关键一句省略了,说明他没有真正明白“变易”的真正涵义。

孔颖达把“易简”作为“易”之第一义,是完全错误的。“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正如《中庸》的“悠久,所以成物也”,“悠久”其实是“悠也,久也”,同样,“易简”也不是一个词。孔颖达以“乾坤其易之緼邪”和“易之门户邪”作为“易简”的证据,其实他错解了这句话的本义。对于“乾坤其易之緼耶﹖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孔颖达说:

“‘乾坤其易之緼耶’者,此明易之所立,本乎乾坤。若乾坤不存,则易道无由兴起,故乾坤是易道之所緼积之根源也。…‘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者,夫易者,阴阳变化之谓。阴阳变化,立爻以效之,皆从乾坤而来。故乾生三男,坤生三女,而为八卦,变而相重,而有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本之根源,从乾坤而来。故乾坤既成列位,而易道变化建立乎乾坤之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者,易既从乾坤而来,乾坤若缺毁,则易道损坏,故云“无以见易”也。“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若易道毁坏,不可见其变化之理,则乾坤亦坏,或其近乎止息矣”。

孔颖达认为“乾坤其易之緼耶”的意思是易之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从乾坤二卦演变出来,所以这是“易简”。然而孔子说“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其实是《论语》“立于礼,成于乐”的另一种形式的表达。“乾坤成列”即“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这是“礼”,大礼与天地同节。“易立乎其中矣”是“乐”,大乐与天地同和。“易”是生生不息的创生,然而运动变化惟有始于“条理”,运动变化才是现实的、具有内容的“生生”,否则就会沦入虚寂。“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没有天地之间的差别,那么天地之间的交互作用就只是纯粹抽象的运动,而不是“生生之谓易”。“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说明宇宙存在着内在的“条理”,“礼”或“理”是儒家思想所独有的。儒家重视上下尊卑的礼制,这源于天叙天秩,然而近百年来却常常遭到攻击。

孔颖达曲解了“乾坤毁则无以见易”,不知道“规定性”和“运动”之间的内在关系,那么他理解的“变易”就滑向了另一个极端:绝对的变化,所谓“出入移动者也”。他引用“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来说明“易”具有“变易”的涵义。他对这句话的解释(略)也是完全错误的。《周易·乾凿度》说:

“‘变易’也者,其气也,天地不变,不能通气。五行迭终,四时更废。君臣取象,变节相和,能消者息,必专者败。君臣不变,不能成朝,纣行酷虐,天地反,文王下吕,九尾见。夫妇不变,不能成家,妲已擅宠,殷以之破”。

“‘变易’也者,其气也,天地不变,不能通气”,非常深刻。相对于

“‘易’者,以言其德也”的第一义,“变易”是第二位的。第一义的“易”是性之德也,既不能说“变易”,也不能说“不易”,既不“住”,也不“往”,它不落二边。“变易”的是“气”,不易的是“位”。尤其是“君臣取象,变节相和;能消者息,必专者败”和“天地不变,不能通气;君臣不变,不能成朝;夫妇不变,不能成家”,把儒家的王道仁政和法家的霸道专政区分开来。“变易”与“不易”不可割裂,“变易”是基于规定性之上的运动变化,而不是赫拉克利特所说的“万物皆流”那种纯粹抽象的运动,即“变易”是有具体内容的,所谓“‘变易’也者,其气也”。

“天地不变,不能通气;君臣不变,不能成朝;夫妇不变,不能成家”,天地、君臣、夫妇之间不是一种静态的固定的关系,相反,这种关系或规定性是作为变易的内容参与到变易的过程中,只有参与到生生不息的运动中,规定性才具有合理性,才有生命力,所谓“能消者息,必专者败”,静态的关系即是“专”。有子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孔子说“立于礼,成于乐”,《系辞传》云“知崇礼卑”,“乐”(和)是高于“礼”(节)的,因为“乐”是终条理,“礼”是始条理。“礼”从属于“乐”,君臣之间、上下位之间的等级关系必须符合于人类社会整体利益的最大化,符合人类社会生生不息的原则。总之,“规定性”要适应于“运动”,上下尊卑之间的等级关系如《系辞传》所言:“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它具体体现为儒家的以德配位,《中庸》所谓“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孟子说:“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孔子说:“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或者说,规定性是在运动中才得以体现的。如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中所说:医生变成白脸的,就不是作为医生,而是作为黑脸的。亚里士多德的意思是:医生只有在行医时,他作为医生的特质才体现出来,当医生的脸色由黑变白时,他作为医生的特质只是潜在地存在着,他当下是作为“黑脸”而存在着。总之,他作为医生还是作为“黑脸的”,完全取决于他参与的“运动”,不是他本身是什么,而是在“运动”中他呈现出什么。

“变易”有两层意思:其一是上下各尽其位(素其位而行)而相互交流沟通,正如每个人生产不同的产品才使得交换具有意义;其二是有德者居其位,德、位相称,当君主或上级的德行不称其职,不配其位,就要主动让贤而发生上下易位,所谓“变动不居,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中庸》云“故大德必得其位…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君臣不变,不能成朝”应该包含这两层涵义。

其实在第一层意思中,“变易”就包含了“不易”,“不易”是“位”,上下各尽其位而又交互沟通,这正如“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上下位之间的交互沟通其实是第一义的“易”了,只有上下易位才是“通气”意义上的“变易”。其实“变易”与“不易”不可割裂,只有确定一个上下尊卑的秩序,贤者上、不肖者下的易位才有意义,运动只有始于条理,运动才是现实的、具体的。其实不是易“位”,而是易“人”。或者说是关系者(气,质料)变化,而关系(形式)保持不变,如亚里士多德说形式“可消灭的但从不经受消灭,生成但从不经受生成”。儒家讲德治和礼治,尊的是“位”而不是人,孟子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易”之三义“易”、“变易”、“不易”不是相互并列的关系,作为“性之德也”的“易”包涵“变易”、“不易”,而“变易”与“不易”不能割裂,正如“有”和“无”只有在有无相生中才各自具有意义,绝对的“有”和绝对的“无”都没有意义。郑玄和孔颖达确定“易”之三义为:“易简”、“变易”、“不易”,首先不明了作为第一义的“生生之谓易”,所谓“易简”即是 “简易”;其次是把“变易”与“不易”割裂,对于“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和“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也不能把握其内涵了。

孔颖达说:崔觐、刘贞简并用此义,云“易者谓生生之德,有易简之义。不易者,言天地定位,不可相易。变易者,谓生生之道,变而相续,皆以纬称‘不烦不扰,淡泊不失’”。其实也可以说“易”之第一义是“易简”,“易简”而“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即是《中庸》“悠久,所以成物也”,即是“生生”。把“易”说成“易简”,正如有时单说一个“天”字(“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有时则天地并举(“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此外,崔刘二人说“变易者,谓生生之道,变而相续”,“变易”是“生生之道”,而不是性之“德”,这正是“能消者息”。“续”字说明“变易”中有“不易”。所以崔刘二人的解释与《周易·乾凿度》不违背。

读儒家五经离不开郑注孔疏,然而从郑玄、孔颖达对《系辞传》的曲解,也反映出了汉唐儒的浅薄,尤其是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把老子、庄子、列子都用上了。佛家的“空”字不明,最多是沦为戏说,危害不大。而儒家的“易”字不明,如郑玄、孔颖达割裂了“变易”与“不易”,他们理解的“不易者,位也”,其实是在为法家的君主专政张目,其害甚于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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