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故事
南河
序
故乡,多么美妙的名词,人一想起她,就倍感亲切,还有安全,她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地方。
我的故乡在二龙山水库北岸靠西的一条山沟,五华里长,沟很窄,南北两面坡上不时有一片一片耕地。我家就住在进沟不远的向阳山坡,一排瓦房,三几户人家。屋周围是一块一块山地,红土很厚,可长茂盛的庄稼,小麦、玉米还有大豆等等五谷杂粮。地坎上,差不多都长有树,柿树,很高大,结各种形状的柿子,秋天里,一片红。
这条沟不曲折,较直,像牛槽,或猪槽,所以古人就给她取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名字,槽沟。当然,从未住过一户姓曹的人家。
槽沟虽然其貌不扬,很普通,但她却有一则则耐人寻味的故事。1991年,我出版了一本小书,《父老乡亲》,大都是写这地方的人和事,颇为轰动。洛南一位文朋诗友说,他每每坐车翻黄沙岭从水道河路过,就觉得亲切,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的《父老乡亲》中的人物,有许多联想,“真想去造访!”
《父老乡亲》出版已19个春秋了,我已步入“从心所欲”之年。但一想起故乡,许多人和事还是活灵活现,如在眼前。所以在写完《外家轶事》之后,就又写了《故乡故事》。
其实,这同样是一笔债,一笔沉甸甸的债,是我所欠故乡故土的一笔债。
老屋
向阳山坡,一块长方形平台,紧倚高坎儿,盖了一缕瓦房,中间的两间,就是我最初印象中的老屋。其实,这是爷爷同他的兄弟分家时分到的。爷爷的兄(我叫大爷)分的房在西边,其弟(我叫三爷)分的房在东边。我的老屋的格局是这样的:走进大门的一间,是堂屋,也算客厅,后墙上贴着用红纸写的祖先牌位:“郝氏历代祖宗,考妣,大人神主。”两边的对联是:“思祖德难忘祖德;想先容如见先容”。横楣是三个字:“福〃禄〃寿”。祖先牌位下横置一条盛粮食的三格长柜。靠柜放一张大方桌,过年时来了客人吃饭就在上面。堂屋大门内两边墙上,叫“门背后”的地方,挂着锄头、镢头等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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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西边山墙上,开一个土门,进去就是锅台、案板、炕。而在这间的后墙上,又开了一个小点的土门,进去又是一间房子,俗称“接檐子”,从上房后檐连接了椽拉下来盖了房的。
公元一千九百三十八年农历八月初九日黎明,我就出生在这个接檐子的土炕上。
我家老屋场边,有颗大核桃树,站在树下可看到对面山坡,田块,还有几处人家。也可看到沟口的弯弯大河,河那边的村庄,以及二龙山戴云山。眼目还是较宽的。
大爷家场边有颗大榆树,老粗,老高。据说民国十八年(1929年)遭年馑时,川道里一伙人背背笼扛斧头前来上树剥了榆树皮,拿回家去煮的吃,度了活命。
三爷家场边有颗杏树,每年春天,满树开着粉红色杏花,十分好看。杏的个儿不大,却很甜。这颗杏树至今还健在,是我们老家门上一棵年龄最长的树了。
我们住的这地方叫阳阳坡,后来人们又叫它郝家院。但最初这地方并不是我们郝家的,而是程家的。因为那儿有一座古坟,叫程家坟。为此我写过一篇文章,《程家坟》,发表在1998年4月11日的《陕西农民报》上,编辑加了个栏目,“我爱我家”。
到父亲手里,大约是1943年,他用一块田兑换了西邻一绺庄基,就搬掉老屋盖了三间房(仍称老屋)。
1956年,我已教了书,帮父亲在我家老屋的坎下边大约在程家原住的那地上,新盖了五间房,还有厦屋,一个大院子,很气魄。大女儿晓燕就出生在那屋。而二女儿郝晓,儿子郝冰,则出生在老屋。因为分家后我和妻就搬进了老屋。
是什么时候,我们郝家买下了程家的田产,当是爷爷的爷爷那个时候。老人家买了程家田产,盖了房,待儿子分家时,索性把老三(我爷爷的父亲)分到了槽沟这里。有何为证?枣树梁那边一簇人家门上,有盘石碾,我们上碾时,很气强,知道那碾子是“官”的,有我们一份,我爷爷的父亲就出生在这里。另一个原因,郝家院没有比程家坟更早的坟了,而这里有郝家坟,才是从爷爷那辈开始的。还有一个佐证:爷爷是光绪3年(1878年)生人。奶奶说,他和爷爷是父母在老屋给他们结的婚。爷爷婚后分家了,就分到了在我开头所写的那个格局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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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算来,从爷爷的爷爷买程家田产到我这一辈,整整5代人了。到我这一辈,已经离开故乡了,离开老家了,住进了商州城,成了城里人,子孙们自然而然都成了城里人。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我老家的变迁,多么惊人!世事,人生,原本如此!
我对老家的感情,是深深的。但毕竟离开了。记忆中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孙犁先生说:“及至晚年,不管怎么说和如何想,去老家居住,是不可能的了。”又说:“从我这一辈起,我这一家人,就要流落异乡了。”
我的老家对我来讲,也是如此!
但是,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以及其他亲人,包括结发爱妻,都安葬在那里。而我,已早在那向阳山坡修了墓,叶落归根,还是要高高兴兴回到故乡去的。我非常欣慰!
故乡,永远的故乡。
老屋,记忆中永远的老屋。
2008年农历10月12日于南秦河畔家中
附记:
我的十二代以前的先人——郝邦成,郝邦秦兄弟二人,为拜谒四皓先生,从山西老家(大约洪洞)来到商州,见此地山青水秀,气候宜人,就定居下来,繁衍生息,方有了如今数千名商州郝姓人家。我家是老大邦成的后裔。我前年在续写家谱时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