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家族的文化图谱志

伶人家族的文化图谱志
作者：刘庆
来源：《艺海》2013年第08期

        在传统的中国社会里，戏曲伶人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在身份上受到的贬抑和舞台上聚集的光环形成了奇怪的混合。如何厘清戏曲伶人这种独特的生存状态？其表现形式、产生的原因及其深层的文化心理是怎样的？要回答这些问题，仅依靠观察伶人的演剧活动或生平事迹，往往难中肯綮。近日，研读了厉震林教授的《中国伶人家族文化研究》一书，颇有豁然开朗之感，仿佛一扇了解中国戏曲伶人文化性格的大门正在悄然打开。

        中国伶人家族文化研究在学术史上是一个边缘性的领域，究其原因，是“在伶人被隔离化和孤立化的社会语境下，史家不可能对伶人及其家族投以过多的关注，加上关于伶人及其家族的史籍资料又少，因此难以出现伶人家族著作，也应该是符合历史客观情况的。”（文中引文均出自厉震林《中国伶人家族文化研究》）20世纪20年代，潘光旦先生筚路蓝缕，以《中国伶人血缘之研究》一书开创了该领域的学术探索。不过，潘先生在书中着力于从人才问题来研究中国伶人血缘关系，对于家族文化的一些基本命题，例如伶人家族的功能、结构和发展等进行的探讨是欠缺的，也未涉及从家族文化角度来研究伶人家族的伦理道德规范、行为规范以及家族概念等问题。此后，学界引人注目的相关成绩并不多见，而“目前中国伶人家族文化研究的相对薄弱表现在：第一，描述性质较为普遍，缺乏家族文化研究学理的厚度和深度，也缺乏一种真正的问题意识。第二，研究视角较为单一，手段也较简单。第三，较多关注的是知名伶人家族，而对一般伶人家族关注不多。第四，由于研究者与伶人家族的特殊社会关系，或者个人偏爱关系，或者某种功利目的的需要，在著述过程中可能对伶人家族的真实历史和真实情景有所夸饰、有所溢美，或者有所隐瞒、有所忌讳。”在此现状下，研究的拓展显得尤为必要。

        伶人家族为何特殊？这与其职业的特殊性紧密相关，也是它区别于其他行业家族的关键所在。在历史上，这一职业所背负的深刻的阶层烙印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政治安排的结果。由于职业的世袭制度与职业的隔离政策共同作用，使得伶人家族的另类特征凸显出来。厉震林教授敏锐而准确地把握了这一点，“如同伶人家族职业世袭制度一样，‘职业隔离政策’充满了一种强制性和被迫性，是中国职业系统中一种非常严酷而又充斥微妙政治动机的调控机制，不但使中国优伶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阶级，也使伶人与家族的关系更加密切。”本书将这种职业隔离政策划分为五种具体形态，即婚姻隔离、科举隔离、服饰隔离、行为隔离、舆论隔离。具体而言，这种系列隔离政策以“乐户”制度的形式被固化下来。“中国‘乐户’制度从周、秦时代，延续三千余年，使伶人脱离了正常的民藉而成为一个隔离的阶级，成为人类发展的一个独特现象。”至清代前期，“乐户”制度虽废，但是涉及到社会权益的核心部位，政权系统仍然会对伶人进行补充限制，在政策上出现后继的修补和完善，反映了其不稳定和不彻底。政治对于伶人及其伶业的利用与对于伶人及其伶业的防范，之所以会矛盾地纠合在一起，原因在于“（戏剧艺术）有可能降低和动摇统治阶级的体面性和稳固性。政权系统必然会采取措施，防止此种现象发生。其中的一个方面，即使伶人人格‘贱民’化，伶人可以在舞台上出将入相，但是在真实生活中是彻底的‘贱民’，从而化解中国人性中生活与戏剧互通所可能带来的伶人的风险。”此种概括可谓鞭辟入里，识见独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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